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金屋幽恨紅粉血淚1

生性奇妒的萬貴妃隻要一知道嬪妃有娠,就得折磨她墮了胎。王皇後隻好用白綾子緊緊地捆著,其他嬪妃也一如此法,於是憲宗終於有兒也有女了,卻不想正大開筵宴慶賀之際,小皇子居然七孔流血死了。不久,小公主也落水身亡。隨後憲宗又得的三子一女也死得不明不白……

老王爺襄王祁璿看河南遭遇了蝗災,為救萬民甘願舍身……

太監汪直因善於迎合萬貴妃而得以被憲宗由錦衣衛升為侍郎再到兵部尚書,於是他大興特務機構西廠,不知冤殺了多少人。萬貴妃的族叔萬安也小人得勢……

汪直選了兩名絕色佳人殷素貞、趙虞娟送進宮,果然大得憲宗歡心,立刻冊立她們為妃。萬貴妃又想再害殷妃、趙妃,不想憲宗早有防備,氣得萬貴妃死去活來……

最得寵的殷妃整天鬱悶不樂,那天深夜裏,俊美又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杜宇擒住了一個刺客,不想這個刺客居然是殷妃的未婚夫,殷素貞是被州尹強選入京的。憲宗因為理虧,就放了這個刺客,並且還賜他千金另行婚娶。不想憲宗回到殷妃的昭慶宮後,發現了殷妃與她的未婚夫兩下互往的情詩,而殷妃則早自縊在禦花園中了……

老徽王朱見濤貪圖朝鮮國大公主富燕兒的美麗,居然用了騙婚的手段得到了她,可結果卻在不久就被殺死在華屋麗室內……

心高氣傲的朝鮮大公主富燕兒痛恨自己被暗算,殺了徽王後本想一死了之,卻不想風流的憲宗皇帝對她憐香又惜玉,在一夜恩愛之後,冊立為純妃……

萬貴妃威逼與宮女雕兒兩情相悅的杜宇,同她巫山雲雨。同時,萬貴妃還苦苦折磨著雕兒。雕兒為了泄憤,就故意讓憲宗親眼目睹了**的萬貴妃與杜宇的醜態,於是憲宗狠且妙地殺了杜宇後,又派人賜死了萬貴妃。萬貴妃在死前,先讓人活活打死了雕兒,可憐這位如花的小宮女血肉橫飛地慘死在杖下……

早在萬貴妃被賜死前,太監張敏偷偷告訴憲宗,他其實有兒子,而且都六歲了,一直被深藏在冷宮裏。他的生母是紀宮人,當初太監張敏冒死救下了小皇子,由冷宮中的被廢的吳皇後撫養,吳皇後病死後就由魏宮人來照顧。憲宗馬上就封紀宮人為淑妃。不久,紀妃就被萬貴妃弄死了,而太監張敏也被迫自殺了……

萬貴妃被賜死後,憲宗追封吳皇後為聖德慈仁純孝皇後,並決定為皇子朱祐樘舉行隆重的冊立儀式,誰也沒料想到,凶狠毒辣的萬貴妃誤飲了瘋魔大力酒後發了瘋,就在大慶的那天,她蓬頭赤足地大鬧金殿,無人能製服……

1、龍子鳳女枉斷命

可偏偏這時,寧妃又懷妊了,萬貴妃知道後,悄悄打發內侍,在寧妃的肚腹上用藤杆滾了一下,又弄得墮下胎來。偏是王皇後有心計,她懷著身孕恐萬貴妃算計她,就很秘密地用一根白綾緊緊地捆著。柏妃也如此效法,竟不曾被萬貴妃瞧出破綻。

到了十月滿足,王皇後生了一個女兒,柏妃卻產下一個皇子來。憲宗自然高興,廷臣也都來叩賀,憲宗命在太極、太和、寶和等殿上大開筵宴,賞賜內外臣工。正在興高采烈,誰知宮女慌慌張張地來說,小皇子忽然七孔流血地死了。憲宗好好地痛哭了一場,用皇子禮瘞葬在金山,與明廷曆代夭殤的諸王同葬。

憲宗悲抑許久沒法忘懷,幸得王皇後的女兒很是強健,憲宗有了這個小公主也算聊勝於無了。但過不上三個月,保姆抱著小公主在金水橋畔玩耍時,一個失手,撲通的一聲,小公主就墮入了橋下,內監宮人忙著去打撈起來,這位小公主卻已是兩眼朝天,氣息全無,看來是追隨那位小皇子往陰司中作伴去了。憲宗又是一番傷感,王皇後則哭得死去活來。憲宗歎息道:“朕的命中怎麽這樣多舛,難道連個女兒也留不住嗎?”賢德溫柔善解人意的王皇後聽了,反而去勸慰憲宗。

