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魅力

二代間的比武?

淩真對此言有些不解,遂挑起眉頭“啊”了一下。

接著,年輕人轉過頭,看向了立在一旁的那名同樣年紀不大,約莫不過三十歲的白衣公子。

淩真非常清楚。

這一位形貌出彩,真正若畫中人的男子。

是何許人也。

東方即白。

石破天驚山山主東方修武的兒子,且是唯一一子。

天神山莊莊主淩璞,也就是淩真的父親,曾多次與自己愛子提起過。

說那位極北之地東方山主的兒子,是多麽多麽了不起的武道奇才。

亙古無雙,千年難覓。

各種盛讚不絕,好似要將那天底下誇人的言語,都贅述一遍才肯徹底罷休!

故而,淩真對東方家的女兒東方納蘭比較陌生,但對於他東方即白,可絲毫不算陌生。

雖未曾蒙麵,但早已耳熟能詳。

今日得遇真人。

無有幾分陌生之感。

就好似……見著了多年未有碰麵的老友一般。

淩真心頭的情緒起伏,按壓下各種亂七八糟的想法後,開口道:“東方伯父,你的意思是,想讓我與你們家公子打上一架嗎?”

一身雪色長袍的東方修武,性子十分豪邁,是個直腸子的快意之人,從無彎彎繞繞的習慣,當即不假思索,毫不猶豫的點頭應道:“沒錯!不瞞淩賢侄,此事我與令尊,早在半年前就已經商量得差不多了。隻是那會兒,你還在歸墟內閉關,不太方便。你爹他說了,要等半年後你出關才行。這不,約定日期已到,我與吾兒即白,專程趕來錦繡王朝,沒別的目的,就是為了拜訪淩莊主,還有見一見我的這位好侄兒!”

淩真作為懂得禮數的晚輩,此刻用幾聲笑,來作為恭敬的回應。

東方修武拍了拍身旁那名白衣青年人的肩膀,被譽為天下武運第一人的他,自信十足,朗聲道:“這便是我家的兒子東方即白了,而立之年,未來的石破天驚山一山之主!來,即白,快給淩莊主的貴子打聲招呼。”

複姓東方,名即白的白衣男子,當即抱拳行禮,欠身一揖,向著衣衫破破爛爛的淩真道了一句:“見過淩公子,久仰大名了。”

淩真也跟著點頭應聲,同樣作揖道:“東方公子大名鼎鼎,在下神往已久。”

對於父輩間的往事,淩真所知的其實算不上太多。

所清楚的,也隻有當年東方修武與自己的父親淩璞打鬥過。

原因不詳,結果就是東方伯父輸了不過半拳,就此讓出了“人族武神”的頭銜稱號。

這麽多年過去,都一直沒有把此名號搶回去。

大概率不是不能。

而是不想。

也不願。

也有一定的可能性。

是“不敢”。

隻是這個可能性很低。

這位東方山主,以鑽研純粹武道,而天下聞名。

對於這等一念向武,內心純淨的傳奇人物來說,其實武不武神的,根本沒甚關係,至少關係不太大。

就算真從淩老爺手上奪回那“武神”兩個字,又能如何?

能多塊肉,還是修為底蘊能上漲一層啊?

顯然不能。

那也就是真沒必要如此計較了。

也正是因為這些年,東方修武都未有因當年輸拳一事,而如何耿耿於懷。

故淩真便覺,自己這位複姓東方的伯父,想來一輩子都再不會怎樣。

至少自己,是肯定與之沒什麽關係的了。

誰成想今日。

竟是有了這麽個事兒出來。

父輩雙方書信約定好,讓兩方的兒子,打上那麽一架,算是什麽……二代與二代之間的比武較量。

這是幾個意思?

難不成這位東方伯父仍不忘昔年輸半拳之恥,想讓自己的兒子東方即白,來幫自己把臉麵掙回來?

還是說僅僅為兩家家主間的友好溝通,出於結交認識的目的,以武會友。

這才約定好了這麽一場兒子和兒子間的武比?

那為何父親都未與自己提起過此事呢?

淩真胸中很是迷惑。

但年輕人畢竟思維敏捷,忽然間想通了些什麽。

既然爹爹是知道有這麽一場約定的,又為何會那麽爽快的答應自己,可以帶兵南下去清剿白骨劍宗?

