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隋末唐初這一段曆史的大結局

作為亂世梟雄,李密的結局如何?他是如何失將士之心?李密降唐後受到了什麽樣待遇?李密最後為什麽不得善終?

東都洛陽的隋廷小皇帝命運如何?王世充的為臣之道有哪些令人發指處?

宇文化及為什麽在魏縣稱帝?

宇文化及又是如何鴆殺了少帝楊浩?

竇建德為什麽能夠雄振一方?他是如何的不同凡響?

竇建德最後稱帝了嗎?

宇文化及是否被竇建德打敗而生擒?宇文化及是否為竇建德千刀碎剮,活祭了煬帝和秦王楊浩?竇建德對待蕭皇後的態度又是如何?

如果說蕭皇後受到了竇建德的優待,卻為什麽還會被竇建德的妻子和女兒給進行了一場極為致命的羞辱?蕭皇後最後為什麽被迫出亡塞外?

王世充如何殘酷殺害了皇泰帝?是縊殺還是毒殺?

被李淵廢掉的小皇帝楊侑為什麽會死得不明不白?

隋王朝的最後三個少年皇帝都是被三個野心家硬扶起來的傀儡,最後他們都同樣地死於非命。至此隋政權宣告結束,從此開始了國力強盛的唐王朝的大一統天下,可是這個短暫卻繁華富足的一代隋王朝,正是國祚長達其近十倍的李唐王朝的前車之鑒……

一、李密之死

亂世梟雄終

徐世勣厚葬李密

二、誰想過把皇帝癮

東都如何出現隋廷小皇帝

末代王朝無臣道

過把皇帝癮

宇文化及鴆殺少帝

三、竇建德的故事

數十壯士血染建國門

山東的反隋運動

不同凡響的竇建德

竇建德建天子旌旗

四、悲催蕭皇後

日暮途窮帝王夢斷

羞辱的盛宴

蕭後出亡塞外

五、那些死於非命的傀儡小皇帝

王世充偽事皇泰帝

王仁則縊殺皇泰主

死於非命:可憐的傀儡小皇帝

興衰的預演

前車之鑒空照

一、李密之死

亂世梟雄終

我們現在需要交待一下李密的結局了。

李密謀殺了瓦崗軍領袖翟讓以後,獨攬大權,號令內外,自以為天下無敵,江山唾手可得。從此,他驕傲自滿,不體恤民眾將士。瓦崗軍雖然攻破興洛、黎陽等倉,糧食富足,但府庫缺少錢帛,致使將士有功而無法賞賜。加之他又厚待剛剛前來歸附的人,瓦崗軍舊部開始生怨,徐世勣曾在宴席上指出李密的缺點,引起李密的不快,也被疏遠。

將帥之間逐漸離心離德,互相猜忌。

不久一向藐視王世充的李密,就因為大意,被王世充麾兵殺入,李密幾乎一下子就潰敗不成軍。

李密隻得率領了殘軍,遁回洛口。哪知據守洛口的手下邴元真,已經變節降了王世充。

萬般無奈中,李密隻得依了他的心腹王伯當的計劃,入關往降唐室。

估計這時的李密,不會不後悔當初鼓勵李淵進取長安了。

到了關中,王伯當就去懇求李靖、秦瓊、程咬金諸人。

他們看舊主失依,顧念前情,便在唐主李淵麵前一同薦舉。

劉文靜卻暗奏李淵,說李密反複無常,聖上萬不能收容他。

李淵也深知李密不易駕馭,可這些對他現在打江山至關重要的人物紛紛請求,他又不便推卻,且李淵想當然地考慮到,李密雖然是個厲害角色,可如今手下無兵也少將,豈能成得大事,因此不足慮。

於是李淵就授李密為光祿卿,賜爵邢國公。

李密開始的時候,也很是感恩,加上唐王溫慰有加,李密也沒太多恥辱的感覺。

可時間一久,李密就開始了不甘心。他自起兵以來,聲勢不可說不盛,威望不可說不強,哪知一個東都就讓他到了兵潰眾散、霸業空圖的地步,現在臣依他人、屈居人下,本來就感覺狼狽不堪了,誰知一遇到大朝會,李密總是被李淵指派為當進食的職司。

那天退朝後,李密在他的密室裏秘密地對王伯當,憤然地說:

“大丈夫不能自謀卓立,卻在朝堂之上,跪獻飲食,宛似婦人一般,我豈能常受此辱!”

王伯當也因唐王對他一直未加重用,深深不滿,如今一見李密懷怨,當即就挑撥說:“我也看公宜早自為計,若能掌握兵馬,不患大功不成。”

常思再起的李密於是就開始動起了腦筋,他到底琢磨出了一個妙計,王伯當聽說後也很讚同。

於是那天早朝,李密就對唐王說:“臣蒙聖上不棄,厚加恩寵,但未立寸功,常常受君厚祿而深深自愧深深不安。如今在山東聚眾造反的,皆為臣舊日的部下,臣願率兵前往,願降者撫,違背者誅。然後憑藉大唐國威,臣帶領這些舊日臣下往討東都的王世充,易如拾芥,臣也可借此一雪深恨大恥。”

雖然唐室群臣都不讚成李密的說法,可李淵卻聽不進去,不僅決定派遣李密前往山東,且還將李密引到禦座旁,賜酒賞帛,又命王伯當為其副手,一同收撫山東。

兩年後,這個收複山東的李密,與王伯果然收複了山東,隻不過他是給自己收複的。

就在他厚植勢力、欲圖再起的時候,唐行軍總管盛彥師探知真情後,飛奏唐主,說了李密圖謀不軌。李淵頓時勃然大怒,痛罵李密匹夫是個反複小人,然後敕命盛彥師率軍聲討。

李密本欲起事,如今就此挑明了叛唐,卻不想每戰必敗,盛彥師乘勝步步進逼。

到最後,李密與王伯當聯騎竄逃,途中兩人都死在了伏兵的亂箭之下。

徐世勣厚葬李密

李密反唐,被唐將盛彥師設計攻殺後,唐高祖李淵為了警告瓦崗舊將,特命使節專程將李密的頭顱從長安攜至黎陽給徐世勣看,並把李密謀反的經過告訴他。

徐世勣看到李密的首級,十分痛心,伏拜號哭,寫表奏請為李密收葬。

高祖答應了他的請求,下令找回李密的屍體,交徐世勣殯斂。

徐世勣在黎陽給李密製作壽衣,準備器具,行君臣之禮。瓦崗軍將士身穿縞素之衣,列隊出行,將李密葬於黎陽山南。出殯者為失去昔日的領袖倍感傷心,有不少奔喪的人都哭得口吐鮮血。

