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隋煬終失國

元樞、司馬德戡、裴虔通等人之所以進行策反,是否因為隋煬帝要遷都丹陽?宇文化及兄弟是如何參與進來的?

宇文化及殺進宮後,煬帝是否嚇得魂飛膽散?

寵妃朱貴兒不懼一死,在她那個著名的痛斥反賊的行為同時,她也被亂刀齊刃加身,橫屍於地……

但隋煬帝最喜歡的小兒子趙王楊杲,是否身首分離了呢?

隋煬帝沒有躲過這一劫嗎?最後在隋楊王朝皇室的江都行宮裏上演的,果真就是更為著名的煬帝亡命於白練……

江都兵變是一個什麽樣的事件?我們在回溯時,是否發現了其深層原因?

隋帝國是否由此被推向了覆滅?

一、楊廣遭遇了死局

有人在策反

舉火為號

殺宮

二、楊廣之死

大勢已去

昏主暴君末日早臨

葬命白練

三、江都兵變的深層原因

深層原因

隋江都太守陳棱葬煬帝

唐追諡楊廣——惡諡“煬”

一、楊廣遭遇了死局

有人在策反

此時元樞、司馬德戡、裴虔通等幾人見近日滿朝文武,都因煬帝要遷都丹陽而人心浮動,他們就在各官員跟前使勁地煽惑。

宇文智及現任少監,執掌禁兵;雖是煬帝的親信侍衛,平素卻最恨煬帝的荒**無道。

那一天,宇文智及家的門官報稱,外麵有一向和他關係不錯的郎將元樞大人拜訪。

宇文智及立即迎接入內,客氣地敘話。而元樞卻劈頭就問:“將軍知不知道眾將士近日的事兒?”

宇文智及馬上就明白他指的是什麽,卻故意說不知道。元樞說:“眾將士不肯隨駕渡江,紛紛商量著,都打算要逃歸長安呢!我也很思念家鄉,特來請教,如何處置眼下這種情況?”

宇文智及當即拍案說道:“若依此計逃歸長安,則性命都將不保!”

元樞問為什麽,宇文智及道:“主上雖是無道,且偏安一隅,然威令尚能指行;君等若私自相約西遁,不過隨帶幾個兵士,朝廷必定遣兵追捕,到那時你們如何是好?豈不是白白地丟了這條性命!”

元樞聽了宇文智及的話兒,也覺得有理,不禁皺眉蹙額道:“那這可如何是好呢?”

宇文智及趁勢說道:“如今天心厭隋,亡象日見,四處英雄紛起不斷,為的是圖成大事。你我二人所掌禁兵已有數萬,若能在江都同心謀事,如今因眾人有思歸之念,就中圖計,於中取便,隻須奮臂一呼,就可得數眾之萬的響應,以此舉大事,依我之見,或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誅無道以就有道,皆可成萬世之業,小則為王,大可成帝,何必定欲如喪家之犬、亡命之徒一樣地避逃呢!”

宇文智及的這一番話兒,立時就平地起了數丈風波,頃刻間蕭牆起禍端。

元樞聽了,沉吟半晌才說:“公言原是有理,真好似撥開雲霧而見青天。但欲行大事,必得先推一個主帥。環顧諸人,惟公弟兄足當此任。公若有意,元某極願效力。”

然後元樞又請來司馬德戡與裴虔通,宇文智及的計劃讓他們兩人聽後也非常讚同:“將軍等既圖大事,我們願效一臂之力。”

宇文智及道:“列位將軍若肯同心戮力,不患大事不成!所謂眾誌成城,大事可濟矣!但禁軍數萬,切不可輕舉妄動,必須立一人為盟主,大家聽其約束才能成就大事。”

司馬德戡道:“我遍觀眾人,雖各有才智,然皆威不足以壓眾;惟有宇文將軍的令兄許國公宇文化及,是當今英雄,若得他主持,方可為大事。”裴虔通與眾人聽了,也齊聲同意說非此人不可,並且他們決定事不宜遲,馬上就一齊到宇文化及私宅中來請見。

許國公宇文化及原是一個色厲內荏奸貪多欲的人,聞眾人來見,慌忙接入,設筵款待。酒過數巡,宇文智及向元樞使了個眼色,元樞會意,便對宇文化及道:“今日我等特來見宇文公,宇文公可知為了何事?”宇文化及笑道:“實不相瞞,老夫心裏正在猜測,隻是未敢動問。”

元樞先厲聲說:“主上昏暴,日甚一日,以至於境內叛者四起,各占郡邑。而今主上卻仍隻知荒**酒色,遊佚無度,先棄兩京不顧,又欲再幸江東。今各營禁軍,思鄉之心甚切,日望西歸,誰也不願跟從聖駕再遷。我等眾人意欲就軍心有變之際,於中圖事,從中取便,誅殺無道以就有道,此帝王之業也。但必須立一盟主,統率行事。如今大家都認為宇文公位尊望重,英賢夙著,一向深為眾將士所傾服,所以我等願奉公為主帥,廢昏立明,以征群賊,所以特來奉請。”

宇文化及聽完這席一話,頓時大驚失色,豆大的汗珠子順著臉頰流,期期不能出語,好半天才喃喃說道:“此乃滅九族的大禍呀,諸公怎麽能在一起商量這個呢?”

司馬德戡馬上就底氣十足地說:“應天順人,掃除昏暴,宇文公何必膽小若鼠呢?各營禁軍,皆我等執掌,況且如今人心動搖,又兼天下盜賊並起,外無勤王之師,內無心腹之臣,主上勢已孤立,誰能滅我等的九族?”