難道不怕自己此行路途耽擱,沒能見到東方伯父一家麽?

淩真恍然。

如此說來的話,能解釋的理由隻有一個。

但就是父親淩璞他壓根就不想自己待在山莊裏,不願讓自己和那名武道巨才東方即白打。

而又因正巧趕上了自己想要南下去白骨灘,父親也就借坡下驢,順勢讓自己這個淩家獨子出了遠門。

就此,和東方一家人完全錯過,一場架便打不起來了!

再細細想來。

縱是自己不想著帶兵剿魔,搞不好爹爹都會用其他的理由,將自己給支出天神山莊。

隻要自己不待在莊子裏,那便萬事大吉,什麽事都不會有了……

一想到此節,淩真的心裏便有點兒不太好受。

滋味說不出的難受。

見侄兒表情複雜,狀態有些不對,察言觀色經驗不俗的東方山主想了想,爽快的說道:“唉,今日當真是不巧,本來在此遇上了心心念念的淩賢侄,一見其人,果真儀表堂堂!兩家之間晚輩見麵,也就算從此認識,不虛此行……隻是賢侄適才剛經曆了一場擊斃刺客的大戰,元氣有所損耗,身子想來是不宜再行動手,既然如此,那比武一事,就拖到下次再說吧。下回有空,我再帶著即白,前來山莊拜訪也不遲!”

淩真淡淡的笑了笑,嘴角勾起一絲弧度,輕飄飄的說道:“那好,多謝伯父體諒,我爹他當下,想必就在山莊裏,伯父大可前去與之敘舊。至於晚輩我,還有頗為要緊的事要去忙,就不多陪伯父了。”

抱拳行禮過後,雙方告辭,背向而行。

東方修武一家三人,往北。

淩真和八姐淩瀟瀟,往南。

腳步皆緩慢,並無著急趕路之態。

淩真走著走著,內心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戰意,讓情緒變得甚是亢奮。

肌肉都有自發性的抖動。

這種感覺,先前極少出現。

而一旦有了,若不和人打上一架,那麽要渾身煩躁難忍,抑鬱至極!

淩真的親生父親淩璞,乃無敵於江湖沙場的萬人之敵,與人為敵從來便是一往無前,從未有過退讓。

一拳、一腿的掙出了個“錦繡戰神”的響亮名號。

位列人族拳腳水平的最高峰,是瀚藍洲強者中的強者。

身為淩老爺唯一一子的淩真,毫無疑問,繼承了來自父親的那種血性和魄力。

龍生龍鳳生鳳,戰神之子,又豈可能會怯戰?

這等情況,或許……便是所謂的“血脈”。

身上那件青袍滿是被劍氣割傷的痕跡,瞧著不甚精致雅觀,模樣略顯狼狽。

但淩真其實很清楚。

一衣服穿得再不堪,那也無有大礙。

今日,自己若就這麽膽小如鼠的選擇逃避,不肯和對麵的那個“二代”開打,一走了之。

那才真的是再無顏麵姓淩,真正丟人丟到姥姥家了!

“瀟瀟姐,你說那個東方即白,他是不是氣度和身材,還有五官相貌,都要強過我不少?”

淩真低沉嗓音。

邊走邊向身邊的白衣“少女”發問。

淩瀟瀟猶豫片刻,點了點頭,十分簡單的“嗯”了一下,認同了這個說法。

淩真又微笑著道:“那麽,你可還記得我在酒攤上說過的話麽?”

淩瀟瀟略微蹙眉,轉頭“啊”的問了一聲。

“那就打到他破相為止!”

說出此言後,年輕人眼神堅定。

毅然決然的停下了腳步,不再往南行走。

而是選擇轉過了身。

朝北奔去。

很快淩真就追上了尚未走遠的東方一家,向伯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即使經曆過大戰,但當下狀態已然無礙,大可放開手再打一場。

伯父千裏迢迢趕來錦繡國的地界,不可讓你們撲空了不是?

既然那麽巧的才這紅粉鎮內遇上了,那麽擇日不如撞日,替父履行約定。

就在這裏,把那場“二代比武”給它了結了吧!