二、誰想過把皇帝癮

東都如何出現隋廷小皇帝

就如同李密一樣,我們前麵一再地提到了在東都洛陽也有一個隋廷的小皇帝。

那麽它是如何出現的呢?我們來細說說吧。

當時占據巴陵、自稱梁王的蕭銑,也自稱皇帝,封置百官,徙都江陵,修複園廟,以岑文本為中書侍郎,委任機密。

一時間,如蕭銑之流的,自行稱帝幾乎成了時尚。

而東都的留守官員們,初聞煬帝被縊殺的凶耗,尚因關中李淵擁代王楊侑為帝,這個隋室的小皇帝雖然不過是個李淵手中的傀儡,可畢竟名正言順,大家就都還沒有什麽舉動。

公元618年五月,聞知侑帝被廢,李淵自稱為帝,於是東都洛陽的留守官段達、元文都、皇甫無逸等人,迅速地奉越王楊侗即了皇帝位,改元皇泰。

這位皇泰帝楊侗眉目如畫,溫和仁愛,儀容風度,矜持又莊重。

其母劉良娣被東都隋廷尊為皇太後。

東都隋廷以段達為納言、陳國公,王世充為納言、鄭國公,元文都為內史令、魯國公,皇甫無逸為兵部尚書、杞國公,盧楚為內史令,郭文懿為內史詩郎,趙長文為黃門侍郎,共掌朝政。

時人號稱“七貴”。

這就是東都擁立越王楊侗,國號仍稱隋。

隋煬帝凶問至東都,戊辰,留守官奉越王即皇帝位,大赦,改元皇泰。是時於朝堂宣旨,以時鍾金革,公私皆即日大祥。追諡大行曰明皇帝,廟號世祖;追尊元德太子曰成皇帝,廟號世宗。尊母劉良娣為皇太後。以段達為納言、陳國公,王世充為納言、鄭國公,元文都為內史令、魯國公,皇甫無逸為兵部尚書、杞國公;又以盧楚為內史令,郭文懿為內史侍郎,趙長文為黃門侍郎,共掌朝政。時人號“七貴”。皇泰主眉目如畫,溫厚仁愛,風格儼然。

——《資治通鑒·唐紀》

末代王朝無臣道

可憐這位隋室的小皇帝皇泰帝的命運仍舊是政令不出都門,雖然這時的天下仍號稱隋室江山,其實早已改天換地了。

不久王世充兵變,他率領驍勇的將士一路衝殺而來,勢如破竹,無人敢當,很容易就攻進了紫微宮門,理由是欲殺元文都;而殺元文都的理由則因為他私通李密,其心叵測。

皇泰帝尚是不忍要元文都的命,可為了保全自己性命,不得不含淚下了逮捕令。

臨受極刑前的元文都,麵如土色,淒然對皇泰帝說了那句廣泛為各種史書記載的非常著名的話:

“臣如今朝死,隻恐聖上也不能得暮啊!”

皇泰帝聽了,隻是默然垂淚,然後就默然垂淚地看著元文都被推出殿去,在紫微門外被王士充的兵士槍刀齊下,頃刻間命赴黃泉。

接著,王世充又大肆殺戮元文都的黨羽。

經過這次兵變後,本來就已大權在握的王世充則幹脆將所有軍政大權悉據於自己手中,誰讓皇泰帝封他王世充為左仆射,總督內外諸軍事。

王世充勢傾朝野,所有奏議,皇泰帝隻須拱手畫個諾,根本談不上什麽依不依一說,這就是王世充的臣道。

過把皇帝癮

我們再接著說說隋廷的另一個小皇帝,他就是被宇文化及挾持的楊浩,現在他正身不由已地跟著宇文化及西返關中。

西行的宇文化及當初因為和李密交鋒,每戰每北,被迫退到了魏縣(今河北大名縣西)。魏縣也有一座行宮,宇文化及就毫不客氣地進了行宮。

宇文化及的部下張愷密謀殺宇文化及。結果事先泄露了機密,導致宇文化及又一次占據優勢,得以先下手將張愷等殺死。

至此,宇文化及的腹心之士越來越少,兵勢日漸衰弱。

兵勢日衰的宇文化及知道來日不長,深深的不安和恐懼籠罩著他,宇文化及感覺自己的精神都快要崩潰了,心情越來越不好,情緒也越來越糟糕。

宇文化及也如當初的隋煬帝楊廣一樣,整天召集部下及朝臣,來相聚宴飲。同樣的整天醉生夢死,同樣的不知將往何處去。

那一天,宇文化及醉後,一見到宇文智及就無名火三丈高,兩句話不到就厲聲埋怨他當初不該無故發難,出計立己為主,使自己徒負弑君惡名。現在毫無辦法,早晚要遭族滅。

宇文智及也不甘示弱,畢竟在他的理解中,這件事是宇文化及在受益,而自己不過是幫助他成了大事,如今不被領情,反要受埋怨,當即就也反唇相譏。

這次兄弟間的平常衝突卻引發宇文智及率自己部下悄悄離去的嚴重後果,導致了宇文化及的兵力更見單弱。

在士兵逐漸減少的情況下,宇文化及也知道了末日之將臨,在最後的失敗即將到來前,他向天狂吼著:“人皆有一死,那就不妨做一日皇帝再說。”

簷前滴漏,斷斷續續不住。庭院裏麵,水浸紫苔,風侵鐵馬,一片秋風秋雨,陰慘慘中,好不淒涼。湘簾不卷,暗暈的燈光從裏麵映出,室內的蕭皇後翠黛含愁,朱顏憔悴,頹然側坐,不住地長籲短歎。在她對座的宇文化及,已經醉眼模糊,仍是不肯停杯,隻顧一杯又一杯地狂飲。

猛然間,宇文化及將酒杯往桌上重重地一放,嚇了蕭皇後一驚,含顰一瞧,卻見宇文化及也在哈哈狂笑,那聲音仿佛當年的煬帝重生了。

蕭皇後不覺長歎一聲道:“日暮途窮,你還有心情如此狂飲!酒不能解憂,隻能愁更愁……”

宇文化及聽了,隻是把一雙通紅的醉眼,向蕭皇後一瞟,接著舉起杯,盡飲後又是一陣狂笑。蕭皇後隻得起身勸他不要再喝,早些休息。宇文化及搖了搖頭:“唉!如今我哪裏睡得著,除非……”他說到此處,卻又忍住了,不再往下說。

蕭皇後卻忙帶驚含疑地問道:“除非怎樣?”

