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鐵血維政權

做了皇帝的朱元璋其實內心並不快樂,他的恐懼和焦慮是常人無法想象的……

為了一幅無意而為之的小圖畫,太祖朱元璋居然殺了成千上百個無辜百姓……

擺攤算命的胡維庸小人得誌,瘋狂地殘害忠義之士……

1、賢後馬秀英

朱元璋其時做了皇帝,平生誌遂,也有了閑心逸趣來談情說愛了,況且與馬皇後又是久別重逢,自然是格外地親密香熱了,當然他們之間更多的不是繾綣纏綿欲死欲仙的肌膚相親,相敬如賓齊眉舉案的兒女情長才是他們倆人夫妻生活的主色調;尤其是在今日這樣的榮華富貴到了極點的時刻,不覺感慨萬千,當然此時的元璋已被曆史稱作太祖了。太祖元璋與皇後秀英話回當年那個經典愛情場麵,說:“朕起自布衣,得登帝位,外恃功臣,內恃賢後,每當我想想從前在郭家住的日子,若非皇後從中調停,天天給我送吃的,朕安有今日?蕪蔞豆粥,滹沱麥飯,時時記在我心,永久不忘。其他你為朕的種種勞苦,不勝枚舉。古人曾說,家有良婦,猶如國有良相,今朕得皇後賢惠如斯,朕就更信古語不虛了。”不忘賢後,固然是理所應當,但此時情景,較諸當年唐明皇之長生殿,自然是不同的。那是發乎情,而此時此事卻是來自於禮。

馬後道:“妾聞夫婦相保易,君臣相保難,陛下不忘妾同貧賤,也願陛下同樣不要忘了群臣同艱難。”後來太祖薄待功臣,為馬後瞧破並加善諫。太祖便感慨道:“唐有長孫皇後,曾苦諫太宗不忘魏徵,卿亦可媲美古人了。”馬後卻隻是淡淡地笑了笑,平和地說:“妾何敢上比古人。”

當年在太祖初登大寶時,曾對馬後說:“卿無父母,尚有宗族,朕當訪召入朝,悉加爵秩,你看怎麽樣?”馬後叩謝道:“爵祿應以待賢,不應私給外家,妾願陛下慎惜名器,勿徇私恩!”太祖點首:“至理名言。”

2、噩夢驚

就這樣,登基以後的太祖元璋於馬後之外又擁有著寧妃、瑜妃、惠妃,即櫻桃、闍氏、翠娥,天天好不歡樂。雖然不曾統一江山,卻有徐達、常遇春等一班人去攻克統服了各地,元璋儼然一個太平天子。但事實上,他作為明朝第一代君主,開基創業,其實是憂多歡少,總在辛勞,少得休息,公元1398年閏5月,朱元璋心力交瘁,終於病倒。臨終前立遺詔說他稱帝31年來是“憂危積心,日勤不怠”,這八個字寫出了他辛勞的一生,也寫出了他處於統治階級內部激烈鬥爭之中複雜繁苦的心境。

太祖元璋坐天下後最被後人津津樂道的一大作為就是大肆殺戮功臣,他的這一做法著實是讓群臣及百姓對他大不滿,這與他在打天下時愛民惜生禮厚文武截然不同。太祖元璋在稱帝號天下以後,其實常常在一個個深夜裏被噩夢驚醒,他的眼前總是晃動著焚友諒戰船的大火,燒齊雲樓的大火,那從噩夢裏走出來的真實大火煎熬得他不能不居安思危,他決不會讓自己重蹈陳、郭、張之輩的覆轍,受赴湯之苦。

太祖元璋在這樣的噩夢驚醒以後,他會倍感孤獨,甚至找不到自己的存在,一切變得飄渺起來,於是他會緊緊抓住此刻正睡在身邊的那個漂亮女人,然後他就把自己深深地嵌入於一個鮮活美麗的生命之中,這個生命讓他不再害怕孤獨和死亡了,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存在,同時感覺到一切再次安定下來穩定下來平定下來,不同的漂亮鮮活的生命會他讓在新鮮中一次次把這種良好的感覺保存下來,因此他的身邊會有太多的不同的漂亮女人侍寢,那二百三十三個秀女是他隨時都可以召喚的,且召之即來,揮之便須即去,若敢不去,小心腦袋,同樣若敢召之不來,腦袋還是要小心呀。

