誘惑者1
鄭守義比和瑠都約定的時間，早了十分鍾到達咖啡館。
他跟中年店長打了聲招呼，在最裏麵靠牆的桌子前坐下。
兩年多沒見的店長，看起來消瘦和蒼老了一點。不過，剃青的頭頂和下巴留著胡髭的造型倒是沒變。
或許是職業病作崇，守義習慣了在公共場所總是選最裏麵和靠邊的位子坐，可以一眼看到場所內其他人的互動。
“黑咖啡？”
店長從吧台後走出來，做做樣子把餐牌放到守義桌子上，隨即開口問。
“你還記得哦。”
守義笑起來，無框眼鏡後的細長眼睛眯成一線。
“你也留胡子啦。”
聽到店長那麽說，守義反射性地摸了摸下巴露出苦笑。
“隻是好幾天忘了刮胡子。”
“哈，你還是跟以前一樣拚。我有看你的報道，加油。”
守義有點難為情地點頭，摸摸緊貼頭皮的粗硬短發。
店長回到吧台後，守義環顧了一下店麵。
黃昏時分，隻有十張桌子的咖啡館坐滿一半，吧台那邊還沒有客人。
大部分顧客都是大學生模樣的年青男女。
守義有點懷念地看著那些看上去仿佛無憂無慮的臉孔。
附近的大學是守義和瑠都的母校，以前他經常來這兒。
咖啡館內殘舊的原木方桌、綠色瑭瓷台燈、窗戶前垂下的竹簾、油漆髹得凹凸不平的米黃色牆壁、淺褐色木條地板，看在守義眼裏都很有親切感。
不過，他無法記起是否和瑠都一起來過。
應該沒有吧。守義蹙著眉想。畢竟，他和她不算正式交往過，隻是約會過好幾次罷了。
正當守義嚐試努力回想兩人到底去過哪些地方約會時，咖啡館的木格子玻璃門被推開，瑠都穿著黑色大衣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左右張望。
越過其他人的身影看到守義時，瑠都雙眼亮了起來，揚起嘴角微笑，把手擺在腰前邊朝他搖手邊走近桌子。
一瞬間，守義有時光倒流的錯覺。
這個傻丫頭都沒變哦，舉手投足還是那麽孩子氣。
而且，那亮晶晶的眼神也沒變。
在大學宿舍，第一次見到這個比他低兩年級的學妹時，就覺得她眼底好像藏著兩個小燈泡，眼神亮晶晶閃呀閃的。
“嗨，嗨。”
瑠都拉開守義對麵的椅子，除下大衣搭在椅背上，抱著白色手提包坐下，傾前身體笑著開口：
“守義學長一點都沒變，樣子還是那麽木訥。”
瑠都朝守義輕輕吐一吐舌頭。守義推推眼鏡露出淺笑。
這丫頭連直率的個性都沒改變，說話還是那麽冒失。兩年多沒見麵，先禮貌地打聲招呼是常識啊。
這樣的人出社會工作沒問題嗎？守義望向瑠都身上的櫻花色套裝。
瑠都在電話裏說她在廣告公司工作。除了穿上套裝以外，守義覺得她一點都沒變，連撓在耳後的短發型也和大學時代一模一樣。
“喝什麽？”
守義清清喉嚨，用他比常人低八度的嗓音問。
“冰維也納紅茶。”
瑠都那樣說時，店長剛好來到桌子旁。
“啊，是瑠都吧？你一點都沒變。”
“我才畢業大半年欸。不過，店長，你老了。”
瑠都偏著頭盯著店長的臉說。
店長露出一臉哭笑不得的表情走回吧台後。
“你說話還是不會收斂一點。”
守義竊竊地笑。或許他以前喜歡的，就是瑠都直率的個性吧。
正如瑠都所言，他個性比較木訥。但是，和瑠都一起卻常常會露出笑容。
在守義眼中看來，這學妹天真得過分，所以很可愛。
瑠都也是他目前為止唯一主動追求過的女生。
可是，襄王有心，神女無夢。
雖然瑠都沒拒絕他的邀約，和他約會過幾次，但好像是第三次出去之後，（對了，兩人去看了電影，是荷裏活的戰爭片，片名倒是不記得了。）瑠都說：