是年的冬季裏,王皇後又懷妊了,寧妃也又有孕,又有嘉貴人、惠貴人也都有了六七月的身孕。到了第二年春,王皇後居然生了一個男孩,既是皇長子又是嫡子,自然這個小男孩就是太子了,惠貴人和嘉貴人又先後生了皇子,寧妃生了女兒。

一心盼兒又盼女的憲宗一年中添了三子一女,其喜歡可想而知,於是祭太廟,開慶筵,足足忙了半個多月,才平靜下去。當時王皇後所生的嫡親皇長子已被冊立為東宮,賜名軏貞,惠貴妃生的賜名軏榮,嘉貴人生的賜名軏權,惠、嘉兩貴人因生了皇子都晉為妃子。寧妃生的女兒賜名金葉。

日月流光,太子軏貞已能夠呀呀地學語了。憲宗異常喜愛,常常抱在手裏,甚至臨朝時都把太子放在龍椅旁;退朝下來,就抱著他同坐在輦上。小孩子都是要不時地啼哭的,太子也是個小孩子,他也會不時地啼哭的,可一坐在了龍輦上就停口住嘴不哭了,憲宗見此情景,笑道:“吾兒他日就是該坐鑾輦的人。”於是就令木工,替太子定製了一輛仿龍輦的小木車,在禦園的草地上推來推去,引得太子嘻嘻地笑個不住。

那天,憲宗查視內帑,見累朝所積金銀七窖俱盡。於是馬上就召太監梁芳、韋興入內,詰責道:“糜費帑金,罪由汝等!”韋興不敢對答,梁芳顫抖著說:“建寺築廟為萬歲默祈遐福,所以用去,並非浪費。”憲宗冷笑道:“就算是朕能饒恕你等,恐怕後人無此寬大,終究還是要同你等算帳!”憲宗沒想到他的這句,又將開啟巨釁。

當時梁芳等渾身冰冷,忙連連叩頭謝罪,一退出,就忙去報知他們的背後靠山萬貴妃。這時的萬貴妃已移居安喜宮,所用服飾器物的侈奢,與中宮相等。梁芳一入安喜宮內,馬上就叩頭呼娘娘救命。萬貴妃忙驚問是為了何事?梁芳於是就將憲宗所言轉述一遍,並說:“萬歲爺所說的後人,明明是指著東宮,倘或東宮得誌,不但老奴等難保狗頭,連娘娘怕也未免幹連呢!”

萬貴妃點頭道:“這話說得是。這個東宮太子原不個什麽好東西,他不過小小年紀,我給他甜羹吃,他竟然對著我說,羹中沒有放毒嗎?你想他在幼年,尚如是放刁多事兒,若是長大成人了,怕不以我等為魚肉!?但我現在又一時沒法子擺布他,這可怎麽辦呢?”

“何不勸皇上易儲,改立他的一個皇侄,這才是長久之計,否則太子可以一死,難保別的皇子不立為太子,如此一來,何時是個了?”見貴妃一臉的未愜之意,梁芳忙再添把火,“陛下的皇侄雖然封王,但尚未就國,若得其中一個,娘娘保舉,使其得為儲君,他必感激至極,今後定會共保富貴。”萬貴妃果然照梁芳的話去做了,可是沒想到,皇帝就是不肯,因為他有自己的兒子,怎麽會無故易一個侄兒為太子呢。

於是不久的一天,那推仿龍輦的小木車的太監用力太猛了,一時把持不住,那輛仿龍輦的小木車直入金水橋下去,雖然宮女衛士趕忙救護,幸得太子不曾淹死,但經過這一嚇之後,漸漸地就生起病來了,不上一個月就一命嗚呼了。

王皇後心裏明鏡似的,又哭得要尋死覓活,憲宗也悲感萬分,但不忍也不會追究真凶,隻是將當日推車的太監以及護衛的內監、宮女、衛士等一並斬首。

豈知一波方平,一波又來,惠妃所生的皇子又七孔流血地死了,看看象是中了毒,可偏偏禦醫就說是得了病。憲宗正在又是悲傷又是孤疑之際,萬不料嘉妃所生的皇子軏權,在宮女給他沐浴時,又不知怎麽弄的,竟在浴盆裏淹死了。

憲宗到這時,真是又急又氣又是傷感,三方麵交逼擾來,也釀成了一病,足有三個月不能起床。看看病勢稍輕了些,又得報小公主金葉忽然倒地死了,死的時候遍身青紫色,也好似中了什麽毒一樣,偏偏這次禦醫仍說是得了病。憲宗聽得病又加增起來,他有氣沒力地叫識得傷痕的內監細細地把小公主金葉一驗,回說是中的蠱毒。憲宗這時也病得昏昏沉沉,隻含糊答應了一聲,讓把那個總堅持說是得了病的禦醫斬了頭,這事就算過去了。

