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宮第一釵2

結果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這位小福晉居然向皇太極奏報說,大福晉此舉是準備進行壓勝之術,皇太極大怒,但好在他顧念她的親人都已經死了,就在關鍵時刻饒了她一命。

但悲劇的命運似乎就不能放過富察氏這一脈,崇德四年,嶽讬死於征戰途中,萬念俱灰的莽古濟大女兒自殺殉葬。自此,富察氏和她的幾個子女連同外孫女們終於在黃泉之下團聚了。順治元年,福臨繼位,睿親王多爾袞攝政。權傾朝野的多爾袞下令將富察氏從福陵遷出。從此,富察氏的下落成為一個永遠的謎。

從富察氏身後的悲慘遭遇,我們不禁要問,她到底犯有什麽大罪,要受如此的摧折?《清史稿》中對富察氏的死隻有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天命五年,妃得罪,死。”而多爾袞把富察氏屍骨遷出福陵的直接原因就是她在太祖時犯了罪。那麽,天命五年到底發生了什麽大事?在這裏,我們必須得回到天命五年的那個懸案上麵來。

那一年,富察氏作為大福晉已經將近三十年,早已是人老珠黃。

此刻的富察氏早已備受丈夫的冷遇,隻是還給她保留著大福晉之名而已。就在這樣的背景下,富察氏被告發,罪名之一是轉移財產,當然還有一個罪名就是說她同代善有染,可是這個丈夫前妻之子代善其實隻比她的兒子莽古爾泰年長四歲。

在《滿文老檔》中記載了一個故事:天命五年三月二十五日,努爾哈赤的庶妃塔因查(又作代音察)向丈夫告密,說大福晉勾引大貝勒代善,兩次送飯食到大貝勒府,還經常深夜出院子,兩人來來往往不知道有啥勾當。每當諸貝勒大臣在汗府聚會時,大福晉就把自己用金珠綢緞裝扮起來獻媚於大貝勒。

努爾哈赤雖然不相信富察氏同代善有私情的傳言,但努爾哈赤還是很生氣,因為他派人調查此事,在多處發現了私藏的綢緞、蟒緞、金銀財物。努爾哈赤歎道:“大福晉奸詐虛偽,人之邪惡,彼皆有之,我以金珠裝飾爾頭爾身,以人所未見之佳緞供爾服用,予以眷養,爾竟不愛汗夫,蒙我耳目,而勾引他人,不誅者可乎?然念其惡而殺之,則我三子一女猶如我心……大福晉可不殺之,幼子患病,令其照看,我將不與該福晉同居,將其休棄之。”由此可見,轉移財產這一點導致了龍顏大怒。可盡管如此,他卻並沒有真正傷害富察氏。

告密的庶妃塔因查因此獲得了和努爾哈赤同桌吃飯的殊榮。不過,這“大福晉”究竟是誰,這裏並沒有明言。可這是不是一場陰謀呢?努爾哈赤的綠帽子到底是誰給戴上的?富察氏是不是冤枉的呢?

史料為我們提供了蛛絲馬跡,那就是富察氏很可能是替阿巴亥頂了罪。首先富察氏最小的兒子德格類生於萬曆二十四年,到天命五年已經二十好幾的大小夥兒了,再疼愛孩子的努爾哈赤也不可能叫這孩子為幼子。還有,富察氏通共兩個兒子,努爾哈赤口裏的“三子一女”沒了緣由。其次,天命五年的富察氏差不多也是個老太太了,即使保養良好風韻猶存,也不可能閑著沒事做去勾引自己名義上的“兒子”,而且,有那麽多年輕漂亮的妃子,代善也不可能看上一老太太。最後有史料《星源集慶》記載,富察氏死於天命五年二月,這條證據直接否定了大福晉就是富察氏。那麽,誰最有可能是大福晉呢?當時活著的最受寵的妃子就是阿巴亥了,她那時依然年輕貌美、而且天命五年,她的兒子多鐸還是個不到十歲的小孩子,更為關鍵的是,這次的告密者是代音察,此女子在努爾哈赤死後和阿巴亥一樣,都殉葬了,這不得不令人深思。阿巴亥的兒子多爾袞一旦掌握了實權,便迫不及待地羅織了個罪名把富察氏遷出福陵,如此迫切未必不是要找替罪羊,替母親洗刷恥辱。

這裏還有一宗懸案,那就是富察氏的親生兒子莽古爾泰到底有沒有殺母呢?

傳說中這樣講,他認為母親的荒唐之舉會斷送自己的前程。努爾哈赤在稱汗後曾任命代善、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為四大貝勒,協助處理政務。而莽古爾泰憑直覺感到,汗位的繼承人將在四大貝勒中產生。在四大貝勒中,莽古爾泰名列第三,但由於阿敏是努爾哈赤的侄子,不可能在將來繼承汗位,實際上他已經名列第二。謹慎有餘、魄力不足的代善,雖然名列第一,未必能競爭得過自己,更何況自己的母親多年來一直是大福晉。於是,一心要討好父親的莽古爾泰,竟然把屠刀對準了自己的生身之母……

那麽史上到底有沒有真的發生這樣的事?又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傳說呢?

富察氏的機遇好,在努爾哈赤元妃佟佳氏去世後,就接替了大福晉的位子。而皇太極的母親孟古姐姐則是在萬曆十六年嫁給了努爾哈赤當側妃,沒趕上好時候。在那樣一個母以子貴、子以母貴的環境裏,這讓皇太極內心很不平衡。而孟古姐姐雖然端莊賢惠,卻最終失寵於努爾哈赤,據史料記載,孟古姐姐在萬曆三十一年月二十七日去世,而在她死前兩年,美麗少女阿巴亥成了努爾哈赤的小妻子,因此,孟古姐姐終其一生沒能夠當上大福晉。再因此,皇太極也一直不是嫡出,這成為他的隱痛。在四大貝勒中,除去不是同胞弟兄的阿敏,代善是元妃佟佳氏的兒子,莽古爾泰是大福晉富察氏的兒子,這涉及到皇位繼承,皇太極更因此少了名正言順。因此的因此,皇太極日後極力抬高自己母親的地位,加上莽古爾泰的性格弱點,所以完全不能排除皇太極是故意給富察氏和莽古爾泰潑髒水。最明顯的一件事情就是導演一場兒子殺母的“戲劇”。據《清皇室四譜》記載:“繼妃富察氏……天命五年二月以竊藏金帛,迫令大歸,尋莽古爾泰弑之,葬赫圖阿拉。九年四月,遷葬東京。天聰三年二月,再遷沈陽,葬福陵之旁。順治元年二月,攝政王多爾袞等以其先嚐得罪太祖,改葬之於福陵外。”根據這個說法,驚人地爆料,原來富察氏是被自己親生兒子殺死的。據記載,皇太極得知這個消息後悲痛萬分,數落莽古爾泰道:“他竟然為了取悅父親而殺死自己的母親!”到底莽古爾泰有沒弑母,史書上並沒記載,而且在富察氏死後,《滿文老檔》繼續多次出現莽古爾泰的征戰記錄,可見努爾哈赤對其依舊寵愛,努爾哈赤自己都舍不得殺妻子,他又怎會容忍兒子弑母的行為呢?而他對兒子的依舊寵愛也無言地說明了莽古爾泰並未弑母!

