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做男人!你也配?

廣陵江上水師演練照舊,但江畔瞬間風起雲湧。

先鋒大將張二寶一馬當先,持有一杆馬槊,揮舞開來,裂空呼嘯。

羊皮裘老頭提有一柄遊隼營騎卒製式佩劍,遠算不上什麽神兵利器,望向綿延不絕的廣陵騎兵,蒼老臉龐上露出一些笑意。

“想當年初入江湖,腳踏廣陵潮頭仗劍而行,那時隻覺得一劍在手,天地間任我逍遙,好不快活。真懷念那會兒的少年不識愁滋味啊!”

“終於要出這江湖了,因緣際會,還是在這廣陵江。徐小子,老夫與你相識一場,那矯情的忘年交稱不上,不過老夫瞧你倒算順眼,你若是傾力搏殺,名頭是足了,可對你以後執掌北涼鐵騎未必就是好事。”

“你這世子殿下,得講究那藏拙,恨不得天天往自己身上潑髒水才睡得安穩,老夫看你真是活得不自在,與我等沽名釣譽的江湖匹夫大大不同,故而這一戰,莫要怪老夫一人搶去所有風頭,一千騎殺盡,那趙毅不肉疼,再殺他個三四千兵馬就是,總要老夫臨行前殺個酣暢才行。”

宋子騫邊周身裹挾著萬千劍氣開路在前,但凡擋路之人無不落得個死無全屍之事!轉頭對其二人說道“有我在此開路,你二人皆可大方展開拳腳,說白了,就這些人堆在一起,都不夠我和李老劍神喝一壺的!”

“徐鳳年,你多鑽研些招式內蘊,平時正愁沒人練手,這不,一群人把腦袋都伸過來了!不砍就是咱跟人家客氣了!”

徐鳳年笑道:“徐驍曾經說過大丈夫小事玩世不恭一些,沒關係,但生死關頭,仍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咱仨人殺到那大燕磯才好!”

老劍神李淳罡停下腳步,笑罵道:“可是明知道老夫不會敗,才說這一番豪言壯語?”

徐鳳年一臉委屈道:“老前輩這話比兩袖青蛇還傷人。”

老頭兒開懷大笑,腳尖一點,身形激射,氣概豪邁道,“鄧太阿,以劍殺人,你當真以為比老夫更強?”

後世記載,八月十日觀潮日,李淳罡一劍斬敵破甲兩千六百餘。

江湖再無老劍神新劍神一說。

血流成河,拍岸大潮衝刷不去。

隨行白衣少年劍斬千人不計數,身上白衣依舊不沾灰。

北涼世子徐鳳年,提刀斷百人長生,此後廣陵道無人敢質疑北涼世子,是那繡花枕頭。

廣陵王趙毅步卒被三人砍殺的十不存一,廣陵水師實力折半,三人一道從廣陵江畔殺到那觀景的大燕磯。

眼看三人逐漸逼近,盧升象拔刀在前,結果還未等做勢,被宋子騫虛手一握,頓時感覺好似身軀之上背負著萬丈大山一般沉重。

在趙毅護衛眼中,眼前白衣少年隻是抬了抬手,自家將軍便跪了下來。

在看地上的盧升象,眼神從最開始的不屑到震驚,再到不可置信!

知道自己這點功夫在對方眼中,不過是螻蟻和猛虎角力,螢火與皓月爭輝罷了。

在看那麵容似鼠,眼神猥瑣的謀士,早就被徐鳳年一腳踹倒,半死不活一樣倒在地上。

徐鳳年順勢抽出春雷刀,手拿刀柄,用刀麵,一下一下的拍在跪地的盧升象臉上!

“盧升象是吧!廣陵王身邊步卒統領,那春雪樓號稱前三甲的人,你啊,跟袁二哥,褚球兒比起來,差遠了!”

啪!的一聲,一刀背把人抽暈過去。

隨後看向在一邊的趙毅,這時他廣陵王的架子還在,妄想用異姓藩王的身份去壓人,可麵前這仨人誰吃這一套啊!

宋子騫緩緩走到他身前,那重達幾百斤的社區竟然抖若篩糠起來!

宋子騫並未說話,開始左顧右盼的尋找起來,在找什麽呢?還是李淳罡明白了宋子騫的意思,把自己手裏的那把步卒佩劍遞了過去。

接過劍,向趙毅走去,邊走邊說“聽說你廣陵水師甲天下,你這統領水師的人也不能熊哪去吧!”

說完起手就是一劍,再說道“你生平最喜美人是吧!你廣陵水師,天天在水上操練,你家裏沒鏡子自己還沒尿嘛?”

說罷又是一劍,兩劍下去,趙毅雙腿早已血流如注,下三寸地方又有一股騷臭味襲來。

宋子騫忙後退幾步,一臉嫌棄的看向他,“喂!不是吧?我才兩劍你就這樣了?”

轉頭看向徐鳳年“你們離陽王朝的異姓藩王除了你爹之外都是這廢物?”