直到明年的春末,憲宗的病才慢慢地好起來,他由坐而步,直至自己能夠行走如常。於是舊事重提,將服侍軏榮的宮人、內監並給軏權沐浴的宮女,及侍候小公主金葉的內監宮人,一起傳到了麵前,由憲宗親自勘訊。哪裏曉得著實追問下去,都不承認服侍過太子,是什麽樣兒的也不曾見過,弄得憲宗倒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了。待再仔細一詰問,才知道當日服侍太子、公主的宮人內監都被萬貴妃趕出宮去,至於去到哪兒了,其原籍家鄉無人知道,當日服侍太子、公主的宮人內監在被萬貴妃趕出宮去以後,就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了。而他們在被萬貴妃趕出宮去的時候,憲宗正病得頭昏意亂糊塗顛倒,萬貴妃暗地裏偷天換月,他竟一點也不知道。於是溯本求源,萬貴妃的奸惡行為就完全地顯露在憲宗麵前了。

早就如夢方醒的憲宗雖然不得不麵對他一直不願意麵對的現實,可到底沒舍得把萬貴妃怎麽樣。畢竟她獨家的**,是任何一個嬪妃都不能比的,那份快樂非萬氏而不可。

當然除了這方麵外,萬貴妃的優點還是很多的,比如每遇有地方的捷報來到,她就馬上在宮中張筵慶賀,殷勤獻媚處讓憲宗心下更是喜慰。萬貴妃周到的殷勤獻媚,可謂善承意旨,無怪乎寵冠後宮。

2、舍身成仁的老王爺

其時襄王朱祁璿從河南遞進一本奏牘,憲宗看了疏言,忍不住流著仁君的淚對大學士汪直說道:“老皇叔為拯萬民,竟以身殉災。這樣舍身成仁的耿耿忠義,死得也真可憫了!”汪直就著禦案上一瞧那疏文,卻是襄王朱祁璿的遺疏,疏中陳述河南的蝗災情形,敘述讓人慘目傷心,末屬說自己悲憫百姓受災,將以身殉災,講得極激烈感慨。汪直恭敬地讀畢,也不由得同皇帝一樣痛哭流涕,配合得合拍合節奏。

受封河南的襄王朱祁璿看是年河南地方,五穀結實,異常的豐茂,農民們都在坐享豐收,正樂得人人高歌家家騰歡,襄王朱祁璿不禁也非常欣慰。哪裏曉得天災在一天清晨的一個瞬間就來到了,當時東南角上一陣黑雲,直向河南飛奔而來。

到了頭頂上,但聞得空中若怒潮洶浪,萬馬奔騰,天色也為黝暗無光。農人們還以為是大雨來了,卻不想降落的不是雨點,就又想當然地以為天雨冰雹,結果卻發現是偶然下地的是黑斑點點,而空中上不上落不落的一大片不知是什麽東西。百姓們頓時慌作一團,紛紛閉門不敢出來。直到第二天的午晌,天空裏才總算見了清和淨,眾人們猜三嚷四,成堆兒聚群地講昨日的怪現象,有的說是妖怪經過,有的說是天呈變象的。

可是當走過田裏,除了叫一聲苦,就再也不知所措了。原來田裏很豐茂的禾穗,早被蝗蟲啃嚼得斷梗折穡,七零八落了。大家這才明白原來昨日清晨似雲似雹的,乃是蝗蟲入境。帶著心血被破壞毀滅的悲痛和和仇恨,農民們都攜了網兜等器具下田捕蝗,誰知越捕越多,不光滿田地裏都是,甚至連樹葉竹梢都也棲遍了。百姓束手無策,眼睜睜地看著將熟的禾穗就這樣讓蝗蟲越毀越徹底,隻有瞧著田地放聲痛哭。田野裏霎時間,男啼女號,哭聲震地。

襄王為除蝗災,就親自執布旗督工,號召鄉民下田捕蝗,捕蝗一斤者,給錢三十文。豈知今天捕去了一萬,明日就生出兩萬來,這個蝗蟲簡直是不可戰勝的。襄王的戰鬥**大增,他就是要戰勝那簡直是不可戰勝的蝗蟲,於是他叩頭禱天,情願以己一身殉災,隻求百姓得安樂。然後對蝗蟲忿怒極了的襄王就大踏步下到田中,捉住蝗蟲就往口裏一扔,奮力亂嚼後,狠狠地下咽。

襄王在這樣地吃了千百隻蝗蟲後,腹裏脹悶欲絕,不上半天,蝗毒發作,襄王就頭青臉腫地死在了地上。在死後的襄王屍身旁滿棲著蝗蟲,愈棲聚愈多,後來堆積得好似山丘一般,田裏的蝗蟲卻一隻也沒有了。三天後,積聚的蝗蟲都化作了清水,襄王的屍身露了出來。

