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回
做買賣，和氣生財。這老鴇子上來就狗眼看人低，辱罵二俠。
艾歌可不幹了：“哎！你說誰是龜公！”
老鴇子掐著腰指著艾歌的鼻子尖說道：“說誰？說你啊！瞅你那破衣囉嗦的樣！你，有錢嗎？我們這的姑娘，要二兩銀子一位！”
“二兩銀子？！”二俠張大了嘴，愣在那裏。要知道，當時一個普通小老百姓，一年能攢下個二兩白銀就不錯了！在這隨便叫個姑娘，一晚上花銷二兩銀子，可是真貴！
就在艾歌發愣的時候，他身後又有人說話了。誰啊？剛才那腰粗腿短大屁股圓臉，走路臉上直掉渣的那位。
“哈哈，怎麽樣？這裏果然不是你這窮酸能玩起的吧！”
那大茶壺一聽，也來勁了：“是啊！你，有銀子嗎？有銀子趕緊拿出來，我好安排姑娘招呼你。沒銀子你趕緊給我滾，別擋在這耽誤咱做生意！”
“我！”二俠臊了個大紅臉。現在他身上那點錢，半兩都不到。他把手伸進懷裏，往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看到這個情形，艾歌身後那位更是來了精神：“我就說你沒那麽多錢吧！回來找姐姐吧！五十個大錢兒，包您滿意！”
“這……”
話趕話嗆死人，二俠也不知道說什麽了。艾歌把手從懷裏抽出來，撓了撓頭，哎！他把頭上那兩根銀筷子拽了下來，朗聲說道：“看見沒！銀的！一根一兩多！誰說我沒銀子啊？”
老鴇子和大茶壺一看，謔！行！有銀子賺！這臉“唰”的一下又變回一朵花兒了。
這個說：“呦，大爺！請您贖我眼拙！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別跟我計較，我馬上給您沏壺熱茶……沏壺高的！”
那個說：“哎呦，客官！真是不好意思，裏邊請裏邊請！姑娘們出來接客啦！”
說完老鴇子大茶壺拽著二俠就往裏邊進，艾歌一看，他們是誤會了。二俠沒想用銀筷子買春作樂，隻是想告訴他們，自己還有銀子。這邊把他直往裏讓，那邊他是一臉尷尬，張開嘴剛要解釋，後邊那位又說話了：“呦！王媽兒，這水點子的杵頭兒，裏腥的吧？”
“嗯？”這句話一出，老鴇子大茶壺和二俠同時愣住了。
怎麽呢？這是寸點。水點子，是窮客人的意思，杵頭兒是錢的意思，裏腥是假的意思。那句話是提醒老鴇子，看二俠這副窮酸相，是不是用假銀子來蒙事兒的。二俠雖然聽得迷迷糊糊，可他也聽出來，這是寸點！咦？奇怪了，青樓女子，怎麽還說江湖黑話？難道……
還沒等二俠反應過來，老鴇子那臉“唰”的一下又變了：“來我們這玩啊，得先交銀子！”說完上前一把薅住二俠手中的銀筷子。
這可是楊凡楊女俠送給二俠的東西，哪能就這麽給她？
“你幹什麽？”艾歌大喝一聲，把銀筷子拽了回來。
“哈哈！裏腥！”後邊那位樂的蹦高，拍手大笑。臉上的粉花花往下掉，地上都積了一層了。
“……裏腥？”二俠苦思冥想，終於想起來了。裏腥在寸點裏，是假的意思！
“你說誰假？”
那老鴇子大聲喝道：“我說你假！你從頭到腳連那雙筷子全是假的！”
“是真的！”
“真的？那你把筷子掰斷給大夥瞧瞧啊？”
“不行！”
幹了。吵起來了！他們幾個一吵起來，周圍看熱鬧的人呼啦可就都圍上來了。那還不說，這些人不是跟老鴇子他們一夥的，就是常來玩的熟客，反正都幫對麵人說話，沒人幫二俠。
這些人左一句右一句沒完沒了，有說把銀筷子掰開看看成色的，還有說看什麽看，直接把二俠打出去的，還有說打出去太便宜，得先扒光了的。