“學長的興趣還真是嚴肅。
對了，我最近喜歡上一個男生，想請學長幫我一個忙。”
終於回想起來了，瑠都在離開電影院後，兩人走向地鐵站時，突然停下腳步，雙手合十地提出那個要求。
守義隻要想起那段往事便會苦笑。
當時瑠都請求他監視住在同一棟宿舍的學弟。
瑠都似乎一頭熱地喜歡上那個她形容為“笑容很迷人”的同學，請他查探那位學弟有沒有女朋友。
從以前，守義就覺得瑠都是個相當不可思議的人。
對她喜歡的人，她的神經很纖細。但對喜歡她的人，神經卻很大條。
又或許，每個女生都是這樣吧？
“你還是一樣喜歡發呆耶。哈囉，哈囉。”
瑠都在他臉前扇著手，守義總算回過神來。
四周的大學生談笑風生的聲音不絕於耳。
咖啡和冰紅茶送上來後，守義喝了幾口咖啡。瑠都用吸管喀啦喀啦地攪動著紅茶裏的冰塊，兩人片刻陷入沉默。
“你突然找我出來，是有事要我幫忙吧？”
守義放下咖啡杯，把背靠在椅子上，開門見山地問。
前幾天收到瑠都的電話，他便有不好的預感。
守義在雜誌社當新聞記者。自從做了這分工作以後，每次有好久不見的朋友找他，總是有事情請他幫忙。
他既不是警察，也不是私家偵探，對於那種奇怪請托，一概謝絕。
但是，接到瑠都的電話時，守義覺得自己這次或許逃不掉。
理由很簡單，因為聽到瑠都的聲音時，他很想再次與她見麵。
雖然由於工作忙碌，拖延到今天才約出來，但過去幾天，守義一直坐立不安。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守義終於發現。
雜誌社裏有一個很不錯的女生，常常主動邀守義出去吃飯喝酒。和她一起雖然很愉快，但就隻是愉快而已。
守義接到瑠都來電時，正在街上。當手機另一端傳來瑠都的聲音時，一瞬間，他覺得眼前的人聲、車聲、風聲仿佛完全靜止了。
世界上隻有一把聲音在他耳畔回**。
原來是這麽回事啊。過去幾天，守義心裏一直默默念著這句話。
他很清楚瑠都不會愛上他。
她是那種對於喜歡的人和事，必然勇往直前的人。雖然她總是喜歡上並不真正喜歡她的男生就是了。
但是，守義還是想見瑠都。
或許又要替她調查喜歡的男生有沒有女朋友，或者男友有沒有劈腿吧？
即使那樣也無所謂。那便是守義前來這兒赴約的心情。
“對不起。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瑠都停下攪動冰紅茶的手，縮著肩膀，有點戰戰兢兢地抬眼看著守義。
“嗯？”
由於早有心理準備，守義的反應很溫和。瑠都仿佛放下心頭大石，用手按按胸口，抬起臉正視守義雙眼說：
“我喜歡了一個男生。想請你。。。。。。”
“欸？”
守義瞠目結舌。雖然預想過這個可能性，話從瑠都嘴裏溜出來，仍然讓他啼笑皆非。
“你又想找我調查他有沒有女朋友？”
瑠都神情嚴肅地用力搖頭。守義愣了愣，露出疑問的眼神。
瑠都輕咬下唇，臉上掠過一抹猶豫，眼神左右遊移，仿佛在思考該怎麽開口。
“我在公司認識了一位同事。他是做設計的，人很好，笑容很可愛喇。”
瑠都那樣說時，沒有露出甜絲絲的笑靨，而是顯得一臉困惑。
“這個『笑容很可愛』的男生怎麽了？”
守義攤攤雙手，有點沒好氣地在“笑容很可愛”五個字上加重語氣。
“他住在我對麵的公寓大樓。據他說，和兩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住在一起。”
