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這是叔叔告訴我的。XX酒店以前是家電影院，你們知道嗎？”
在棉被下悄聲說話的，是剪著妹妹頭、臉頰圓嘟嘟的沈思風。
她用手電筒來回照著一起躲在棉被下的易練為和上官遼的臉。
練仔個子細小，體格結實，剪了一頭陸軍短發，是個擁有精悍眼神的男孩。
阿遼身形瘦長，皮膚白皙，自然卷的發尾微微翹起，濃眉大眼。雖然看起來有點孱弱，但一臉聰明相。
三個小孩今年八歲，是住在郊外XX村的鄰居。
他們就讀同一間幼稚園和小學，父母又互相認識，幾乎從小便每天玩在一起。
“我知道，媬姆車每天都會經過呀。
在變成那幢玻璃幕牆大樓之前，那兒有間大堂鋪綠色地毯的電影院。
我記得爸爸帶過我去看外國電影，是出緊張刺激的災難片。”
阿遼在小思的床鋪上手舞足蹈地說，雙眼在暗黑中閃閃發光。
從小時候起，小思的房間便是他們的玩耍基地。
由於三家都是單親家庭，練仔和阿遼的父親值夜班時，會把兒子交托給小思母親照顧，每月付給定額的夥食費。
這天的晚餐有菠蘿咕嚕肉、煎?魚和蝦米炒豆角。
阿遼很喜歡吃酸酸甜甜的咕嚕肉，他吃起來總是一臉很香的樣子，小思母親常常做這道菜。
雖然是三個不同姓氏的小孩，但感情就像兄妹或姐弟一樣。
三人同年，按出生月分排行的話，年長順序是阿遼、小思、練仔。
剛才在飯廳裏扒著飯的時候，小思便一直朝練仔和阿遼打眼色。
這是個雷電交加的雨夜。雨點嘩啦嘩啦地打著窗玻璃。
雨夜是個暗號。
下大雨的夜晚，就要玩“那個”。
時間雖然隻是八點稍過，但他們幫忙小思母親抹幹洗好的碗碟收進廚櫃，待她進浴室洗澡後，便迫不及待地走進睡房關上門，鑽進棉被下開始今晚的“雨夜說故事時間”。
“阿遼去過哦？”
小思睜大圓圓的眼睛，左邊鼻翼微微**。
小思隻要興奮起來，左邊鼻翼便會**。頑皮的練仔常常拿這個取笑她。
不過，此刻練仔一反常態，沒有取笑小思的意思。
他一雙眼睛骨溜溜地轉，屏息靜氣地看著小思說話時微微噘起的嘴唇。
“你想說那電影院有幽靈嗎？不會喇。我去過那兒。
除了地方老舊一點和有一陣黴味外，什麽都沒有。就連觀眾也很少哩。”
阿遼挑起眉毛，一臉不以為然。
“阿遼你不要打岔，小思你快進入正題啦。”
“故事”還沒進入**部分，練仔已微微縮起身體，用手臂環抱住膝蓋，催促小思趕快繼續。
練仔其實不想聽鬼故事，但小思和阿遼總是興致勃勃，說得眉飛色舞。他咬緊牙根，隻想時間快點過去。
所以，練仔最討厭雨夜了。
“聽到沒有？不要打岔喇。”
小思朝阿遼鼓起臉頰噘起嘴巴。
“觀眾很少，因為大家都知道那兒鬧鬼哦。
你可幸運了，因為觀眾很少，你沒坐到電影院最後一排吧？”
小思眯起眼睛木無表情，那張呆瓜臉在黑暗中看起來，讓人毛毛的。
練仔和阿遼同時吞了一口涎沫。
“那間電影院，以前曾經發生火災，十多人來不及逃生。
那些人，一直。。。。。。一直。。。。。。留在電影院裏啊。”
小思垂下眼睛，拿著手電筒在棉被內打圈圈，來回照著練仔和阿遼的臉。
“所以哦，電影院最後排是他們的專屬座椅。
如果坐到那兒的話，看電影的時候，千萬不能左右張望。”
“為什麽？”
阿遼的表情也有點膽怯，但還是拉高嗓門問。
“好，好！說完了！明白了！左右張望，就會看到幽靈吧。”
練仔舉高雙手想為小思的鬼故事匆匆打圓場。
“人家還沒說完呀！最精彩的部分還沒說哩。”
小思瞪了練仔一眼，重新拿起手電筒往自己臉上照。
“如果。。。。。。如果左右張望的話啊。。。。。。”
小思把聲音壓得很低。
“旁邊的觀眾，便會。。。。。。便會一起調過臉看向你。
可是。。。。。。可是，每一張臉。。。。。。都沒有眼耳口鼻的噢。”
說到最後一句時，小思嚓地把手電筒關掉。
“哇啊！”
練仔甩開棉被，連跑帶跳地下床，啪一聲撳亮電燈，靠在牆上捂住心髒喘氣。
呆在**的小思和阿遼麵麵相覷，噗哧一笑。
“根本沒什麽可怕的！很普通嘛。”
阿遼嫌燈光太亮般眯起眼聳聳肩，撩了撩垂落額前的卷發。
“欸？那、那我再說電影院洗手間女人梳頭發的故事。”
小思望著一臉平靜的阿遼，不甘心地嘟囔後，轉頭看向還緊挨著牆壁的練仔。
“練仔，關上燈回來喇。這樣都不好玩了。”
小思重新掀開棉被，朝練仔勾勾手指。
阿遼也開口附和：
“練仔，不要掃興，把燈關上喇。”
練仔雙眼發直，嘴唇發青地搖搖頭。
“練仔，你怎可以被女孩子的話嚇到？”
“是哦，你是男孩子吧？”
阿遼和小思一唱一和地說。
練仔咂了一下舌，深吸一口氣後，有點不情願地把燈關上。
“你們到底要說到什麽時候哦？我的作業簿還沒寫好。”
平常最討厭做家課的練仔囁嚅著說，拖著緩慢的步伐走向他們。
小思重新打開手電筒，和阿遼對看一眼，一起露出惡作劇的笑容。
“雨不停下來，故事就要繼續說下去啊。”
“對哦。”
阿遼和小思一臉認真地說。
“說鬼故事到底有什麽好玩，我是不明白喇。”
練仔嘀咕著。
“那是因為小思說得不夠動聽，我來說中學生去露營的故事吧。”
阿遼拿過小思的手電筒。
“練仔，你也要好好收集有趣的鬼故事喲。下次，你也要說哩。”
“我除非不說，說的話，一定是最恐怖的故事。就怕把你們嚇破膽。”
練仔坐上床裝腔作勢地說。
小思拍拍手。
“好哦。我想聽練仔說故事。一言為定？”
阿遼也朝練仔單眼眨著眼睛。
“一言為定？”
棉被下，練仔一臉困惱，但還是垂下眼點頭。
“明白了，我回去好好想想看。”
“一定要是有趣的故事哦。”
小思親昵地搭著練仔的肩膀。
“還要說得逼真動聽。”
阿遼也用力扭住他的肩膀。
“不然就沒資格參加我們的雨夜具樂部喇。”
小思嘻嘻笑。
“練仔長得那麽壯，根本不用害怕幽靈。”
阿遼嗬嗬嗬地笑起來。
練仔在他們的笑聲圍繞下，緊繃的表情終於放鬆，摸摸陸軍頭，憨憨地笑。
很久以後，練仔仍然記得那一晚。
雨，一直下個不停。
小思和阿遼說的幽靈故事，宛如一千零一夜，永遠不會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