第四章 梅山黑社會往事1

馬公安聊往事

勘查結束,沒有能夠提供與凶手直接有關的證據,隻是從凶手的行為勾勒出一些特點,作為偵查方向的參考。

在隨後召開的案情分析會上,決定從兩方麵梳理:一是調查黃大磊社會關係,從現在來看仇殺可能性極大;二是調查金山別墅的管理係統,凶手能避開監控,說明凶手熟悉監控點,而一般人做不到這一點。

會議結束,朱林和侯大利一起坐電梯到車庫。從會議室出來直到坐上越野車,兩人一句話都沒有說,沉浸在案子中。

越野車啟動,朱林問:“你怎麽看?”

侯大利道:“黃衛案、唐山林案、黃大磊案,這三個案子不是孤立的,甚至丁麗案也與這三個案子有牽連,存在某種內在聯係,隻是我們還沒有找到這個內在聯係。”

朱林道:“采集樣本,DNA比對,工作量很大。比對工作結束,或許一切就迎刃而解,也有可能一無所獲。我們現在要耐心等待結果,當然,也不是什麽事情都不做,按照既定步驟,一步一步來。梅山鎮的馬公安明天要從秦陽回來,我們和他談了以後,再做下一步安排。”

大案再發,侯大利內心頗為急切,道:“我想複製一份金山別墅這一段時間的視頻。凶手選擇的路線躲過了大部分監控,應該提前到別墅踩過點,我想看一看。”

朱林能夠理解侯大利的心情,道:“105專案組是特殊專案組,實行的是案案相靠製度,凡是有重案,我們都可以去查看是否與丁麗案有關係,雖然是配偵,卻是特殊的配偵。你是專案組副組長,直接到視頻大隊,按規定複製相關視頻。”

得到朱林同意以後,侯大利叫上王華,一起來到視頻大隊。

隨著社會治安防控體係建設法治化、社會化、信息化的推進,視頻監控在技防工作中占據重要位置,江州市刑警支隊率先在全省刑警支隊中設立了第五大隊,也就是視頻大隊,負責全市公安科技工作的規劃、建設、宣傳和管理。

王華與視頻大隊長薑華關係熟悉,徑直推門而入。薑華見到王華,原本想笑罵幾句,見到跟隨其後的侯大利,便將笑罵之語收回肚中,端坐在辦公桌後,露出公事公辦的表情。

“薑大隊,專案組想調取金山別墅的視頻資料。”侯大利開門見山道。

薑華慢條斯理地道:“視頻大隊正在對所有視頻進行研判,你們有什麽要求,可以直接提出來,由我們負責研判。隔行如隔山,你們不要以為讀視頻是簡單的事,費力不討好,傷眼睛,磨屁股。”

侯大利道:“我們現在提不出具體要求,主要是想看一看前一段時間有沒有特殊人進入別墅。”

薑華道:“這也是我們研讀的重點。”

對方打起官腔,侯大利忍著不耐,道:“專案組一直在研究丁麗案,黃大磊與丁麗案有關聯。專案組和視頻大隊兩邊同時研讀,從各自角度出發,能夠互補。”

薑華還要找理由推托,王華高聲道:“薑大頭,少給我打官腔,大家都從一個戰壕爬出來的,誰不知道誰啊?專案組是案案相靠,各單位無條件支持,你懂不懂?你如果不懂,我們就給關局打正式報告,除了正式報告,還給你打小報告,你最終還得給我們。都是為了工作,你別裝腔作勢了。”

薑華尷尬地笑,道:“王胖子,你別在我辦公室叫囂。我沒說不給,這是溝通商量。”他給辦公室打了電話,叫來技術人員,幫侯大利拷貝視頻資料。

侯大利離開後,薑華頓時臉露笑容,從辦公桌裏摸出一包煙,抽出一支,遞給王華。

王華氣哼哼地抽起煙,道:“你是薑華,我是王華,我們兩個華互相知根知底。今天怎麽回事?給侯大利打官腔,不是你的性格。侯大利為人很不錯,眼裏除了案子,沒有別的歪經。他雖然年齡小,資曆淺,我還是挺佩服這種很純粹的人。如今這種社會,全心全意撲在案子上的偵查員也不多了。”

薑華靠在椅子上,道:“侯大利這人就是一把刀,太鋒利了,好幾次弄得重案大隊沒有麵子。全局都知道年輕神探怒懟重案大隊的故事,傳起來津津樂道。這些故事往往把重案大隊領導們傳得很蠢,就和阿凡提故事裏的老爺一樣。其實我們重案大隊在全省都算強隊,幹淨利索地偵破了長青縣滅門案和黃衛案,辦得非常漂亮。但是,不管重案大隊破了多少案,有兩三次失算就被無限放大。重案大隊每年辦的案子這麽多,有幾次不如意太正常了。若是把視頻拷貝給侯大利,如果他看出了什麽名堂,我們視頻大隊搞專業的沒有發現,那會弄得我們沒有麵子。視頻大隊成立不久,還在爬坡上坎,得注意形象。”