守義眉心聚攏，抱起胳臂。
“這有什麽問題？”
瑠都舔了舔唇，眼神再度左右遊移。
“我想請你調查一下，他身邊是不是有人去世了。”
瑠都的聲音微微顫抖，那雙亮晶晶的眼眸裏，流露著清晰的恐懼。
瑠都看到練為的背影時，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跟守義學長在大學附近的咖啡館分手時，天色已全暗下來。
時間不過七點稍過，但在靜寂的大學區，七點予人的感覺尤如晚上十點。
守義提議要不要一起吃晚飯，瑠都婉拒了。
這個禮拜，每天下班她都立即回家，用小型望遠鏡探視練為的公寓。
在公司裏，瑠都一直下意識回避跟練為說話，也不敢看他的臉。
練為卻似乎絲毫沒察覺到她的別扭，還是像往常一樣和她商討工作上的事情。
和守義分手後，瑠都立刻從大學附近搭乘地下鐵回家。
走出地鐵站後，還要步行一段距離，才是她住的公寓大樓。
瑠都先繞到便利店，買了微波爐盒裝炒麵和罐裝綠茶，快步走回家。
入夜後起風了，瑠都沒帶圍巾，脖子一帶冷颯颯的，即使豎起大衣衣領，風還是鑽進身體裏麵。
在公寓大樓門外看到練為時，瑠都倏地停下腳步。
正確地說，是她快到達公寓大樓門外時，眼光餘光捕捉到站在對麵馬路的練為。
練為和今天上班時一樣，穿著灰色呢絨短夾克，脖上圈著天藍色與白色相間的條紋圍巾，肩上揹著深藍色斜揹袋。
他低垂著頭，雙手插袋，在自家公寓大樓門外的人行道徘徊，似乎打不定主意是否要回家。
他到底在這兒站多久了？瑠都有點心痛地想。平日下班後，除了到超市買食材外，練為一定立刻回家。她已經很清楚他的日常生活作息。
望著練為被風吹得紅通通的鼻子，瑠都跑過馬路。
“唏。”
練為聞聲抬起頭，一瞬間，臉上閃過狼狽的神情。
“啊，嗨。”
“我、我住對麵。”
因為想不到接下來可以說什麽，瑠都有點緊張地抓住手提包的肩帶說。
練為擠出一絲笑容，心不在焉地點頭回道：
“原來我們住得那麽近。”
這時候，練為的牛仔褲袋裏傳出輕快的手機音樂鈴聲。但他依舊雙手插袋，似乎沒有接聽的意思。
手機鈴聲停止後，練為尷尬地用手指抓抓眉端，好像想找個借口解釋。
可是，他似乎找不到想說的借口，一臉彷徨。
瑠都望著他紅通通的鼻子，沒頭沒腦地開口：
“要不要。。。。。。上我那兒坐坐？”
瑠都像被誰追趕著般，以急促的語氣問道。
練為愣了愣，半晌沒有回答。瑠都不禁羞紅了臉。
“我、我有最新的Wii遊戲軟件。有運動、賽車、冒險、射擊。。。。。。很、很多款遊戲。我是想，你、你可能會想玩。”
為了解窘，瑠都垂下眼睛小聲嘟囔。
練為的手機再度響起。這次，他幹脆從褲袋裏掏出手機，把電源切掉。
他回頭看了看公寓大堂，深深吐一口氣後，以有點低沉的聲音說：
“移動嘍。”
“欸？”
瑠都驀地抬起眼睛。
“去你家玩Wii吧。”
練為露出有點靦腆的笑容，朝瑠都伸出手。
“要不要替你拿？”
練為指指瑠都拎著的尼龍購物袋。
瑠都想到裏麵放著自己的微波爐速食晚餐，緋紅了臉，下意識地把購物袋藏到背後。
“不用喇，很輕。”
兩人並肩跨過很少車輛經過的馬路。
來到公寓大樓入口時，瑠都調過臉望向練為，亮晶晶的眼神閃呀閃。
“要吃四川風午餐肉麵嗎？”
瑠都偏著頭調皮地問。
“欸？那是什麽？”
“我的自信之作喇。自信之作。”