可宇文化及聽了,又沉吟半晌,還是搖頭道:“司馬公之言固然有道理,但滿朝臣子,豈能真無一二忠義智勇之士?倘若倡義報仇,卻將奈何?這一點諸公不可不慮。倘事機敗露或舉事不成,我們難免九族之誅。化及何人,怎能當此大事?諸公可另推英雄,起任艱巨,化及亦當執戈相從。”

眾人聞言,一時答應不出,俱麵麵相覷。宇文智及看眾人有些畏縮,頓時奮身站起,振然正色,指責宇文化及的推諉:“裴公等人都認為兄之為人英明,所以願奉為主。兄何必堅拒?且如此昏主,若不早日廢去,萬民生靈更將不堪,兄隻為一身計,難道就不為天下萬民計嗎?”

宇文化及沉吟了半晌,才說道:“化及實在無能,諸公若定是推許,隻能勉從了。是禍是福,聽天由命罷了。但一切安排進行,全仗二弟與諸公了。”司馬德戡等立刻歡然答應道:“敢不效力!”

司馬德戡讓許弘仁、張愷去備身府,對認識的人說:“陛下聽說驍果想反叛,釀了很多毒酒,準備利用宴會,把驍果都毒死,隻和南方人留在江都。”驍果都很恐慌,互相轉告,更加速了反叛計劃。

德戡使許弘仁、張愷入備身府,告所識者雲:“陛下聞驍果欲叛,多醞毒酒,欲因享會,盡鴆殺之,獨與南人留此。”驍果皆懼,轉相告語,反謀益急。

——《資治通鑒·唐紀》

舉火為號

陰曆三月乙卯(初十),司馬德戡召集全體驍果軍吏,他還邀同裴虔通密秘召集起來禁軍裏的驍勇軍吏,在自己府中會齊,然後他對大家曉諭道:

“今主上不恤群下,縱欲無度,流連忘返於江都;現在兩京殘破,他不思恢複,竟然又欲東幸永嘉。我們若跟著昏君出去巡遊,就都要客死在他鄉,注定與父母妻子今生不能相見了!如今許國公宇文將軍,可憐我等,欲倡大義,指揮我等複返長安,使我等息其勞苦,我是一定會盡死力響應的,不知爾等肯聽從出力否?”

軍吏們齊聲說道:“某等離家數載,日夜思歸;況主上荒**不道,我等勞苦無休。將軍若倡大義,提挈還鄉,我等惟命是從。就聽將軍的吩咐!”

司馬德戡等人見眾心一致,不勝大喜,於是當場約定在陰曆三月初十舉火為號,內外響應,共圖大事。

然後,司馬德戡與元樞、裴虔通,到了約定的時間,內外舉火為號,各領禁軍,團團將皇城圍住,各要害之處均著自己人把守。

那一天,大風刮得天昏地暗。黃昏時分,司馬德戡偷出禦廄的馬,還暗地磨快了兵器。傍晚,元禮和裴虔通值班,專門負責大殿內;唐奉義負責關閉城門。唐奉義與裴虔通等商量好,各門都不上鎖。

是日,風霾晝昏。晡後,德戡盜禦廄馬,潛厲兵刃。是夕,元禮、裴虔通直下,專主殿內;唐奉義主閉城門,與虔通相知,諸門皆不下鍵。

——《資治通鑒·唐紀》

到三更時分,司馬德戡在東城集合數萬人,點起火與城外相呼應,不想這火光讓煬帝在宮中看見了。

殺宮

煬帝對於自己即將覆滅的命運早有感覺,所以常常夜起觀看星象,他越是觀看就越發感覺凶多吉少,雖然也是急得沒法,但他卻一點也沒有提防禍起腋肘,每日裏隻管催逼宮人打點行李,預備徙都丹陽宮,以及順便遊玩永嘉。

這天深夜,觀天象的煬帝忽然發現了賊星犯帝座,已經是越來越近了,帝星搖搖欲墜,煬帝頓時和蕭皇後相顧失色。

蕭皇後勉強自己想些寬心話來溫慰煬帝,煬帝卻泫然道:“朕知道,朝不保暮了!”蕭皇後聽到這兒,再也禁不住悲傷,頓時悲從中來,惶惶然淚水奔湧而出。

煬帝卻又狂笑了起來,那笑聲中充滿了苦澀和勉強:“死生有命,徒悲何益?如今得過且過,何必愁何必憂!”

聽話的蕭皇後隻得破涕為歡,煬帝又笑語道:“何以解憂,惟有杜康!這話說得對說得好呀……”蕭皇後於是馬上命人設筵,又召到了各位寵妃美嬪一同陪飲。

剛喝了不多一會兒,忽聽得宮門外喊聲震地,好似有軍馬在廝殺一般,且又見東南角上,火光燭天。

看到火光,煬帝大驚,慌忙召入值閣將軍詢問原因。

那個值閣將軍正是密謀作亂的裴虔通,他當然會這樣對煬帝說:“不過是附近小民的草房中失火,外麵的兵民一同奮力撲救,所以有此喧嘩聲,陛下不必擔心。”

煬帝聽了,也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況且當時宮城內外相隔絕,煬帝相信了他的話。仍令裴虔通出外小心防守就是了。

看裴虔通唯唯趨退,楊廣依舊和蕭後及眾美人回席去飲酒。

煬帝酣飲至醉,其他人也喝得迷迷糊糊,蕭後把煬帝扶回正宮休息,安然一覺睡去。哪知待到金雞報曉,曙色初開,大禍就將臨頭了。

宇文智及和孟秉在宮城外麵集合了一千多人,劫持了巡夜的候衛虎賁馮普樂,布署兵力分頭把守街道。燕王楊發覺情況不對,晚上穿過芳林門邊的水閘入宮,到玄武門假稱:“臣突然中風,就要死了,請讓我當麵向皇上告別。”