太祖元璋是從最痛苦最艱苦的貧寒生活中煎熬過來的,得坐天下之第一高位後,春風大得意中,太祖元璋更加時時提防暗箭,前呼並後擁裏,他自然也是更得處處小心性命,太祖元璋可不想讓自己如子興輩,畫虎不成反類犬,有一天自己搬起的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不要說再過一回當年的生活,就是偶爾回首,那份慘痛都是情所難堪的,何況自己果然如陳友諒輩一樣事敗,就是想過那樣的生活也是不可能的,死無葬身之地才是曆來所有舉事失敗者的必然下場。

大寶誰人不窺視?群臣可以是他的臂膀,也可能是殺他的利器,在大寶麵前,在天下第一位麵前。太祖元璋一向是聰明的,他從不被動,何況在眼下這樣的一個大好順境中,自己居於絕對主動的時候,他是不會不下手的,他這樣做還是很有理論根據和實踐經驗來證實而非證偽的,他總結了曆朝曆代那用斑斑血跡寫在史冊上的往事,確定了自己的方針和方向。飛鳥盡,良弓自然藏,兔子全都死了,獵狗何用,除了一烹。

3、嚴法並酷刑

不必意外的是,太祖自登位以後,脾氣漸漸驕橫傲慢,那一天太祖在大封功臣後,又賜宴三日,宴畢,群臣入謝,太祖賜坐華蓋殿,然後大家論及開國原因,太祖高高在上,輕鬆自得地環顧著殿下群臣說:“朕起自鄉裏小民,亂世之中本圖自全,及至渡江後,遍覽群雄,徒為民害,張士誠、陳友諒尤為巨蠹,士誠恃富,以昏庸敗;友諒恃強,以鹵莽敗。朕沒有什麽可仗恃的,並且最最不嗜好的就是殺人,所以朕布信義,行節儉,與卿等同心共濟。最初與陳、張二寇相持交鋒時,士誠尤其步步相逼,當時大家都說應當先打士誠,朕卻不這樣認為,朕認為友諒誌驕而士誠器小,誌驕必喜事,器小無遠圖,所以朕認為先攻友諒為上策。鄱陽一役,士誠不能出姑蘇一步,為他援應。假如先攻士誠,姑蘇堅守,友諒必空國而來,那時恐怕我們就要腹背受敵了。到了北定中原,先山東,次河、洛,兵及潼關,尚緩圖秦、隴,無非因王保保與關中四將,統是百戰餘生,不是說能拿下就能拿下的;且他們如果一看情況危急,並力一隅,齊心協力,更不容易打了,所以朕突然返旆,北搗燕都。燕都拿下後,再西征張、李,使他望絕而勢窮,不戰而自克。惟王保保猶力抗不屈,確是梟悍,假使在燕都沒有拿下的情況,就與他角力,恐怕至今還尚未能決出個勝負呢。”言畢大笑。群臣聽罷,忙交口稱頌。想此時作為大皇帝的元璋有此躊躇滿誌、自信變異成了自負之言固也應該,但他未嚐歸功諸臣,隻自誇自家的謀識智略,這似乎是在警告他們,為功臣計,應早告退,寧必待兔死狗煮耶?

此時的太祖對於從前的功臣,總不免懷有猜忌之心,又恐廷臣蒙蔽,就不時領著親信的宮監數人,私出禦花園的宣安門,易服微行,到冷巷僻地去打聽民間的情形。太祖此舉可謂一舉三得,一麵尋訪采納有才能之士,一麵偵察吏治,一麵調查民情,所以江淮一帶,常有太祖君臣微訪的蹤跡。

有次太祖微幸多寶寺,步入大殿,見幢幡上盡寫多寶如來佛號,便向侍從戲語道:“寺名多寶,有許多多寶如來?”