山主東方修武聞言,大喜過望,連聲誇讚了淩真一通。

誇完後,其子東方即白挺身出戰。

淩家與東方家的兒子,在鎮中市集的那一方雜技舞台之上,展開了生平第一次的打鬥。

淩真與東方即白。

雙方。

僅比拚內力真氣和拳腳功夫的實戰技藝。

————

豪戰三百回合後,神元世子落了個慘敗的下場!

被打得地上站不起來。

若無那股愈傷聖物青龍真氣,隻怕淩真已當場被對手的重拳重腿,打得昏死過去了。

一襲白衣猶然站立,不然纖毫塵埃。

若一尊美玉璧人。

青袍破敗,顏麵貼地。

灰頭土臉,莫過於斯!

不論是長相形容、氣質風貌,還是戰鬥功力。

淩真均敗得徹徹底底,無話可說。

見晚輩遭到如此挫敗,被自己的兒子打成這副樣子,感到惶恐的東方修武皺著眉,匆忙奔上了台麵。

正欲用本命真氣來為淩真療傷。

突然,那位天神山莊的大少爺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淩真起身後,麵色無絲毫的頹敗神色,帶著笑意,快速拍了幾下自己的衣袖。

撣去塵土後,年輕人對著那一襲雪色白衣的東方即白,說道:“東方兄拳法超絕,在下技不如人,輸得心服口服!”

東方修武見淩真並無大礙,心下鬆了口氣,語氣嚴肅的指責兒子道:“即白,你這下手忒也沒輕沒重了,不過是場以武會友而已,何故要下如此重的手?!”

比武取勝了的白衣公子東方即白,欠身彎腰,正色恭敬,主動認錯道:“孩兒出手有失分寸,還請父親責罰。”

東方修武還準備繼續訓罵一頓,卻不料,那名分明慘遭痛打了的淩真,開口爽朗直言:“無妨的,伯父,你瞧我也沒什麽大問題,隻是因為修行還遠遠不到家,這才會被貴子打成這副德行的。”

淩真接著又轉而看向東方即白,微微仰視著這襲白衣,眯起眼睛,咧嘴笑道:“東方兄啊,咱們要不約個二-戰?”

東方即白聽後,點頭笑言:“可。不知淩公子想定在什麽時候?”

淩真想起了那日在青靈山青靈寺,舅舅哲柳與刀聖關璧定下“五年之約”。

從剛才那一戰的結局和過程來看,自己隻怕通過短短五年時間,是沒辦法徹底拉近與之的差距了。

五年不夠。

那就再長久一些好了。

“十年!”

淩真振聲言道,“東方兄,十年後的今天,咱們再打一場,如何?”

東方即白聽了此言,稍稍一愣,旋即,麵露笑容,點了點頭,朗聲道:“好,十年就十年。”

“那便說定了,還望東方兄未來這十年裏,能繼續勤勉砥礪武道,盡量別被我反超了。”

淩真坦率的大度而笑,“當然,我自然也會全力修行,爭取屆時,能把今日打輸而丟掉的麵子給拿回來,最好還能撈點利息。”

東方即白挺胸抱拳,回應道:“求之不得,大有期待。”

比武結束。

十年之約已定。

又簡略言語了幾句,東方家的三人就此離去。

這次,他們離開的腳步不再緩慢。

東方修武拉著自己的一雙兒女,東方即白和東方納蘭,三者,一同化作雪白虹光。

一閃而逝。

快得有若迅疾閃電!

待東方一家徹底消失身影,被東方即白三百回合擊敗的淩真。

精氣神再也支撐不住,雙腿一軟,因傷重而再度頹倒在地。

倒下又慢慢坐起,盤曲膝蓋於舞台台麵之上。

兀自徐徐吐納,運轉內力真氣,為己療愈傷患。

淩瀟瀟這會兒也跟著坐了下來,看著運功療傷的自家九弟。

少女模樣的她,長歎了一口氣,無奈的說道:“弟弟,你這是何苦呢?剛才隻要頭也不回的走了,不就什麽事都沒了?何必要白白挨這麽一頓打?”

淩真保持著盤腿而坐的姿勢,兩隻手搭在雙膝上,忽然開口,十分淡然的道:“並非白白吃打,你弟弟我,通過這三百回合,撈到了三個好處。”

“三個好處?什麽好處?”