宇文化及停了半晌,才忽然一笑道:“說了出來,皇後諒也不惱。”蕭皇後道:“我還惱你作什麽?”宇文化及道:“真的嗎?”蕭皇後微笑道:“哪個說假?”宇文化及這才說道:“俗話說‘千日為臣,不如一日為君’。人生終有一死,但能得做一天皇帝,就算是幾天後便死了,我也甘心了!”

蕭皇後聽了這話兒,不覺萬分發急道:“你此刻手中的權勢,早在萬眾之上,其實就和天子差不多,何必定要那個皇帝的虛名呢!”宇文化及道:“實權雖得,虛名也終須還是要的,你看那個李淵不就自己稱帝了嗎?竇建德也公然稱孤道寡了,為什麽我就不能過把皇帝癮?!”蕭皇後呆了半天,苦著臉說道:“你果然要稱帝,也是無人能攔阻得了的,但憑你處置好了!”

宇文化及皺了皺眉道:“隻是那個秦王如何處理?”

蕭皇後道:“立也是你立的,廢也是由你廢了,他還能把你怎麽樣嗎?”

宇文化及點頭道:“這話是事實,不過依我看來,將他廢去留著終究不妥。索性除去了他,免得日後有麻煩。”

蕭皇後苦笑道:“那又何必呢?他就是有那條小命兒,也不能怎麽樣你,他還是個小孩子,你就饒了他吧!”

宇文化及搖頭道:“那可不行!”

蕭皇後聽到這樣一句,知道自己是挽回不了什麽的了,頓時眼淚湧滿了眼眶。

宇文化及鴆殺少帝

第二天一早上,宇文化及就命人帶著鴆酒,去見那位少帝秦王楊浩。

這位小皇帝一見宇文化及的來使,滿麵肅殺地奉上酒來,雖然他們說話的口氣非常和善客氣:“宇文大人派我們來請皇上飲酒解悶。”

當即秦王楊浩就嚇得哇得一聲哭了出來,在他的哭聲中,隻有一個被逼到了生命末路的十幾歲少年,而不是一個頂了皇帝名義的隋室最末一位君主。

來使因為急著要回去複宇文化及的命,哪能等得楊浩哭夠了,反正看來這位小皇帝也什麽都明白了;他們幹脆上前立逼著他喝。

楊浩在無力的反抗中,哭著說要最後見見他的母親,見最後一麵!

來使也不答言,因為他們知道這是根本不能被宇文大人答應的,隻管強行將藥酒給楊浩灌了下去。

楊浩咽下了最後一滴苦澀的毒酒後,他的眼淚也幹了,他直著眼喃喃地重複著“但願來世不要再降生到帝王家、但願來世不要再降生到帝王家……”,直到咽下最後一口氣。

史書記載,公元618年九月,在宇文化及授意下,秦王楊浩被藥殺。

除掉傀儡皇帝後,宇文化及就公然僭稱許帝於魏縣。因為他將國號改稱為許,所以他被稱之為許帝。

同時,宇文化及又改年號為至道元年,但也有記載說是“建元天壽”,總之他是改了年號,設置文武百官,又發下許多詔書,上麵都蓋著傳國璽印,頒布四方,總算是過了把皇帝癮。

三、竇建德的故事

數十壯士血染建國門

竇建德也是我們在前麵的講述中,一再提到的重量級人物,那麽關於他的發跡,我們還需要再回溯到隋煬帝時代的山東反隋運動。

在講述山東的反隋運動前,我們先來看看那個時候的隋廷江山,是什麽樣的治安局麵:

隋煬帝自公元604年即位時開始,連年遊玩和擴張。到609年擊破吐穀渾,設西海、河源等四郡,楊同學可謂是誌得意滿,但與之同步的是,百姓們卻讓暴政折磨得難以忍耐了。

610年即大業六年,夏曆正月初一日,拂曉前有壯士數十人,白衣白冠,焚香持花,自稱彌勒佛,進入建國門(端門)。

解釋一個:

佛教說釋迦佛衰落,彌勒佛代興,因之,凡假借彌勒佛出世作號召,都含有反抗舊統治的意義。

守門官兵見了,以為神靈下世,都叩頭禮拜。

不料壯士們趁機奪過武器,闖進宮內,與齊王楊暕的衛兵格鬥起來。

結果,壯士們鬥敗被殺。

這數十個壯士的行動,顯然是隋末農民大起義的第一個信號。

隋煬帝殺死這數十人後,又在洛陽大搜查,連坐千餘家。我們注意這個細節:連坐千餘家,就意味著有上千家吃了掛落,而被處死!

大開殺戒後,楊廣就自以為太平無事了。他還舉行儀式慶祝了一下,史書記載:夏曆正月十五日,就在端門外大街上,舉行規模盛大的百戲,供西域人賞玩。

可是就在那年六月,雁門(山西代縣)的尉文通,就聚眾三千人,占據莫壁穀,公然示威給楊廣同學看看。注意啊,時間距離不過六個月。

又是六個月後。

公元611年一月即大業六年十二月,朱崖(今廣東瓊山縣)人王萬昌又起兵反隋了。

雖然這兩處亂子,都很快被隋兵擊滅,但在同一年(也就是大業六年)裏,一北一南,繼洛陽數十壯士而起兵,卻昭示了楊廣依然走亡國之路,那麽反抗也是同樣依然。

山東的反隋運動

公元611年,隋煬帝征發大量兵士和民夫,準備第一次侵略戰爭。山東民眾受禍尤重,大規模的農民起義也首先在山東地區爆發起來:

第一個,就是我們前麵說過的齊郡鄒平人王薄,聚眾據長白山,記得嗎?他還作過《無向遼東浪死歌》。

第二個,平原郡(治安樂,山東德縣)的豪強劉霸道據豆子(音岡gāng,屬山東惠民縣境),聚眾多達十餘萬人,號稱“阿舅”軍。

《隋書·煬帝紀》記載613年即大業九年,“平原李德逸聚眾數萬,稱阿舅賊”。這是怎麽回事呢?