接下來,我們看到,在崇德元年正月,莽古爾泰和德格類的墳墓被大清國工部平毀,把長眠於地下的兩人之魂驚醒,把他們的寶宮拋棄,把陪葬的眾多金銀器物都挖了出來。

這是誰幹的?當然是皇太極,他是過了很久以後,才命令人把這二人的寶宮重新安葬在原處。其之心胸真讓人不敢恭維啊。

從這個悲慘的故事裏,我們不難看出,富察氏的悲劇其實就表明她是權力爭奪戰中的犧牲品,自古成者為王敗者寇,莽古爾泰沒能成為皇太極,自然富察氏也不能享受孟古姐姐的待遇,甚至,她悲慘到了連阿巴亥死後的榮譽都沒有得到。但是,如此悲慘的富察氏在早年卻深受努爾哈赤寵愛,兩人繾綣情深,在《清史稿》中關於富察氏的記錄,除了神秘的去世,就是這件恩愛之事了。至此,真讓人不禁要為一代紅顏落淚了。

完全可以說,富察氏的悲慘結局就是阿巴亥悲劇命運的預演,阿巴亥應當從她的血腥慘烈裏麵,看到自己的結局將是何等血腥何等慘烈。

但在當時,在富察氏死後,阿巴亥順理成章地被晉升為大福晉,用漢族的話說就是“正位中宮,母儀天下”。

這一年,阿巴亥頗為得意,她31歲了,不算年輕也不算年老,是一個剛剛好的年紀,既成熟幹練,又風韻猶存,在這一年,步入人生之巔,阿巴亥的心中不無得意。

也有一種觀點認為,阿巴亥在(1603年)明萬曆三十一年,葉赫那拉氏去世後就被立為大福晉。

緋聞中的陰謀

努爾哈赤接連攻陷大明遼東重鎮遼陽、沈陽,後金的政治中心終於從赫圖阿拉遷到了遼陽,這在當時被稱作東京。這時的阿巴亥進入她人生中最為輝煌的時期,她是大福晉,是後金國中最巔峰的女人,新建的東京後宮金碧輝煌,而阿巴亥以最顯赫的名位居於最華麗的宮中,此刻她在歡度著生命中最快樂的時光。阿巴亥是努爾哈赤的第四任大妃,同時她也是英親王阿濟格、睿親王多爾袞、豫親王多鐸的生母。

當年初嫁時的幼小阿巴亥不僅豐姿貌美,而且頗有機變。她的“有機變”可以理解為聰明活潑、乖巧伶俐,顯然努爾哈赤更喜歡這種類型的女人。這位來自烏拉部的稚嫩格格,既要博得汗夫的歡心,又要周旋於努爾哈赤眾多的妻妾之間,難度是夠大的。然而,阿巴亥非同一般,不僅儀態萬方、楚楚動人,而且天性穎悟、禮數周到,言談笑語之間,無不令人心悅誠服。43歲的努爾哈赤對這位善解人意的小妻子,愛如掌上明珠。兩年後,努爾哈赤就立幼小而聰明的阿巴亥為大妃,獨占眾妃之首。

而與之形成鮮明對照的是,孟古榮登大妃之位的時間漫長。努爾哈赤一生共有四位大妃,第一位是元妃佟佳·哈哈納紮青,第二位是富察·袞代,第三位是葉赫納拉·孟古,第四位是烏拉納喇·阿巴亥。當孟古嫁給努爾哈赤時,富察氏仍是大妃,直到萬曆二十四年即公元1596年,富察氏還為努爾哈赤生下第十子德格類,也就是說在孟古入宮八年且生有一子的情況下仍沒有取代富察氏,而阿巴亥成為大妃隻用了兩年的時間。同時,孟古嫁給努爾哈赤後並未受到專寵。努爾哈赤在迎娶孟古的同年,還聘了哈達部萬汗的孫女阿敏為側妃,公元1591年納庶妃嘉穆瑚覺羅氏,公元1601年,與烏拉部阿巴亥成婚。並且在這段時間裏,其他後妃共為努爾哈赤生育了四子三女,即第七子阿巴泰(其母為側妃伊爾根覺羅氏)、第九子巴布泰、第四、五、六女(其母皆為庶妃嘉穆瑚覺羅氏),第十子德格類(其母為大妃富察氏)。特別值得注意的是,孟古是在十月裏生下皇太極,而十一月裏,庶妃嘉穆瑚覺羅氏就生了巴布泰,這一點足以說明孟古在當時完全不受專寵,她內心的痛苦可想而知。

但好在孟古不僅外貌出眾,端莊嫵媚,風姿獨具,最難得的是她修養極佳,氣度寬宏,不喜奉承,不懼惡言,舉止莊重大方,口無惡言,始終如一,毫無過失。也就是說,她的這份痛與苦是深埋於內心的,從未有所流露。

而同樣對比鮮明的是,阿巴亥卻經常因為嫉妒而惹努爾哈赤生氣。也就是說,阿巴亥對於這種一夫多妻的狀態很不滿,並且她還用實際行動來抗爭過,因此按照當時的價值觀,她的抗爭被定性為嫉妒。但史書總是在強調說阿巴亥嫉妒的同時,說她有機變,雖然總惹夫君生氣,卻總是有辦法扭轉不愉快的局麵,因此努爾哈赤一直很喜歡她,要不然她也不會“晉升”得如此之快。