朝廷下旨,厚葬襄王之禮極其隆重。河南百姓感謝襄王的賜惠和驅蝗的恩典,就在襄王身殉之處,建起一座廟宇來,叫作朱王廟,後來被傳訛了,於是朱王廟被叫作了驅蝗廟。從此凡河南患於蝗災難解時,隻要往訛傳成了驅蝗廟的朱王廟裏一祈禱,蝗蟲便立時消滅。如今廟貌猶存,春秋佳日,猶有諸多登臨憑吊。

3、萬安**

尚書汪直本來是個後宮的太監,因善於迎合萬貴妃,所以得到憲宗的寵幸,由錦衣衛升為侍郎再到兵部尚書,居然入閣辦事。其時朝臣當中,隻有大學士商輅還敢說幾句公道話,其餘的如侍郎王恕、禦史李震、吏部尚書白圭等都因為彈劾汪直,弄得戍邊的戍邊,降職的降職。

憲宗又命汪直設西廠,以訪查民間的情形,卻不料因此而縱容得廠衛校官四出橫行不法,往往掀風作浪,無端地興起大獄,所冤死的官民,不計其數,而弄得民不聊生,於是激起很多的農民起義。

汪直又與王越、陳鉞結為腹心,互為表裏呼應,肆行羅織之文,擅振威福之勢,兵連西北,民困東南,天下之人,但知有西廠,而不知有朝廷,所以當時有句話說,皇帝可以不怕,可怕的是汪太監。當日太宗朱棣篡位後,生怕百姓有什麽不服的議論,就始作俑,設立了東廠,專門派內監往各處各地察訪私情。直傳到英宗時代才把東廠停止,裁去禍國又殃民的冗職內監,百姓曾為之歡聲載道。不想如今憲宗卻采納汪直之言,不僅重設了東廠,且又添設了西廠,尚書汪直兼任總監督,廠中置首領太監兩人,小太監六十四人,多輪流出外偵察臣民的言行。

汪直為討好萬貴妃,硬是不知從哪裏找了一個姓萬的老兒來,自稱是萬氏遺裔,排起輩來居然還是萬貴妃的族叔,萬貴妃自幼進宮,正恨沒有母族受她的蔭封,忽聞得有了個族叔,自然十分喜歡,於是當時對憲宗講了,皇帝一開恩,就把這個老兒授為都僉事,並賜名萬安。

萬安本是個市井無賴,一旦貴顯,仗著萬貴妃的勢力,整天魚肉百姓。在橫行的同時,他為固寵起見,又私下強取了幾個民間美女,進獻憲宗。可隻獻上可以製成美食的材料還不行,那還不能保證讓皇帝最大限度地享受到他萬安奉獻的快樂,當然得有相配套的食譜才能把他的美女原材料變成皇帝的最大享受,於是萬安又將房中秘術,書訂成冊進呈上去,把憲宗樂得手舞足蹈,一時間果然最大限度地享受到了萬安所奉獻上的快樂。

萬安見憲宗樂此不疲,越發趨奉得厲害,什麽**書春冊穢具性器猥褻物,凡能輔助**樂的東西無不搜羅上進。憲宗久處深宮,哪裏曉得民間還有這樣許多的行樂名目,所以把萬安進獻的器物都當作寶貝般看待。

自然萬安的官職也與這些進獻同步地屢屢升擢,不到半年,萬安就已做到了禮部侍郎,且也可以入閣辦事了。並且憲宗還常常召萬安進宮,研究房術,萬安就拿**劑春方製成的劇藥勸憲宗吞服,居然一夜能禦十女還不夠,於是隨著憲宗對萬安的仙劑妙藥的讚歎,萬安也就更得皇帝的信任了。

汪直看萬安如此得寵,深怕自己被萬安奪了權去,於是萬安進獻**,汪直就搜羅了美女送進宮去,當然萬安的那幾個民間美女比之汪直進獻的佳人就太遜色了,正因為如此,所以汪直才可以與萬安相抗衡。兩人的明爭暗鬥在憲宗那裏恰好變成了相得益彰的美妙享受。

不久汪直就又派人到江南尋來了絕色豔姿的美女十名,到京後,汪直再三認真細選,選出最動人的兩名美女,一個叫殷素貞,一個叫趙虞娟,汪直將兩個靚女麗人再靚麗地一裝飾,果然憲宗見了這樣的一對絕色佳人,喜得抓耳揉腮,手舞足蹈。