至玄武門,詭奏曰:“臣猝中風,命懸俄頃,請得麵辭。”

——《資治通鑒·唐紀》

裴虔通等人不通報,而是把燕王楊關了起來。

陰曆三月十一,天兒還沒亮,司馬德戡交給裴虔通兵馬,用來替換各門的衛士。待天色微明,司馬德戡領了數百騎擁入玄武門,大刀闊斧,聲勢洶洶地殺入宮來。

玄武門本來有強悍的守宮士兵五百人,這幾百名勇猛矯健的武士是由煬帝親自精選出來的,命他們常駐玄武門,責任是把守,稱為“給使”,以防備突然發生的情況。這幾百武士人人拿重餉,待遇優厚,楊廣甚至把宮女賜與給使們。

司宮的魏氏很得煬帝信任,宇文化及等人就勾結她作內應。

怎麽個勾結法不用說,還不是多用黃白之物打動她。

於是司宮的魏氏就在宇文、司馬一黨的賄賂下,於他們舉事的前一天矯詔,將煬帝這數百名守宮門的武士全體都驅出宮外,說是讓他們回家休息。所以當此倉促之際,玄武門沒有一個給使在場,沒有一個強勇的士兵守宮。司馬德戡先驅入宮,如入無人之境。更有裴虔通在宮中,作為內應,所以叛黨進入內宮易如反掌。

先是,帝選驍健官奴數百人置玄武門,謂之給使,以備非常,待遇優厚,至以宮人賜之。司宮魏氏為帝所信,化及等結之使為內應。是日,魏氏矯詔悉聽給使出外,倉猝際製無一人在者。

——《資治通鑒·唐紀》

裴虔通由宮門率領數百騎兵到成象殿,值宿衛士高喊有賊,於是裴虔通隻好又返回去,關閉各門,隻開東門,驅趕殿內宿衛出門,宿衛紛紛放下武器往外走。

這時隻有屯衛將軍獨孤盛,與千牛備身獨孤開遠二人,沒有和叛黨勾通,恰這一夜他們正守宿內殿。聽得外麵兵馬喧嚷,憑軍人的敏感,他們斷定有變,於是獨孤盛忙率了幾十名守宿的兵士,出來迎敵。

獨孤盛詰問裴虔通:“將軍何故如此?這都是些什麽人的隊伍,行動太奇怪了!”

裴虔通道:“事已至此,與將軍無幹,將軍不必動手。若得誅除無道,你也可以同保富貴。”

獨孤盛馬上就應聲怒罵道:“背君逆賊,休得無禮!有我在此,絕不許你弑君!”裴虔通道:“識時務者,呼為俊傑;今主上荒**無度,遊佚虐民,我等倡大義誅殺無道,你幹什麽不反戈相助,將來共圖富貴呢?”

獨孤盛怒聲大吼道:“反賊休得再胡言,不要走,吃我一刀!”

當時獨孤盛顧不上披鎧甲,一邊怒斥,一邊舉刀就向裴虔通劈頭砍來,裴虔通急忙拔刀抵敵,兩人殺作一團。這時司馬德戡已率了叛眾呐喊著,從左掖門殺進來,他們一起圍攻獨孤盛。

獨孤盛手下隻有數十人,任憑他如何驍勇,終究寡不敵眾,一個猝不及防,獨孤盛就被裴虔通斜刺裏著上一刀,將頭砍得離了頸骨,而皮肉處猶有相連,頓時鮮血如注。他部下的兵士見了,嚇得左右逃散。司馬德戡與裴虔通乘勢亂殺,宮中頓時鼎沸一般。

於是史書為他的慘烈記下這樣一筆:不及被甲,與左右十餘人拒戰,為亂兵所殺。

獨孤開遠聽說獨孤盛被殺,欲再引兵來戰,又慮眾寡不敵,隻得轉進宮來,請煬帝親出督戰,藉此彈壓軍心。

此時煬帝已經知道發生了兵變,驚得手足無措,慌忙傳旨將閣門緊緊閉上。千牛獨孤開遠帶領數百殿內兵到玄覽門。

獨孤開遠趕到閣門下麵,隻見雙門緊閉。事起倉猝,也顧不得君臣禮節,他令眾兵隔著門齊聲喊奏道:“賊兵變亂入宮,但我們武器完備,足以破賊。現在軍心懼怯,請陛下親臨督戰。天威非凡,則眾賊必然震懾,人心也自然安定;臣等願竭力效死一戰,則禍亂可以頃刻平定。否則,禍事就在眼前了啊,陛下!”

千牛獨孤開遠帥殿內兵數百人詣玄覽門,叩請曰:“兵仗尚全,猶堪破賊。陛下若出臨戰,人情自定;不然,禍今至矣。”

——《資治通鑒·唐紀》

不想獨孤開遠卻聽得閣門上麵有內侍傳旨道:“萬歲爺龍心驚懼,不能臨戰,著將軍等盡力破賊,當有重賞。”

獨孤開遠說:“萬歲不出,賊眾我寡,則臣等雖肝腦塗地也無用啊。請聖駕速出,猶可禦變;若再延遲,恐怕玉石俱焚,悔之不及了!”