阿巴亥不僅沒有因為嫉妒而失寵,反倒子以母貴。阿巴亥生的這三個兒子,努爾哈赤皆愛若珍寶。他們年齡雖小,但每人都掌握一個整旗。當時做為後金根本的八旗軍隊隻有8個旗,他們就占去3個,可見努爾哈赤對阿巴亥的用情之深了。

而讓阿巴亥感到欣慰的是,她的三個兒子能征善戰,異常聰睿,全是非常優秀的。她的三個兒子自然得到父汗的賞識。

身體強壯的阿濟格,十餘歲就跟隨父兄征戰;多爾袞雖然比較瘦弱,但他不僅頗通韜略,而且兼通滿、漢兩種語言文字,雖說滿洲人崇尚武功,實際上最缺少的還是識文斷字的學問人,打天下靠的是武功,坐天下時就需要文墨了。少子多鐸更是一向要強,從來都要跟哥哥們比文韜賽武略。

1615年組建八旗時,阿濟格的三哥阿拜、四哥湯古岱、六哥塔拜、七哥阿巴泰、九哥巴布泰、十哥德格類、十一哥巴布海連半個旗都未能分到,但阿濟格卻成為正白旗的旗主。

並不是所有那些兄長都不擅長征戰,像阿巴泰、德格類都身經百戰,但他們就是不能得到父親的重視。更令這些兄長驚詫的是,多鐸還不到三歲也分到鑲白旗,盡管由父親代管,但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也是名義上的旗主。

至於自幼體弱的多爾袞幾乎沒打過仗,努爾哈赤卻一再表示他自己領的旗將來要撥給多爾袞。努爾哈赤對阿濟格、多爾袞、多鐸的重視不僅引起那些沒有得到旗主身份兒子的嫉妒,也引起其他的旗主們,特別是四大貝勒的恐懼。大福晉阿巴亥的兒子已經統領兩個旗,將來再撥給多爾袞一個旗,那還了得?尤其是對汗位覬覦已久的莽古爾泰、皇太極更不能對阿巴亥三個兒子的扶搖直上而坐視不管了,既然這三個弟弟是“子以母貴”,那他們就來個釜底抽薪,把他們的母親搞得聲名狼藉。

沉浸在幸福中的阿巴亥並沒想到危險在一步步向她逼來。一幕仿照誣陷富察氏和代善有染完全相同的陰謀在指向她。如果說前一個謊言編織得不那麽完美,但這次編得很容易令人信服,至少也會半信半疑,畢竟阿巴亥要比代善小七歲。

這是一種說法。還有一種說法是,富察氏本身就是一個替罪羊,這個緋聞故事事實上隻上演了一次,是後來多爾袞為開脫其生母而故意如此演繹的。

阿巴亥被立為大妃後,心理最不平衡的就是皇太極了。當初,他的母親貴為大妃,子亦以母貴,皇太極從小就備受尊崇。可孟古一死,隻有十二歲的皇太極的地位也跟著下降,所以皇太極對阿巴亥沒有一點好感,更何況阿巴亥之前一直與孟古爭寵,這種情形更為她後來的命運作了鋪墊。

天命五年即1620年,終於當上大金國天命汗大福晉的阿巴亥正與她年過花甲的老丈夫相親相愛幸福之際,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禍降臨了。

1620年三月,阿巴亥的兩個貼身使女失和,她們在漫罵中,透露出一件事,即一個使女向大福晉討了兩大匹翠藍布,送給她的相好達海,因此被攻擊她必和達海有奸情。

不想隔牆有耳,努爾哈赤的庶妃代音察聽到了這一切,結果通奸的婢女被處死,而那個後來創製新滿文的學者達海則被鎖在木枷上拘押示眾。本來這件事對大妃阿巴亥沒有什麽影響,可代音察接下來告發的事卻非同小可。

原來,庶妃代音察對阿巴亥的地位和權力早就羨慕妒忌恨,這些年,她一直對阿巴亥盯梢,一有蛛絲馬跡,總是添油加醋蠻短流長,攪得滿城風雨。

據《滿文老檔》記載:天命五年(1620年)三月二十五日,代音察向努爾哈赤“要言相告”:“大福晉曾兩次備佳肴送給大貝勒代善,大貝勒受而食之。又一次送給四貝勒皇太極,四貝勒接受而未吃。大福晉在一天當中,曾二三次派人到大貝勒家去。而且還看到大福晉自己在深夜時離開院子,也已經二三次之多。”

其實這話一聽就是編出來的,以代音察的身份,她根本不可能知道代善在受食後吃不吃等情景,但這卻讓努爾哈赤很生氣,準確地說他在吃醋。要知道這時的努爾哈赤已年過花甲,而阿巴亥才三十出頭;而代善比阿巴亥年長六七歲。

努爾哈赤派人去調查,調查人回報確有其事。皇太極、阿敏、莽古爾泰於是就一口咬定大福晉同代善有染:“每當大臣於汗屋聚筵會議時,大福晉即以金、珠妝身,獻媚於大貝勒。這事除大汗以外,眾貝勒都發現了,感到實在不成體統,但懼於大貝勒、大福晉,一直未敢如實匯報給汗。”

頗富政治鬥爭經驗的努爾哈赤深知此事如果弄得沸沸揚揚,必會中了一些暗藏政治目的的圈套,息事寧人是上策,於是努爾哈赤出麵解釋道:“我曾言,待我死後,要將我的幼子等以及大福晉,托大阿哥代善照顧撫養。已有此言,大福晉傾心於大貝勒也是可以理解的。”這樣努爾哈赤總算是將庶妃代音察告發大福晉所掀起的軒然大波平息了,但此時長期得到汗王寵愛的大福晉阿巴亥已經成為眾矢之的,很快又有側福晉阿濟根告發“大福晉偷盜了許多緞子、蟒緞、金銀、財物”,並藏到了阿濟格家。

皇太極、阿敏、莽古爾泰同庶妃阿濟根、代音察是否串通一氣,已經無從考證。但她們的告發卻造成了兩個嚴重後果:

第一,代善喪失了繼承人的資格;