憲宗怕萬貴妃不服年老,一心專寵而為害她們,於是已對她因為暗暗銜恨而致恩疏的皇帝開始有了防範,以確保這一對絕色佳人不會被傷害。憲宗隨即下諭,冊立殷素貞、趙虞娟為妃。

萬貴妃待用從前的老手段施出來為害,卻不想如今的憲宗不比往日了,他在殷妃、趙妃的宮門前,都用侍衛防護著,若無諭旨,不論何人一概不許進宮。萬貴妃沒法,隻有在宮中氣得捶胸頓足,恨天咒地大罵痛哭,憲宗念她昔日的情好,就也沒理她,任憑萬貴妃瘋狂放肆,隻要她是僅僅呆在自己的宮裏。

天生極妒奇嫉的萬貴妃一向是聰明無比的,其以四十餘歲之老徐娘姿態,能得以寵冠後宮,權傾內外,就可知其謀術非凡。但同時萬貴妃的骨子裏非常瘋狂,她在**,有超過夏姬之術,這不能說與她的瘋狂無關;而在床下,其陰險狠毒辣,妒嫉貪婪私心,則又與呂雉、武曌相似,這同樣也驗證了她骨子裏瘋狂到極點的東西。這樣的人如今不能得勢,於是就天天想不開,於是就天天瘋狂地哭鬧,於是不到半個月,萬貴妃就釀成一病,臥床難起了。萬貴妃一病倒,憲宗樂得耳邊清爽。

4、鬱鬱殷妃淚

殷妃和趙妃都是嫵媚豔麗、姿態宜人的,但這兩位美人再一比較,殷妃更勝趙妃一籌,憲宗自然就對殷妃格外地另眼相看。可殷妃自進宮後,終日愁眉不展,憂心忡忡。憲宗為博殷妃歡心,就命汪直在外麵雇了一班伶人進宮,在西苑的藝林裏晝夜演劇唱戲。殷妃不過在伶人們做戲做得十分熱鬧時,勉強一顧盼。憲宗無奈,又弄別種玩意兒來取悅殷妃。殷妃看了,也不過微微地一笑,事後仍舊是愁眉苦臉地想她的心事。

正在憲宗被弄得無可奈何沒法子的時候,忽然汪直奏請駕幸林西,效古天子的春秋郊獵,這恰中憲宗心懷,於是帶了殷妃、趙妃,由汪直領兵三千護駕,龍輦鳳輿同向林西進發。

林西本是個未經開化的荒僻野地,山中君大虎猛獸極多。果然憲宗一行的禦駕正行進在半途上,忽然撲出一頭野獅,向著人叢中就亂咬起來,兵丁被傷了五六十人,嚇得侍衛們四散亂奔,有幾個能抵敵一下的,也被猛獅咬傷。

正在危急時,憲宗駕前掌傘的小內監杜宇撇了紫傘,大吼一聲,揮拳直奔野獅。野獅也舍了眾人直向杜宇撲來,杜宇一個箭步,躥到獅子的背後,隨手一把將獅子的尾巴抓住,奮力往下就打。猛獅痛得連吼幾聲,似人一般地立起來,這時那些兵士侍衛也蜂擁上前,借著杜宇能夠製住獅尾,一頓亂刺亂砍,於是野獅狂叫著打了幾個滾,才血肉模糊地死了。

這時隨駕諸臣才都來向憲宗請安。憲宗心神略定,就急忙先問:“殷妃、趙妃可曾受驚?”內監回報,兩乘鳳駕離鬥獅處較遠,未曾受驚恐。憲宗這才放了心,也這才想起來說:“駕前二百四十名侍衛和校尉都在危急時刻,隻管顧自己,逃得四處都是,使朕幾遇不測,隻一個杜宇能夠見危不懼,趕快把這個獨鬥猛獅的少年給朕召來!”

憲宗怎麽也不敢相信,出現在他麵前的那個敢於獨鬥猛獅的英雄,居然是一個眉清目秀齒白唇紅的美少年,於是非常高興,馬上就封了他做駕前護衛使。

5、夜探皇宮有情人赴黃泉

在汪直早已設置好的林西行宮中駐蹕半個月,可是殷妃依舊悶悶不樂,於是憲宗隻好帶殷妃回鑾。到了京師,萬安率著群臣出城跪迎。憲宗進城後,升奉天殿受眾臣的朝參,退朝回宮後,太監宮女們又都來叩見。

剛剛脫過大險的憲宗,不想在回鑾京都的當夜,宮裏就鬧起刺客來,頓時慌得嬪妃、宮娥、內監們抱頭亂躥,萬春宮瑜妃、安喜宮萬貴妃、長春宮王妃、晉福宮寧妃、永春宮惠妃、雍仁宮嘉妃、仁壽宮瑨妃、永壽宮江妃、仁昭趙妃都在四處奔跑亂嚷:“有刺客!”當時除了坤寧宮無人居住沒有聲息外,就隻有昭慶宮的殷妃沉寂無事。