學士江懷素聞言,知道太祖是有意在屬對,便脫口答道:“國號大明,無更大大明皇帝。”恰是絕對,太祖自然大喜,於是他被擢為吏部侍郎。

又有一次入遊某方丈的住處,見有張紙條貼在門首,上書“維揚陳君佐寓此”。這陳君佐年少且有才,為人脫略不羈,曾與太祖有一麵之交,太祖立刻招呼他來相見。君佐出來謁拜太祖後,太祖笑問道:“你當初極善幽默滑稽,別來已久,你依然還是那樣謔浪如昔麽?”

君佐默然。太祖又問道:“朕今已得天下,你看朕似前代何君?”

君佐道:“臣見陛下龍潛之時,飯糗茹草,及奮飛淮泗,與士卒同甘苦,猶食菜羹糲飯,臣以為陛下酷肖神農,否則何以嚐得百草?”

真是妙語解頤,太祖立時鼓掌大笑,令他隨行在左右。偶過酒肆,太祖便和他一同入飲。那酒肆很小,除酒豆外,沒什麽菜蔬。太祖又出對子道:“小村店三杯五盞,沒有東西。”君佐隨聲應道:“大明君一統萬方,不分南北。”

屬對越發工整且讓人歡心滿意,於是太祖又大笑著,並且對君佐說:“你隨朕入朝,做一詞臣,如何啊?”君佐道:“陛下比德唐虞,臣願希蹤巢許,各行其誌,想來陛下是會滿足臣的願望的。”於是太祖便不再勉強,任憑他告別,自去雲遊四方。

太祖在私訪的同時,還以重刑峻法來懲治違法的貪官汙吏。當年在攻打金華時,由於糧食缺乏,嚴令禁酒。胡大海的兒子卻違禁釀酒,太祖就下令處死他。都事王愷勸說:“胡大海正在領兵圍攻紹興,殺他的兒子不妥,還是且饒了他吧。”太祖大怒:“寧可胡大海反了,也不可壞我號令!”然後就親自抽刀將胡大海的兒子殺了。

稱帝後,太祖對違法官吏的懲治就更加嚴厲了,被殺人數多達幾萬,刑法的殘酷也是罕見的。刑法除了通常的斬首、族誅以外,還有刷洗、秤竿、抽腸、剝皮、挖膝蓋、砸死等等。他還在一些衙門前設置了一個草人,將衙門中犯有貪汙等罪行的官吏活活地剝下整張人皮罩在草人上,讓進進出出的官吏作為儆戒。在皇權至上的時代裏,太祖朱元璋雖然逐滅群雄,南麵稱了帝,可他並沒有放下屠刀,從前用來殺元兵,殺張士誠、陳友諒,現在則用來殺開國元勳,殺黎民百姓,輕罪重判,一些罪不至淩遲者,卻被從重淩遲處死。僅僅朱元璋洪武一朝就有十幾起淩遲大案,大都量刑過重,有於律應判絞、斬而被淩遲的,也有應判5年徒刑而遭淩遲的。於是百姓連連驚呼:“動不動就淩遲,淩遲大冤啊!”

這些名目繁多的酷刑和量刑極重的處置,造成了明廷朝野中的極度恐怖氣氛,個個提心吊膽。據說上朝時,太祖要是將玉帶撳到肚皮底,就是要大批殺人的信號,滿朝文武便都嚇得臉無人色,個個發抖;如果玉帶高貼在胸前,就表示他不會多殺人。

太祖還大興文字獄,借以鎮壓不滿意他統治的文人。如浙江府學教授林元亮替人作謝恩表,寫了句“作則垂憲”,太祖硬說“則”就是罵他為過賊;常州府學訓導蔣鎮為人寫了首賀表;其中有一句是“睿性生知”,太祖將“生”誤視作“僧”,認為是有意罵他當過和尚,林、蔣兩人自然都被處死了。

太祖認為用如此嚴厲的手段鎮壓臣下、整肅吏治,是治國之初所必要的,但這隻是權宜之汁,不能一直使用,所以到晚年他曾下令嚴禁後人效法,可是有其必有其子,他的四子燕王朱棣在做了永樂皇帝之後,比他做得有過之無不及。