第二,阿巴亥的大福晉地位雖未因此喪失,但阿巴亥失寵了。

此時,阿巴亥已經身不由己地卷入了權力之爭的漩渦。

於是努爾哈赤便把從阿濟格家中搜出的綢緞作為證據,以此為由,給阿巴亥定了罪。“我以金、珠裝飾你的身體,使你不勝其用,以人所未見的好綢緞使你穿用,加以恩養。而你不愛為汗的丈夫,背著我的眼睛,將我放置一旁,越過我而去看視別人……”

眾口爍金讓努爾哈赤給了阿巴亥極不公道的判決結果:

這個大福晉虛偽狡詐、盜竊成性,壞事做全。我用金子、珠寶盡情地打扮她,她卻忘恩負義,豈不該殺?但是殺了她,我那愛如心肝的三子一女由誰來照顧呢?孩子們不能沒有母親!我決定不殺她了,讓她照看孩子們。可我堅決不同這個女人共同生活了!

這就是說阿巴亥因此被休棄了!

但也有記載說,阿巴亥受到的懲罰隻是不許她與努爾哈赤同桌吃飯了。

不過我本人還是認可阿巴亥被休棄說。

就這樣,與努爾哈赤生活近二十年、一直寵愛不衰的阿巴亥,獨自一人帶著15歲的阿濟格、8歲的多爾袞、6歲的多鐸開始了沉默而淒涼的生活。

而告發有功的庶妃代音察和阿濟根則獲得提升,據說她們到了可以與大汗努爾哈赤同桌吃飯的地位;其他兩位福晉各分得到阿巴亥的緞麵被褥一套,這就是她們互相剿逐的結果。

與阿巴亥一樣被嚴重挫傷的,還有代善,他的繼承人地位也一並被摧毀了。

本來努爾哈赤選擇的第一個繼承人,是長子褚英。褚英因英勇善戰、戰功累累而得到努爾哈赤的器重。可他在參與朝政時,一次負責分配戰利品,他改變了各旗均分的傳統,引起旗主們的強烈不滿。阿敏、莽古爾泰、皇太極、代善紛紛向努爾哈赤告發褚英“不恤諸弟”、多占財物。一再的控告,不僅導致褚英失去繼承人的資格,還造成他在建國前一年被父親處死。

按順序來說,努爾哈赤的第二個繼承人是次子代善。代善比褚英小三歲,也是位有作為的尚武青年。因戰功顯赫,代善被賜予“古英巴圖魯”(無畏的勇士)的稱號。1616年,努爾哈赤稱汗建國時,代善位居四大貝勒之首。但這次,皇太極、阿敏、莽古爾泰等人頗具蠱惑的言辭,卻動搖了代善在父汗心中的地位。此後不久,莽古爾泰又借代善的次子碩托企圖叛逃一事,大講“我輩諸弟、諸子及國內大臣都怕兄嫂”,以至努而哈赤認為代善“因為妻的唆使便想除掉親子與諸弟”,從而取消了他作繼承人的資格。

然而,阿巴亥沒有被打垮,誠如史書記載的“有機變”,她很快就扭轉了危局,所以努爾哈赤占領遼陽之後,立即做出的一個重要舉措,就是召回離異了一年的阿巴亥,將其複立為大妃。

這就是阿巴亥,她的一生中,有太多的不知道和說不清。是的,世人對她有太多的不知道,更有太多的說不清。世人看到的,隻是一個奇女子身上發生的太多不可思議的傳奇般的故事:一個地位如同戰俘的十二歲女孩,如何能用不到兩年時間就迅速地登上了大妃寶座;一個被流言中傷得聲名狼藉的女子,如何重得汗夫的歡心,迅速地重返大妃之位,重新得出,輝煌更勝從前,恩寵有加大過從前。

其實,阿巴亥之所以能勝出,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努爾哈赤確實太愛阿巴亥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持家理政、相夫教子的能力出類拔萃。在努爾哈赤的眼中,他的眾多妃嬪們,有豔麗出眾的,有端莊文雅的,也有勤勞、誠實、儉樸、堅毅的,當然她們也有刁鑽、自私、懶散、乖張。這群幾乎什麽都具備的女人,唯獨缺少一種豁達、謹慎和政治上的縝密、遠見等。後金進入遼沈,努爾哈赤雄心不已,身邊的這些女人都難挑重任。可以說,是時代選擇了阿巴亥。她的才情吻合了時代苛刻的需求。

果然,她在厄運中非但沒有萎靡不振,反而經過風雨的曆練而更加成熟更加鮮亮。她再次介入到諸王和眾妃建構的政治格局當中,重新與他們交鋒。她嶄新的政治生涯開始了。

編年體的《滿文老檔》,是廣泛翔實的官方記錄。正是出自於它的記載,我們看到,從阿巴亥複出後,努爾哈赤的女人逐漸從閨閣走上政殿,從京城走向野外,她們不再是帝王的附庸,她們有組織地從事一些政務,這一切與眾妃之首阿巴亥的作用息息相關。

天命元年即公元1621年八月二十八日,東京城在遼陽太子河北岸山崗奠基。眾福晉在努爾哈赤和大妃的率領下,出席慶賀大典。這是他們未來的皇都,一方吉祥之地。前來參加活動的還有諸貝勒、眾漢官及其妻室。“八旗宰八牛,各設筵宴十席,大宴之。又每旗各以牛十頭賞築城之漢人。八旗八遊擊之妻,各賞金簪一杖。”這是何等大氣的儀式。眾福晉點綴其中,讓曆史留下她們為男人的事業助陣的呼聲。

天命七年即1622年二月十一日,眾福晉冒著早春的寒冷,奔赴將士們戰鬥的前線。十四日,她們到達廣寧,統兵大臣一行人等出城叩見。衙門之內,紅氈鋪地,努爾哈赤坐在高高的龍椅裏。

巳時,“大福晉率眾福晉叩見汗,曰:‘汗蒙天眷,乃得廣寧城。’再,眾貝勒之妻在殿外三叩首而退。嗣後,以迎福晉之禮設大筵宴之。”

感謝史家的節儉之筆,在這裏為我們勾勒了一幅大妃阿巴亥的執政速描,由此我們更為確信阿巴亥做為後宮領袖的實力。這一支由女人組成的慰問團,大約在血火前線的廣寧逗留了三天,於十八日隨努爾哈赤返回遼陽。