王華嘲笑道:“你這人就是滿肚子彎彎腸子。侯大利本身就是重案大隊的偵查員,他做出了成績,也是重案大隊的成績。”

薑華道:“宮支這一招非常聰明,化解矛盾於無形。當領導的就是當領導的,比我肚子裏的彎彎腸子多得多。”

從視頻大隊拷貝了視頻資料,侯大利回到刑警老樓三樓資料室以後就沒有轉過眼,一直盯著畫麵。金山別墅監控探頭多,視頻量很大,侯大利一幀一幀耐心查看。

晚上回到家,侯大利滴了眼藥水,讓眼睛舒服一些,這才有空給田甜打電話。田甜接到電話以後,聲音極為冷硬,道:“晚點聯係,等會兒別再打。”

田甜調到打拐專案組以後,凡是火氣旺盛之時,必是遇到讓其生氣的案子。讓其生氣的案子並非是難以偵辦的案子,而是婦女兒童受到嚴重傷害的案子。今天她的火氣比起平時還要大,肯定是又遇到了讓其特別難受的案子。

侯大利放下電話,坐在沙發上,拿過來一張A4紙,在上麵畫了黃衛、黃大磊、吳開軍和唐山林的關係圖。黃衛和吳開軍能聯係在一起,黃大磊和吳開軍能聯係在一起,唐山林和吳開軍也能聯係在一起,侯大利在吳開軍這三個字上畫了一個圈,以示此人的關鍵性。

田甜辦案,時間上沒有準頭,也不知什麽時間能夠回來。梳理了吳開軍關係網後,侯大利放下紙筆,準備洗浴之後上床睡覺。

按照田甜要求,別墅裏專門拿一個房間來安裝圓形大浴缸。田甜喜歡這個大浴缸,每天晚上都要在浴缸裏泡一會兒,把白天從單位帶來的壞情緒全部泡走。

自從楊帆出事以後,侯大利便不敢麵對流動的水體。晃動的水體會讓他暈眩,頭昏眼花,嚴重的時候會嘔吐,甚至全身癱軟無力。今天,侯大利準備再次嚐試著克服這個心理障礙,給浴缸放滿了水,然後跨入浴缸之中。別墅造得非常結實,按標準可抗八級地震,可是他進入浴缸之後,感到整個浴缸都在晃動,水體如波浪一樣搖晃,發出嘩嘩的響聲。

侯大利很快停止了嚐試,逃出浴缸,來到另一間淋浴室。當一股股熱流從天而降時,他的嘔吐感才慢慢減輕。閉著眼,享受著熱水按摩,他身心慢慢放鬆,思維轉到了王永強身上。他頭腦中浮現起王永強冷酷的聲音:“楊帆太美了,我找了十年,都沒有誰能比得上。可惜沒有上過她,這是人生最大遺憾。”聲音響起的同時,他腦中還出現王永強掰開楊帆手指的動作。

如今王永強承認了多起殺人案,卻堅決不承認殺害楊帆。雖然他難逃一死,可是他沒有承認殺害楊帆,對於侯大利來說,此案並不算破。每次想到這一點,他胸中的怒氣就無法遏製,積鬱久了,似乎要將胸膛撐破。

洗浴之後,侯大利回到**,漸漸睡去。

淩晨兩點多,屋內傳來腳步聲。剛回家的田甜推開臥室看了一眼,輕手輕腳走開。關門時聲音稍稍響了一些,侯大利睜開眼睛,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他從**起來,朝著沒有開燈的浴室走去。

田甜果然在浴室,麵對浴缸而站。她脫下寬大的浴衣,透窗而入的月光灑在**的皮膚上,皮膚產生了柔和質感,修長的身材在月光照亮下,有的明亮,有的陷入黑暗,更增凹凸感,很有古希臘雕塑的美感。她沒有立刻進入圓形大浴缸,而是從桌櫃上取了一杯酒,仰頭倒入口中。酒杯不是紅酒杯,而是透明的玻璃酒杯,裏麵裝的不是紅酒,而是散發著濃烈香味的醬香白酒。

侯大利走進浴室,從身後抱住了女友,感受到女友冷冰冰的身體。

“又是什麽案子,讓你情緒激動,居然喝起了白酒?”

