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她想見他
林滄月聽說,他現在正在別的醫院接受治療。當然,她無法去探望他,畢竟她現在算是某種意義上的名人,對於她而言,他是自己製造的不可挽回的錯誤。
然而,通信工具的發展正是為此而存在的。在住院一段時間之後,林滄月終於找到了他的電話號碼,她才撥通電話沒多久,對方就接了。
“滄月...”
“學長,抱歉我....”
她低下頭來,即使隔著電話,對方看不見,但她還是不得不這樣做。
這一切用一個詞概括就是,失誤,而且是致命的失誤。
陳守望從樓梯上摔下,斷了四根肋骨,右大腿骨折,連頭蓋骨都出現了裂痕,還因為重度的過敏症狀痛苦不堪,即使如此,他還是得救了。
“還是我運氣好,有個人剛好把東西落在教室了,所以路過那個樓梯。”
“對我而言卻是厄運,為什麽就沒有成功呢?”
“別這麽說嘛...人哪有那麽輕易就死掉或是被殺啊。”
陳守望像是理解了什麽似的低語道。而他的言外之意就是,正因如此,許策才沒有毀掉筆記本電腦吧?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做到那種地步,有點可怕啊。”
“你不是喜歡發生在孤島上的懸疑故事嗎?”
“那裏也算不上是孤島啊。”
“也是。”
即使不是孤島也不是呼嘯山莊,殺意卻依然猙獰。所謂殺人案件,大概是指毫無關係的兩人不得不間接互相廝殺之類的命運安排吧!即使如此,兩個人也不得不這樣做,林滄月對此深有同感。果然,陳守望也病了吧?林滄月如此心想。
“不過,真的很對不起,我知道,我做了不可原諒的事情,如果學長要起訴,我會好好贖罪的。”
“不,我並不打算指責你,我也逼迫你了,逼到你自殺未遂。所以我們扯平了。”
“這可不是一句扯平就能解決的問題啊。”
“還有,我有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
“不管你受到怎樣的責罰,你肯定一點兒都不後悔,對吧?”
陳守望誠懇地說道。
聽到這個問題,林滄月靜靜地點頭,因為她知道,即使重來一次,她還是會選擇這樣做。
“不過,你果然還是太看得起我了,我那根本算不上是自殺未遂,問題出在那之前。”
“服用過量安眠藥?”
“我拿走了許策的安眠藥,吞了一整瓶,原本在無法入睡的時候,我就背著他偷偷吃過了,我還以為他沒有發現。”
正因如此,林滄月才選擇服用安眠藥來結束自己的生命,她原本是想用這件事來進行小小的報複,這也是有些孩子氣的表現。她很懊惱許策一直沒有發現她偷偷服用安眠藥,所以才這樣做,然而到現在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是多麽愚蠢。
“但是,安眠藥其實是陷阱。”
“陷阱?”
“那個瓶子裏麵,雖然有一半是安眠藥,但另一半是維生素片,所以我才能得救。我本以為許策沒有發現,原來他早就知道了,但他又害怕突然阻止我服用,或是把安眠藥藏起來的話,我會反抗,所以才偷偷把維生素片混入其中。”
說到底,他根本就不是一個好的成年人,林滄月暗想道。不管是他說“我會有麻煩”的那個傍晚,還是她準備回家的時候被他拉住書包時的觸感,所有事情都是他迂回的表達方式,他是用怎樣的心情替換藥瓶裏的藥片的呢?他並沒有直接提醒,而是迂回地進行報複。
“的確像是許策會做的事情啊。”
林滄月低聲說道。
“聽不懂。”
“總之,他就是這樣的人,或許正是拜他悄悄在藥瓶裏混入維生素片所賜,我才能悄悄地健康成長吧。”
她輕聲笑道:
“所以,我服用的安眠藥才沒能達到死亡的量,最多也隻是昏迷,拜他所賜,我才厚著臉皮活了下來...可明明哥哥已經死了...”
在說出死了這兩個字的時候,她本以為自己會難以啟齒,卻沒想到脫口而出了。
“結果,我們什麽都沒做到。”
“沒那回事。”
“是嗎?”
“並非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我倒是已經得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陳守望說著這些話,聲音聽起來就像是在哭泣,即便如此,他的聲音仍透露出無法遮掩的喜悅。
“我一直希望許策消失,所以我的目的達成了。”
“是嗎?”
“我早就看他不順眼了,他能消失真是再好不過了。”
陳守望毫不做作地說道。由於他的態度實在太過堂而皇之,弄得林滄月都不知道該做何反應才好。
“我決定退出影視部。”
“畢竟你都打算謀殺部長了,肯定也隻能退出謝罪啦。”
“也對。”
“是啊。”
說完,陳守望笑了。
“謝謝你邀請我入部,我很開心。”
“沒什麽好道謝的,你還會寫故事嗎?”
“我不知道。”
林滄月說完,便掛斷了電話,接著刪除了號碼。
即使以後在某處重逢,他們也一定不會交談,甚至不會點頭致意吧。林滄月心想:真想以普通的方式與他相遇啊,然而最普通的是最難得的。
事到如今,她還是會想:或許我其實是想寫故事的,也想去團遊,想在那個教室和大家一起討論劇本,但這些都已經成為過眼雲煙了。
她穿著醫院的拖鞋在病房裏來回踱步,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響。這時,她突然很想回家,卻隻能恍惚地在病房裏安靜地等待夜晚的到來。
熄燈之後,林滄月獨自離開了病房,為了不弄出聲響,她特意不穿鞋,光著腳走出了走廊,一個勁地朝樓頂走去。她明明知道不能引人注目,卻還是控製不住自己飛快的 腳步。她喘著粗氣來到了樓頂,就像以前那樣抬頭望去,哪裏有著和那晚一樣的星空。不,不一樣,現在已經是夏季了,與那天不同,可以看到夏季的星空了。
但她不知道哪些星星才是她做夢都想看到的,所有的星星看起來都不像是三角形的,一覽無餘的星空,與文章中所描繪的並不相同,比起那晚他們所看到的星空要遜色很多。
她麵朝昏暗的星空,拚命地伸出手。
她想見他,想回家,也想回到過去。
那時,她第一次認識到,自己的願望一個都不會實現。
林滄月呼出淺淺的氣息,回想起曾經聽過的那句話,在野花生長的畢業典禮上,許策穿著一身不合身的西裝,露出了笑容。
“我會一直——”
該如何形容當時的感情呢?現在的話肯定能說出來了吧....說出那既非信仰也非執著,而是第三種感情,是或許存在的另一種可能性....
天台近在咫尺,隻要她再往前邁一步就有可能會再見到他。記憶中的他說了什麽?並沒有人前來挽留。深淵的黑即將吞噬她的所有。
沒有人前來。
“看著你的。”
“你叫什麽名字?”
“滄月。”
至此,林滄月與許策的故事全部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