門上又傳下旨來:“聖駕安肯親臨不測,且暫避內宮,著將軍努力死守。”

獨孤開遠悲憤地呼奏道:“此時掖庭已為戰場,賊兵一到,豈分內外?萬歲往何處可避?若不肯出臨,則君臣性命與社稷俱不能保!”說罷,他以頭猛觸閣門,嚎啕痛哭。

近侍忙報與煬帝,這時的煬帝隻會驚得目瞪口呆,慌得六神無主。聽得獨孤開遠竭力苦請,他不由自主地起身來,木然地要出去親自督戰。蕭後忙上前攔住道:“眾兵既已為亂,豈分君臣,陛下這一出去,倘若戰而不利傷了聖上,可如何是好!不如暫避宮中,待百官知道後,少不得有勤王之兵,那時再行處置不遲啊。”這話又說中了煬帝的心意,他連連點頭說有理,然後就忙忙地拉著蕭後去躲避。

此時正值晨起梳洗,可是誰也顧不上了,連皇帝皇後在內,大家都蓬著頭垢著麵,一起躲入宮內的西閣中去。

獨孤開遠白白在閣門外哭叫了一回,知道君上無能,大勢已去,咬一咬牙,決定和叛黨們拚了。他回顧左右大聲道:“眾位兵士,如有忠義能殺賊者,請隨我快來!”

不想眾兵見煬帝不肯出來督戰,也在大勢已去的頹廢裏,鬥誌散沒,聽了獨孤開遠的話,竟無一人應聲,相反,還竭力想法如何逃開。

獨孤開遠正無可奈何,忽聽喊聲動地,裴虔通一行人已如潮湧般,殺奔閣門而來。獨孤開遠挺槍大罵道:“逆賊終年食朝廷厚祿,今日如何敢反上作亂?”

裴虔通也應聲罵道:“我等殺無道以就有道,此乃義舉也;爾等不識天命,徒自取死。”說著,就舉刀砍去,同時其他大將也來圍攻,獨孤開遠縱然驍勇,奈何寡不敵眾,被一槍刺中了**坐騎的馬首。這匹馬受不住劇烈的疼痛,一陣狂躍,將獨孤開遠掀落在地上,立時亂刃齊上,可歎一個勇猛的將軍,眨眼就變成了一攤血肉模糊。而他手下的兵丁,早逃得連個影子也不見了。

獨孤開遠確實忠義感人,據記載,反叛者在勝利後,特為獨孤開遠厚葬。

二、楊廣之死

大勢已去

閣門無人守,司馬德戡領眾兵橫衝直撞地湧進了閣內,砸碎了一道道內閣門,就殺到了內宮。嚇得宮女、太監們魂飛膽裂,這邊宮女躲死,那邊內侍逃生,亂竄成了一個捅亂了的馬蜂窩。

司馬德戡殺入寢宮找煬帝,可是錦被淩亂,羅幃空垂,靜悄悄不見一個人。司馬德戡隻好領兵各處尋覓,怎奈宮廷深遠,左一座院落,右一處樓閣,如何找尋得到。不期裴虔通一隊,行至長巷附近,忽撞著一個宮人,她裹挾了許多寶物細軟,看樣子是打算逃往別處的,不防撞見了叛黨,她正想回身躲開,早被裴虔通一把拿住,喝問道:“主上現在何處?!”

宮人吱唔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將軍放我逃生吧!”裴虔通見她不肯實說,當即就把沾著鮮血的寒光在太陽下分外刺眼的利刃舉向她的頭頂,惡凶凶地怒叱道:“快快說主上今在何處?若不然,我一刀砍你成兩段!”

那個宮人當即差一點嚇暈了過去,顫著身子抖著聲兒哀求道:“將軍饒命!萬歲躲往西閣去了。”

裴虔通估計她不敢說假話,於是手一鬆,放她逃命去了;自己率了眾叛黨直奔西閣。

此刻那個逃至西閣藏匿的隋煬帝猛聽得閣下人聲喧鬧,頓時嚇得他膽戰心驚,而蕭皇後已是嚇得麵無人色。隋煬帝的手直打顫,好不容易才在抖動中將閣窗輕輕地開啟了一條縫,然後他從這條縫向下俯視,卻見一大隊全副鎧甲的兵將,手執亮晃晃的鋼刀,來勢洶洶地直奔而來。

完了!末日來臨,大勢去矣!

連小小的閣窗都無力支住,隋煬帝的胳膊軟成了麵團,他整個人都差一點暈了過去。到裴虔通入西閣後,他見到的煬帝,正在與蕭後相對垂淚。

一見了昔日的臣下,隋煬帝反倒膽壯了幾分,向著他們淒聲說道:“你等皆朕之臣下,朕終年厚祿重爵地給養著你等,有何虧負之處,要行此篡逆之舉,苦苦相逼?”

果然很多兵士聽了,都不覺鬥誌低落,麵麵相覷,說不出話來。惟有裴虔通理仍直氣仍壯,大聲道:“陛下隻圖一人快樂,從不體惜臣下,故有今日之變!”

