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戰，兩袖青蛇
第二天晌午，徐鳳年再次來到聽潮閣。
就看到一張新鮮麵孔,是位斷臂老頭兒，身材矮小，留著兩撇山羊胡子，披著件陳舊破敗的羊皮裘，踮起腳跟吃力抽出一本武學密典，沾了沾口水，翻開閱讀。
感受不到任何氣機流轉，徐鳳年起了玩笑心態，躡手躡腳走過去，輕聲道：“老哥們，你也來找書啊，說吧，找啥，咱倆一起。”
聞言那白胡子老頭也隻是緊了緊身上的羊皮裘，沒理在一旁的世子殿下。
徐鳳年還想說話,便聽到一陣咳嗽聲傳來。
伴隨來的還有一陣窒息感，轉首一看，不僅宋子騫在場，就連徐驍和師父李義山都在，徐驍身後更是站著一臉冷峻的白狐臉,正用一種看傻子都眼光看自己。
李義山無奈的搖搖頭，白狐臉更是凶狠的剮了他一眼，徐驍看熱鬧不怕事大，雙手插在袖子裏，笑盈盈的看著。
隻有宋子騫,手提青劍，緩步上前。
“在下宋子騫，今日叨擾老劍神出來，其一是徐家公子外出遊曆，望您答應同行。”
“再一個就是，聽聞老劍神早年劍道無敵於世間，直追呂祖，晚輩不才，練劍二十餘載，自認劍道小成，望老劍神不吝賜教。”
李淳罡聽到第一個要求的時候，還未有什麽反應，主要是徐曉早跟自己講好了，幫人家也是必然的，但第二個要求就匪夷所思了。
一個毛頭小子，找自己請教，先不說夠不夠資格，就自己一袖青龍下去，這小子能不能活都是個說法。
一旁的徐鳳年也終於聽出來了，一邊聽一邊倆眼睛都要放光了，李淳罡劍道超群出眾，要是出生，那得啥陣仗啊。
真正的高人打架，真正的技術活。
李淳罡看到宋子騫腰間那把青劍，眼神頓時有了一絲光芒，此劍甚好，甚至有些眼熟。
憶起當年自己練劍的時候，好像也聽過一個青劍的傳說，不過太久了，都忘卻了。
在一旁看著的徐鳳年掂量了下自己這初出茅廬的刀法，還是作罷，就怕老妖怪彈指間就把自己給灰飛煙滅了。不過這老頭兒總算不像那種喜怒無常的怪物，看上去挺好相處，接下來離開北涼就靠老頭撐場子了？徐驍與他約法三章，牢靠不牢靠？高人的心性脾氣，實在不好揣測。
總於思考一番之後，李淳罡答應了。
二人來到清涼山外，倒不是北涼王府地方小，實在是怕這二位手腳每個輕重，砸壞了。
觀戰的有白狐臉兒和徐鳳年，可半吊子實力的他隻能躲在白狐臉身後。
就世子殿下現在都體格子，就比普通人強點，那能經得起他倆的餘威。
宋子騫、李淳罡相對而立。
二人都是劍道高手，到這個境界，拚的就不是招式了，講的是對劍道的感悟。
“在下宋子騫，請老劍神賜教。”
說罷，也不收斂氣勢，渾身威壓散發開來。
徐鳳年到好說，目前作為普通人，感受不到什麽。
可身旁的白狐臉卻臉色大變，好像看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一般。
徐鳳年後知後覺，問道“怎麽了，白狐臉，啥事能讓你露出這表情，那白衣小子境界很高嗎？”
白狐臉深吸一口氣，調整好心態，回頭認真的和徐鳳年講，王仙芝不是他對手。
這話一出，輪到徐鳳年下巴掉地上了。
奶奶的，徐驍，咱家啥時候這麽有底了，你咋請動他的。
對麵的李淳罡在宋子騫釋放氣息的時候也大驚失色，早年行走江湖之時，自認劍道無敵於世間，可現在，眼前人竟然能從劍道上壓自己一頭。
再加上他年齡看著也沒多大啊。
這現在都是什麽怪物啊。
宋子騫也怕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化拳為掌，攤開雙手，一股柔光從掌中散出，周圍十裏自成一方小天地。
這下子可以放開手了。
想是觸景生情，李淳罡不禁回憶起，當年自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想起當年自己，與綠袍同行，她的出現為自己的江湖增添了許多快樂，但她依依不舍的離去之時自己並未做何挽留。
當時自己的心中之一劍之一字，自己腳下的路也隻有劍道一條。
待她離去後自己又四處闖**，到三十歲，這江湖便是自己一個人的江湖。
天下練劍之人，繞不開也躲不過的是自己這座山。
隻要有自己在，便無人敢稱劍法超群。
自己在遊曆時殺掉了許多人，其中就有綠袍的父親。
可笑嗎？自己往日愛戀傾慕的人，變成了自己的殺父仇人。
那日李淳罡入陸地神仙境，世間號稱有四大宗師，自己曾放出豪言，就是其它三人聯手齊上，自己也不過一劍了事。
不出劍，胸中便有劍意千千萬，若是出劍，便可劍開天門。
這就我李淳罡
北涼這邊在這天人交戰，可那邊的京城，自那次“白衣劍仙”走了之後，就再也沒消停下來。
當天，宋子騫提劍在牆上刻完字之後，所有人都知道，京城邱家惹不得，起碼那邱家大小姐，動不得。
後續幾日，接連有人上門來拜訪，無非就是說些寒暄的話，把一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翻出來再嚼一嚼。