“今天的案子快把我氣死了。”

“你以前給我說,辦案不能帶情緒。而且你以前當法醫時,麵對受害者屍體非常冷靜。”

“位置不同,心態不一樣。以前當法醫麵對的都是屍體,如今麵對的都是活生生的老弱婦孺。今天這個案子更特別,十一歲小姑娘被強奸了。”

“強奸幼女,重判。”

“重判個狗屁!強奸犯未滿十四歲,十三歲半。我就眼睜睜看著這個強奸犯從眼前離開。受害者家屬聽到這個消息,幾乎要崩潰了。這個十三歲半的強奸犯接近一米八了,身高體壯,他的媽媽還一口一個小孩。小女孩是真小,十一歲,身體還沒有發育,下麵被撕破了。不僅是身體受到傷害,心理陰影肯定會跟隨她一輩子。女孩爸爸眼裏噴火,一直在喃喃自語說要親自報仇。我們建議民事賠償,數額可以高一點,女孩爸爸反複說賠償解決不了問題。”

田甜的皮膚因為氣憤而生起了一層小雞皮疙瘩。

“世界就是這樣的,沒有辦法完美,我們必須認識到這一點。”侯大利想起了世安橋上發生的慘劇,歎息一聲。

田甜轉過身,抱緊男友,低聲道:“在**等我,今天我想要,痛痛快快來一場,讓我忘記人間的不公和肮髒。”

月光如水,透過窗,灑在地麵和床頭。如絲綢一般的呻吟聲響起,越來越響,又突然拔高,高得似乎能飛到月亮上。

早飯過後,田甜特意穿上警服,準備應約到中山小學去上法製課。

侯大利獨自來到刑警老樓,抓緊時間研讀從視頻大隊拷貝回來的視頻資料。

視頻資料與十九世紀初的黑白電影相似,無聲且灰暗。黑白電影勝在有情節,演員有誇張表演,視頻資料是零散的、沒有情節的視頻片斷,看久了會讓人覺得特別無聊。侯大利有著強烈目標,將無聊感拋在了腦後。他在讀視頻時,同時製作了人物表格,以便與金山別墅住戶和服務人員加以對照。

金山別墅是高檔小區,物管配置很強,一級物管人員有物管經理、保安隊長、客戶服務總管、維修主管,下設有保安隊、客戶助理、清潔隊和維修組。

侯大利將視頻中出現的所有人物整理出來以後,便將物管經理、保安隊長、客戶服務總管和維修主管叫到刑警老樓,逐一核實。此項工作不需要高科技,卻需要耐心和細心。經過核實和排查以後,有十七名非本小區人員出現在名單中,其中有十三名是本小區住戶的親戚朋友,四名是為了維修小區道路請的臨時工。

十七人中有九名女性,排除。剩下八名男子有四人是臨時工,有四人是親戚朋友。

整理結束以後,侯大利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個臨時工的相片上。盯了一會兒,葛向東出現在資料室,道:“有什麽事,心急火燎的?”侯大利指著電腦,道:“看這個戴帽的人,叫張林林,是不是似曾相識?

葛向東站在電腦前看了一會兒,然後拿了一張紙,憑記憶勾勒出戴帽人的身影。

侯大利道:“和誰像?”

“飛賊。”葛向東轉身到二樓,取出上一次依據受害者描述畫出的素描,將兩張圖放在一起,果然神似。

侯大利道:“譚主任根據金山別墅的腳印,推算出凶手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體重六十五公斤左右,誤差不會太大,正是張林林的體形。”

朱林到資料室看罷兩張素描,道:“查。”

侯大利道:“身材相似的情況多,所以我們不能押寶,得全麵調查。我和王大隊負責調查四個進入小區的臨時工,老葛和老樊調查四個進入小區的親戚朋友。”

朱林又道:“重案大隊不會放掉這些明顯線索,他們應該查過,你們可以去問一問情況。”

侯大利和王華一起找到第二組組長苗偉。苗偉負責黃大磊案具體偵辦工作,早就將所有進出金山別墅的人查了個底朝天,道:“四個臨時工都在維修組。維修組主要負責配電室、中央空調、電梯、管線以及其他綜合維修,實在抽不出時間來維修道路出現的破損,就從外麵叫來臨時工。我們挨個兒調查了這些外來人員,重點也是這幾個臨時工,這幾個臨時工沒有案底,沒有劣跡,沒有發現異常。”

侯大利拿出兩張畫像,道:“這兩張素描都是葛向東畫的,一張是入室搶劫案犯罪嫌疑人的素描,另一張是張林林的素描,非常接近。”

苗偉看罷素描,道:“確實有點接近。這是一條重要線索,我們會把張林林列為重點目標。”

從重案大隊出來以後,王華道:“四個臨時工有姓名、電話和住址,被叫來當臨時工皆與本小區的服務人員有各種聯係,應該不是他們。”

侯大利道:“是不是他們,都得實際接觸,說不定會有意外發現。我們找個理由,再去見張林林。凶手也是普通人,要做到隱藏痕跡,必然得走進金山別墅,還得不止一次進入,所以,我們重點關注反複進入小區的。反複進入別墅最多的除了正式物管人員以外,就數這四個臨時工。雖然重案大隊查得很細,對物管人員、臨時工都進行了調查走訪,但是,我們以老案的角度來進行調查,與重案大隊不同。”

論起調查走訪,王華就比侯大利熟悉得多。他給第三人民醫院保衛科打了一個電話,然後就直奔保衛科。到了醫院保衛科,梁科長也是一個胖子,見到王華客氣得緊,又是泡茶又是遞煙。過了幾分鍾,一個身材中等的保安走了進來,道:“張林林是後勤人員,今天不值班,在家休息。”

