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林翎跟我們老板提前預支了好多薪水,把自己今後五六年的人生全都砸這裏了。她把那筆錢拿回來給妹妹治病,但還是沒能救回她一命,唉……”

江野邊聽邊點頭,問:“那她被星探挖去星球又是什麽時候的事?”

女孩回答:“就前不久啊!有一天下午她興衝衝地回來,說星球的經紀人約她去公司試鏡,要捧她當演員,誰能想到後來發生了王騫山那件事。她就是傻……我們都勸她說幹了這行就別想翻身當大明星,誰肯買賬啊,到頭來還不是被人看輕潑髒水!”

王騫山三個字讓在場的女孩們都有些咬牙切齒,薄旻空不動聲色地看著她們的反應,心下了然:其實她們都相信林翎是被侵害的人,王騫山才是那個罪無可恕的施害者。

但是網民不會相信林翎,更不會相信如林翎一般的她們。

“我們試過在網上幫林翎辯解,但是更大的聲音壓過我們,林翎到頭來隻能打碎牙齒和血吞。從那以後她的精神狀態就很差,一直做噩夢,我們都安慰她有什麽不高興的可以和我們說,不過她什麽都沒講。”

女孩說完,旁邊一直沉默的女生中終於有人忍不住也開口,恨恨道:“攤上那種事兒,換做是我我也鬱悶了……不過我們都沒想到她會想去跳樓,嚇死人了!”

江野追問:“她打算跳樓的前後有什麽發生不尋常的事兒嗎?”

他這麽一問,其他人都不自覺仰起頭回想,大多數人都是搖頭,隻有一個個子小小的短發妹妹舉手說:“翎姐和我說過一些話,不知道和你們想問的事有沒有關係……”

江野走到她麵前,低頭看她:“沒關係,你說。”

短發妹妹不敢看江野,垂下腦袋臉蛋紅撲撲的:“有一回我通宵打遊戲,打累了想去煮碗泡麵,發現翎姐也在廚房,然後她問了我一些莫名其妙的話。她說如果我知道有人需要幫忙,會選擇伸出援手還是見死不救。我說我能幫就幫,不能幫也沒辦法啊……”

話已至此,江野突然一聲歎息。

看來和司邈猜想的所差無幾,林翎是為了救出那些被關起來的女孩才會毅然決然選擇和高仲柯對峙。

他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說林翎太過勇敢善良還是太傻太天真。

也不知道是不是勾起了她們的回憶,有幾個女生已經低低哭了起來,逼仄的房內籠罩著陰鬱的氛圍。

最先開口的那個姑娘抬手用指尖揩掉眼淚,啞聲道:“那天是我第一個發現她的遺書的,和遺書一起放在信封裏的還有她身上僅剩的幾千塊現金和她老家的房門鑰匙,她托我們把那筆錢交給她媽媽。”

“我們看到遺書後趕緊衝去找翎姐,正想著該怎麽勸她,沒想到她自己下來了。”短發妹妹回憶道,“我們還以為她是突然想開了,日子嘛,熬一熬總是能熬過去的……但是、但是……”

說到這裏,她已是泣不成聲。

她們都以為林翎挺過來了,但沒想到不久之後居然慘死於雨夜之中,連具全屍都保不住。

……

回憶到此結束,江野看向司邈,補充道:“我和他從林翎住處出來沒多久就遇上一大批人,一看就是衝我們命來的,那群鱉孫,幾十號人對我一個,沒把我累死。”

司邈:“然後你們倆打著打著走散,薄旻空去了高仲柯的莊苑,你到了那處不知名的地方還遇上這個女孩子。”

正說著,薄旻空遞了杯熱水給她,司邈剛要伸手接過就被江野截胡。江野這會兒緩過勁來了,氣色沒那麽難看,他拿過杯子一飲而盡。

薄旻空:……

江野:“謝了兄弟,你怎麽知道我說了這麽多話口渴了?”

薄旻空無語極了,但也懶得說什麽,隻是又給司邈倒了杯水。

“那她怎麽傷得那麽重?”沈癲問道,“那些可都是利刃傷。”

“我在路上問過,她說她出來的時候碰到了機關,一整把斧頭從天花板砸下來,她嚇得來不及躲閃才會被傷到腹部。”江野回答。

司邈覺得身體乏力,她微微垂著腦袋,喃喃低語:“又是斧頭……他那天在雨夜就是拖著一把斧頭追我和江野,最後殺了林翎又砍斷另一名女生的腿。”

沈癲站在水槽邊洗手,忽地發問:“這麽說來,林翎留下的那封遺書,有誰看過?”