天命八年即1623年正月初六,努爾哈赤攜眾福晉出行,“欲於北方蒙古沿邊一帶擇沃地耕田,開放邊界”,他們沿遼河曉行夜宿,踏勘,行獵,把女真人的英武寫在雪地冰原上,直至元宵節的前一天返回。

天命八年即1623年九月中旬,眾福晉又一次走出東京城堡,跟隨努爾哈赤的儀仗,暢遊於山河之間,為期十二天。此間,除了狩獵、捕魚,訪問田莊、台堡;還參與接見蒙古貝勒,以及為大貝勒代善之子迎親,整個行程有聲有色。

此時的阿巴亥可謂春風得意,可是接下來發生的事情,卻說明她的機變隻對她的汗夫努爾哈赤有效。

慘絕的生殉

努爾哈赤在日漸衰老,這讓阿巴亥危機感空前嚴重,畢竟她還有兩個未成年的兒子多爾袞、多鐸。可偏偏命運之神又讓努爾哈赤在他68歲那年,遭遇了寧遠之敗,這位常勝將軍不得不以最終的敗戰而收尾,那是明朝的儒將袁崇煥讓他的人生匆匆走向了終點。

努爾哈赤一生經曆過無數重大戰役,均攻無不克。天命七年即1622年,努爾哈赤又大敗了明遼東經略熊廷弼和遼東巡撫王化貞,奪取明遼西重鎮廣寧(今遼寧北寧市)。熊廷弼因兵敗失地而被斬,傳首九邊;王化貞也因兵敗棄城而丟官,下獄論死。明廷派天啟帝的老師、大學士孫承宗為遼東經略。孫承宗出關赴任,任用袁崇煥修築寧遠城,加強戰備。整整四年,沒有大的戰事。後來孫承宗因受閹黨迫害,辭官回京。接任遼東經略的是閹黨高第。他上任後,消極防禦,命令山海關外的兵力全部撤到關內。明軍官兵棄城丟械,湧向關內,兵民塞路,哭聲震野。身為寧前道的袁崇煥拒不從命。

寧遠(今遼寧興城)是明軍在遼西失陷廣寧後最重要的軍事堡壘,後金軍進攻明朝首當其衝的就是寧遠城。袁崇煥率領萬餘兵民,獨守孤城寧遠。他把新從海外引進的西洋大炮(又稱紅衣大炮)安放在城上,堅壁清野,軍民聯防,還刺血宣誓,激以忠義,官兵都決心與袁崇煥同死生、共赴難。

天命十一年即1626年正月,輕敵冒進的已到命絕之年68歲的努爾哈赤親率六萬八旗軍,號稱二十萬大軍,向孤城寧遠猛撲而來。

二十三日,努爾哈赤離寧遠城五裏安營,橫截山海之間的大路。努爾哈赤先禮後兵,先勸降袁崇煥:獻城投降,高官厚賞;拒絕投降,城**亡!

袁崇煥的回答斬釘截鐵:“義當死守,豈有降理!”

二十四日,努爾哈赤猛力攻城,但城上箭如雨下,後金兵隻好改為鑿城挖洞。後金兵將城牆鑿開三四處高約兩丈的洞口,明守軍則拋火球、扔火把。袁崇煥雖然負傷,卻仍親自帶兵守城。

二十五日,袁崇煥命用西洋大炮,從城上往下轟擊,重創八旗軍。努爾哈赤對這種新引進的西洋大炮,其來源,其特點,其性能,其威力,一無所知,毫無準備。炮過之處,死傷一片。官兵害怕,畏縮不前。努爾哈赤親自督陣,後金將領持刀驅兵向前,快到城下,畏炮又退。

有史料記載:城上西洋大炮擊中黃龍旗,傷一大頭目,用紅布包裹,官兵抬去,放聲大哭。對上述史料,清史學界有不同見解。有學者認為:這個“大頭目”就是天命汗努爾哈赤。

努爾哈赤一生戎馬馳騁44年,幾乎沒有打過敗仗,寧遠之敗是努爾哈赤自從起兵以來所遭遇到的最重大挫折。這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的女真首領在被炮火擊傷後,無限憤慨地說道:“朕用兵以來,未有抗顏行者,袁崇煥何人,乃能爾耶!”他終於被擊垮了,到清河溫泉療養。

預感到死亡將近時,努爾哈赤派人去沈陽接大福晉阿巴亥,安排後事:立15歲的多爾袞為繼承人,以代善輔政。

公元1626年即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下午,努爾哈赤在沈陽東四十裏的靉福陵隆恩門雞堡,憂憤而死。

阿巴亥護送丈夫的遺體急行四十裏,連夜趕回沈陽,然而等待她的竟是一場殘酷血腥的陰謀。後金宮廷中對汗位繼承的爭奪劍拔弩張。作為大妃,阿巴亥足智多謀且胸懷大誌,她的三個兒子在八貝勒中占有強勢,更為可怕的是,在努爾哈赤死前的四天中,惟有她承命侍側,因此對於皇太極、代善等汗位的競爭勢力來說,她是最致命的對手。若不將她鏟除,她可借“遺命”之威,任用封、賞、貶、諫之權,還不得一手遮天?

於是,這便注定了阿巴亥的悲慘結局:夫君的駕崩之日就是她自己的被逼死之期。

第二天一早,四大貝勒就拿出一份炮製好的命令大福晉阿巴亥次日殉葬的所謂遺詔。

這就是殘酷的生殉!