瑠都沒有說謊。雖然她不喜歡下廚，也不精於廚藝，但為喜歡的男生做簡單的料理，看著他吃得很香的樣子，自己也會高興起來。
瑠都隻有廚藝四寶：辣椒醬油拌午餐肉麵、午餐肉粒炒蛋、午餐肉粒雜菜湯飯和罐頭忌廉雞湯午餐肉粒焗意大利長通粉。
全部都是以罐頭午餐肉為主角，因為瑠都很喜歡吃。
其中的辣椒醬油拌麵，是她個人熱愛度排行榜第一名，所以她想做給練為吃。
能為練為親手做這道料理的自己，一定會變得幸褔。瑠都毫無根據地相信。
在練為進入公寓之前，瑠都讓他在門外稍等，說要先進去執拾一下。
其實瑠都很愛幹淨，家裏一向執拾得十分整潔。她先跑進屋裏，隻是為了拉上窗簾和藏起望遠鏡。
瑠都家住五樓。練為的單位是十二樓。他應該想不到兩間公寓會是麵對麵的吧！
由於瑠都住的公寓比較新，設有停車場和會所，一樓已等同對麵大樓五樓。加上每層樓底又比較高，變成了這邊五樓和對麵十二樓高度相約的狀況。
“隨便坐，地方很小哩。”
瑠都打開門，高興地看著練為在她的玄關脫掉黑色步行鞋，掛著有點靦腆的表情望向房間。
“女孩子的房間真可愛。”
練為有點怔怔地環顧著以粉紅色調裝潢的公寓。
淺粉紅色窗簾。深粉紅色沙發。罩上了哈囉吉蒂圖案絲巾的白色立燈。金色小地毯。米色木茶幾。二十一吋掛牆電視。淺米色裝潢的開放式廚房。
“你還沒吃晚飯吧？先坐一坐，五分鍾後送上超好吃的四川風午餐肉麵。”
瑠都放下手提包和購物袋，走進開放式廚房，踮起腳跟打開廚櫃門。
“我來幫忙吧。”
瑠都個子嬌小，練為把手一伸已從櫃裏拿出午餐肉罐頭。
“你好喜歡吃午餐肉哦。”
練為望向櫃裏分成兩層排列得井井有條的十多罐午餐肉，不禁笑起來。
這是練為這晚第一次露出開懷的笑容。瑠都也笑起來。
“對哦，就是吃不厭。
那麽，你幫忙把午餐肉切成小粒，每塊大約兩公分長、一公分厚。”
瑠都把碟子和小刀遞給練為。
“你還真講究。”
練為笑著偏偏頭，從瑠都手上接過碟子和小刀，俐落地用罐頭附贈的小鑰匙旋開午餐肉，一臉認真地切著午餐肉方塊。
瑠都笑咪咪地望著練為勤快地動刀子，差點忘了自己要做什麽。
直至練為抬頭看向她時，她才匆匆調過臉，打開瓦斯爐，一邊用鍋子煮方便麵，一邊在另一個爐頭上熱好平底鍋。
“是要把午餐肉粒煎香嗎？那我負責這個，你煮方便麵好了。”
“說好是我做給你吃呀。你負責煮方便麵就好。”
瑠都有點氣結地說。練為露出略為困惑的表情。
她這才想到，無論煎午餐肉或煮方便麵，對擅長廚藝的練為來說，應該都不算是在做料理吧。
瑠都不禁羞得臉紅耳熱，但還是逞強地說：
“要把午餐肉煎得香脆合宜，沒煎過一百罐午餐肉的人是做不到的。讓我來喇。”
練為好像被她的氣勢震懾到，又好像覺得她很有趣，咯咯地笑起來。
“好，你來你來。煮方便麵沒什麽訣竅了吧？不用煮過一百碗方便麵吧？”
練為啐她，瑠都噘起嘴巴，繼續不甘示弱地說：
“水的分量是一切啦。我都注好水了，你隻要放湯粉。”
練為有點失神地望著她鼓起腮幫的臉。瑠都怔了怔，輕輕問：
“怎麽了？”
練為像猛然回過神地搖搖頭，拿起筷子專注地攪著鍋裏的麵。
公寓裏彌漫著麵湯的香氣和煎午餐肉的香濃肉味。
“肚子餓起來了。”
練為聞到肉香，一臉好心情地說。
“你可以把麵舀起來喇。”
“不用盛湯嗎？”
“不用。調理這個蓋世方便麵，最重要的材料就是我媽媽做的辣椒醬油！
你不要告訴我你不吃辣。”
瑠都邊用木杓子在平底鍋裏翻動午餐肉粒，邊露出有點擔心的神情。