憲宗從夢中驚起,第一個反應就是連聲高呼:“小杜!杜宇快來!”這時杜宇保護憲宗,早晚不離左右,憲宗凡臨幸哪一宮的妃子,杜宇總是在哪一宮外侍候。

果然這次杜宇也沒負憲宗所望,他到底幾經搏鬥將那個刀法純熟、一口九環刀舞得呼呼風響的刺客捉住了,當然最主要的獲勝原因還是因為那個刺客無心戀戰,想跑可是又不熟悉宮裏路徑。在香扆殿的一泓流水處,有一座石梁,要往稻香榭出寧清門走禦花園,非經此石梁不可。預先埋伏在石梁上的侍衛們靠網具得了手,杜宇押著落了網捆綁好的刺客到光華殿,憲宗下諭押往總管府囚禁,待明天在便殿禦駕親鞫。

第二天,杜宇押著鐵索鋃鐺的刺客到了殿前。這個刺客在丹墀下恭恭敬敬地行了三跪九叩禮,因身帶鐵鏈,起跪得很狼狽。憲宗厲聲道:“好大膽的逆徒,敢到禁闕地方黑夜行刺!你係受何人指使?從實供了,朕有好生之德,若情有可原的,就赦你無罪,若不老實招供,朕就把你零刀碎剮了!”

這個刺客嚇得連連叩了幾個響頭,含淚奏道:“陛下寬怒!罪民此番私闖皇宮,並非誰人指使,也不敢行刺聖上,罪民實有一段隱情在內。罪民姓伍名雲潭,是泗州人,現在泗陽的縣署中充當一名辦案的都頭,也嚐破獲過幾樁大盜巨案。縣主見罪民小心從事,又會些小技,就視如左膀右臂。罪民在繈褓中的時候,就已定下了親事,女家姓殷,隻因罪民家境清寒,乏力婚娶。直至今年春,承縣主幫襯了些銀兩,罪民就回家迎娶,不想女家卻說他的女兒殷素貞已被州尹強選入京,充當皇帝的嬪妃了。罪民開始不肯信,待到細一打探,才知原來罪民的鄰人彭監生未婚之妻趙氏也被選入宮,氣得他投江自盡。選秀女是聖上之意,誰敢違忤?罪民也沒有別的奢望,隻想今生能與妻子見上一麵,雖死也心甘了!所以擅闖禁闕,誰知路徑走差了,如今罪民不該自恃微技,驚了聖駕,實是該死!”

伍雲潭邊說邊淚垂聲下,憲宗察言觀色看出來不是假的,這才明白殷妃平時愁眉不展的緣故;於是就顏開聲和地說:“你妻子進宮已久,朕已冊立為妃了,看來不能再適民間。今且恕你無罪,賜千金,回去另行婚娶吧!以後不得再生癡想,你敢再妄入宮廷,就不寬恕了。”伍雲潭馬上萬分感激地叩頭謝恩。

憲宗退殿回宮,正為自己作了件寬大積德的事,要對殷妃說說,誰知剛走到宮門口,就聽人說殷娘娘不見了。萬貴妃!憲宗第一個念頭就想到了她,因為她為殷妃和憲宗鬧過幾場,並且萬貴妃得知殷妃失蹤,樂得什麽似的,當然別人也懷疑是萬貴妃弄的鬼,憲宗一時間恨得咬牙切齒,發狠要治她,後來雖然證實殷娘娘的失蹤不關萬貴妃的事,可憲宗對年長色衰而恩馳的她到底還是暗暗銜恨。

憲宗令人四處尋覓,在昭慶宮內外、更衣室、淋浴室、裝飾籠、薰香室、彤史、司膳、尚寢等都找遍了,而檢視查看殷妃的私藏,憲宗所有饋賜的珍寶一樣不曾動,隻是在殷妃的鏡奩裏麵,看見了一張花箋,箋上用小楷書著兩首詩詞,上款是素貞吾妹,下款是署“知心伍君”上。