《清太祖武皇帝實錄》對此有如下記載:“……諸王以帝遺言告後,後支吾不從。諸王曰(略),於是,後於十二日辛亥辰時自盡,壽三十七。乃與帝同柩”。另有清代官書作如下記述:天命十一年八月十一日太祖高皇帝崩。……十二日,太妃以身殉,遂同時而斂。恭奉龍輿出宮,奉安粹宮於沈陽城中西北隅。這是清代官書對安葬她的唯一記載。

豐姿妍麗的阿巴亥正值生命的盛花期,加上對愛子的牽掛,她希望事情能有轉機,並且全力抗爭,因為努爾哈赤從病發而動身去清河溫泉療養,到病情加重乘船順太子河而下欲返回當時的都城沈陽,始終未脫離阿巴亥的視野。

臨終前,努爾哈赤隻召見了大妃阿巴亥前去,向她托付了身後之事。而且兩人在渾河船上是見了麵的,阿巴亥是看著汗王咽的氣,所以阿巴亥心裏最清楚所謂遺詔不過是個幌子。

可是,兒子年幼且勢孤力單,已經被緋聞弄得焦頭爛額的大貝勒代善退避三舍,既不遵遺命輔助幼弟多爾袞即位,更不出來保護一個弱女子;三貝勒莽古爾泰早就認為汗位非己莫屬,他不僅掌握一個旗,還有同母弟德格類鼎力相助,對於小小年紀就掌握一個旗的阿濟格、多鐸心生嫌隙,隻要阿巴亥在,莽古爾泰就不可能如願以償,他自然不會解救阿巴亥,相反他巴不得阿巴亥快死;至於含而不露的四貝勒皇太極,更是不必說,要推翻父汗令多爾袞即位的遺命,就必須置大福晉於死地,四貝勒很清楚,論智謀他未必能鬥得過大福晉。

所有的矛頭都指向阿巴亥必須得死,但唯一處死她的理由就生殉,此外沒有任何理由能如此迅速地解決她了。

阿巴亥已失去了努爾哈赤這座大靠山,明智的她知道沒有了靠山,她隻是一個手無寸鐵的弱女子,還是選擇同意一死是明智的,因為依女真風俗,當殉者不容辭,若不從,時辰一到,族人可用武力將其扼死。

萬念俱灰的阿巴亥還是做出了明智的決定,在努爾哈赤駕崩的第二天早上,身著大妃盛裝的阿巴亥麵對著以皇太極為首的逼其生殉的諸王,淚流滿麵地說:“我從十二歲起就侍奉先帝,豐衣美食已26年了,我不忍心與先帝分離,願相從於地下……”

但阿巴亥在同意殉葬的同時,還且訴且泣地提出要求,那就是諸王必須要對天發誓:善待自己兩個年幼的兒子,要兌現努爾哈赤生前的許諾——撥給多爾袞一個旗。

在四大貝勒盟誓後,阿巴亥也流盡了最後一滴淚,她神情麻木地走上了祭壇,那裏有早已掛好的弓。

弓弦一橫,阿巴亥的人生也就此終結。

靜悄悄的沈陽盛京後宮,霎時罩滿了慘霧愁雲。

在阿巴亥倒下以後,有不住吹響的號角,嗚嗚地響著,如阿巴亥未盡的哭泣聲。

天命十一年即1626年八月十二日辰時,阿巴亥殉死,當日盛殮,巳時與努爾哈赤的遺體同時出宮,安放在沈陽城內西北角。天聰三年即1629年二月十三日,阿巴亥同努爾哈赤葬入福陵。

阿巴亥被用弓弦勒死(也有說是自縊殉死的),其情其景之淒之慘,成書最早的《太祖武皇帝實錄》進行了較為詳細的記述:

後饒豐姿,然心懷嫉妒,每致帝不悅,雖有機變,終為帝之明所製。留之恐後為國亂,預遺言於諸王曰:“俟吾終,必令之殉。”諸王以帝遺言告後,後支吾不從。諸王曰:“先帝有命,雖欲不從,不可得也。”後遂服禮衣,盡以珠寶飾之,哀謂諸王曰:“吾自十二歲事先帝,豐衣美食,已二十六年,吾不忍離,故相從於地下。吾二子多爾袞、多鐸,當恩養之。”諸王泣而對曰:“二幼弟,吾等若無恩養,是忘父也。豈有不恩養之理!”於是,後於十二日辛亥辰時自盡,壽三十七,乃與帝同柩。

雖然生殉在當時的女真社會並不稀奇,但卻是有條件的:

為夫殉死的妻子一定要是愛妻,其實一般是愛妾;與夫不睦的妻子不能殉死。既然阿巴亥“心懷嫉妒,每致帝不悅”,這就說明阿巴亥不是愛妻;

而且,膝下不能有需要照顧的幼子,但阿巴亥卻有多爾袞和多鐸兩個未成年的兒子。於情於理,努爾哈赤怎麽能不憐惜三個孩子無人照看而讓大妃為自己殉死呢?

就憑這兩點,加上她又是地位最尊的大妃,無論如何也輪不到阿巴亥生殉。

曆來都認為,這是皇太極等諸王矯詔,逼迫阿巴亥殉死。其依據是這樣的:

首先,當諸王將努爾哈赤令阿巴亥殉死的遺命告知時,阿巴亥“支吾不從”,也有史書記載為:“遲疑未決。”而後來纂修《太祖實錄》時,這兩句話均未載入,可見裏麵有鬼。阿巴亥為什麽“支吾不從”?難道她不知道“當殉者,不容辭”的規定嗎?這表明她知道努爾哈赤臨終前並沒有留下令她殉死的遺命。她必然要對諸王講明情況,據理力爭,甚至揭露、怒斥諸王的險惡用心。後來修書時,不便公開實情,隻得用“支吾不從”或“遲疑未決”來掩飾。後來可能覺得即使用這樣的詞句也會露出馬腳,令人生疑,所以在修《太祖實錄》時,幹脆把這兩句刪掉,以免節外生枝。

其次,清代的官方書籍,無論《太祖武皇帝實錄》、《滿洲實錄》,還是《太祖實錄》,都記載“上於國家政事、子孫遺訓,平日皆預定告誡,臨崩不複言及”,就是說努爾哈赤死前沒留任何遺言。可此時又冒出了一個令大妃殉死的遺命,這不是自相矛盾嗎?所以很難令人信服。

再次,按當時的風俗,殉夫者一般都是地位較低的妾,很少有正妻殉死的。所以努爾哈赤遺命阿巴亥殉死的可能性是很小的,因為阿巴亥是大妃,地位高。

那麽,皇太極等人為什麽要迫不及待地逼一個弱女子去死呢?其實答案並不難尋。

第一,阿巴亥生的三個兒子,年紀雖不大,但都顯示出了非凡的才智,尤其多爾袞更是鶴立雞群,“聰穎異常”,一旦長大成人,必是十分了得的英雄。弟兄三人同氣連枝,若團結一致,其背後再有一位極富機變、地位很高的母親當後台,那將是一股極強大的政治勢力,對皇太極威脅極大。所以必須抓住先帝駕崩的難得之機,在三個孩子尚年幼時,先除掉阿巴亥,以絕後患。