梁科長道:“把他喊過來。”

侯大利道:“不用讓他過來,我們到他家裏去。”

梁科長道:“怎麽能勞動你們大駕?我把那小子叫過來。”

王華看到侯大利眼色,道:“你找個人,帶我們到張林林家中。”

保衛科長非常積極,道:“張林林的家不遠,和我隔得近。我帶你們過去。我去開車,一腳油門就到。”

一行人幾分鍾就來到張林林租住的房屋。房屋一室一廳,帶衛生間和廚房,屋內陳設稍顯簡陋,但是室內幹幹淨淨,很整潔。

“張林林,王大隊找你了解情況。你知道什麽,都必須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聽到沒有?”梁科長指著張林林,大聲交代。

張林林怯生生地道:“梁科長,他們找我有什麽事?”

梁科長道:“我也不知道。王大隊問你啥事,你老實回答就行了。”

侯大利見其相貌,道:“聽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

張林林道:“我是嶺南人,來江州有大半年時間了。”

王華道:“你是嶺南人,怎麽到江州三院來工作?”

張林林道:“去年我跟著朋友販水果到江州,當初以為販水果能賺錢,結果水果爛了一半,虧得慘,就不做水果生意了。在這邊認識了一個女朋友,便留在這邊,找了一個臨時工作。”

王華道:“當臨時工賺不了幾個錢,你以前做過生意,這點錢看得起啊?”

張林林道:“我是借錢販水果,欠了一屁股債,總得找事情來做,慢慢想辦法還。我知道你們想問什麽事情,昨天也有兩個警察來問我是不是到金山別墅去過。我在這邊當臨時工,下班也去找點零工,等到緩過勁,經濟稍稍寬裕以後,還可以販水果過來。以前沒有到江州來過,不了解行情,如今找了一個江州女朋友,熟悉了這邊情況,明年後年,再弄幾車水果過來,應該能賺錢。”

王華道:“身份證,我看看。”

張林林雙手將身份證遞了過去,道:“梁科長特意交代我們這些臨時工平時都要帶身份證,以備檢查。”

王華檢查身份證的時候,侯大利又問:“誰介紹你到金山別墅的?”張林林道:“是金山別墅物管的李姐。”

侯大利又道:“你去修了幾天?”

張林林道:“前一段時間主要是去搞維修。小區要換一批人行道地磚,我當過泥水匠,所以被喊去幫他們弄地板磚。”

張林林有一米七五左右,稍瘦,臉頰微微凹陷,眼睛也有些內陷,正是嶺南人長相,說話也是明顯的嶺南口音。這與重案大隊得到的情況一致。

談完話,侯大利借用了衛生間。在衛生間裏,侯大利在浴盆裏撿到一些沒有被水打濕的短頭發,裝進物證袋。出來以後,他又擇機在張林林枕頭上撿了十幾根頭發,裝到另一個物證袋。

半個小時以後,調查結束,侯大利和王華與保衛科梁科長分手,準備去調查下一個打零工的人。

王華道:“我剛才核實了張林林的身份證,是嶺南人,說話也是那邊口音,沒有啥問題。大利,你覺得他有沒有問題?”

侯大利搖了搖頭,道:“沒有發現異常。我找到幾十根頭發,裝了兩袋,一袋是在衛生間找到的,另一袋在枕頭上,可以做DNA檢測,然後進數據庫碰一碰運氣。”

王華道:“你這樣做太麻煩,直接采血,幹淨利索。”

侯大利道:“這一次大規模采血,惹了些麻煩,有十幾個人聯合起來告狀,說公安局濫用權力。能在**和衛生間搜集到張林林的頭發,沒有必要再惹麻煩。”

隨後調查的三人皆是尋常磚瓦工或者修理工,看起來皆與案子關係不大。

受害女子到二中隊看罷張林林相片,無法判斷是不是當夜進來的飛賊。侯大利又找借口給張林林打了電話。受害女子仔細聽了電話裏放出來的聲音,搖頭,道:“這個人三十七歲了,比那個人老得多。這個人說的是嶺南普通話,那個人是本地話。肯定是本地話,我聽得出來。”

張林林與飛賊無法對應。

DNA室忙得不可開交,張晨抹不開侯大利的麵子,還是抽空從頭發的發囊中提取了DNA分型,但是在數據庫中沒有找到匹配的樣本。張林林雖然體形與飛賊接近,可是年齡不對,口音不對,更重要的是他的DNA與精斑DNA不匹配,排除了與丁麗案的關係。

亂麻一樣的關係

市公安局調集了兩百公安民警開展大規模采血,丁晨光提供的三十七人名單是這次檢測的重點,警方采集生物檢材時還進行了擴展。采集到的樣本在省刑偵總隊、秦陽、湖州等地刑偵部門全力幫助下,夜以繼日,完成了對大量生物檢材的提取和檢測。在數據庫裏進行匹配後,意外抓到了兩個逃犯,偵辦了一起傷害案件,遺憾的是沒有查到與精斑DNA匹配的生物檢材。