太祖要求臣下寫奏折也要文字簡潔。刑部主事茹太素上萬言書,太祖叫人念了6370字後還未聽到具體的建議,全是空話套話官話,頓時大怒,命人把茹太紊叫來痛打了一頓。第二天晚上,他再叫人繼續讀下去,讀到16500字以後才涉及本題,提出了五項建議,其中有四件他認為是可取的,便馬上命令施行。同時,他指出這奏折隻要寫500多宇就夠了,不必寫得這麽冗繁,但又承認自己厭聽冗文而打了茹太紊不對,並讚揚茹太素是忠臣。

太祖得國,武臣立功,要推徐達、常遇春;文臣立功,要推李善長、劉基。自古兔死狗烹,伴君如伴虎,於是那件事的發生也就全在意料之中了,不過當時的事件中人卻並不太明確這個道理。那是在洪武七年,開明王常遇春大敗元兵於野馬嶺,勝利班師。太祖出凱旋門迎接,當日在武英殿設宴,為開明王賀功。入夜,太祖命人從後宮選出十名美女,用香車送到開明王府,並傳旨說:“吾弟凱旋,重入香馨,裙衩十名,輪流侍寢。”可是開明王常遇春一向與王妃蘭氏感情篤厚,是滿朝文武當中惟一不納妾的王爺,所以他不肯接旨,忙命人把這十名美女送回皇宮,並拜本謝恩說:

微臣雖然出寒門,聖潔二字牢記心。

無福承受花容女,留在天庭侍帝君。

不想疑心多且重的太祖見到奏本後非常生氣,以為常遇春是在譏諷自己出身貧寒且留戀女色,本想降旨問罪,但又想到他出生入死戰功赫赫,且顧及到當初結拜的情義和常遇春在朝臣中的威望,不便也不敢輕易動手,遂把一腔怒火全撒到了那十名可憐的柔弱無辜的宮女身上,當即傳旨把她們的雙手砍下,並拔牙割舌,然後派人把二十隻血淋淋的斷手、牙齒及舌頭,送到常府,並降旨曰:

賤女違旨犯天顏,本應淩遲肅宮苑。

念及多年侍君側,暫留殘生看來年。

太祖這一手敲山震虎,殺雞給猴兒看,開明王常遇春又氣又恨又羞又惱又難過,返回邊關後鬱悶成疾,險些沒喪了命。

4、千慮亦難免一失喪命

劉基不愧為大智者,他察觀太祖之言色,洞知太祖之心思,所以封官拜爵,屢辭不受。善長雖然有謀有略,卻不過是些小聰明,他官至右丞相,爵韓國公,免不得有些驕態,惹得太祖有意易相,幸而劉基有言進勸:“善長勳舊,能調和諸將,不宜馬上就易換他人。”太祖道:“善長多次說卿的短處壞話,卿幹什麽替他說情呢?朕打算讓卿為右相。”劉基聞言頓首道:“譬如要換一根柱子,必須得有大木來替換,若用小木作柱,不折也得倒,臣實在是個小材,如何能任相?”

太祖道:“你看楊憲如何?”劉基答道:“憲有丞相之材,無丞相之器。可作為丞相,隻有才幹沒有氣度心胸是不行的。”

太祖又問道:“那你汪廣洋如何呢?”劉基又道:“器量褊淺,還不如楊憲。”太祖又問及胡惟庸,劉基大搖其首:“不可不可,區區小犢,一經重用,僨轅破犁,禍就不淺了。”

可是沒多久楊憲便犯了事,被處死,善長也罷了相,太祖仍然是命汪廣洋為右丞相,胡惟庸為左丞相。廣洋在相位二年,浮沉於祿位之間,無所建樹,終是沒成什麽氣候,唯獨胡惟庸狡黠善諛,漸漸得到了太祖的寵信。於是太祖幹脆罷了廣洋之職,令胡惟庸升任右相。劉基知道後痛哭不止:“惟庸得誌,必為民害,但願我言不會應驗,那倒真是百姓之福呀。”