寂寞秋將暮,淒驚獨夜舟。

人比黃菊瘦,心共白雲悠。

詩苦因愁得,殘燈為夢留。

不堪思往事,逝水少回流。

暮秋蓮花蓮葉滿池塘,不但花香葉亦香。

姊妹折時休折盡,留他幾朵護鴛鴦。

采蓮春色桃花秋海棠,夏蓮心苦怨銀塘。

一樓霜月晶查簾,總為清吟易斷腸。

題畫春雷發地見天根,春色巫山季女魂。

蝴蝶夢中三折徑,枇杷花下一重門。

莎汀沙軟眠鳧子,菜圃香清接稻孫。

卻怪漫空飛柳絮,化萍點破小潮痕。

作年年新綠長新根,春暖香迷蛺蝶魂。

剛伴杏花開二月,恰承翠輦山重門。

隨風拂拂離侵裙,履帶雨離認稻孫。

最好深閨小兒女,多情攜侶伴苔痕。

憲宗正在為這張花箋上悲怨的情詩費腦筋,這時有人來報說殷娘娘有消息了,原來她已自縊在禦花園中了。憲宗慌忙三腳兩步趕到昭慶宮時,隻見殷素貞已直挺挺地臥在**,脖子上的帶子還沒有解去,因為已氣絕了好一會兒,渾身冷硬如冰,憲宗痛哭了一場,諭令司儀局,按照貴妃禮盛殮,往葬金山,並追諡為貞義賢淑貴妃。

原來在憲宗勘問伍雲潭時,宮人們三三兩兩地在那裏竊竊私議,說這個刺客按律必得零刀碎剮,早就預感是自己心上人落網被擒的殷妃忙來一探看,見果然是伍雲潭!怎麽能忍心看心上人因自己而遭此酷刑,於是殷妃避開宮人,悄悄投環自盡了。

6、老藩王騙婚大公主

憲宗正為喪了殷妃悶悶不樂,卻又有內侍稟報,昭仁宮中失竊,別的一樣不少,單單不見了那襲朝鮮進貢來的孔雀氅。盜氅人在尚衣局裏留有姓名,寫著“二月十二日韓起鳳到此取孔雀氅而去”。

這件孔雀寶氅,在宣宗時代孫妃被暗誅後,一直藏在內務府的尚衣局裏。英宗繼統,賞賜給慧妃蓉兒,後來她中道失寵,氅也就被追繳回去。景帝時又賜與了瓊妃,英宗複位後將寶氅追回。待憲宗嗣立,在太監汪直的慫恿下又將寶氅賜與萬貴妃。萬貴妃年老色衰而恩馳,憲宗就向萬貴妃索還了寶氅改賜給殷妃。殷妃自縊後,趙妃分外受寵,她第一件事就先向皇帝陛下把那件寶氅要來。哪曉得過不了十幾天,寶氅竟然失竊。

憲宗正沒處消氣,當即就下一道嚴諭,令限日偵獲,期限是三個月,且必須人贓兩獲,倘若誤期,二品以下罰俸,四品以下一例革職遠戍,或另行定罪。

為保前程,誰敢怠慢,督撫去追著臬司,臬司又去督促他的部下,隻苦了那些小吏,天天受責遭笞。而宮內的主管也被逼得惶惶不知所措,直直鬧得天翻地覆烏煙瘴氣,盜賊還是沒有影蹤,那件寶氅更無下落。

徽王朱見濤被封地在宣德,因他專好結交名賢能士,所有一時有孟嚐君的雅號。徽王愛姬蔡氏忽然急症而死,徽王感傷得勺水不進有三四天,於是門客們忙著去替徽王打探香閨名媛以再續鸞膠,可徽王眼光甚高,揀來揀去,一個也選不中意。

徽王有個門客是畫師,他剛從朝鮮回來,帶有一幅美人圖,畫的是朝鮮大公主富燕兒的玉容,圖中的朝鮮大公主芙蓉其麵,秋水精神,嫵媚多妍,含情欲笑,確是絕世佳麗。徽王看得拍案叫絕,但卻不敢相信天下真有這樣的美人,認為不過是畫工的妙手罷了。這位門客嚴肅地說,畫上的大公主是呆滯的,若是換成個活潑潑的真美人兒富燕兒,在座的人都為之目眩神奪。因此富燕兒被稱為朝鮮第一美人,其真是壓倒群芳,足令六宮粉黛無顏色,不知有多少王孫公子為大公主相思而死,可大公主發誓,非天下第一人,否則情願終身不嫁。

古時孟嚐君好客,臨危見援於雞鳴狗盜,如今徽王相思朝鮮大公主的心事,也自有他的門客們設法替他斡旋,於是他們到朝鮮國居然以憲宗皇帝的口氣求婚,因為隻有他配稱得上是天下第一人,於是就得到了有朝鮮國王蓋寶璽的允婚書許可證,隻是娶外邦的第一美人,聘禮多寡且不論,惟有三樣貴重的東西是萬萬不可少的。第一就是要從前朝鮮老國王進貢中國的那件孔雀寶氅;第二是秦漢時的玉鼎一座,備大公主早晚燒香之需;第三大公主好武,必具寶劍一口,昆吾、太阿、巨闕、紫電、青虹或龍泉、幹將、莫邪、鬆紋、諶盧、魚腸等,大小不論,得一即可。