隋煬帝避實就虛,垂淚對著裴虔通:“你不還是我的故人嗎?怎麽也隨了他們一同叛我!朕不負汝等,何汝等負朕也?”這話果然有效,裴虔通也不覺氣弱了起來,吱唔著推脫說:“臣等本意不過是想奉聖上還京,因為將士們思歸心切。”然後他就急忙退了出來,令人嚴加把守閣門,不準外人出入。接著他就遣同黨去前迎宇文化及。

天明後,孟秉派武裝騎兵迎接宇文化及,宇文化及渾身顫抖說不出話,有人來參見,他隻會低頭靠在馬鞍上連說“罪過”,並表示感謝。

至旦,孟秉以甲騎迎化及,化及戰栗不能言,人有來謁之者,但俯首據鞍稱罪過。

——《資治通鑒·唐紀》

右屯衛將軍宇文化及一入朝堂,司馬德戡等人就忙迎上前去。宇文化及此時猶是惶惑萬分,仍是俯首在馬鞍上,連呼罪過。

司馬德戡走到馬前,輕聲對宇文化及道:“事已大定,許公請放心。”說著,扶他下馬,擁入殿中,叛黨裏所有的官員都搶著來拜見。

宇文化及也確是有些才幹,他此刻穩住了神,說道:“今日之事,須先聚集文武百官,令其知曉改革大義,方能鎮定人心。”

司馬德戡忙點頭道:“將軍之議有理,可速發號令,曉諭百官。”然後按宇文化及的意思,命士兵傳下令去:“大小文武官員,限即刻齊赴朝堂議事,如有一人不至者,定按軍法斬首。”

文武百官接到這道號令,嚇得魂魄齊飛;欲想會眾討賊,一時又苦於無兵無將,且見禁軍重重圍住皇宮,料反抗也無用;欲思逃出城去,卻又是各城門俱有人把守不放;欲思躲在家裏不出來,又恐逆了宇文化及的軍令,倘若真的差人來捉,性命就要不保;可欲思入朝降賊,卻又不知煬帝結果,若此番事不成,反得了個反叛的罪名。於是大家可就為難了起來,我推你,你推我,你打聽我的舉止,我打聽你的行動;延挨了好半天,早有幾個隻顧眼前不顧身後、看風使舵的官員,穿了吉服入朝來賀喜。一個走動,就會有兩個跟風。兩個來了,接著就有三四個也到了,於是用不一會兒功夫,上朝的官員絡繹不絕,半個時辰後,煬帝的文武百官就十分有九都來朝賀拜見新主子。

眾官到了朝中,見宇文化及滿臉殺氣,端端正正坐在殿上。司馬德戡、裴虔通、元樞這群叛黨都戎裝披掛,手執利刃,排列兩旁;各營軍士,刀斧森嚴閃亮,分作三四層圍繞階下,一派殺氣騰騰。眾官看了,不覺膽戰心驚,惟有瞠目以視,誰敢輕發一語。

見官員到得差不多齊了,宇文化及說道:“主上荒**酒色,困苦萬民,致使天下大亂,如今兩京危亡,不思恢複,又要徙都丹陽,再幸永嘉,激得軍心生變。此誠昏君愚主獨夫,不可以君天下牧萬民,所以我才倡大義以誅無道,舉行伊尹霍光之事,你等當協力相從,以保富貴。”眾官聽了,俱麵麵相覷,不敢答應。

正延挨著,隻見人叢中早閃出兩個人,齊朝上麵作揖打恭道:“主上虐民無道,神人共怒,將軍之舉,誠合天心人望,某等敢不聽命?!”

眾官員一看,原來出來說話的這兩人居然一個是禮部侍郎裴矩,另一個就是內史封德彝,都不覺心中暗驚暗恥,因為煬帝所為的荒**奢侈之事,一大半都是他們在中間引誘攛掇的,今日一見勢頭不好,竟然馬上就轉過臉來,爭先獻媚。可他們在宇文化及的眼中卻並非無恥小人,而是被滿心歡喜地誇獎說:“你等知天意,這很好,不愁將來富貴了。”

昏主暴君末日早臨

這時的隋煬帝還想賴在西閣中,延挨著不肯下閣去,但裴虔通相逼的氣勢太洶洶,隋煬帝被眾兵硬是擁著,推到馬前,裴虔通大聲喝令著,嚇得他不得不上了馬,被挾持出宮門。

隋煬帝今天本來不曾梳洗,又被推來攘去,早弄得蓬頭又加上了跣足,狼狽十分,一點帝王的威儀也沒有了。蕭皇後和朱貴兒也都是未及曉妝,蓬頭散發地隨在隋煬帝馬後,蕭後禁不住掩容而泣。

這一行人快到殿上時,被宇文化及遠遠望見,頓覺局促不安,他既怕見了麵不好打發這位自己臣事多年的皇帝陛下,又恐百官見麵後動了忠君之念,就忙向裴虔通搖手,不讓他帶隋煬帝上殿。

於是引帝還至寢殿,虔通、德戡等拔白刃侍立。帝歎曰:“我何罪至此?”文舉曰:“陛下違棄宗廟,巡遊不息,外勤征討,內極奢**,使丁壯盡於矢刃,女弱填於溝壑,四民喪業,盜賊蜂起;專任佞諛,飾非拒諫:何謂無罪!”帝曰:“我實負百姓;至於爾輩,榮祿兼極,何乃如是!今日之事,孰為首邪?”德戡曰:“溥天同怨,何止一人!”

——《資治通鑒·唐紀》

於是隋煬帝被帶到了寢殿,由司馬德戡等人持刀挾侍。

隋煬帝不禁淒慘地苦歎道:“朕有何罪,你們何至於如此待朕!?”

叛黨馬文舉憤然道:

“聖上到了此時,尚不知自己的滔天大罪嗎?你為了滿足一已之私欲,害得百姓不得安居不得樂業,罪大惡極,數不勝數,何謂無罪?比如說,你為奪皇位,居然先害親兄,再親手弑君殺父;再比如說,你違棄宗廟,巡幸不息;還比如說,你外則窮兵黷武,四處征討,內則縱欲逞**,極盡奢侈,大舉土木之工,勞民傷財,四時不絕,致使百姓失業流離,壯丁盡死於鋒刃之下,幼弱皆填於溝壑之中。所以才會有今天這個盜賊蜂起的局麵,而任憑天下大亂,你仍然是專任諛佞之臣,一味地飾非拒諫。還有,你屠殺忠良,失信將士,有功不賞,有過不罰……如此的罪大惡極,怎能謂何罪?”