艾歌是百口莫辯，實在忍無可忍！嗷了一嗓子：“你們都給我閉嘴！老子不是來嫖的，是來找人的！這雙銀筷子是特麽真的！誰再起皮小爺我跟他急！”
二俠沒想到自己不說話還好，就這麽一喊，對麵那些人也開始喊了！
這個喊：“快滾蛋！臭小子不懂規矩！”
那個喊：“找人！打得他滿地找牙！”
還有的喊：“保護客戶信息安全！”喊這個的，是那些不願意透露身份的熟客。
老鴇子也喊：“我一定要看看，你是不是拿假銀子來蒙事兒的遊俠兒！”
然後大家都幫老鴇子，來奪二俠手裏的銀筷子！圍上來你一拳我一巴掌，動起手了。好麽，明搶！
二俠是誰？哪能就這麽聽之任之？艾歌也是真急了，一把奪回銀筷子收進懷裏，冷不防壓低身形，使了一個三百六十度的掃堂腿！
“嗨！啪啪啪啪，哎呦啪嚓咕咚嘔吼~~~”這一圈人就都倒下了！大茶壺手裏的家夥，也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粉碎，連茶帶水灑了一地。
艾歌站起身形說道：“你們休要胡鬧！我是真有急事兒！快說，董離到底在不在這兒！”
老鴇子躺坐在地，破口大罵：“你個忘八端，敢上你老祖兒家裏搗亂！龍頭快來呀，亮青子，秋鞭！”
亮青子是抄家夥的意思，那這個秋鞭，是什麽意思？什麽意思？往死裏打！
話音剛落，二俠隻聽得四麵八方紛紛來人，呼啦就把他圍在當中。
艾歌借著燈光四下一看，轉圈這十好幾個江湖漢子，都是手拿兵刃：什麽單刀長劍齊眉棍，三股鋼叉開山斧，判官雙筆峨眉刺，鐵尺銅錘狼牙棒，反正拿什麽的都有。
穿的是從上到下一水兒的黑：黑頭帶，黑小褂，黑腰帶，黑滾褲，黑緞鞋，連腳上穿的襪子都是黑的。
長什麽樣的都有：高大的威風瘦小的精神。一個個都擰著眉，瞪著眼，嘴巴努努著，腮幫子鼓鼓著。
其中一人，身高一丈掛零，肩寬背厚，粗胳膊粗腿，大腦袋，大手大腳吧丫子，整個人都大到一塊去了！赤手空拳，聲如洪鍾，張牙舞爪，哇哇怪叫：“我要掐死你，掐死你！”
這聲音好像獅吼一般，躺在地上，腰粗腿短大屁股圓臉，臉上直掉渣的那位一看，嚇得大叫：“哎呀！十三龍頭幫全都來了！李大傻子也來啦！快跑啊！”緊接著一咕嚕站起身來，“哄”的一下，人全都跟著散了。整個院子當中，就剩下這十三名練武的，外加大茶壺老鴇子，圍住了二俠。
書中帶言，來者是誰？方才那女子都說了，十三龍頭幫！話說這個幫，怎麽起這麽個名啊？嗨，話說這個幫，一共十三人，個個武藝超群。不但罩著整條花街柳巷生意，這家芙蓉院就是他們開的！
二俠一看周圍這陣仗，心說話：壞了，不小心踩上地頭蛇了。
艾歌看向李大傻子。從老鴇子和臉上掉渣那兩位的話語分析，他應該是這兒的老大。艾歌一看這人，從裏往外呼呼直冒傻氣！二俠是藝高人膽大臨危不懼！心說話，我先逗逗他。
“哎？我說？你就是，龍頭嗎？”
“啊！我是龍頭！我叫李鵬，字武舉！綽號大傻子！”
“什麽？武舉？”
“啊！對啊！考科舉啊！有……有文舉人，還有……武舉人！你不知道嗎？”
“那你，考上武舉人啦？”
“沒有！”
“那你不應該叫武舉啊。”
“那我該叫什麽啊？“
“你應該叫不舉，李不舉！”
李大傻子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改得好！好名字！從此以後，我就叫李鵬，李不舉！”
哎呦！這下可把二俠樂壞了。看熱鬧的那些個人，也都捂著嘴偷著樂。說到這，您該猜出來了。這家夥，還真是不老精細的。
二俠出言捉弄，給他改名，這龍頭李大傻子不但不生氣，好開心：“我原來的名字不對！不應該叫李武舉！應該叫李不舉！因為我不舉！”