“既然是蓋世方便麵，那我不吃辣也要嚐一嚐。”
“隻要吃過一碗，鐵定會上癮。真的。”
“那我舍命陪君子吧。”
在烹調的過程中，兩人一直有說有笑。
但當練為看到瑠都從冰箱拿出大號玻璃瓶裝的辣椒醬油時，瞪著瓶子裏的指天椒有點傻了眼。
瑠都豪爽地在兩碗幹麵裏各舀進兩湯匙辣椒醬油，熟練地用筷子把醬油拌勻。
“這是正宗四川風味的辣椒醬油。”
瑠都朝練為吐吐舌頭，把煎得剛好微焦的午餐肉粒灑進碗裏。
調理好的辣椒醬油拌午餐肉麵，是一片驚心動魄的血紅色澤。
練為吞了一口涎沫。瑠都指著他嗬嗬笑。
“不能吃辣的不算男子漢。”
瑠都泡了玄米茶，把茶杯和兩碗拌麵放到沙發前的米色木茶幾上。
“對不起，家裏沒有餐桌。”
“無所謂。”
練為有點戰戰兢兢地盯著那兩碗麵，在瑠都對麵盤腿坐下。
“那開動嘍。”
瑠都一臉惡作劇地把筷子遞給練為。
結果，一碗拌麵，吃得練為汗流浹背，汗水不斷從他額頭滲出，流落項背，當中還咳嗽了好幾次。
不過，練為一邊幹咳，一邊大呼“過癮！好吃！”，逗得原本吃得麵不改容的瑠都眉開眼笑。
飯後，練為堅持負責洗碗。瑠都倚著流理台看著他微弓起背洗碗盤的身影，心裏飄然欲醉。
瑠都覺得他倆好像一對小夫妻。可愛的年輕小夫妻。
練為洗完碗盤後，瑠都已預備好Wii遊樂器。
兩人先後玩了拳擊對壘、網球對賽、滑雪跳遠、沙灘排球、街頭賽車、射擊火星人。。。。。。笑聲、嬉鬧聲和喘息聲響徹小小的公寓。
待他們都累癱地倒在金色小地毯上時，才發現已經接近午夜。
“啊，對不起，那麽晚了。”
練為軟癱地從地上起來，摸著被汗水濡濕的頭發說：
“實在玩得太高興、太過癮了。”
瑠都仍然躺在地毯上，胸前激烈地上下起伏，朝俯視著她的練為伸出手。
“拜托把我拉起來，我沒力氣。”
練為笑著伸出手想一把拉起她，力度用得有點過強，瑠都差不多跌進他懷裏。
“啊，對不起。”
練為立即說，輕輕扶了扶瑠都的肩膀讓她穩住身體。
瑠都稍微遲疑了一下才拉開彼此的距離。
她舍不得讓他回去。
隻要他踏出這個公寓，回到窗簾另一端的世界，（對，那是另一個世界吧。）隻要他回到那個異界，他與她，恍若空氣中灑滿魔法的這個晚上，便會消失得了無痕跡。
“你。。。。。。你還沒看我的吉蒂珍藏啊。”
瑠都隨便找個借口留住他。
“嗯？”
“每個來這兒的朋友都要跟吉蒂們打招呼。不然，她們會生氣的。”
瑠都一臉認真地說。
“你果然很喜歡哈囉吉蒂。”
練為環顧著粉紅色的公寓和燈罩上的絲巾微笑說。
“過來。”
瑠都朝練為招招手後，跑向客廳延伸出的窄長走廊，打開左邊的房門，撳亮電燈，舉起手做個“請”的手勢。
練為有點猶豫，拖著緩慢的腳步走向她。
“是你的房間，不太好吧。”
“不要這麽婆婆媽媽喇。”
瑠都朝他翻翻白眼。
“吉蒂公主們在等你說『哈囉』。”
練為露出潔白的牙齒笑說：“瑠都真可愛。”，舉步走進房間。
甫踏進房間裏，練為呆住了。
隻有三十多平方米的睡房，除了鋪著吉蒂圖案床罩的睡床外，粉紅色梳妝台和木地板上，全是不同大小的吉蒂布偶。
穿草莓裙子的。穿水手製服的。穿比堅尼泳裝的。穿巫師黑袍子的。穿夏威夷花裙的。穿燕尾禮服的。穿夏季浴衣的。穿太空衣的。穿豹紋皮草的。穿日本傳統新娘禮服白無垢的。。。。。。
“好精彩的時裝秀。”
練為趣味盎然地蹲在地上，逐一看著吉蒂令人眼花繚亂的服飾。
“造工都很精細。”
對設計和時裝很有興趣的練為，對布偶的衣服看得目不轉睛。