隋煬帝聞言垂頭半天,忽然他卻理直氣壯地憤怒了:“朕好遊佚,勞民又傷財,實在是有負天下百姓,至於你等榮祿兼至,終年享受,那你等怎麽也要負朕,今日何相逼之甚?”

馬文舉道:“眾心已變,事至今日,不能論一人之恩仇!”隋煬帝又問:“今日起事,誰為戎首?”

司馬德戡應聲道:“無道昏君,普天同怨,何止一人! 還問什麽戎首?獨夫賊子,人人可謀!”

話聲未畢,隋煬帝的得意嬪妃朱貴兒就立刻向他戟指叱罵道:“逆賊焉敢口出狂言!?可知天子至尊,為一朝君父,冠履之分,凜凜天地間;即使小有失德,凡為臣下,隻應正言輔導,諫君遷善,怎能無禮至此!而你等不過是些侍衛小臣,何敢逼脅聖輿,你等不要隻是妄圖富貴,難道說你等就不怕受萬世萬民的亂臣賊子之罵名?我勸你們趁早改心滌過猶未為遲,萬歲定會降旨赦你等無罪。”

裴虔通馬上反唇相譏道:“什麽趁早改心滌過猶未為遲,你休想動搖軍心!如今勢成騎虎,萬難放手,說什麽也沒用!你說我們不過是些侍衛小臣,那你呢,其實不過是掖庭賤婢,何敢如此放肆?”

見朱貴兒膽敢怒罵叛黨,隋煬帝急忙示意她閉口,朱貴兒卻根本不睬,隻管繼續大罵道:

“背君逆賊!你倚仗兵權在手,竟然膽敢在禁廷橫行!今日縱然不能殺汝,然隋家恩澤自在天下,天下豈無一二忠臣義士為君父報仇?勤王之師一集,那時將你等碎屍萬段,悔之晚矣!”

罵得司馬德戡惱羞成怒,將手中刀直指朱貴兒道:

“**賤婢,平日裏你們以狐媚蠱惑君心,以致天下敗亡,今日還敢胡說,以巧言毀辱義士,難道自要尋死路嗎?不殺你這個賤婢何以謝天下?!”

朱貴兒厲聲接言道:“我豈是怕死的嗎?人誰無死,我今日死難,留香萬世,不似你等逆賊,欺君肆逆,明日碎屍萬段,不免遺臭千載!”

罵聲未絕,激得司馬德戡性起,舉刀就向朱貴兒砍去。隋煬帝急忙攔住:

“她不過一個小女子,請將軍休怒,饒恕了她吧!”

司馬德戡稍一猶豫,朱貴兒竟然大喝一聲:“逆賊,我與你拚了!”就一頭撞去,司馬德戡不及躲讓,被當胸猛撞了一下,險些跌倒。

司馬德戡怒不可遏,手起一刀,就把朱貴兒砍倒在地,接著亂兵刀劍早已齊上,可憐玉骨花容,都化作一地熱血流紅。

蕭後見朱貴兒被殺,嚇得魂不附體,哪敢發言。隋煬帝也隻是掩麵流涕,並不敢叱責司馬德戡。但司馬德戡殺了朱貴兒,已是扯破了臉麵,索性怒衝衝地一步走到隋煬帝跟前:

“臣等雖然深負聖上一向的厚愛,但如今天下俱亂,東都被圍於李密,長安失守於李淵,聖上車駕欲歸也已無路了,臣等已是求生無門。且臣德已虧,今日之事事萬難到此終止,所以現在也隻好借聖上首級,以謝天下了。”

隋煬帝一聽司馬德戡要向他借頭,頓時魂不附體,啞口無一言,他不知該對這些人說點什麽才能有效。

就在這時,隋煬帝驀然看見他原先最寵之臣封德彝來了,隋煬帝隻當他是前來救駕的,忙連聲喚道:

“快來救朕的性命!快來救朕的性命!”

奉宇文之命前來怒罵羞辱皇帝的封德彝卻假裝不曾聽得這句話,隻管舉手指著隋煬帝的臉,大聲喝斥道:

“陛下還不速死,以謝天下嗎?!你窮奢極欲,不恤下情,故致軍心變亂,官民俱懷異心。今事已至此,即使你一死以謝天下,猶為不足,還叫臣救什麽你的性命?”然後封德彝感覺似乎份量還不夠,生怕宇文化及不能滿意,於是就又向隋煬帝冷笑了一聲,“哼!即使是幸得苟生,你還有什麽顏麵去見世人?這也正是許公之意,他說象你這種無道昏君,用不著帶來見他,趕快結果了吧!”

隋煬帝見封德彝也說出這話來,大失所望之際,不禁勃然怒發,大聲叱罵道:“武夫不知名分,欺君迫主,敢於篡逆,猶可原諒;可你乃士人,讀書明禮,應知大義,怎麽今日也來助賊欺君。況你且好好想一想,朕往日待你,有什麽虧待的地方?今日當麵辱罵朕躬,該也不該?你如此忘恩負義,真禽獸不如!”