從可能性來說,農民起義往往聚散無常,可能劉霸道散夥以後,而李德逸聚眾造反,仍沿用了“阿舅”名號。畢竟在當地“阿舅”早已是有號召力的名牌,而且它也沒有申請專利權,那麽又何妨借來用用。

第三個,漳南(山東平原縣、恩城西北)的孫安祖是位勇士,他因為拒絕當兵,被縣官笞辱,也就是鞭打。

此後,他在得到了同縣豪俠竇建德的資助,聚眾數百人,入高雞泊(屬漳南縣境),自稱將軍。

注意啊,這可是一個大能量的聚集,雖然這個時候還沒有成氣候,日後竇建德可是興風作浪,非同一般化。

所以關於他的出身來曆,我們有必要詳細說一說。

竇建德是貝州漳南人。

世代為農,但他自稱為漢景帝太後的安成侯充之苗裔。也就是說他的祖上是西漢皇室的外戚。隻不過這時距離西漢已然是近八百年,所以他給自己的定位是苗裔。

苗裔:時間相距極遠的後代。

竇建德為人很義氣,好行俠士之事。

有個鄉親家裏死了人,窮得無法安葬死者。竇建德正在耕地時聽說了,為之歎息一番,然後毅然決然地把他正在使用的牛,送給了這戶人家,讓他們賣點錢,好辦喪事。

有天晚上,一夥強盜來洗劫竇建德家。竇建德站在窗戶根下,進來一個強盜,他殺一個;進來兩個,他殺一雙。

竇建德生來就有一身的好力氣。

就這樣,竇建德一連擊殺了三個人,嚇得剩下的那夥強盜,再也不敢進了。

兩下裏僵持著。

後來,強盜們向竇建德索要他們同夥的屍體。

竇建德說:“可以給你們。不過得你們把繩子扔進屋來,我一個個地給你們係好了,你們再拉出去就是了。”

強盜們於是投繩於屋,萬不料竇建德居然把自己係在了這條繩子上。

當強盜們毫無防備地用力曳出後,竇建德突然一躍而起,一把抓起平時用的砍柴大刀,一口氣就斬殺數人。

由此,竇建德在此地一舉成名。

當了名人好外多,竇建德不久就得以當上了個小官:裏長。

相當於現在的村長一類的國家幹部。

後來竇建德犯了點兒事,逃走到外地了,直到遇大赦,他才又回歸家鄉。

這以後,竇建德的老父過世,村裏來送葬的,足有千餘人。但所有大家夥慰問他贈予的財物東西,竇建德一概不受。

有誌氣。

公元611年即隋大業七年,朝廷招募兵馬伐高麗,竇建德補任為隊長。

他剛到軍中,恰好趕上他的同鄉孫安祖因為盜羊,被縣令抓住揍了一頓。

等一下,前麵不是說孫安祖是因為拒絕服兵役才被毆打羞辱的嗎?

是的,很多現代人編撰的史書都這樣寫的,但在《二十四史》上確實是說,因為偷人家的羊,孫同誌被“捕劾笞辱”。

士可殺不可辱。

這還得了!

孫安祖受辱後,刺殺了縣令,以雪此辱。

然後他逃亡到了竇建德這裏,竇建德就悄悄把他藏在自己的住處。

後來趕上山東鬧饑荒,群盜蜂起,於是他們也開始商量起事兒了。

竇建德的見解是這樣的:

“以往文皇帝(指楊堅)時,天下繁榮,國力盛強,發百萬大兵去打高麗,結果還是敗了呢!……

“如今發大水鬧洪災,百姓弄得吃住都成了問題,整天掙紮在生死線上,可是當今皇上不但不體恤幫助,反倒還要親駕征戰!……

“而且以往西征(指楊廣對西部少數民族用兵)時,去十個人征戰,最後能夠返歸家鄉的,差不多連一個都沒有。……

“如今又要重新發兵打仗,消息一傳來,就人心惶惶。……

“我常想,大丈夫一生,當建功於世,豈可甘心做一個必定會送命的俘虜!……

“我聽說高雞泊(地名)廣袤數百裏,而且有極高極多的葭草可以阻擋視線,讓那裏成為一個最好的藏身處。如果以此地為據點,偶爾出來掠奪些物資,就足以吃喝不愁了,因此那裏聚得無數豪傑。……

“據住高雞泊,且觀時變,以成就我們的大計!你看怎麽樣?”

孫安祖邊聽邊點頭。

於是竇建德就開始為他招集那些逃亡的士兵,以及無產者(用現代語言表述:廣大貧農、無產階級)。

當人數達到好幾百後,就由孫安祖率著,正式進駐高雞泊了。

又一支武裝革命的隊伍拉起來了。

孫安祖自稱大將軍,外號“摸羊公”。嘻嘻,也許從這外外號裏,我們可以發現一個值得注意的細節:摸羊公即偷羊哥們呀。

由此可見,二十四史上說的孫同誌挨揍原因,還是比較可信的。

隻是這個原因,太有損我們孫同誌作為一個革命軍小領導的光輝形象了,還是說他是因為抗拒兵役被體罰才好。

嗬,前麵關於竇同誌的故事可能講得長了點,我們接著再列舉這些山東省的義軍哥們。

第四個,蓨縣(蓨音條tiāo,河北景縣)人高士達在清河境內聚歡,自稱東海公。這也是一個不可小看的人物。

第五個,竇建德的家屬被隋官府屠殺,竇建德於是率眾二百人逃歸高士達。

看看,怎麽樣,說來戲就開幕了。

這是怎麽回事呢?

原來,鄃人張金稱是個一個更不得了的人物,他也結眾萬餘,以河渚間為根據地,反了!

蓚人高士達可以說是一個與他們是等量齊觀的人物,高同誌有兵千餘,屯於清河郡。

好家夥,這左一夥右一群的造反隊伍,全都不事生產,平時生計所需,全靠搶掠。搶掠之時也難免燒殺。要不怎麽老百姓叫他們是強盜呢。

於是諸強盜們往來於漳南,或者是劫殺人,或者是焚鄉村,但他們惟獨不入竇建德的家門。

這下子,郡縣公安部門就懷疑竇建德與這些強盜們私通,於是“捕族其家”。

竇建德在河間,聽說全家老小,被官府不問青紅皂白地一齊殺了頭!