這幾日邱老爺子忙前忙後，疲於應付各家上麵拜訪的。
更有些江湖人士，主動請纓，想見一見那邱家大小姐。
不就是想通過關係搭關係罷了。
邱夫人也是，知道城牆上的那幅“大做”是出於那天登門拜訪的年輕人的手筆後，也是詫異。
這幾天別的不幹，就是纏著自己閨女，一直詢問，最後邱安嘴皮子都說破了，翻來覆去的就是說，是遊曆時救了自己的恩人罷了。
可是自己的母親還是一臉玩味的看著她笑。畢竟這件事百利而無一害。
邱老爺子這邊態度也是差不多，雖然每天要在人情世故中來回折騰，但一想到自己閨女找了個可靠的人，並且那小子好像就是之前把京城折騰的不輕的白衣劍仙，那還顧得上什麽累了，高興還來不及。
這邊有邱家門庭若市，北涼那邊，宋子謙和李淳罡的戰鬥也打響了。
白狐臉轉頭對徐鳳年講“看好，這些對你很有用。”
徐鳳年也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都不會有機會再見到這番“天人交戰”了，想到當年王仙芝也是通過觀戰後以力證道。
“娘的，這技術活，賞不了啊。”
宋子騫率先動手，這一劍，無聲有勢更有力。
青光內斂，劍氣如虹，這一式名為“裂淵”。
“小子，來的好”李淳罡大喝一聲，自身氣勢磅礴，煙塵四起。
伸手一指，一粒塵土被擊中，激射而出，徐鳳年猛然轉頭，追隨這顆不起眼的塵土，看向宋子謙。
一粒。
兩粒。
十粒。百粒。
串聯一線，匯聚成劍。
宋子謙這邊，青劍正麵迎上，兩劍交錯，迸發出金石碰撞之聲。
漫天劍氣崩裂炸開。
二人皆是無傷。
白狐臉目不轉睛，徐鳳年則是一邊穩住己身，一邊盡力的去記下剛才的一招一式。
二人轉瞬再次出招，李淳罡已手做劍，身上瞬間炸開兩道青罡，如同兩尾通玄的青蛇縈繞盤旋，一劍劈向宋子謙，劍氣遊**，頃刻間直射臉麵。
徐鳳年眼睛睜大，“李淳罡成名絕技，兩袖青蛇，乖乖，這老頭子下死手啊！那小子能抗住嘛？”
白狐臉回頭瞪了他一眼，示意安靜，徐鳳年隻得閉嘴。
宋子謙眼見青蛇襲來，也不見何動作，依舊站在原地。
既然有幸遇見你兩袖青蛇，為何要避？當然要領教。
電光火石之間，青劍持前，腰腹下沉，霎有硬抗這一式的準備。
持劍硬抗下淩冽的劍罡，身形未動，但腳下土地卻已龜裂，第二道劍罡襲來，依舊如此，但這次保持身形卻被擊退二十丈，一劍複一劍，劍氣再漲，青罡更濃。
李淳罡大笑，“好小子，老夫當年行走江湖之時，別說硬抗下，就連敢正麵麵對老夫兩袖青蛇的都寥寥無幾，更別說像你一樣，硬抗下之後還能站著的。”
“小子，咱倆要是在同一時代，我不如你，哈哈哈哈”李淳罡曉得開心，發自肺腑的開心。
劍道這一路，自己開山，有人直接翻山，哪怕自己走後也不怕世間無劍了。
“小子，這一式，不知你能不能接下。”
渾身氣息更上一層，青罡逐漸凝實，如果說剛剛那兩袖青蛇是開胃小菜，那麽到現在，這頓飯才剛剛開始。
隻見兩尾青蛇開始相互糾纏，之間相融，匯聚成一股更厲的劍氣，龍吟初顯。
兩袖青蛇乃李淳罡成名之技，而這一袖青龍，則是李淳罡這些年沉澱的結果。
無任何花哨動作，手一揮，那龍頭朝宋子謙“砸去”。
“謝老劍神不吝賜教，這一招晚輩接下了。”，青劍立身前，我自成劍仙。
從單手握劍改為雙手，淩空而起，飛劍斬龍。
一陣煙塵滾滾，宋子謙袖袍盡毀，露出那結實的小臂，平時幹淨的白袍上也第一次沾染了灰塵，臉上，確是笑的愈發燦爛。
這就是極致的劍道對決，無任何其他參與，單純的劍意交鋒。
自己練劍百載，就這一次，戰的最過癮。
李淳罡未說話，但他心裏知道，自己的兩袖青蛇和一袖青龍都被麵前這小子如此簡單的婆去，此人定不簡單。
再加上自己也不是老糊塗了，這小子才多大？二十歲？不可能，要是真的這樣，自己記就投廣陵江了。
心中疑惑愈發加深，散去氣勢，不和他打了。
宋子謙這邊，屬於是還沒過癮，結果對麵人家不幹了，自己也不好強求人家。
畢竟總不可能跟人家講“啊，我是天上下來的那啥啥啥仙人，陪我再打一架。”
那不是腦子不好嘛？
隨著二人對招結束，宋子謙也就散去了那一方天地，眾人又都回到了清涼山。
這一戰，讓徐鳳年自此開了眼，也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習武的決心，或許，自己有一天也能練到像他們一樣，而那一天，自己就能真正的去給娘親報仇了。
此站對白狐臉和徐鳳年都收獲良多，二人就此下山，隻留著宋子謙和李淳罡在山頂，不知說些什麽。
或許宋子謙也知道李淳罡對自己的身份產生了猜疑，李淳罡也明白，自己麵前這小子絕不簡單。
但是，那又怎樣呢？
二人都是練劍之人，關心的大事也隻是劍招，就這樣，二人誰都沒點破，就這麽席地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