第二,努爾哈赤在預感到大限將至之時,特意將大妃阿巴亥召來,與她共同度過了人生中的最後五天。為什麽要召大妃?肯定會有重大的事情與她商量,有重要的情況向她通報,有重要的話要囑咐於她。據朝鮮史籍《春坡堂日月錄》記載:努爾哈赤臨終時,遺命將汗位傳給多爾袞,由代善輔政。如果真有此事,那麽這個決定很可能就是努爾哈赤與阿巴亥共同商定的,或是阿巴亥首先知道的。阿巴亥是努爾哈赤臨終前所有情況的最知情者,這樣一來,她自然就成了皇太極的心腹之患和謀奪汗位的最大障礙,勢必除之。後來的清代官書之所以諱言努爾哈赤留有遺言,皆雲“不複言及”,可能也是為了有意轉移、模糊後人的注意力。同時,多爾袞、多鐸年紀雖幼且無戰功,但卻擁有和兄長一樣多的旗兵旗民以及一樣大的權力,加上阿巴亥位居大妃,無論誰繼承汗位都會受到她的牽製,且隨時都有被取而代之的危險。所以皇太極等諸王假借太祖有遺詔,逼她生殉,就是必然的了。

值得注意的是,與大妃阿巴亥同時殉葬的還有當年誣告阿巴亥的庶妃阿濟根和代音察,而且也是被強迫殉葬,這兩個當年告發大妃的功臣最後卻落得與被告同一命運,真是可歎複可笑。

為什麽要讓她們也殉死呢?

麵對皇太極隨之即位的史實,說明了代音察當年揭發阿巴亥,打擊代善,的確是受皇太極指使的,皇太極為除後患,才殺人滅口。

她們也同阿巴亥一樣,成了政治鬥爭的犧牲品。

濺血的親情

作為後金宮廷政治鬥爭的犧牲品,阿巴亥的厄運在死後並未停止。大妃既然已經生殉,自然與太祖努爾哈赤同柩而葬。可清太宗皇太極繼承汗位後,“敬卜吉壤,建造山陵,奉遷高皇帝樣宮安葬”,天聰三年二月“乙亥,清明節,醜刻,以奉安太祖高皇帝粹宮,上率諸貝勒大臣,詣太祖梓宮前,行告祭禮,奠酒、舉哀……上與諸貝勒、親奉太祖粹宮出殿,諸大臣奉安靈輿,列鹵簿,奏樂。八旗諸臣以次恭舁龍輯,至山陵。隨奉孝慈高皇後樣宮與太祖高皇帝合葬,大貝勒莽古爾泰母妃富察氏靈樣亦樹葬於傍。”這是《清實錄》對努爾哈赤喪儀的詳細記載。

喪葬禮儀中提及了與太祖合葬的葉赫那拉氏(孝慈高皇後)孟古,及大妃富察氏,卻未提及與努爾哈赤“同柩暫厝沈陽城中西北隅”的阿巴亥。

終於繼承汗位的皇太極,很快就兌現了撥給多爾袞一個旗的承諾,但並不是努爾哈赤生前統領的那個旗,而是阿濟格的正白旗。皇太極以阿濟格為多鐸擅自主婚為借口,剝奪了阿濟格的旗主地位,真可謂一箭雙雕,既兌現了許諾,又在阿濟格與多爾袞之間結下了疙瘩——多爾袞的發跡畢竟是建立在阿濟格失勢的基礎上。

崇德八年八月即1643年,皇太極在統治十七年後去世,而且生前也沒有立下皇位的繼承人。為了避免兵戎相見、內部分裂,審時度勢的多爾袞說服兩白旗接受兩黃旗擁立皇太極之子即位的要求,但排除了35歲的肅親王豪格,最後的折衷方案是,以皇太極幼子福臨即位,以睿親王多爾袞、鄭親王濟爾哈朗共同輔政。但濟爾哈朗的輔政是徒有其名。

此時已是實際上主政者的多爾袞要報殺母之仇了,他要讓逼迫母親殉葬的四大貝勒們付出代價。

對於一命嗚呼的阿敏、莽古爾泰,他們在皇太極當政時已經受到上天的嚴懲,多爾袞無法追究。而對於剝奪了他繼承大位、參與逼死母親的皇太極,他的心情格外複雜,17年來,皇太極兌現了向大福晉的承諾,一直對自己和多鐸關愛有加。但皇太極的皇位畢竟濺上了母親的鮮血,他決定把報複施加在豪格身上,他讓皇太極的長子也體會體會失去入承大統的滋味;至於既不敢按照父汗口諭輔佐自己即位、又參與炮製遺詔逼母親生殉的大貝勒代善,也讓他嚐到失去親人的痛苦。就在擁立順治小皇帝即位後,代善第二子碩托及孫子阿達禮勸睿親王“自立為君”,以擁立來邀功,機敏過人的多爾袞深知在冊立會議後再輕舉妄動實在是以卵擊石,立即出麵告發碩托、阿達禮試圖謀逆,並把不知深淺的碩托、阿達禮處死,讓代善隻能是啞巴吃黃連。

真是母以子貴,兒子皇太極當上皇帝,生母孟古得到了皇後的殊榮,她是清朝第一位被追封的皇後。她在清崇德時被追尊為孝慈皇後。後累加諡為:孝慈昭憲敬順仁徽懿德顯慶承天輔聖高皇後。

但在封建禮製中嫡母的皇後名分是不能被剝奪的,可是皇太極在追尊生母的同時卻剝奪了嫡母們的名分,他對阿巴亥下眼看待。這時已經成為事實上皇帝的多爾袞當然咽不下這口氣,他追尊當了七年大福晉的母親為“孝烈武皇後”。

在多爾袞剛一去世時,局勢再次動**起來,為了爭取兩白旗大臣的支持、穩定局勢,順治下達了多爾袞葬禮“合依帝禮”的命令,並充分肯定了多爾袞當“太宗文皇帝(既皇太極)升遐之時,諸王大臣擁戴皇父攝政王,堅持推讓,扶立朕躬,又平定中原,統一天下,至德豐功,千古無兩”的豐功偉績。此後的不過七天,即公元1651年1月16日,又頒布追尊多爾袞為義皇帝、廟號成宗的詔書,再次肯定了多爾袞“辟輿圖為一統,攝大政者七年”的曆史地位。