胡惟庸聽說了這話後,懷恨在心。恰好甌閩有塊名叫談洋的地方,一向為鹽梟們聚集的巢穴,劉基因此上奏請設巡檢司,不想鹽梟不服管轄,反而糾眾作亂。劉基的兒子劉璉便據實上奏,可他沒有先向中書省作報告,其時胡惟庸剛掌管中書省的事務,便認為劉璉是蔑視自己,因此更加憤怒懷恨,於是便唆使刑部尚書吳雲彈劾劉基,誣稱什麽談洋這個地方有王氣,劉基想把那兒留給他自己做墓地,因此應加重辟。太祖雖然多疑卻對這份刑部尚書吳雲彈劾劉基的折子似信非信,於是他隻把劉基奪了俸,便算作了案。可劉基卻因此憂憤成疾,又沒有及時地請醫服藥,後來便總是覺得有什麽東西痼積胸中,以致飲食不進,漸漸的這個病越發地重了,於是太祖遣使護送他回歸青田,可憐一代大軍事家不過月餘便逝世了。

後來胡惟庸的真謀反大案敗露,在徹底追查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劉基是中毒致死,並且計出惟庸,太祖很是惋惜,怎奈木已成舟,悔之也不及了。劉基確實是並非沒有學識智慧謀略,當然如後人所傳誦的什麽說他能知未來、善斷前生,也確實是過譽之詞,假如劉基真能前知後算預曉天上人間事,又何致於為惟庸所謀斃呢?

5、小圖畫大禍根

胡惟庸當年的發跡倒果然是出乎所有人的預料,盡管他自己也號稱能算善預的,可好運來得太突然也太理想了,真讓人連想也不敢想。那一年的新年元宵節,因為恰巧常遇春取了山西,太祖心裏高興非常,便和馬後、惠妃等設宴相慶。到了晚上,萬裏無雲,月光如晝,太祖乘著酒興,帶了宮人廖貞,悄悄地溜出了安寧門,到街市上去玩耍。

那個帝都城中的元宵節的晚上,家家燈火輝煌,鑼鼓喧天,很多商家還在街道上紮著燈景,堆著鼇山,真是火樹銀花,熱鬧非凡。元宵鬧燈的風俗據說是宋朝流傳下來的,每年到了正月十五那天,東京城裏金吾不禁,通宵達旦,任士女遊覽。什麽迎燈鬧月,到處是城開不夜,直到元末明初,這鬧燈的風俗依然如故,所以百姓們就把迎節燈都做得爭奇鬥巧,那燈景也就越發地精致了。

太祖在路上玩了一會燈,覺得興致勃勃,忽見景運街的左邊設著一個燈虎攤子,閑看的人滿滿地圍了一大堆,太祖叫廖貞分開眾人走近攤前,見那裏懸著十幾個謎麵,並不是什麽四書五經,卻是用圖畫著一種會意謎兒。其中有一條畫謎,是個不得誌的窮秀才做的,上畫一個婦人抱著個西瓜倚在馬鞍旁,馬蹄後麵橫著一隻很大的人足。太祖瞧著尋思了半晌,恍然大悟,心想這一群遊民不是在這裏譏笑皇後嗎?原來那畫謎上含著“淮西婦人,馬後足大”八個字義。婦人抱西瓜,是懷西的意思,懷淮諧音,馬皇後正是淮西人,又恰是大足。太祖頓時氣惱異常,但不便立刻就發作,於是隻好把廖貞一拖,君臣離開了謎攤,往西邊的街上走來。

一路走著,太祖想起他曾經作詩雲:

百僚已睡朕未睡

百僚未起朕先起。

不如江南富足翁,

日高一丈猶擁被。

說起江南富家,當首推沈秀,他別號沈萬三,綽號活財神。當年太祖大兵取了應天金陵,想築皇城,隻是軍餉浩繁,倉庫又空虛,一時無力興工,聽說沈萬三有錢,便差人和沈萬三商量,借錢來築城。那沈萬三倒很是慷慨,情願擔任城工的一半作為捐助。太祖十分高興,就和沈萬三分半築城。到了結果,沈萬三的一半比太祖先完工三天。太祖表麵上雖然誇讚了沈萬三,心裏卻很是嫉妒。恰巧沈萬三修築姑蘇的街道,采山石砌路,極其講究。太祖微服出行,聽說了這個消息,便以擅掘山脈為名,下旨處沈萬三死罪。馬皇後聽說勸諫道:“沈秀捐資築城,於國家不為無功。縱有死罪,應念其前功而抵贖。”太祖說:“沈萬三是個平民,卻富可敵國,他恃財作威作福,在地方上是為民妖,曆任是為蠹吏,怎可不加以誅戮?”

馬皇後爭辯道:“妾隻知民富乃國強,民富也正是國家之福;我從未聽說有民富即為妖,須加以誅戮的道理。這樣說來,天下隻有貧民,不許有富民了?民貧國家還能夠強盛嗎?那樣怕國也要成貧國了。”

太祖被馬後一駁,弄得無可回答,不得已命將沈萬三釋放,但死罪雖免,活罪難饒,太祖命將沈秀沈萬三重重地行過了杖行後遠戍雲南,這位江南首富就這樣帶著一身的血肉模糊破碎的杖刑傷,窮困饑寒地死於赴雲南的路上。他死後,家財盡皆入官。

太祖作了這首自怨詩後,蘇州另一個大富翁聽說了,便悲歎道:“皇上對富家積怨已深,恐不日就將大禍臨頭了。”於是他力行善舉,不幾時便將家產**然耗光。一時間,因為太祖的吹毛求疵,妄求富人,致使有錢人家傾家**產家破人亡的,不計其數,倒是蘇州的這個聰明自覺的富翁因為已經破產,得免罪名,保全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

那年發生一場天災,馬皇後立刻便率全宮人都吃粗茶淡飯,還不斷地問太祖發給百姓賑恤的糧開倉了沒有?銀子撥去了沒有?平時馬皇後常常關心百姓的疾苦,她這樣對太祖說:“帝為天下父,妾為天下母,赤子不安,父母如何可安?”

太祖一路上想到這兒,不禁為馬皇後大抱不平,如此愛心如此賢德如此把百姓疾苦放在心上,百姓不僅不知愛戴,反而如此羞辱於她,作為她的丈夫理所應當保護她,自己如今是天下第一人,不再是當年那個必須要看著心愛的人受委屈,眼睜睜無力於此的平頭百姓窮癟三了,當年的那一幕傳頌千古的愛情經典場麵,再次在太祖元璋的眼前清晰了起來,平民百姓如果妻子被有譏笑還要打個頭破血出,何況自己乃天下至尊,那麽作為皇帝,要保護愛妻就要拿出平民百姓所沒有的魄力來,讓這群瞎了眼黑了心大了膽的小民們等著吧。看我今日的元璋到底還是不是當年那個可以任人欺淩的小可憐,也看看我的妻子是不是可以隨意羞辱的,羞辱妻子即是羞辱丈夫,輕視皇後自然也就是蔑視皇帝,蔑視皇帝的後果一定要讓他們嚐嚐。

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是太祖非常明白也非常受益的道理,太祖一直是恪守著,他認為是要愛民如子,但是也不可過之,否則也會嬌慣得這班小民不識天子皇帝的威風,妄加譏諷,這樣下去還得了,何況現在天下已經坐穩,此時不抖一下皇帝威風更待何時呢?一定要讓他們明白皇帝就是皇帝,百姓就是百姓,皇帝有權殺人,而百姓隻能被殺,他皇帝朱元璋可不再是當年那個曾經任人欺淩的牧牛兒朱小四了。

6、血影刀光憾懾萬民

太祖忽然一眼瞧見道旁一個相麵的攤兒,高飄著白布招旗,旗上大書著四個字:相不足憑。太祖念著,很是詫異,便湊上前去,又見攤前一副對聯寫著:風鑒無憑無據,水鏡疑假疑真。太祖讀了,再也忍不住,就向那相士問道:“你既說是相不足憑,又為什麽替人相麵呢?”