侯大利對大規模采血抱有很大希望,得到最終結論以後很失望。他從刑警新樓DNA室回來,剛下車,新警犬旺財就飛奔而來。

新來的警犬旺財熟悉刑警老樓的情況以後,便顯示出比大李活潑的性格,每一個專案組成員回來都前往迎接,完全沒有一隻功勳犬應有的矜持。侯大利喜歡它的性格,在院子裏陪著它玩了一會兒,又換了衣服到健身房訓練,緩解鬱悶心情,額頭剛剛出汗,便聽到旺財發出了低沉的吼聲,吼聲持續時間不長,數下便結束。

侯大利走出健身房,見到朱林和一個打扮落伍的老頭站在一起。這個老頭打扮雖然落伍,頭發花白,還有一口黃牙,可是整體氣質上仍然與薑局等退休老公安有幾分神似,特別是眼神中總有幾分審視和嚴肅。

朱林沒有介紹,隻是給了侯大利一個眼神。侯大利趕緊擦掉汗水,抓起外套,跟隨著朱林上樓。

“馬老,喝茶。”侯大利給馬公安倒了一杯茶。他在選擇茶葉時沒有選最好的一款,而是選的稍次款,特意加大了茶量,使茶水變得稍苦。

“別叫馬老,承受不起,一輩子沒人這樣叫過我。就叫我老馬,你叫起來順口,我聽起來順耳。”馬公安一口梅山土語,說起來倒也鏗鏘有力。

略微寒暄以後,馬公安道:“朱支隊,你有話就問,別繞圈子,我這輩子沒啥拿得出手的,就是在梅山幹了一輩子,情況熟悉,知道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朱林扔了一支煙給馬公安,道:“老馬,我問的就是陳穀子爛芝麻的往事。”

老馬狠狠地吸了一口煙,道:“薑局知道我,那年他到梅山鎮辦案,和我一起住過好幾天。我這人沒有什麽本事,就是記性還不錯。”

朱林道:“1994年,黃大磊和吳開軍在做什麽?”

“這兩人現在都發達了,前些年回鄉,我還在梅山,他們開著大寶馬,耀武揚威,想在我麵前裝,門都沒有,幾句話之後,他們點頭彎腰,恭恭敬敬。”

老馬晃動著手裏的香煙,道:“那個時候公安艱苦,工資不高,也沒有啥裝備。我一個人管整個梅山的治安,平時帶兩副手銬,那些地痞見到我必須稍息立正。敢在我麵前不守規矩,銬回去關黑屋,一頓殺威棒,什麽事情都解決了。”

馬公安長期抽煙喝茶,牙齒熏得很黃,談起以前經曆,眉飛色舞。

“後來成立了梅山派出所,辦案規則比磚頭還厚。哼,弄這麽多規則有個卵用,一個所八九個人,配兩台車,還沒有老子當年一個人管用。好漢不提當年勇,我們這批老家夥不適應新形勢,電腦更不會用,做的材料過不了法製科。弄這些表麵文章有卵用?現在小流氓敢跟公安對著幹,當年哪敢?我吼一聲,他們得立刻夾起尾巴。黃大磊這麽大的老板,在我麵前也得彎腰。”

馬公安在外地帶孫子,接到電話便回江州,到了江州就與朱支隊聯係,並不知道黃大磊受到槍擊。

朱林一直在靜靜地聽馬公安聊往事,聽到“黃大磊”的名字,道:“你著重談一談黃大磊和吳開軍。”

馬公安喝了一口茶,道:“黃大磊沒發財之前,就在梅山混社會,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學什麽狗屁桃園結義,喝了血酒,經常在場裏打架。有一次,我逮到最小的秦濤,黃大磊、吳開軍和杜強跑來求情,我罵他們:‘別人都是桃園三結義,你們桃園四結義,狗屁!’後來黃大磊開石場,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就成天在石場幫忙。人還是得有正事才行,黃大磊做起生意後,賺錢不少,吳開軍這幾個人就不再混社會了,從此,梅山江湖上就沒有這幾個人的名號。派出所現在的人根本不曉得當年的事,又不謙虛,我才懶得給他們說。其實,這幾個人也不是壞娃兒,那些年錄像室全是播放古惑仔電影,我也看過,錄像裏天天打打殺殺,年輕人不學壞才有鬼。梅山一個小場,就有好幾夥結拜兄弟的,黃大磊這夥人最有出息。後來我退休以後,在城裏遇到黃大磊,他娃還請我吃過飯。”

馬公安滔滔不絕地說個不停,透露出不少專案組感興趣的信息:黃大磊不僅跟吳開軍認識,而且還是結拜兄弟;結拜兄弟還有杜強和秦濤,這兩個人是新出現的名字。最近幾年黃大磊與吳開軍基本不聯係,這裏麵應該有故事。

侯大利聽著馬公安說話,有些走神,腦海中浮現出丁麗案發時的現場地形。丁麗住所旁就有一條公路,交通方便。他插話道:“1994年的時候,黃大磊和吳開軍會不會開車?”