徐鳳年無奈搖搖頭,確實,跟馬踏六國的徐曉相比,這些人確實都是廢物!

說完之後,轉身就要離開!就在趙毅覺得自己平安無事的時候,宋子騫頭也不回的將那柄劍一扔,這一下不偏不倚的紮在了趙毅的下三寸,頓時整個大燕嘰殺豬般的叫聲傳來。

宋子騫回頭看了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句“哎呦!不好意思!看來以後做爺們這一塊你是無緣了!”

趙驃在一邊早已嚇得麵色蒼白,平日裏仗著自家家父在這地界為非作歹!今天自家父親都被人家弄成這樣,自己不得更慘啊!

宋子騫路過他的時候,白了他一眼,隨後一腳過去,隻聽比剛剛更慘的一聲慘叫傳來,身邊人都不忍看,紛紛背過頭去。

離開的時候,宋子騫還不輕不重的丟下一句“做男人?他也配?”

一行人瀟灑離開,一路上暢行無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馬隊行至與兩州接壤的貧瘠邊境,聽到車廂內的細微動靜,青鳥停下馬車,世子殿下彎腰掀起簾子,下車後望向遠不如南方旖旎的北涼風光,怔怔出神。

霜降一過,樹枯黃葉落,蟄蟲入洞,室外哪怕一陣微風拂麵,都透著衣衫遮掩不住的寒意,立冬更是眨眼將至,徐鳳年出行時春暖花開,再回到那涼州城已是入冬。

三年遊曆時隻是在江湖底層摸爬滾打,除了辛酸還是心酸,這趟出行看似耀武揚威,打交道的人物非富即貴,要麽就是那些江湖上最拔尖的宗師或者怪胎,也對,尋常隻敢在這座江湖淺灘撲騰戲水的蝦米角色,怎麽好意思跟打開天窗亮出身份的北涼世子打招呼?這不是貼上臉麵找扇?徐鳳年回頭看了一眼同時下車的慕容姐弟,靖安王妃以及裴南葦,當然還有那不曾下車的馬夫劍神,廣陵江一戰,短短兩裏路程,在李淳罡劍下躺了兩千六百具背魁騎兵屍體,層層疊疊,少有完整的屍體,世子殿下的袍腳被鮮血染紅濕透,除去那名使馬槊的武將僥幸存活下來,上陣的廣陵甲士,悉數慷慨赴死。

李淳罡伸了伸腰,扭扭脖子,不以為意,笑道:“江湖盛傳要重定武評,這次要把那些個類似趙宣素的深水王八都挖出來曬一曬,而且不重境界高低,隻憑殺人手段來排名,可惜原本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姓洪的武當掌教已經自行兵解,否則王仙芝這天下第二就更加當之無愧嘍。至於老夫嘛,估計借著廣陵一役的喪心病狂,會排在鄧太阿之前。

再者,老夫斷言一直被江湖小覷的顧劍棠,這次會捂不住了,十有八九能進前五。不過這些都與老夫無關了,姥山王丫頭,委實是老夫生平所見女子中最富才氣的,臉上可喜可驚皆得意,實則皆胸中可悲可泣,殫心竭慮求富貴功名,睜眼才知黃粱一夢。小丫頭無心一語,道盡世間失意。”

李淳罡長呼出一口氣,“老夫約莫還可以再撐上幾年,以後薑丫頭若是習劍大成,要找你拚命,可莫要腹誹老夫。”

徐鳳年溫言笑道:“早些練出個女子陸地神仙,我與她豈不是見麵更早?否則以她的淺薄臉皮,怎麽好意思殺我,這得感激老前輩。”

李淳罡點頭笑道:“你小子別的不說,這份度量,很合老夫的胃口。”

羊皮裘老頭耳尖,聽到馬蹄遙遙傳來,輕聲感歎道:“徐小子,今日一別,就沒在江湖再會的可能了,有沒有老夫有你又想要的東西,說來聽聽,老夫破例一回。”

徐鳳年笑道:“老前輩你能有啥,兩袖青蛇都已傳授,劍開天門的劍意,學不來。若說剩下什麽,這身年紀比我還大的破敗羊皮裘?還是算了吧,我就不送老前輩離去。”

李淳罡漫不經心挖了挖耳朵,深深看了一眼世子殿下,笑了笑:“如此最好,老夫受不了那些纏綿矯情。”

老人在官道上負手緩行,背影傴僂,百步以後,似乎知道世子殿下在目送,沒有轉身,揮了揮手。

徐鳳年伸手遮了遮夕陽光線,緊抿起嘴唇。

木馬牛。酆都綠袍。劍神。

大雪坪一聲劍來。武帝城劍開天門。廣陵江斬殺兩千六百騎。

還有那身穿羊皮裘的扣腳獨臂老漢。

都已是江湖一縷餘暉。

徐鳳年喃喃道:“一個人就能讓整座江湖都覺著老了,可真是一件霸氣無匹的技術活兒,老前輩,本世子沒法子打賞啊。”

眼前此人一老,仿佛整做江湖都隨之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