封德彝被隋煬帝叱罵了一頓,難禁滿麵的慚愧,漲紅著臉兒,垂著頭默默地退了出去。

這時跟在隋煬帝身邊的幼子趙王楊杲也被挾入了寢殿。十二歲的趙王楊杲受了太大的驚嚇,這時見了隋煬帝,忍不住放聲大哭。隋煬帝聞聲更是泣下沾襟,蕭皇後縮身殿角,人都快嚇傻了。

司馬德戡又厲聲喝問煬帝:“怎麽樣啊,快請動手自裁了吧!”

隋煬帝淒然垂淚,哀哀聲軟地苦求道:“朕罪不至死,尚望相恕。從今以後,朕願作庶民,隻求能苟延歲月。”

司馬德戡冷笑道:“臣本不願背個弑君惡名,隻是事到如今,聖上不死,不能釋臣眾怨,解天下萬民恨!”

還在哭泣的趙王楊杲見司馬德戡苦逼其父,他的皇家王子脾氣當即就發作了:

“你怎敢如此威逼我父皇,你還知不知作臣下的禮節?!”

哪知站在一旁的裴虔通早等隋煬帝的好頭顱等得不耐煩了,一見了這個最好的催促理由,當即手起刀落。

隨著屍身倒地,趙王楊杲的頭顱直滾出有一丈遠,他的一腔熱血直濺了煬帝全身,隋煬帝連痛帶嚇,頓時心膽俱碎,卻哭也不敢哭,逃也不敢逃;而趙王楊杲的生身母親蕭皇後則應聲就暈了過去。

史載:“帝愛子趙王杲,年十二,在帝側,號慟不已,虔通斬之,血濺禦服”。

葬命白練

看著這個他最寵愛的幼子,隋煬帝的腦中忽然閃過,當年被圍困在雁門時的情景,當時他在幾十萬突厥騎兵大軍的襲擊中,整天隻能抱著這個小兒子楊杲痛哭,束手無策對。那個時候,他甚至希望隻要能有讓自己的這個小兒子趙王楊杲活著回去的可能,哪怕是犧牲掉了一切,包括他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所以當時的勤王兵都被他許以重願,並且還接受了大臣蘇威等人的建議,下詔書保證不再出兵攻打高麗。

結果解圍後,隋煬帝的第一念頭卻是如何挽回自己在此地深深受挫的帝王尊嚴。他一回到洛陽就不僅不賞賜立了大功的勤王兵將,而且還下令繼續攻打高麗國。

“……你屠殺忠良,失信將士,有功不賞,有過不罰……”

此刻馬文舉的這句話,在他的耳邊回**不已,震撼之強烈,讓隋煬帝在忽然間,頓悟出了點什麽,可是需要反思的東西太多了,而現在又不是反思的時候,他現在麵臨的最大問題是,別人希望他如何最快地死亡,和他自己希望如何能逃避死亡。

但是,今日怕是斷難有活命之理。

事已至此,隋煬帝猛然算過來一個帳:不錯,宇文化及是他最信賴的將領宇文述之子,又是他隋煬帝楊廣的女婿,他把南陽公主嫁的正是此人,這兩點曾讓他非常自信於此人的忠誠;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他不應該忘記了,此人同時還是他父親楊堅無情地取代的皇室的後裔,這一點也許是超越一切的。在家天下的時代,國仇即是家恨,此種仇此樣恨,當是不同戴天的,所以今日可謂大劫到了。

殺了趙王楊杲,裴虔通乘勢提劍直奔隋煬帝。隋煬帝料知已身定也難保,於是忙向裴虔通喊道:

“休得動手,天子自有天子死法,不勞妄加鋒刃。豈不聞諸侯之血入地,天下大旱;諸侯如此,況朕乃巍巍天子乎?快取鴆酒來,侍朕服毒自盡。”

裴虔通搖搖頭:“不行!因為沒準備,倉促間哪兒弄什麽鴆酒呀?還是請聖上自刎了吧!”

史料記載:

賊欲弑帝,帝曰:“天子死自有法,何得加以鋒刃!取鴆酒來!”文舉等不許,使令狐行達頓帝令坐。帝自解練巾授行達,縊殺之。

對著他遞上來的猶滴著其親子熱血的刀,隋煬帝拒不肯接,裴虔通急了,再次舉刃欲下,隋煬帝在絕望中跺腳大哭道:“朕為天子一場,如今什麽也不要求,隻乞全屍而死!”然後他自已解下一條練巾,拿在手裏大哭不停,任憑司馬德戡一再催逼說“許公在殿上立等繳令呢”,可隋煬帝就是還舍不得自裁。

於是在司馬德戡的一聲喝令下,眾武士上前就將練巾套入隋煬帝的脖頸,蕭皇後此刻恰已醒了過來,見隋煬帝將被絞死,她不顧一切地衝上前來,哀求著悲哭著攔阻,裴虔通也不答言,隻管堅決地一把揚起寒光閃閃鮮血滴猶的刀刃,橫在她麵前,蕭皇後嚇得立刻止住了腳步,哭泣著眼睜睜地瞧那些人,用力絞緊練巾將她的皇帝丈夫楊廣送上了西歸路。

在位十三年、以荒**無道而著稱於後世的這位隋室王朝的第二代皇帝,就這樣極不情願極不體麵地走到了生命末路。

三、江都兵變的深層原因

深層原因

分析:

宇文化及殺宮或者稱江都兵變,不是一個偶然事件,其更深層次原因,正在於關隴集團與江淮集團長期鬥爭的最後結果。此次政變可以說是一日變天,關隴集團大獲全勝,江淮集團則遭到了毀滅性的打擊。

回溯:

因為隋文帝繼承了宇文泰一直推行的“關隴”本位的政策,使得關隴貴族集團成為國家的主要政治勢力。

在開皇十年時,南陳已平滅一年了,江南豪強起事反隋,楊州總管楊俊擺不平,隋文帝隻好派楊廣坐鎮江都,這為楊廣在此地經營自己的勢力提供了良好的條件。

楊廣在江都,可比其弟楊俊要有能力得多,他積極籠絡當地的大人物,他的打算正是利用他們與朝庭分庭抗亂。

那時的楊廣就在實際上成了一個不公開的保護江南亡國士族豪強的後台,所以當地許多社會知名人士紛紛投靠他,連在天台山修行的大名人徐則,八十多歲的年紀,笑得合不攏嘴,露出那滿口掉得沒有一顆牙齒,幹勁十足地來輔佐楊廣。

自此以後,兩大勢力集團就一直在隋煬帝楊廣的治下明爭暗鬥,矛盾日益激發,在此次政變中也連累被殺的虞世基和來護兒等人就都是江南人。

當朝五貴之一的裴矩,因為事先已有預感,所以提前和關隴集團搞好關係,討得了他們的歡心,在事變發生後,很多人都說:“裴黃門沒什麽錯!”宇文化及不僅赦免了老裴,還給他官做,讓他幫自己幹點事。

但這次政變對於隋楊王朝而言,卻是悲劇性的。

正是這次悲劇性的大災難將輝煌一時的隋帝國推向了覆滅,這個國祚短暫的王朝,雖然在它的統治期間,給百姓帶來的無窮無盡的戰役和徭役,還有隨之而來的叛亂內戰,但在經曆了中國曆史最漫長的大分裂時期之後;隋帝國的終於重新統一了中國,對於曆史的貢獻卻是應該值得肯定和讚美的。

是的,這本身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成就。

同時,隋楊王朝消滅了此前過時的和無效率的製度,創造了一個中央集權帝國的結構,又在長期政治分裂的各地區發展了共同的文化意識,這一切同樣了不起,同樣值得肯定。毫無疑問,隋帝國雖然建國不光彩、曆國時間短暫,但它的成就卻肯定是中國曆史中最引人注目的成就之一。

隋江都太守陳棱葬煬帝

當時,隋煬帝被縊殺後,蕭皇後和宮女們拆漆床作成小棺,把煬帝和趙王杲同葬於宮中西院的流珠堂裏。

蕭後與宮人撤漆床板為小棺,與趙王杲同殯於西院流珠堂。

——《資治通鑒·唐紀》

武德元年(即公元618年)八月,江都政變發生後的兩個月,宇文化及帶大軍正式回長安,行前,他任命左武衛將軍陳棱為江都太守,留守此地,總管江都事宜。

陳棱:字長威,廬江襄安(今安徽合肥)人。煬帝即位後,待他不薄,先後被任命為驃騎將軍、虎賁郎將。大業末年,又受到左武衛將軍的任命。

宇文化及走後,陳棱為報答楊廣生前對他的知遇之恩,派人找到煬帝的靈柩,取用宇文化及留下的輦輅,鼓吹冥器,簡單粗糙地備了天子儀衛,將煬帝屍體從西院流珠堂,改葬到江都宮西麵即揚州城西北五裏處吳公台下。他還把所有當時被宇文化及殺死的皇親大臣,比如煬帝之弟蜀王楊秀,煬帝的兒子齊王楊昸,長孫燕王楊倓,以及宗室外戚,又有殉難的大臣虞世基、裴蘊、來護兒、蕭钜、許善心等十多個人,都依照次序分葬在隋煬帝的墓旁。

唐追諡楊廣——惡諡“煬”

公元618年即武德元年九月,李唐王朝追諡隋太上皇楊廣為煬帝。按照《諡法》解釋:逆天虐民、去禮遠眾、好內遠禮曰“煬”。很顯然,這是個“惡諡”。

但李淵對楊廣也算夠意思,武德五年,李淵又將楊廣改葬一次,遷葬於雷塘旁邊。

到李世民執政時期的貞觀二十二年,蕭皇後過世,李世民還將她送至江都與楊廣一起合葬,曆經人世間酸甜苦辣榮辱沉浮的蕭皇後,最後總算是與自己丈夫永遠相伴了。關於蕭皇後的精彩故事,我們後麵還要講到,這裏暫且打住。

現如今大家看到的隋煬帝陵,座落在一片農田之中,蕭條秋冬時節,長滿野草荊棘。甚至此前,還一直被誤認為是祝英台墓,直到清代嘉慶年間,一個叫阮元的人對隋煬帝陵進行了一些修繕工作,才最終讓世人知道了這是楊廣的終歸地。當然他的主要貢獻,就是在陵前立了一塊大石頭,上麵用隸書寫了幾個大字:“隋煬帝陵碑”。

而讓我們通過一個小小事件,對照一下當日楊廣奢侈情況之一斑:

隋煬帝在江都時,曾令何稠等人大造車輿儀仗,課州縣送羽毛作儀仗上的裝飾。當時捕鳥的人不算,單是造儀仗的人工就多至十餘萬,所用金銀錢帛更是不計其數。楊廣每次出遊,都是滿街的儀仗隊,長達二十餘裏。而遊玩一番,回到洛陽或者都城,還要再擺一個千乘萬騎的大儀仗隊護送。

再看看現在的隋煬帝陵,它是揚州的縣級文物保護單位,在帝王陵裏,這是級別最低的了。如此這般的一位奢侈無度的大暴君,最終隻落得一個這樣慘淡的結果,楊廣地下有知,不知作何感想?

而此時千株楊柳,依舊拂隋堤,堪歎曾經的繁華誰與齊,煙雨迷朦中,夕陽低垂,千古事,休與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