瑠都坐到床沿上，輕輕晃著雙腳。
“這兒很多吉蒂都是特別版的，很難找到哩。”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多吉蒂娃娃。”
練為歎為觀止地說，轉身看向瑠都。
“謝謝你招待我來這間吉蒂博物館，讓我大開眼界。”
練為舉起手腕看看手表。
“也謝謝你的蓋世拌麵，真的很好吃，我都要變成癮君子了。”
練為莞爾一笑後走出房間。瑠都咬著唇，凝視著他在門框外的背影。
“練為！”
練為在走廊上回過頭。
“嗯？”
“你知道嗎。。。。。。”
一向有話直說的瑠都，還是稍微猶豫了一下。
“嗯？”
練為一臉坦然地看著她。瑠都深吸一口氣後開口：
“你知道嗎？會計部的大姐打賭說，練為還是處男耶。”
一瞬間，練為僵住了。
他似乎無法相信瑠都會說出那種話，目瞪口呆，臉色微微發青。
聽到自己挑釁的語氣，瑠都心裏嚇了一跳。
可是，這一刻，她就是想狠狠傷害他。
她知道，他隻要走出這裏，又會變回在辦公室裏與她客氣相對的易練為。
她隻能拿著望遠鏡遠遠凝視他。
為什麽他那麽遲鈍？
這個晚上愈是快樂，被他遺下的自己，便顯得愈悲慘。
雖然一無所覺，但他已傷害了她。
為什麽他不能明白她的心意？為什麽能這樣若無其事地離開？
瑠都沒察覺到自己以怨懟的眼神，狠狠凝視著臉色變得愈來愈難看的練為。
“該不會，你連接吻也沒試過吧？”
瑠都裝出一臉天真的神情，仰起臉迎視練為燃起了惱怒火苗的目光。
在瑠都還沒回過神時，練為一個箭步來到她麵前，粗魯地抬起她的下巴，把唇印上了她的唇。
練為的嘴唇帶著驚人的熱度。瑠都沒發現自己輕輕張開了唇瓣，想把那熱度吸進體內。
可是，練為立刻便退縮了。
不過是用嘴唇輕輕碰了她一下而已，他眼裏的怒火霎眼熄滅，露出一臉悵惘。
瑠都望著練為張惶失措的神情，無法製止自己。
她強行把他重新拉向自己，瞬間把唇緊貼上他的唇。
瑠都把心裏全部熱情貫注在那個吻裏。
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主動引誘男人，但下一瞬，她已伸出了小小的舌頭，**著練為燙熱的嘴唇和身體。
練為想掙脫她的吻，可是，他的意誌力隻能撐那麽一下子而已。
他漸漸以壓抑不住的澎湃欲望回應著瑠都的吻。
帶著一絲自暴自棄，卻充滿**的吻。
瑠都和很多男生吻過，也和兩個男生做過愛。可是，從沒承受過這麽充滿**和熱度的吻。
漫長的吻，讓她感覺仿佛失去了呼吸，魂魄也遊**到別處不知所蹤。
然後，練為帶著一絲粗暴、一絲惱怒的吻，落到她的耳垂和脖頸上。
如雨般落下的激吻。
練為的手探進瑠都的櫻花色套裝內，透過絲質上衣，用力搓揉著她被胸罩包裹著的豐滿胸部。
像個小孩般不知所措，卻充滿欲望的熾熱手掌觸感。
瑠都聽到自己嘴裏發出了****的嬌喘聲。
她想閉上嘴巴，卻從喉嚨深處發出更旖旎的歎息。
臉頰和身體，恍如被焚燒般發燙。
腦袋深處，也仿佛發起高熱。
腦袋和身體一陣酥麻後，身體內側變得軟綿綿的，有一度暖流急竄而過，仿佛她的嘴唇、耳朵、脖頸、皮膚和身體裏全部細胞，都變成水流融化了。
整個軀體，已經被他的吻吸吮掉。
身心皆醉，就是這麽回事啊。瑠都茫然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