他的眼珠子紅了。

當即率麾下二百人前去投奔了高士達。

這就出現我們前麵所說的情況了。

高士達於是自稱東海公,封竇建德為司兵。

而這時,張金稱殺了孫安祖。

孫安祖的部屬一萬多人,就投奔了竇建德。

竇建德當然是來者不拒,於是部眾日益興盛起來,他們仍然是駐守在高雞泊。

竇建德的領導作派很好,不僅沒有架子,而且生活中還不搞特殊化,與士卒同甘苦。

因此或遠或近,總有人來歸附他;並且這些士卒均肯為竇建德賣命,這一點非常重要。這是一個軍隊領導者成敗與否的重要衡量標準。

暫且收住。

前麵我們列舉全是些大個的,其餘小部起義軍,不可計數。

隋煬帝派遣都尉、鷹揚等軍官,會同郡縣官追捕,捕得就殺。方法雖然簡單凶暴,但對於初起的義軍卻殺傷力極重,可這根本不能阻止反抗的繼續高漲。

以上這些是發生在山東的隋時代起兵。

不同凡響的竇建德

涿郡通守郭絢,率領一萬餘人,討伐高士達。

高士達很有自知之明,他說自己的才能謀略不如竇建德,於是就提拔竇建德為軍司馬,並把兵權交給了他。

竇建德果然不同凡響,他請高士達看守輜重,自己挑選精兵七千人抗擊郭絢。

竇建德是怎麽開打這一仗的呢?

他假稱,因為與高士達有矛盾而背叛了他,派人向郭絢請求投降,表示願作郭絢的前鋒,進攻高士達來立功贖罪。

那麽他與高士達有什麽矛盾呢?就是以當初竇建德一家人被殺一事做文章,當然老竇把帳算到了老高身上。

郭絢相信了竇建德,也不再防備他,率兵跟隨竇建德到長河縣。

幹什麽來呢?當然是打算要與老竇結盟啊。我們前麵說過,頭腦簡單的老郭同誌此刻是“兵懈不設備”的狀態。

竇建德突然發動襲擊,襲擊的對象自然是郭絢,而不是老郭想象中的老高同誌。

竇建德斬殺並虜獲了老郭部下的幾千人,還獲取了馬千匹,這可是一個重要戰利品,在冷兵器時代,兩軍作戰,馬是主要是關鍵的哦!

郭絢隻剩下數十名親兵衛隨,一路狂奔而去。

竇建德當然是不會放過他的,史書記載說:“追斬於平原,獻首士達”,就是說竇建德不僅緊追不放了,而且還特意斬下了郭絢的首級,獻給高士達。

竇建德一舉威振山東。

立竿見影,張金稱的餘部也都歸附了竇建德。

前麵我們說過楊義臣在清河用酷刑處死了張金稱,老張的殘黨被嚇破了膽子,本來是樹倒猢猻散,但他們卻又聚集到了一起。

不知路在何方?

正這時,老竇一舉成名,史書記載說,這些人“嘯歸建德”。看見沒有,差不多是歡呼跳躍著來歸順的:

可算是找到組織了。

那邊楊義臣乘勝進軍到平原,進入高雞泊,打算討伐竇建德,給起義軍來個斬草除根。

危急關頭,竇建德對高士達說:

“我觀察了不少隋將,善於用兵的莫過於楊義臣了,如今他滅掉了張金稱乘勝而來,銳不可擋,請您最好是率兵避開他,讓他欲戰不得,耗費時間,將士疲勞厭倦,然後我們再乘機襲擊他,楊義臣才能被攻破,否則,恐怕您不是他的對手(隋善將獨義臣耳,新破金稱,其鋒不可當。宜引兵避之,彼欲戰不得,軍老食乏,乘之可有功)。”

可高士達在前麵那個勝利的衝擊下,早暈了腦子,根本聽不進此良言。

他的決策是:留下竇建德守營,自己率領精兵迎擊楊義臣。

結果老高還真打贏了。

其實明眼一看就知道這不過是楊義臣同誌慣於的小花招——欲擒故縱。

可老高哪裏有這樣的眼力?取得小勝後,就縱酒暢飲。美滋滋的哦!

竇建德聽到後說:“東海公未能將敵打敗就驕傲自大,災禍不久就要到了(東海公未捷,遽自矜大,禍至不日矣。隋兵勝,必長驅而來,吾不能獨支)。”

盡管明知如此,但他還是帥領手下的精銳將士,據險而守。

果然五天後,楊義臣大破高士達。不僅在陣前將高士達殺死,又乘勝追擊,直逼他的營地。

營中的守軍潰不成軍,都在四散奔逃。

正如竇建德事實所預料到的——無法對抗。

而這時的竇建德僅和百餘騎兵逃走了。

他們到了饒陽縣。

竇建德乘饒陽縣沒有防備,一舉攻陷了饒陽。

楊義臣殺死了高士達,認為竇建德已不足為患,就率兵離去。

竇建德建天子旌旗

竇建德由此得以返回平原。他在這裏進行了兩種收集:

一是收集張金稱、高士達所部的散兵;結果他擁有了兵卒三千人。

二是收集安葬死者,為高士達發喪,史書記載說“軍皆縞素。”

軍威又重新大振。

竇建德自稱將軍。

從有人舉旗造反的一開始,這些進行叛亂的群體,每抓住隋廷官員及士族子弟,都是一刀哢嚓了,殺掉完事;唯獨竇建德很好地對待他們,史書說是“恩遇甚備”,比如說,老竇把前隋廷任命的官員饒陽長宋正本當成貴客,“尊任之,參決軍議”。

因此隋廷官員中有些人就敢於舉城投降他。用史書上的話就是:隋郡縣吏多以地歸之。

竇建德的聲勢也就日漸浩大,直到擁有精兵十餘萬。

竇建德本與王世充交好,聽到王世充廢皇泰主楊侗自立的消息,便與王世充斷絕了關係,於武德二年(即公元619年)四月,他也開始建天子旌旗,出警入蹕,下書稱詔,還任命隋齊王楊暕的兒子楊政道為鄖公。另外,竇建德也象隋末唐初割據北方的各種勢力一樣,依附突厥,借突厥之力壯大自己。

四、悲催蕭皇後

日暮途窮帝王夢斷

而對於稱帝後的宇文化及來說,轉瞬半年就過去了,宇文化及的皇帝癮還沒過夠,魏縣就被李淵的從弟淮南王李神通所破。

宇文化及慌忙帶了蕭皇後等逃往聊城,未及安頓就緒,夏王竇建德已親率六萬大軍殺來了,小小一個聊城,怎能經得起這樣的勁攻猛擊。

不過幾天工夫,聊城就被攻破,宇文化及被生擒了,蕭皇後等人自然也逃不了。

竇建德進了聊城後,安民剛畢,他的左右就有人向他聲請要求殺了蕭皇後,以謝天下人心。竇建德說什麽也不答應,他的理由是蕭後雖是失節,但終究曾為母儀天下之隋室皇後,且還扶起了一個小皇帝,我們畢竟曾為隋室臣民,斷不能加害於她,否則就是同宇文化及一個樣了。