那個相士對著太祖打量了一番,微微一笑,指著攤上的下聯道:“你這位先生沒看見俺這句話嗎?相貌這一點,實在是又假又真的,在下的相術很平常,始終揣解不透是真是假,所以借此相盡天下士,看靈驗不靈驗,那就可以定真假了。”相士說著,又指著自己說,“俺胡鐵口的相貌,照書上看起來,今年三十三可以入翰苑,四十七歲還要當國臣拜相封侯,可事實上俺直到如今不過仍是個江湖術士,這也就足見得那相術是無憑的了。”太祖聽了胡鐵口的話,正要再問時,胡鐵口卻又瞧了太祖幾眼,忽然豎起大指來說道:“俺看你這位先生的相貌,天地相朝,五岩對峙,嘖、嘖,分明是個天子相,你現在可做著皇帝嗎?”胡鐵口這一句話,把太祖說得吃了一驚,連站在旁邊閑看的人們,也都掩著耳朵飛跑。因為自太祖一登基起,疑心病就很重,稍聽到些謠言,甚至於就是一般的胥吏捕風捉影,就會株連多人盡遭慘戮,談到“做皇帝”三個字更是要滅族的,所以誰能不害怕呢。大家聽了胡鐵口一說,深恐讓那些衙役們知道,無端地受累,所以一哄而散。

太祖也怕弄出事來,隻對胡鐵口笑著點了點頭,便趁亂勢和廖貞走開了。然後太祖沿路乘著燈光月色回到宮裏,連夜傳出諭旨來,命禁軍統領姚深把景運街的百姓,不論男女老幼,一齊捕來,著刑部勘問,胡亂定了個怨主謗上大逆不敬的罪名,便下旨斬首棄市。可憐那些百姓,連做了鬼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麽罪。這一場冤獄,共戮無辜良民七百九十五人,那做燈虎的窮秀才倒不曾死在裏麵,他早已聞風逃得遠遠的了;隻苦了那些沒有任何準備的無辜良民,空落得用自己的人頭去代人受過。一時間西華門外血肉模糊,冤恨衝天,當時眼見的人,無不傷心慘目,所聽的人無不鼻酸淚流,嘴上雖不敢說什麽,心裏卻無不感覺這種殘酷的行為,比焚書坑儒也不相上下了。

7、窮相潦倒胡鐵口

相士胡鐵口自從元宵那天相了太祖,說他有皇帝的容貌,市上的人都說他渾講,一哄走散後誰也不敢再找他相麵。胡鐵口做不到生意,隻得垂頭喪氣地收了攤,沒精打彩地回到寓所。寓所主人來算房錢飯錢,胡鐵口說:“今天晦氣,一文小錢也不曾弄到手。”然後就把相太祖的一段經過說了一遍,那寓所主人聽罷大吃一驚:“照你這樣快嘴,遲早是要鬧出禍來的。”

胡鐵口卻不服氣:“那人的確具有天子相,俺是依相直言的,有什麽禍患?”

寓所主人自然老道精於世故,聞言瞄了他一眼,然後慢悠悠地說:“你不知道,現在的新皇帝朱老四,不時地微服私行出宮,你若真的碰著了他,恐怕你這條性命也就死在眼前了。”胡鐵口聽如此一說,也很有些心慌,一夜不曾合眼。第二日清晨,胡鐵口滿打算躲在寓中,不出去做那相麵的勾當,以免引禍上身,沒想到寓主索逼得厲害,甚至還叫夥計不論好歹趕逐他出去。

8、得誌便猖狂

胡鐵口沒法,隻得硬著頭皮仍到街上來擺相麵攤。不料攤才擺設好,便有兩個將校打扮的人上前來,大聲問道:“你是胡鐵口嗎?”胡鐵口答道:“在下正是。總爺們可是來問出征吉凶的嗎?”一個將校便笑道:“不是我們要看相,是有人叫你衙門裏去看呢!”說著拖了胡鐵口便走。胡鐵口忙道:“二位可否等在下收拾了攤再去?”