隻有一人，長得瘦小枯幹，一臉褶子，看年紀四十來歲，手拎一把開山大斧，氣的哇呀呀一聲怪叫：“都停下！不許笑！”
然後他看向二俠大聲說道：“嘿！在龍王鎮還敢拿龍頭開涮！你小子你有種！道個萬兒吧！”
二俠直起腰來止住笑，張嘴剛想報出二俠艾歌的名號，話到舌尖，又停下了。怎麽呢？艾歌就覺得，今天這事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另外，這麽說也不對啊，人家問我姓什麽呢？
二俠一撓頭，從寸點上記起來了一個姓，朗聲說道：“老辣萬兒！”
那位說，這個老辣萬是什麽意思呢？薑是老的辣，說老辣萬兒就是說他自己啊，姓薑！
對麵那些人一聽，都尋思了一會兒，一換眼神，搖搖頭，都沒聽說過。
可江湖上的寸點，可不隨便傳人，有道是：寧給十吊錢，不把藝來傳，寧給一鍍金，不傳一句春。這夥人聽二俠懂寸點，知道他是道上的。就算他今天不對在先，也得先跟他團團春。
那人繼續說道：“龍王鎮上龍頭幫，不吃龍宮吃拉掛！拉掛拉的庫果窯兒，若要踢杵海折鞭！”
什麽意思？人家是這龍王鎮上一霸，靠給窯子保鏢過活，要是來攪和人家買賣，可就要把你往死裏打！
二俠除了第一句，剩下的聽不懂啊。也不知怎麽答話，憋得滿臉通紅，實在沒辦法了，隻好實話實說：“我是來這找人的，請問董離董公子在嗎？”
提開山斧那位一聽：“好麽，半開眼！你找的人，他不在，怎麽的？”
這半開眼什麽意思呢？就是懂一點兒寸點，知道的還不全。
二俠不明白什麽意思，以為啊，這不是好話，罵自己眼瞎呢。艾歌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你才半開眼呢！你們全家都是半開眼！”
對麵的一聽都一愣。心裏合計，這小子說的什麽亂七八糟的。可那傻大兒龍頭，剛才樂的比誰都開心。現在也跟著換了張臉，不樂意了：“你說誰？小兔崽子，看我不掐死你！”
說到這，那大膀漢子兩步就來在二俠艾歌的麵前，探臂膀來掐二俠的脖子！
艾歌哪能讓他得手，向旁一歪頭“嗨！”李大傻子一把抓空，緊接著探另一手還抓二俠脖子，嘴裏嚷嚷：“我要掐死你！把你腦袋擰下來！”
艾歌其實啊，不想惹到本地的幫派。他是在酒樓裏呆過的，知道江湖險惡，最好還是少跟人結梁子。所以啊，他隻是腳踩踏浪步連連閃避。轉眼十幾個回合，大膀漢累的是呼哧帶喘，愣沒抓到二俠！
外麵那圈人一看，有一位手提單刀，最年長的，說了：“這個芽兒可不是個正點！” 什麽意思呢？他說來的這個小夥子功夫好，挺紮手！一邊說一邊跟拿開山斧那位一打手勢：“上！”他一點頭，掄起開山大斧一躍而上，摟頭便剁！
二俠這邊正跟李大傻子對打呢，忽然聞聽耳邊惡風不善！趕緊一運聚元功腳踩踏浪步，輕身往上一縱，兩丈多高。
艾歌心裏也起急，一心想進去尋人，就這麽耗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正在這麽個功夫，哎？
他跳的高，視野廣！正看見院子裏邊停著一輛舊馬車。那馬車跟這裏的環境是格格不入，他就在那尋思，這輛車是不是董離那小子，從來這的小客店那買的呢？想到這兒，二俠落到老鴇子麵前，故意詐了她一下：“還說不在，那馬車不就是董離的嗎？”
老鴇子一聽這話，楞了一下。往身後看了看那馬車，又看了一眼大茶壺，大茶壺好像點了一下頭。雖然這是夜裏，他們這一連串的動作也很微妙，借著燈光二俠可看得清楚！