馬公安毫不遲疑地說:“黃大磊開石場,進進出出有不少貨車,吳開軍經常無證駕駛,被我逮住好幾回。”

侯大利在筆記本中記下——吳開軍會開車。

朱林問道:“杜強和秦濤如今在做什麽?”

馬公安道:“我還真不知道杜強在哪裏,問過黃大磊,他也不太清楚,應該是到南方打工去了。梅山是勞務輸出大鎮,絕大多數年輕人都在外麵打工。秦濤後來讀了中專,在秦陽一個銀行工作。秦濤的哥哥以前是市刑警支隊的,叫秦力,朱支應該熟悉。”

聽到“秦力”兩個字,侯大利心髒猛跳了幾下。

黃衛犧牲以後,侯大利和黃衛兒子黃小軍去陵園,在墓地遇到過秦力。黃衛遇害後,黃衛妻子陳萍突然到省委上訪,大家都懷疑後麵有人指使,而且此人應該懂公安業務。在黃衛案和黃大磊案中,包括在唐山林案中,凶手具有極強的反偵查意識,而秦力曾經是重案大隊的刑警。想到這裏,雖然沒有任何證據,侯大利背上汗毛還是毫無理由地一下豎了起來。

朱林表麵上還在與馬公安說說笑笑,眼中寒星卻是越聚越濃。

送走馬公安,朱林和侯大利相對而坐。過了一會兒,朱林道:“我要去找劉局,今天得到的信息有可能會很重要。”他和劉戰剛電話聯係以後,又對侯大利道:“我還有半個小時出發,你先回資料室,把所有線索理一理。二十五分鍾後,我們再碰頭。”

半小時後,朱林和侯大利一起,來到刑警新樓。

分管副局長劉戰剛、支隊長宮建民、朱林和侯大利商議之後,劉戰剛又帶著三人到關鵬局長辦公室。

關鵬聽完匯報,當場拍板補充搜集相關人員生物檢材。

匯報結束,宮建民讓辦公室發通知,請重案大隊全體參會。開會前,他來到政委洪金明辦公室,談了要繼續讓相關人員提供血液樣本的事情。

洪金明臉露苦笑,道:“既然局長都同意了,那隻能執行。”

宮建民道:“機械廠幾個人還在鬧嗎?”

洪金明搓了搓臉,道:“今天上午胡林還在給我打電話,給我下了最後通牒,要求我們公開賠禮道歉,否則要去起訴我們。”

胡林曾是江州機械廠辦公室主任,是江州機械廠有名的一支筆。他對刑警支隊采集血樣的做法很不滿,認為刑警支隊違法,三天兩頭到市委市政府反映,還嚷著要上訪。這種棘手事向來由支隊政委洪金明處理,經驗是一磨二拖,最後一般是適當給些補助來結束爭執。

宮建民火氣騰地就上來了,道:“這是破案需要,胡林就是借機鬧事,以此為要挾,解決破產後的個人問題。”

洪金明拿起放在桌上的《刑事訴訟法》,道:“胡林也有些理由,也不是完全無理取鬧。我又將《刑訴法》讀了一遍,按照一百三十條規定:‘為了確定被害人、犯罪嫌疑人的某些特征、傷害情況或者生理狀態,可以對人身進行檢查,可以提取指紋信息,采集血液、尿液等生物樣本。犯罪嫌疑人如果拒絕檢查,偵查人員認為必要的時候,可以強製檢查。檢查婦女的身體,應當由女工作人員或者醫師執行。’後來公安部的辦案規範和檢察院的訴訟規則,又規定了一些細節。胡林堅持認為采血範圍隻能是被害人和犯罪嫌疑人,他本人不是被害人也不是犯罪嫌疑人,所以我們強製采血不符合法律,是違法甚至是違憲的。而事實上,我們當時進行采血前的宣傳,就利用了誰不采血誰就心中有鬼這種社會輿論,才完成了對機械廠原職工的大規模采血,這對絕大多數守法公民來說確實是不尊重,還幹擾了他們的正常生活。”

宮建民歎氣道:“就算胡林有點小道理,也得放在抓住殺人凶手這個大道理之下,否則束手束腳,更沒有手段。我繼續做惡人,老洪就辛苦點,幫我打掃戰場。”

洪金明道:“丁晨光主動要做胡林的思想工作,我還是婉拒了。他若是摻和進來,事情更複雜。我們還是要把偵查方向搞準,盡量縮小采血範圍。我這段時間聽到一個怪話,有的偵查員發牢騷,說是侯大利成為刑警指揮中心,他拍拍腦袋,想出個什麽主意,重案大隊偵查員就要跑斷腿。一組說怪話的最多。”