兩個將校睬也不睬,竟橫拖倒拽地把胡鐵口如豬一般地牽了去。路人瞧見的,都說胡鐵口說話太駭人聽聞,吃官司也是應得的下場。將校牽著胡鐵口到了刑部大堂,刑部司員因為不曾得著上諭,正不知把胡鐵口怎樣辦理,忽然接到禮部的公牘,讓把胡鐵口提去。這時胡鐵口已昏昏沉沉的了,自知是吉少凶多。不一會兒,一位紫袍紗帽的官兒把他左彎右曲地帶到一所大殿的簷下,那官兒便向殿上跪著說了幾句話,卻聽不出說些什麽。然後那紫袍官兒退下,就聽得一種又緩又清脆的聲音喚道:“傳胡鐵口上殿!”

又一個紅袍官兒執笏上前,命胡鐵口從丹墀下直跪上去,然後就聽見簌簌地一陣響,殿門的珠簾已高高卷起。那殿上便有人問道:“胡鐵口,你原名叫什麽?是哪裏人氏?從實奏來。”

胡鐵口一直如狗一樣地趴伏在地,連正眼都不敢上覷一下,也不曉得殿上是什麽官。這時聽見問他的姓氏,便戰戰兢兢地答道:“罪民原叫胡維庸,祖貫鳳陽蒙城。”

殿上又道:“你可讀書識字嗎?”胡維庸叩頭道:“罪民在三年前,也曾講過學的,隻因為家貧才棄儒賣藝。”話音才落,隻聽殿上朗聲道:“胡維庸!你且抬起頭來。”胡維庸顫顫發抖地昂起頭往上一瞧,但見殿柱盤龍,金碧映輝,殿門上這塊匾額,朱髹泥金,大書著“謹身殿”三個字,殿的兩旁排列著戴珠邊涼帽、紫衣紅帶、足登碧靴的校尉,殿正中端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昨夜看相時說他有天子相的那個客人。

胡維庸這才醒悟過來,知道上麵坐的是大明皇帝朱元璋,不覺嚇得魂兒出竅,冷汗陣陣,直直半天隻是一味地叩頭稱著死罪。太祖卻和顏悅色,問道:“維庸,你既是讀書之人,朕有個上聯,你且拿去對來。”

太祖本不識多少字,隨便地寫了一句,然後由傳事監從龍案上取了紙筆遞胡維庸。胡維庸一看那題紙上寫著的上聯是:千裏為重,重水重山重慶府。胡維庸頓時福至心靈,略為一沉吟,便續下聯道:一人為大,大邦大國大明君。胡維庸寫罷仍俯伏在地上。傳事監下來,把上下聯取去呈上,太祖讀了大喜,當然他的這種喜歡與當初喜歡劉基的治國大略是不可同日而語的,現在的太祖不過是喜歡一些精致巧妙的阿諛奉承罷了。被奉承高興的太祖立即欽賜胡維庸翰林學士,著赴禮部習儀三個月。

日後太祖常和胡維庸說笑起當年的這件事:“你說朕可以做皇帝,你能夠做翰苑,現今怎麽樣了?”胡維庸也笑道:“當時若曉得是陛下,臣可不是這樣說,那一定會說陛下是太平天子了。”逗得太祖大笑不已。

當年胡維庸在禮部習了三個月禮,居然也峨冠犀帶,和群臣一般地列班上朝。太祖每召他問事,胡維庸隨機應答,往往同上意暗合,因此太祖漸漸寵信胡維庸,兩個月中連擢升七次,授維庸為兵部尚書、華英大學士,真是權傾朝貴,氣炎薰人。

胡維庸仗著聖寵便有怨必報,凡在他貧賤時不睦的人,都被他殺的殺,遣戍的遣戍,一個個弄得家破人亡。至於那個寓所主人當然是不肯放過的,衙役去捕他時,誰料那寓所主人聽說胡鐵口富貴得誌,便早早收拾起細軟,星夜攜眷逃之逃之夭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