至於宇文化及,和逃跑在外、好不容易才抓捕回來的宇文智及,如今則理應受誅。

竇建德又恐怕蕭皇後被人悄悄暗殺,就派重兵,日夜護衛著她。第二天,竇建德就請蕭皇後出禦正殿,並且還向她行了臣禮朝見,羞得蕭皇後不敢抬頭。接著竇建德又命人立了煬帝和秦王楊浩的神位,令百官一齊穿著素服發喪。

諸將陸續進宮,很多人都手提著顆人頭,那正是宇文化及的許多重要部下將領及官員的首級,上殿來報功。同時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弟兄二人也被推到煬帝和秦王楊浩的神位前,竇建德吩咐武士,拿宇文化及、宇文智及兩人來活祭煬帝和秦王楊浩。這兩個曾八麵威風不可一世的兄弟被綁在殿柱子上,一把快刀將他們全身的皮肉,細細碎剮,在滴滴鮮血和慘嚎痛叫聲中祭祀了煬帝和秦王楊浩,也嚇暈了蕭皇後。蕭皇後被叫醒後,她的眼淚奔湧如泉,可誰也分不明她是在哭前麵的那個隋室的皇帝丈夫,還是後麵的這個許室的皇帝丈夫。

對於那些活著的宇文化及部下的重要將領及官員,竇建德讓他們排列著跪在煬帝靈座前,然後宣布,願降的就赦免一死,不願降的則立即殺死。同時,竇建德一麵排宴在龍飛殿,慶功賞群臣;一麵收拾隋宮裏的國寶圖籍和珠玉金銀,他將許多的隋宮珍寶分賞給各功臣,而國寶圖籍則交他的女兒大夏國通安公主竇線娘收藏好,待凱旋回程時帶回他們的領地樂壽去。

羞辱的盛宴

但竇建德的做法卻讓很多人忿忿不平,其中就有一個昔日的隋宮寵妃、會舞劍的薛冶兒,她氣得發瘋般要衝去殺了蕭後;還有大夏國的勇安公主竇線娘也非常不理解父親的做法,可她也無法說動父親。不過勇安公主線娘很會辦事,她雖然生氣,卻並不衝動。進城後,勇安公主線娘朝見過非她親生母親的曹後,先將隋室皇宮裏的國寶圖籍奇珍異寶呈上,在曹後的大喜中,勇安公主才又奏稱:“那個蕭皇後現在客館中,請母親懿旨定奪。”曹後聽了,冷笑道:“什麽皇後,現在不過是一隻喪家犬罷了。要這個亡國**婦來咱們樂壽做什麽!”

勇安公主線娘於是趁熱打鐵,又說上了一番大大有勁的話,什麽蕭後最無廉恥,專會委身事於得勢之主,然後她就可以再繼續當她的皇後了。這話果然厲害,曹後當即就擊中了最痛處,雖然她深知自己丈夫的為人,可到底還是將蕭後視作最危險的大敵。她沉吟片刻,笑著對線娘說:“你父親這樣,自然有他的道理,我們當然得聽。現在我們雖不能將她處死,但羞辱她一番倒使得。我們隻須如此如此,已是夠她受的了,不愁這個**婦到時候不自己知趣地滾開!”

勇安公主線娘聽了,禁不住鼓掌稱善,忙派人去告知了薛冶兒,薛冶兒頓時也高興起來。這裏曹後吩咐下去,今天晚上擺宴宮中,有請蕭皇後。

曹後的懿旨到了行館,蕭後沒料想會受到這樣的優待和禮遇,忙歡歡喜喜地坐上來接她的鑾輿,迤邐向宮門走來。蕭後在寶輦上,忽然腦中閃過當初隨著煬帝在各處遊幸時,扈從如雲,笙歌繞耳,那不可一世的八麵威風,與今日的冷淡情景一比較,她不覺傷心淚又滾滾滑落。尤其是進宮後,蕭後一眼望見曹後鳳冠龍髻,鶴佩霞裳,眾宮女前呼後擁,高高在上,扇羅齊護,她的心不覺早痛得滴血;但她明白此刻得把眼淚回流到肚子裏,誰讓現在她不過是個奉召入宮、仰人鼻息的前朝廢後呢。及至走到跟前,蕭皇後看曹後和公主線娘都含笑相迎,十分殷勤,心裏頓覺非常欣慰。

在四個宮女的簇擁下,曹後端莊凝重,絲毫不露窈窕輕浮之態,四個宮女扶著她下階來,迎接蕭後進殿。曹後又請蕭後上坐朝拜,蕭後如何肯坐,推讓再三,才依賓主之禮相見。禮畢,大家一齊進龍安宮。

隻見龍安宮正中擺著兩桌盛筵,兩位皇後,分賓主坐下。曹後舉杯對蕭後說:“草創茅茨,殊非鸞鳳駐蹕之地,暫爾屈駕,實是褻尊。”蕭後忙謙恭地答道:“流離失所之人,蒙上國提攜,已屬萬幸,又荷盛情,實深赧顏!”公主線娘也連連勸酒。

曹後點點頭,又問道:“聽說十六苑中,各有一個夫人主持,此說可真?”蕭後道:“的確是有。”曹後故意歎息道:“不知那如今十六苑夫人,都怎麽樣了?”線娘接著道:“聽說有幾個夫人已經殉節了?”蕭皇後不能說沒有,隻得點頭說是。曹後就追問道:“是哪幾位夫人?”

蕭皇後隻好說:“綺陰苑的謝夫人和儀鳳苑的柳夫人,都在先帝受害的那天自縊身死。”曹後和線娘同聲道:“難得難得!這般的節烈,實在令人可敬。”蕭皇後不知深淺,也順著她們的喜好往下接著道:“還有那個仁智苑的朱夫人,在寢殿裏麵罵賊,也被當場慘害。”

曹後馬上就說:“象朱夫人般節烈,真是替隋室增了不少的光輝!”

線娘也馬上就笑道:“也有削盡隋室光輝的人呢!”曹後立刻就笑得非常起勁,然後又意猶未盡地加了把火:“哎呀,這位朱大美人也真是太癡了!她怎麽不想想人生一世,草生一秋,何不學學皇後娘娘,枉自到處快活多好,何苦講什麽節烈,罵什麽賊呢!”

這每一句話,在蕭皇後聽來,都宛似當頭一個霹靂,震得她的思維都頓住了,直呆呆了好半天,不知該說點什麽,而臉上早白了又紅,紅了又白。

這時曹後又不依不饒地問她,此外還有什麽人殉節?