宮建民笑道:“這是好事,侯大利是條鯰魚,有他在旁邊刺激我們的偵查員,才能保持活力。我在會上要專門談一談這個事情。”

與政委溝通以後,各大隊負責人基本到齊,會議開始。

宮建民布置繼續采集血液樣本的任務以後,道:“剛才談了具體安排,各組都有搜集任務,我就不多說了。我知道大家最近一段時間很辛苦,今天又布置新的采血任務,會牽涉你們很多精力。但是,當刑警豈能不辛苦?要想安逸,就別來當刑警。現在重案大隊還有一種很不正常的觀點,有人發牢騷,說侯大利拍一拍腦袋,動一動嘴巴,就讓重案大隊跑斷腿,白忙活。這種牢騷沒有水平,105專案組所有建議都是通過正常程序匯報給了支隊或者局領導,再經過局辦研究決定,這是代表了組織意圖的,並非侯大利個人意見,這一點大家必須給隊員們講清楚。而且,從石秋陽案和王永強案的表現來看,105專案組確實能夠提出有水平的建議,取得關鍵性突破,這一點不得不服氣。”

散會以後,重案大隊領受任務,再次有針對性地采集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以及十七名當年比較活躍的社會青年的生物檢材,以便與丁麗案中搜集到的DNA進行比對。黃大磊在醫院,吳開軍在看守所,都比較容易搜集,要搜集其他人的生物檢材就要麻煩些。當然,麻煩歸麻煩,隻要下定決心去做,最終還是能完成任務。

最初成立105專案組之時,對於如何使用105專案組並沒有完整方法,經過石秋陽案和王永強案,市公安局明確了105專案組的兩點定位:一是深入調查命案積案;二是配合偵辦新發命案。前者是成立105專案組的初衷,後者是在實踐中逐漸強化的職能。

105專案組則兵分兩路,展開對黃大磊、吳開軍、杜強和秦濤四人的調查。

侯大利決定與黃小軍見麵,聊一聊閑話,核實一些細節。

黃小軍接到電話以後,走出小區,站了不到一分鍾,一輛高大威武的越野車停在了身前。侯大利戴著白手套,坐在駕駛室,道:“上車。”黃小軍看了一眼副駕駛座位上的胖子,拉開車門,坐到後座。

侯大利道:“王叔叔是我的搭檔,也是你父親的朋友。”

黃小軍望了一眼王華的肚皮,道:“王叔叔好。”

王華是自來熟,道:“高考怎麽樣?”

黃小軍道:“我肯定能成為大利哥的師弟。”

王華笑道:“這麽有自信啊。山南政法的刑偵係是他們的王牌係,分數線不低。”

黃小軍撇了撇嘴巴,道:“對於江州一中的清北班來說,考入山南政法刑偵係基本算是失敗,老師們都為我可惜。當年,大利哥也是這樣考入刑偵係的。”

越野車來到江州大飯店的雅築餐廳,要了一間最安靜的小包間。侯大利交代服務員以後,道:“小軍終於畢業了,我們請你吃頓飯,以示慶祝。”

黃小軍坐下以後,看了侯大利一眼,又瞧了王華一眼,道:“若是慶祝畢業,大利哥肯定一個人請我,今天兩人一組就是有話要問我。”

侯大利沒有明確承認,也沒有否認,與進屋的顧英打了個招呼。

侯大利是江州大飯店最特殊的客人,凡是他到來,副總經理顧英都會親自來安排飯菜,這次也不例外。顧英安排了飯菜,打過招呼,便退了出去。王華看著陸續上來的精致菜肴,歎息道:“為什麽我每次準備減肥的時候,總是會有一頓大餐擺在我麵前?這頓大餐不能浪費,從明天開始減肥。”

吃飯時,王華談了些黃小軍的兒時趣事,以證明自己確實和黃衛關係不錯。黃小軍有著同齡孩子少有的沉穩,慢條斯理地品嚐五星級酒店特級廚師的手藝。

“你媽媽到省裏上訪前,有誰到家來過?”

“我真沒有印象,那些天,我整個人都恍恍惚惚的。”

“秦叔和我爸當年應該關係不錯,在我小時候,他曾經到我們家來吃飯,還帶我出去玩過。”黃小軍說到這裏,陷入了回憶,道,“前幾天我曾經收拾過影集,還特意翻了爸爸的相片。”

“吃完飯,我們一起到你家裏看看相冊。”侯大利比較喜歡看影集。影集裏有著豐富的社會關係和大脈絡的行為軌跡,是了解一個人的捷徑。他又問道:“你媽的情況怎麽樣?”