淩瀟瀟十分好奇的問道。

盤腿坐在一邊的淩真,笑嗬嗬的開口解釋道:“第一百回合,打鬥過程中,我已看會了他們門派的那套頂級武學‘開山拳’,下次再與人鬥爭,便可以將之使將出來了;兩百回合,我暗中分析,漸漸摸索清楚了東方即白身上真氣的運轉方式,他和我一樣,也身兼五條靈根,具備金木水火土五行真氣,但那家夥對土屬性氣機的控禦能力,要遠強於我,這一點非常值得學習。”

“到了第三百回合的時候,我受了些傷,已知自己今日必輸無疑,索性便放開了手腳,選擇隻攻不守,豪情而戰。讓那東方即白用他的拳腳,來替我砥礪體魄,強化肉軀底蘊!嘿,反正有青龍真氣護身,決計不會有甚過分巨大的損傷……當然到最後,我還是有些低估那個複姓東方的家夥了,這拳頭啊,忒重了一些!”

同坐於一旁的白衣“少女”,聽得是目瞪口呆,淩瀟瀟睜開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自家親弟弟,感慨道:“我本以為你隻是單純的逞了一回強,被人單方麵痛打了一頓而已呢,想不到啊弟弟,這三百回合,你收獲了這麽多,還挺值……”

“值個屁!”

淩真忍不住笑著輕呸了一聲,“我就算收獲再多,到頭來還不是輸了?還不是被打得爬都爬不起來?東方一家去了天神山莊以後,肯定會與我爹講,就說他們在紅粉鎮上已經見到過我了,那場二代之戰,也已經打完了,我這個淩家的兒子,輸得徹底。唉!”

見弟弟哀聲歎息,淩瀟瀟想了想,盡力出言安慰:“沒事的弟弟,還有機會扳回來的,你們不是定好十年後再打一場的嗎?那就趁著這幾年裏好好修煉,到時候爭取把那東方即白打得爬不起來。”

已基本運功差不多的淩真,緩緩平息吐納,臉上的表情卻頗為苦澀。

他無可奈何的道:“十年……好久啊,鬼知道這年裏會發生些什麽?我也沒信心保證,能用十年時間反超過去。真的,你弟弟我,一向都自負天資卓越,但今日一敗,方知人上有人,天外有天。”

淩瀟瀟伸出了一隻芊芊小手,摸了摸弟弟的肩膀,用十分甜膩的嗓音,微笑道:“認識到自己的不足,明白了這世上還有人天賦高過自己,這是好事兒啊!至少,你不會再因為過分盲目自大,而阻礙修行方麵的進步了。”

淩真默然無言。

似在沉思。

淩瀟瀟繼續說道:“況且,你看開點嘛,那個姓東方的,已經是三十歲的而立之年,你才二十歲,比之差了十歲呢!就算你們稟賦相同,他也比你多修行了整整十年,強過你也很正常。”

淩真搖了搖頭,“不單單是修為底蘊和真氣內力的問題,適才一戰,你旁觀者迷,我當局者清,非常清晰的感知了那家夥究竟有多麽可怕,那種在武鬥實戰中展現出來的……”

“的什麽?”

由於淩真言語停頓,被調起好奇心的淩瀟瀟,不禁追問道。

頓了一會兒後。

淩真發現自己也找不到一個熨帖的詞語來形容,便隻能簡單的道:“魅力吧,就是魅力。”

淩瀟瀟微微蹙眉,有點不太懂,“魅力?你的意思是說……他這個人,很有魅力?”

淩真當即點點頭,認可的說道:“是啊,太吸引人了,拋開品貌氣度不談,光是他與人作戰的時候,所散發出的那種魅力,就實在是讓人心神搖曳。覺得和這種人打,仿佛就連輸掉,都是正常的,贏,那才是大大的不正常!”

淩瀟瀟嚐試著去思考,卻發現怎樣都無法想通,便老老實實的道了一句:“我不理解。”

淩真哈哈一笑,“不理解就不理解吧,其實我也是有點懵的,想不通這世上怎麽還會有像他那樣的人,風流和無敵,完美結合,就連名字都那麽……那麽妙哉!日出東方,天幕即白,這名兒取的,真是有水準呐,比我單名一個‘真’字,要好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