蕭皇後不敢再說出吳絳仙的事,以免自找沒趣,於是就說沒有了。線娘卻冷笑道:“我倒是聽人說,還有一個吳絳仙,為了給先帝報仇,就冒著生命危險去獻鴆酒。不幸這個謀害宇文化及的事沒能成功,又讓一個無恥的賤人獻了個極歹毒的計,害得吳絳仙受盡了折磨才慘死,此事可真?”

蕭皇後此刻隻恨沒個地洞,躲了進去,可人家公主追著問,她又不能說沒有,隻得點了點頭兒。

曹後接著又道:“聽說有個舞劍的薛夫人可還在嗎?”

蕭皇後是怎麽也想不到薛冶兒此刻就在簾後等待時機出場呢,於是心安理得地說:“她因刺賊不成,被逐出宮去,如今也不知到哪裏去了。”蕭後言猶未畢,隻見內室的垂簾一掀,薛冶兒仿佛從天降般地走了出來。

蕭皇後頓時驚得呆如木雞。

薛冶兒向她咬著牙冷笑道:“想不到又在此地遇見了娘娘。賤妾還以為娘娘跟了宇文反賊,總算是可以長享富貴的了,不想竟然還會流離失所到了這個地步?”蕭後聽了薛冶兒的話難受得無以受,她本來就因為曹後和線娘母女兩個,熱一聲,冷一句,被諷刺得如坐針氈,又加上了薛冶兒,這才明白原來今天是她們刻意安排停當的,目的就是為了羞辱她。蕭後正在考慮如此應對這種場麵,勇安公主就又說道:“既已別抱琵琶,何妨一彈三唱!”蕭後被她們譏刺得實在難當,不禁惱羞成怒,老厚著臉皮子強辯道:“未亡人並非貪生怕死,此中苦情,娘娘、公主有所不知。隻因那夜諸逆入宮,變起倉卒,當時先帝被害,陳屍寢殿,無人顧問,若非妾主持,將沉香雕床改了棺橔,先殮了先帝,後再把那些殉節的夫人們逐一收殮,不然那些屍首必至腐爛……唉!未亡人當時真的是不得不忍辱含汙,否則那叛賊怎肯禮葬了先帝,又立秦王浩續大位?所以還須多多體諒未亡人。”

蕭後垂淚答道:“當時未亡人連自己的一命尚懸於賊手,就是說了也無濟於事。”曹後冷笑道:“‘未亡人’三字娘娘倒是可以勉強如此稱謂,隻是不知娘娘口口聲聲的未亡人,是指誰人說的?娘娘今日是算楊氏的未亡人呢?還是應該算宇文氏的未亡人?這倒還須請問娘娘一下!”一句話問得蕭皇後啞口無言,無地自容,不禁傷心萬分,隻得掩麵悲啼。

恰巧這時夏王竇建德回宮,一見這種場麵,忙命兩名宮女,送蕭皇後回自己居處,又背後勸曹後說:“她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已經夠她受的了,你們就不必再去羞辱她了!”

竇建德雖然將許多隋宮中的珠玉金銀彩帛綾羅及宮娥彩女,當時就分賜給有功將士,卻還有不計其數的珍寶帶了回宮,曹後見了自然高興,於是就著這開心,笑著對竇建德說:“如今還有一個活寶在此,不知陛下將置之何地!”竇建德道:“禦妻休將朕也當作宇文之流!朕之所以將蕭後帶回來,隻是怕蕭後留在中原,又被別人奸汙,於先朝麵子上太不好看。俗話說知夫莫若妻,咱們多年夫妻了,禦妻何必如此見疑呢!”

蕭後出亡塞外

蕭皇後回到寢室,剛才受的羞辱讓她越想越傷心,也越想越犯愁,若是久留在此,怎經得起曹後和公主線娘她們的羞辱磨折,可到哪兒才能得個安寧的去處呢?

蕭後整整哭了一夜,到底在天明時候,她想出了個辦法,那就是嫁與突厥始畢可汗的義城公主,一定會幫她解脫這個困境。於是蕭皇後馬上修書,盡言自己的悲慘和痛苦。然後密密封就,又從自己那些極品上等的珠寶首飾裏拿出幾件來,賄通了一個宮女,讓她幫著找個可靠的人,將這封書信送到塞外。

真是錢可通神,蕭皇後通過破費些金銀珠寶,她的那封書信就果然到了塞外的義城公主手中。她哭著讀完後,馬上就去找現在的丈夫始畢可汗。始畢可汗一口應允,立遣使者,來樂壽接蕭皇後與南陽公主。竇建德正因沒法處置蕭後而為難,一見突厥遣使來迎,真是求之不得,立刻滿口答應,同時一麵派人通知蕭皇後,叫她整備行裝;一麵命部將率一千多騎兵一路相送,保護送蕭皇後北行,還把宇文化及的首級呈獻給義成公主。

整天急切地巴望著這一聲兒的蕭皇後一聽突厥遣使來迎,哪裏能遲慢,馬上就收拾行裝,向竇建德告個別,就隨著突厥使者上路了。蕭皇後與義成公主在塞外一相見,千語萬言不知從何說起,隻是一個勁兒地抱頭痛哭。

五、那些死於非命的傀儡小皇帝

我們現在要交待誰的結局呢?

請聽我繼續講故事。

從來權力使人爭,七貴就是這樣,到底王世充勝了,但他殺死元文都、盧楚以後,考慮到人們示必肯服從,於是他還偽事皇泰帝楊侗,對其甚為謙恭。

王世充又請求劉太後收他做義子,同時他還尊劉太後為聖感皇太後。

但不久以後,王世充就又驕橫起來,有一次他在宮裏吃完飯,回家就大吐,因為他懷疑飯中有毒,也就是說他怕有人害他。然後就以此為借口,不再朝拜皇泰帝。

皇泰帝知道王世充最終不會在自己手下為臣,卻又對他無能為力,隻能拿內庫的綢緞做幡花,拿器用玩物讓僧人施舍給貧困之人,目的是為了祈運求福。

王世充聞知,特派遣他的黨羽張績、董浚守住城門,宮內的東西一概不準出城。

武德二年(即公元619年)正月,王世充打發人獻劍啊印的,又言什麽河水清,他這也在如法炮製,製造一些神事玄景,借以向世人炫耀自己之功德,當為帝稱尊。

這下子皇泰帝的難日到了。

王仁則縊殺皇泰主

我們繼續來講故事。

本來,東都的王世充自從打敗了李密,一切朝政都入其掌握後,驕恣不法也越來越甚。初則自封太尉、尚書令,繼又自稱鄭王,加九錫。

可王世充仍不滿足,如同那些這種處境中的權臣一樣,他也在一天裏,突然又必然地將皇泰帝廢去,自己做了皇帝,國號鄭皇;皇泰帝則被降封為潞公。

當然事情也同樣不會到此為止,不久,就有王世充的侄子、日後被碎刀零剮的王仁則帶了鴆酒來到皇泰帝的住處,也是請他喝了解悶。

皇泰帝也同那幾個楊室子孫一樣,知道自己末日來臨,這個無辜的少年也是痛哭著說,想要見親生母親的最後一麵。

王仁則既不仁也不義,他斷然拒絕了皇泰帝的一再哀求,隻管催促他喝了鴆酒。

為什麽王世充一定這樣斬盡殺絕呢?