黃小軍的神情頓時黯淡下來,道:“沒有什麽變化。謝謝大利哥,沒有你幫助,我現在就沒有辦法安心讀書了。”

黃小軍母親出車禍以後,家裏原本不多的存款迅速減少,這時國龍集團成立了一個基金會,專門幫助犧牲的警察家屬。黃小軍母親的醫藥費中不能報銷的部分,全部由基金會解決。基金會還給未成年子女發放津貼,如果不讀大學,則發放到二十周歲;如果讀大學,則發放到本科或者研究生畢業。

侯大利見黃小軍加快夾菜速度,道:“好事不在忙上,慢慢吃,吃完了再去。”

黃小軍放慢了速度,吃過一碗飯,又添了一碗。

王華跟著盛了一碗飯,拍了拍大肚子,道:“你別不好意思,這是特級廚師的手藝,就算你以後當了最優秀的刑警,也不一定能吃到。有機會吃就多吃一些。”

離開雅築的時候,黃小軍到衛生間悄悄打了幾個飽嗝。打完飽嗝,他對自己如此貪吃很是羞愧,暗自拍了下自己的臉,心道:“你一點自製力都沒有,肯定要被大利哥笑話。就算大利哥不笑話,繼續下去,肯定也沒有大出息。”他拍打另一邊臉,又暗暗道:“可是真是香啊,好久沒有吃到過這麽好吃的菜了。”

父親突然遇害,母親出車禍成植物人,徹底改變了黃小軍的生活。雖然國龍集團基金會保障了他的基本生活,可是在最短時間失去父母愛護,黃小軍幾乎成了孤兒,家裏再也沒有飯菜飄香,每天都在學校食堂應付,周日則到外婆家裏吃一頓。外婆家裏的夥食都趨向老年人,沒有什麽味道,猛然間吃到了特級廚師的美味佳肴,他確實無法控製自己的嘴巴。

侯大利進入黃衛的家便感到了撲麵而來的冷清和孤獨。黃小軍平時住校,周末才回來住兩天,房間倒還是幹淨,隻是缺少了煙火氣,格外冷寂。黃小軍來到父母房間時,步伐明顯有停頓。他輕輕推開房門,回頭對侯大利咧了咧嘴,道:“我好久沒有進這屋了,每次進這屋,心情都不好。”

屋內很久沒有開窗,空氣渾濁,有輕微黴味。王華沒有征得黃小軍同意,直接拉開窗簾,打開窗,道:“房間要通風,否則沒法住人。你媽醒過來以後,回家才能住得舒服。”

黃衛擅長整理,其相冊是依據時間順序擺放的,最初是警院的相片。王華很快就從警院相片中找到了幾個熟人,包括黃衛、秦力和陳陽。看到相片,侯大利才知道黃衛和陳陽也是警察學院同學。相片中的秦力與在墓地上見到的秦力相差不多,隻不過隨著年齡增長,秦力臉上多了幾道皺紋。

其中一張合影吸引了侯大利的注意力。這張相片頂端寫著“山南警察學院武術比賽五班合影”,陳陽、黃衛和秦力都穿著運動衣,陳陽握著一柄長槍,黃衛提著拳套,秦力則是雙刀。

侯大利仔細看了下雙刀,想起唐山林左手臂的奇怪傷痕,眼皮跳了跳,問道:“秦力是左撇子嗎?”

“應該不是。若是左撇子,我應該有印象。”黃小軍想起一事,又道,“肯定不是左撇子,我和秦叔打過乒乓球,他是右手橫拍,水平很高。”

翻了幾頁,侯大利驚訝地發現了黃衛、秦力、陳陽和準嶽父田躍進的合影,而且這類合影挺多。田躍進年齡比黃衛等人要長一些,站在最中間,抬頭挺胸收腹,寸發幹淨利索,完全是一副刑警的模樣,氣質與後來當律師時完全不一樣。

侯大利指著四人合影,問道:“他們幾人經常在一起照相?”

黃小軍道:“在我的印象中,這幾人都是我爸的搭檔。聽媽媽說過,秦叔爸媽去世早,要養弟弟,所以結婚比我爸要晚。我爸結婚以後,他還是單身漢,常到家裏來吃飯。這些年,陳叔一家人和我們一家人走得挺近。田伯伯當時應該是他們的頭兒,在家裏都被大家稱為田大哥,我媽也一直是這樣稱呼。”

侯大利道:“也就是說,田伯伯和秦叔後來都來得少了?”

黃小軍想了一會兒,道:“確實是這樣。他們兩人後來都沒有當公安,我爸和陳叔在一個隊裏,來往最多。”

侯大利道:“你爸有記日記的習慣,我想再翻一翻日記本。”

黃衛的日記本被重案大隊三組全部取走,經過檢查,沒有發現線索,在黃家的要求下又送回來了。黃小軍從櫃子裏取出了全部的日記本,堆放在桌上。日記本大多是較小的軟麵本子,這樣就方便放到手包裏,出差時也可以記錄。日記本是以年為單位,比如2000年就有三本日記本,前兩本記完以後,第三本隻記了三分之一。2001年元旦之時,黃衛啟用了新的日記本。

2008年的日記,有兩本;2007年的日記,有三本;2006年的日記,有三本;2005年的日記,有兩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