於是徽王用重金求得了劍和玉鼎,但孔雀氅深在皇家禁宮裏卻太難辦到了,可藝高人膽大的拳棒教師韓起鳳勇於攬下此重任。韓起鳳本是個老江湖中人,當初專門替往來客商保護財貨。綠林中的弟兄隻要一見有韓起鳳的旗幟在車上,就誰也不敢動了。後來為了一樁不平事,他殺了土豪和縣令,亡命在外。四處流浪中,聽說徽王好客,就特來投奔,於是就得到了一個安全的避難所。現在他答應去宮中盜氅,一來算是報答徽王的德惠,二來是也要顯顯自己的本領。

到了北京後,韓起鳳揀了冷僻的雲棲寺住下,然後就到西華門外內監們遊樂常去的茶樓酒肆等處品茗沽酒,於是慢慢地就和太監們交上了朋友。

到把盜寶的路徑弄熟後,第三天晚上,韓起鳳就換了一身夜行的衣靠,施展出最高的技藝,直奔宮中尚衣局。誰知找來找去也沒有,韓起鳳忙退出宮來,明日又往茶坊酒肆裏去討那些內監的口風。這才知道原來那件寶氅已賜給了昭仁宮的趙妃,於是在又一次躥進皇宮的行動中,韓起鳳如願以償後,為自己借機天下揚名的初衷,他就又重入尚衣局寫下了那麽一行字。

7、血濺華屋烈女雪恨

果然這三樣寶物為年邁的徽王騙婚成功了,雖然徽王府邸中結彩懸燈,異常的華美壯觀,可朝鮮送大公主進境的使臣還是發現了不妥之處:“迎皇後為何僅用半副鑾儀?”首領太監答道:“皇上因路遠不便,所以減省衛儀的。”

及至到了宣德而不是北京,朝鮮使臣的疑問就變成了質問,主事太監回答說,為避太後國喪,所以皇帝特地在外地行宮成禮。當時恰值錢太後新喪,加上明代郡王的一切儀衛扈從和皇帝僅僅相去一籌,禮節甚是隆重,朝鮮使臣就這樣被遮瞞過去了,可誰知大公主富燕兒卻不好糊弄,翠鈿白圭外邦聘來第一美貌玉女,卻不想金光銀燭的藩邸裏即將上演徽王被刺的血腥劇目。

大公主富燕兒知道憲宗皇帝正當壯年,可徽王年已半百,臉上褶子一大把,而且大公主嫁來已有半個月,卻不見她的皇帝夫君去臨朝,而且也沒有臣下來朝參,大公主越發疑心了。

直到那一天,徽王懷擁著美貌嬌貴的富燕兒,想著這無盡的豔福將讓他的秋暮殘年過得幸福而銷魂,再加上又是在酒醉後失拘的得意中,就把自己張冠李戴冒名頂替的騙婚經過講了一遍。

心高氣傲的大公主富燕兒做夢也沒想到自己居然被奸人暗算,失身與一個垂老的藩王,如今木也已成了舟,生米也早成了熟飯,惱恨和懊喪讓大公主越想越氣,不覺就動了殺機。

在徽王又一次喝得酩酊大醉,進了大公主的臥室,她忙忙卸了晚妝,把宮人侍女打發開,這時徽王睡得正濃,大公主推他也不應,頓足暗罵了一聲,當即就去箱篋中取出那口當初作為聘禮的吹發可斷、削鐵如泥的漢代青霜寶劍,提在手中時,她不覺垂了淚:“我當初要了這樣寶貝來作聘禮,萬沒料到原來是作今日殺奸賊用的。”

富燕兒一咬銀牙,撩起了帳子,此時,深宵寂寂,萬籟無聲。微風吹在芭蕉葉上,拂著窗欞,窸窣作響,把斜入的月光也遮得一閃一閃的,似鬼影在那裏婆娑舞蹈。這時的徽王醉臥在繡榻上,鼾聲如雷,睡得十分酣暢,自小習武的大公主蛾眉倒豎杏眼圓睜,一縷殺氣直透到天庭,舒一舒玉腕,邁開蓮步直撲榻前,隨手扯下一角繡被蒙住了徽王的臉兒,飛身上榻跨在徽王的小腹上,那把霜鋒寶劍就被她奮力地刺向這個年老而好客又好色的藩王當胸。

徽王立時就在被中狂叫了一聲,胸口的鮮血骨都都直冒。可有大公主在身上,一時動彈不得,隻有雙隻腳在榻上亂顛,兩手狠命捏住劍口,因痛極了沒處用力,致使十根手指也幾乎割斷下來,大公主卻就是抵住了劍柄不放。這樣地過了一會兒,徽王的兩腳漸漸顛得緩了,那十隻血淋淋將斷未斷的手指頭卻還是在不停地顫抖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