原來皇泰帝雖被王世充廢掉,但在東都各級官吏中,他仍有很高的威信。

這是他必定得死的原因。

並且還有一起即將發動的政變與他有關。

禮部尚書裴仁基、左輔衛大將軍裴行儼父子德高望重,被王世充所猜忌。裴仁基知道後驚恐萬分,就與尚書左丞宇文儒童、宇文溫,及崔德本密謀鏟除王世充,恢複楊侗的皇位。

但機密外泄,裴仁基等人全被夷三族。

可事情同樣不會到此為止,王世惲對王世充講,裴仁基等起兵全是為了給皇泰主正位,勸王世充早日鏟除楊侗。因此就在武德二年(即公元619年)五月,上演了這個王世充派王仁則、和家仆梁百年用藥酒來毒殺皇泰主事件。

素信佛教的皇泰帝於是布席燃香,痛泣著向菩薩要求道:“願自今以後,永遠不要再托生到帝王家。”

王仁則急不可待,麵目猙獰地走上前來,將布帛緊緊勒在這個小皇帝的脖子上,就說什麽也不撒手了,任憑他掙紮得滿額青筋暴起,眼珠突出眶外,鼻口裏新鮮的血在歡猛地奔流著。

皇泰帝也就是當年的越王楊侗,在死後,被諡為恭皇帝。

王世充如願得即大位後,任命其兄王世偉為太保,齊王王世惲為太傅,領尚書令。

死於非命:可憐的傀儡小皇帝

現在不用我說,您也一定猜得到,我接下來要交待的就是隋廷最後一個小皇帝代王楊侑的死,因為死於非命是這些小皇帝們的必然結局。

但和前麵兩個小皇帝不一樣的是,這個小皇帝之死卻是過程不詳。

也就是說,各種史書沒有記載,自然原因也就不必說了,誰讓最終得天下的是李淵呢,而這個小皇帝之死恰恰又是李淵為最大嫌疑犯啊!

不過這個小皇帝的死期還算得上是很明確。那是在李淵廢掉楊侑自立為帝的一年多以後,武德二年(即公元619年)八月,那個被廢的恭帝楊侑也死了,他在死後被李淵諡為隋恭帝。因他無子,以其族人之子楊行基為其後嗣,行禮主祭。

隋廷這個恭帝楊侑的死,過程不清,不是毒殺也不是縊殺,他的死,不明不白,誰也不清楚過程。

不過官方的說法是病死了。

據說他在死前,曾流著淚對旁邊人說,但願來世不要再降生到帝王家了。

作為隋煬帝長子楊昭的第三子楊侑就這樣,在他十三歲那年被李淵一片忠心並美意地扶持上了皇帝寶座,可僅僅不過一年,他就完成了這個李唐王朝開國皇帝交給他的曆史使命,而退居到了一個降封為國公爺的地位上,閑居於長安。

再僅僅又是一個一年以後,他就死了,死得世人不明不白,死得李淵明明白白。

隋室楊姓的秦王浩死了,死於非命;東都的皇泰帝侗也死了,還是死於非命;而在西京的廢帝侑也是一命嗚呼,當然也一樣地死於非命。

好似造化弄人,在一個年頭上,不約而同的這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因為生於帝王之家,就分別在三個不同的地方,被三個不同姓名卻共同著勃勃野心的野心家,以共同的手段和共同的方式扶上了帝王位,然後這三個少年,又因為共同的原因而被打發了一個共同的結果。

這三個不同的皇家少年在臨死,共同地說過一句話,那就是但願來世不要再降生到帝王家。

是的,生於帝王家是可怕的,舉凡隋皇室共有的五位皇帝,他們在三十八年的國祚中,有的被親子謀殺,有的被部下發動的兵變縊死,有的國亡後被勒殺,有的被公然毒殺,有的被謀殺,死得不明不白。

總計隋氏江山自文帝篡周,共曆五主計三十八年,就宣告終結。

隋王朝政權結束了自西晉末年起長達二百多年的大分裂局麵,統一了以黃河、長江兩大流域為中心的中國,繁榮程度超越了兩漢,將中國曆史推進了一大步,為日後強盛的唐王朝的興起準備了充分而必要的條件;同時這個短短的繁華富足的一代王朝,正是國祚長達其近十倍的李唐王朝的前車之鑒。

這一時段的興衰榮枯富貴繁華與血腥戰亂,其實不過是國力強盛的大唐王朝的一個小小預演罷了。

前車之鑒空照

一個王朝就這樣消亡在曆史長河中,而一個新的王朝則剛剛拉開帷幕。

千古以降,隋煬故事,大唐遺事,長為世人笑談。

說長論短,談古說今,就史論史,即實敘實。

當此初唐之際,李淵父子躊躇滿誌;而竇建德、薛舉等人也在摩拳擦掌;李軌、蕭銑之流也在躍躍欲試……

帝王夢正在繼續。

看最終,李唐帝國好不容易羅盡群雄,收得海內州郡,所有東夷南蠻西戎北狄,統統是年年進貢歲歲來朝,大唐帝國從此傳聞天下,九天閶闔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讓中國人以此自誇,一直到今天。

俗話說,因果相連,源流有自。

女寵亂國,宦官倚勢,藩鎮挾權。

這三大禍祟,讓朝綱日非,以至於積重難返,內外交訌,讓大唐國祚漸漸斫喪虛弱。閹宦可以弑主,將弁可以逐帥。兵戈犯闕,生靈塗炭。後唐天子也個個如同傀儡,今兒被人幽禁,明兒又被人害死。好一座錦繡江山,最後竟被碭山無賴朱阿三,輕輕鬆鬆就奪了去……

興與衰,榮與枯,富貴繁華與血腥戰亂,周而複始,不過如此。

江山無限美好,無數英雄為之折腰。

前車之鑒猶在,卻空照世間名利繁華,大夢難被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