薄旻空:“她的朋友沒有打開看,後來林翎從天台下來自己把遺書收走了。”

司邈道:“也就是說,那封遺書可能還在林翎身上——她是做了萬全準備才敢去跳樓,遺書裏肯定寫了不為人知的事兒,否則高仲柯不會寧願騙她暫時活下來,也不想等她自殺後遺書被人看到……所以找到遺書對我們來說很關鍵。”

她說著,忽然有些喘不上氣。

手術台上的血腥味幽幽傳來,加上室內比外麵更低的溫度,司邈頓時覺得有些頭疼欲裂,有點像暈車的感覺……她甚至想吐。

她還打算繼續說話,一件帶著溫熱氣息的外套便已輕輕搭在她的肩頭。薄旻空垂眸看她:“你臉色很難看,出去外麵再說,這裏太冷了。”

司邈點頭,指尖輕輕拽住外套衣領。她想自己可能是太累了,時值淩晨又遇上這麽多事,或許真該好好休息一下。

腳下的地麵好像是綿軟的,司邈每踏一步都覺得要往下倒去。她扶著牆艱難喘息,後背冷汗近乎要浸透衣服……

薄旻空三人終於發現司邈的不對勁,紛紛圍了上去。

被汗水縷濕的劉海貼在潮紅的臉側,司邈張著嘴小口小口地急促呼吸,這已經不是單純累壞了會有的表現。

沈癲皺眉,單手捋起司邈的劉海,微涼的掌心探著她的額頭。

薄旻空:“著涼發燒?”

沈癲:“有點像,但是發燒的反應沒有這麽強烈。”

沈癲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他看著司邈,泛紅汗濕的臉上帶著迷茫與脆弱,迷離眼神含著生理淚水,溺水小貓似的可憐兮兮,惹人憐愛。

司邈已經在昏迷和清醒的邊界徘徊著,她隻能遵從本能地用臉頰去蹭沈癲微涼的掌心,試圖以這種方式來讓臉部降溫。

柔軟的臉頰肉撒嬌似的蹭著掌心,沈癲心裏升騰起一股從未體驗過的愉悅感。江野見狀不耐地嘖了聲,扶住司邈肩膀讓她靠在他身上。

“你到底是不是正經醫生啊,她都這樣了你倒是想想辦法。”江野嫌棄道。

沈癲滿不在乎地看著他,攤手:“我當然不是正經醫生。”

江野:……

薄旻空:“有空在這裏鬥嘴,為什麽不先扶她回房。”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司邈有多難受,他實在不懂為什麽要在這裏說一些廢話浪費時間讓司邈難受。

那兩人聞言像是有些難堪,互瞪了一眼。沈癲往側邊一站讓開位置,道:“你們倆先扶她回房,我把這裏收拾一下馬上過去。”

他指的,自然是手術台上的那位女孩。

雖然遊戲係統可以負責回收已逝的NPC,但是出於對已逝者的尊重,沈癲還是希望能夠親手幫她縫合屍體。

薄旻空和江野沒說什麽,一左一右扶著司邈往她房間去。

不過等來到房門口時,江野才犯了難,司邈房間的密碼鎖是多少……密碼都是酒店設置的,連點規律都沒,怎麽猜?

就在他有些苦惱的時候,隻見薄旻空麵不改色地在密碼鎖上嗶嗶點了幾下——哢噠一聲,房門解鎖。

江野見鬼似的看著他,質問:“你為什麽知道密碼?!”

“她告訴我的。”薄旻空連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推開門將司邈扶到**躺下。

司邈已經昏得不省人事,臉上頸側全是冷汗。薄旻空到衛生間拿來幹毛巾,讓她靠在自己懷裏,小心翼翼地幫她把汗擦掉。大概是幹爽了些,司邈緊皺的眉頭也因此有所舒緩。

“她現在昏迷不醒,你對她再好,她也不知道。”江野雙手抱胸倚在門邊,“與其在這裏做無用功,還不如回去睡覺。”

“所有人都去睡覺,誰來照顧她?”

“我來就行——反正我熬夜熬習慣了,你一看就是作息很好的人吧。”江野總算拐著彎把自己的小心思給說出來。

不過薄旻空不買賬,掃了他一眼,繼續低頭輕拭司邈臉頰。

對於自己又被無視,江野有些不悅地眯起眼,邁腿上前也跟著貼在司邈身邊。

沈癲很快趕來,他一進屋就見薄旻空和江野門神似的一左一右貼著司邈,不由得淡淡嗤笑。

“你們是想把她給悶死嗎?”沈癲說。

“你速度有夠慢的,再晚來幾分鍾我估計她自己就退燒了。”江野吐槽。

沈癲打開便攜醫藥箱,有條不紊地給司邈做檢查——隻是越檢查,他的臉色越不對勁,司邈的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

他上前解著司邈身前的衣扣,被江野一把攥住手。

江野:“幹什麽,耍流氓啊?”

沈癲來不及解釋,掙開他繼續。他將司邈襯衣褪至大半,露出白皙的肩膀與後背,超出所有人預料的是,司邈背上爬滿了菟絲草一樣的黑色紋絡,密密麻麻的交錯成片,罩住了整片後背。

三人臉色劇變,完全被眼前這一幕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