江湖上跟人打聽事兒有個門道，叫定睛則準，轉睛則變。什麽意思呢？這句話本來是江湖上算卦的最常用的一種問話的方式。對麵來一算卦的，他先問你一句套話看來人的反應。對麵的人，眼珠子要是定住了，八成他算蒙對了。可對麵這人眼珠子一轉，他說的八成就不對，要趕緊想辦法往下圓。艾歌原來是酒店跑堂的，跟江湖上的人常打交道，這個他可是可學會了。所以說老鴇子這麽一愣，二俠正看見她的眼神定住了一下，大茶壺又一點頭，二俠心說話，嗯！看來自己是猜對了！書中帶言，還真沒錯。老鴇子今天親自接待的董離，大茶壺親自幫著停好的車。
說話間二俠落地，十三龍頭幫這倆人，一個赤手空拳，一個掄起大斧，兩人連番來襲，再也不讓艾歌說話！這夥人本以為，兩個打一個，一會兒的功夫，就能將二俠拿下。隨後將他按照江湖規矩處置，要麽認打，要麽認罰。
說，打怎麽打？罰怎麽罰？說罰，你在這攪和了人家的買賣，整條巷子這一晚上的損失，你都要照價賠償。說認打，好麽，把你推到巷口，一百棒子，當眾吊打一頓。
可不要小看這一百棒子，那可是真打！大明有王法不假，可江湖也有江湖上的規矩啊！反正人家隻要不打死你，那就玩了命的來！這一百棒子打完，是輕則重傷重則殘廢，還不如死了好！
眾人都在這看著，沒想到，一柱香的功夫都過去了！這倆人還沒逮住二俠！
那龍頭還好點，輪著開山大斧又瘦又小這位，四脖子汗流。怎麽？氣耗盡了。他是斧子也掄不動了，胳膊也甩不動了，兩腿發軟。輪著斧子砍了半天，連二俠的影子，都沒摸著！
方才拿刀年長的那位一看，低頭一想，嘴裏邊念叨著：“這小子功夫厲害！方才他說自己是老辣萬兒……難道說……”
哦！逍遙仙薑羽！”那人恍然大悟道：“兄弟們，八方五行陣！贏了他，咱們龍王鎮十三龍頭幫的名號，可就響了！”
世人，都愛名利。在江湖上混，名比利，更重要！
二俠剛剛閃過一拳，又躲過一斧子。聽見圈兒外邊喊出了薑羽薑大哥的名號，就知道他們誤會了。可不等艾歌解釋，對麵剩下的十一人一躍而上，分裏外兩圈包圍了二俠！
正在跟二俠打的這兩位撤到外圈，和另六位站住了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八個方位，拉開架勢站住陣腳，裏圈五人群戰二俠！
人家這個幫會能在此處能混下去，一定有他的原因。龍王鎮的十三龍頭幫，罩得住這條巷子的買賣，全靠這個大陣，那是威震八方，穩坐釣魚台！
“哎呀！”二俠心裏暗叫不好！怎麽呢？若論單打獨鬥，二俠誰都不怕，跟他們混戰，那也不算什麽。可對方這個八方五行陣，當真厲害！一身好本事的艾歌，居然深陷其中！
那位問，這陣能怎麽個厲害？怎麽個厲害？隻要進去人，除非他是像釣魚翁那樣返璞歸真的高手，可憑武功直接破陣之外，其他人都會被活活困死！
這個八方五行陣，全名叫做八卦八門五行陣！外陣八個方向，即代表了乾坤震坎離巽兌艮八卦，又代表了杜景生傷休死驚開八門。
內陣是按照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的順序不停輪轉方位，困住來人。
這還不是最關鍵的，他厲害就厲害在內陣那五人若是打累了，馬上能跟外陣之人換位休息！被困之人將遭輪番遊鬥，無休無止，直到力竭而止！
二俠方才還，遊刃有餘嬉皮笑臉，轉眼間戰況急下，深陷險境！
這正是：花柳巷內高手藏，十三龍頭鎮八方。
八卦八門五行陣，要讓二俠見閻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