可是多爾袞被追尊為義皇帝後還不到兩個月,就風雲突變,已經控製住局麵的順治以“殯服違製”對多爾袞的追奪論罪,在籍沒家產、追奪睿王封爵的同時也就一並撤銷了“孝烈武皇後”的尊號,阿巴亥的稱號又變回大妃,所獲封典全部被剝奪,其神牌也從太廟撤出,“孝烈武皇後”的稱號與大妃烏拉那拉氏·阿巴亥的名字一樣,在所有祭享及福陵曆史上被隱去了。

在阿巴亥被迫生殉中,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她一直與太祖努爾哈赤同葬在福陵地宮。因為,清前期女真社會的喪葬習俗是火葬,生殉的阿巴亥與努爾哈赤同柩火化,必定是生死同穴,即使孟古因皇太極稱汗而葬入地宮,也無法改變個中事實。雖然後來阿巴亥因子而獲諡,又因子而被奪諡,甚至順冶帝還曾將多爾袞挫骨揚灰,但阿巴亥畢竟是他祖母輩的後妃,即便他有此心,也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而擅動太祖之陵來拋撒阿巴亥的骨灰,因此,命運多舛的阿巴亥得以永葬福陵,總算是得以入土為安。

在順治的曾孫乾隆即位四十三年時即公元1778年下達了為睿親王昭雪的命令,充分肯定了多爾袞在“追殲流寇,撫定疆陲,創製規模”、“奉世祖(順治廟號)車駕入都,成一統之業”等方麵的貢獻,並對“殯服違製”之說予以駁斥:“朕念王果萌異誌,兵權在握,何事不可為,乃不於彼時因利乘便,直至身後始以殯服僭用龍賓,證為覬覦,有是理乎!”而當乾隆皇帝看到實錄中記載多爾袞對諸王大臣所說“有忠於皇上者,予用之,愛之;其不忠於皇上者,雖媚予,予不爾宥”,“為之墮淚,則王之立心行事,實為篤忠”,“明君臣之大義”,“豈可不為之昭雪,宜複還睿親王封號,追諡曰‘忠’,配享太廟”,大清王朝總算還沒忘記這位定鼎中原的決策人。

阿巴亥的兒子中最有悲劇色彩的就是性格剛烈的阿濟格,在皇太極統治時期,他的地位始終比兩個同母弟弟低,崇德改元時,封給他的頭銜是郡王,而因為一個正白旗旗主,多爾袞即使在當上攝政王,對阿濟格也未放鬆防範,禁止兩白旗大臣同阿濟格來往。

繼之而發生的就是對阿濟格圖謀攝政一案的審理,順治八年正月初六即1651年1月26日,議政王大臣會議對阿濟格做出終身幽禁、籍沒家產的判處。阿濟格因在幽所舉火自焚而被處死,收局慘烈而不悲壯。

阿巴亥其實隻是一個弱女子,十幾歲時就作為一個政治交易的籌碼,在異國他鄉,成了年長自己31歲的努爾哈赤的一個小妾。而她憑借自己的機智,最終成為大妃,可謂是榮華富貴已極。但阿巴亥既沒有害人之事,也沒有亂國之跡。而且她幫助努爾哈赤處理一些事務,並在百姓中為努爾哈赤樹立了威望,團結官民擁護努爾哈赤的統一大業。阿巴亥生育的三個兒子都成為了清初的著名將領,屢立戰功。年僅37歲的阿巴亥就被迫中斷了生命,而且在被逼迫殉死之後,依然不得安寧,依然受到不公正的待遇和傷害,著實讓人為紅顏一歎。

在奈何橋那邊的阿巴亥,以她特有的氣質,在完美著這一朵飄零於血腥中淒絕的花。

她的一生如驚鴻一瞥,短暫得讓人來不及審視,就飄然而去,凝固成曆史的大幕上,那一抹若隱若現的殘紅。

那一年,阿巴亥十二歲。一個十二的女孩,孤苦伶仃地一人定居於陌生的甚至是充滿敵意的環境中,她是部落戰爭的交易品。

她麵對著一個足夠做她父親的男人,然後,她要接受猝然而至的成年人的生活,不置一詞反抗,默然接受,欣然接受。珠圍翠繞之下,嬌柔脆弱不盈一握的十二歲女孩,開始了為人妻而且是小妻的生活。結果阿巴亥做得很好,母族在了丈夫的手裏滅敗消亡,而她不僅沒有成為早逝的孟古第二,反倒成功地成了大妃,她讓世人看到了阿巴亥作為一個成功的大妃是如何的明豔,如何的儀態萬方。

但阿巴亥的感覺卻是沒有人知道的。沒有人知道,午夜夢回,她是否會淒然酸楚地懷念起童年往事,想起那片被歲月變得離她已經很陌生、陌生到了模模糊糊的故鄉。

也不會有人知道,阿巴亥在高處不勝寒中,是否有濃重的危機感,在她的心中是否茫然是否傷感,是否無奈地暗灑珠淚。

在眾星捧月中,阿巴亥注定是高高在上,同時也注定將會成為眾矢之的。

那一年,阿巴亥三十歲。流言肆行開來,到處蔓延。緋聞總是很老套,卻有人相信,更有人傳播。阿巴亥由此被打入冷宮,卻又奇跡般地在敵人彈冠相慶時,迅速地做回了大妃之位。

然後命運卻迅速地在她三十七歲時,給阿巴亥劃上了一個淒麗的絕筆、淒婉的句號。

那一年,阿巴亥三十七歲。她的靠山倒了,她的保護神死了,阿巴亥全部的機變與智慧,隻是幫助她看到了看到了結局的無奈,她做出了一個體麵而明智的抉擇,結局反正是一樣的,與其被族人活活地掐死,何如垂淚保全一雙幼子的將來?

就這樣,亂紅零落,世事無情。在一個動**爭鬥的宮廷背景之下,一個弱女子,如何美豔,如何機變,也是逃不開悲劇命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