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使清帝國(上)
第25章 出使清帝國(上) 女皇紀事 青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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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文明都把自己視為世界的中心,並把自己的曆史當做人類曆史的主要劇目來攥寫。——塞繆爾*亨廷頓
女皇八年七月,十五日,晴。
連續十個月的海上旅程是令人沮喪的,從樸茨茅斯出發、繞過好望角、幾乎穿越了大半個地球的海域才抵達東方帝國。馬嘎爾尼望著遠處海岸線逐漸顯露出來的亭台樓閣,心中長長的呼出口氣。
即使是大英帝國鑄造的最新式的戰列艦,鋼鐵的船底也因為長期的海水浸泡掛滿了藻類和汙泥,船員們從剛開始的興致勃勃到後續的焦躁難安,最終清帝國還是到了,對於馬嘎爾尼這位著名的東方迷而言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他出生於愛爾蘭,是大英帝國著名的外交官,曾任沙俄帝國和荷蘭的駐外使臣,甚至還擔任過加勒比島嶼和印度馬德拉的總督。
女皇七年九月,馬戛爾尼被喬治國王任命為正使,與副使喬治.斯當一道,以賀乾隆帝70大壽為名出使中國。
大英帝國以非常審慎的態度對待本次出使。歐洲正處於兩個聯盟正營對峙的時期,英帝國為了維持他與沙俄帝國的軍備競賽,擬定新增鑄造十到二十條君權級戰列艦,這需要數目驚人的國防投入。而北美雖然執行了《航海條例》,卻由於無法控製的走私不斷發展,實際能獲取的資金及其有限。
沙俄帝國的女皇陛下擁有整個歐洲甚至是整個世界最寬裕的中央財政,她們的工業實力也令軍備競賽的成本一再降低,據已經“犧牲”的首席情報員丹尼爾的資料顯示,聖彼得堡保羅要塞的船塢中起碼有十五條以上的君權級戰列艦在同期鑄造。
作為海上霸主的大英帝國當然不能坐等沙俄帝國的海軍軍艦出水
喬治國王需要錢大英帝國需要錢而財富隻能從海外貿易中獲取。
“你必須以謹慎的態度與清帝國討論鴉片輸入問題,如果清政府禁止鴉片貿易,則必須遵守他們規定,不要因此阻礙其他貿易的發展。”
這是喬治國王在臨行時囑咐馬嘎爾尼的話,事實上這幾年紡織業的大發展,大英帝國的紡織品的價格已經低廉到能致使中小紡織廠倒閉的局麵了。在歐洲,英國的紡織品比不過沙俄帝國,在北美是政府以強迫性的《航海條例》壟斷了紡織品貿易。
可北美的市場實在是太小三百萬人口的消費量遠遠不及英議會所需。
相對而言,東印度公司的鴉片貿易卻可以在遠東獲得成功,在英議會想來,無非是因為遠東的清帝國擁有令人震撼的兩億人口的市場
要知道目前英國本土才僅有不到兩千萬人啊
所以喬治國王的意圖很明確,即使放棄鴉片貿易,也必須打開清帝國的市場一來可以令議會中巨大多數的紡織業巨頭滿意,另一方麵還可以打破東印度公司對遠東清帝國貿易的壟斷勢頭。
馬嘎爾尼和他的隨行人員乘坐的是國王號君權級戰列艦,也是帝國首批出水的戰列艦之一,他們身後是裝載著六百箱禮物的副艦及物資船。使團共計八百多人,包括外交官、哲學家、地理學家、天文學家、化學家、物理學家、軍事學家、醫師、工程師、畫師、以及一支規模不算大的衛隊。
遠處的海岸線越來越近,舟山,地處清帝國中部海岸的要塞島嶼,這兒的人大多數以捕魚業為生,此時海麵上數以千計的小帆船逐漸聚攏而來,圍觀“國王號”這座鋼鐵的龐然大物。
站在艦艏的瞭望台上,馬嘎爾尼接過斯當東遞過來的望遠鏡,眺望舟山的風景,他看了一眼便調轉了頭,隨即愣了兩三秒方才再度舉起望眼鏡望去。他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當年馬可波羅描述的“遍地是黃金”的東方帝國嗎?這就是在一百多年前風靡整個歐洲的遠東古國?
沿河的都是泥瓦結構低矮房屋,有的甚至是稻草鋪設的房頂。漁夫們赤著腳身穿破舊的衣服,帶著草編的鬥笠。
海灣中的漁船也簡陋的可憐,幾乎就是一個光光的船板上麵隨意扯著張帆,相比起來倫敦的碼頭漁民那簡直是奢華至極啊。
而且這些人幾乎每個都瘦骨嶙嶙,他們黃黑色的臉上神情呆板,看起來就像是木雕的偶人般。
這兒恐怕是清帝國最貧窮的平民窟吧。馬嘎爾尼自我安慰的想到,無論如何,大英帝國也是有照不到光線的陰暗角落的。
兩位本地的領航員跟著英使團的水手小心翼翼的登上了戰列艦,他們非常好奇的在船上參觀,摸摸鋼鐵製成的船身、驚歎於如何能夠使堅硬無比也沉重無比的鐵皮浮於水上的;踏入了炮艦室,觀摩那一口口形狀奇怪的船炮;最終,當領航員抵達大使會客室時,看到英使團最重要的禮物之一:一尊以黃金雕塑的乾隆皇帝像時,兩人立刻驚恐的跪拜下來,以十足的尊敬姿態叩了起碼六七個頭。
船上的使團成員有人嗤笑出了聲,以英國人的眼光看來,他們無法理解這兩個麵帶饑色的漁民為何會以如此虔誠而恭敬的態度麵對一副雕像,即使是在教堂中向上帝禱告,也不是所有英國人都會如此真誠的。
禮節,在東西方的文化中向來是差異極大的,此時馬嘎爾尼一行還未預料到他們即將遇到的最大難題也就是禮節問題。
對於英國打著“祝壽”名義來訪清朝,使團從樸茨茅斯出發後一個月,乾隆皇帝就收到了東印度公司層層送遞的信函。
對於歐洲,清帝國的皇帝和他的朝廷還停留在朦朧的狀態之中。過去的一百多年中與他們有邊境爭奪糾紛的沙俄帝國,他們是知道的、了解的,但仍舊停留在白女皇在世時沙俄帝國落後的狀態中。而對於隻是從廣州海港貨商口中聽聞的大英帝國英吉利,他們幾乎一無所知。
乾隆皇帝翻閱了《大清一統誌》,隻找到了傳教士們常說的法蘭西、意大利,卻沒找到關於英吉利的一字一語。事實上皇帝本人對於洋玩意還是很感興趣的,巴黎流行的最新玩意通常都會很快隨船送入北京,乾隆皇帝建造了圓明園目的就是為了仿製法國建造中國的“凡爾賽”,於是,對於這個遠在法蘭西更西麵的紅毛國,皇帝陛下理所當然的認為:中國是位於世界中央的文明之邦,四海諸國都沉浸於野蠻愚昧之中,因此,他們必然會急切的想到中央國度來學習觀摩先進文化。
來訪自然不能空手,帶的禮物當然是本土最好的土產,獻給皇帝也就標誌著對清帝國的臣服,這些國家理所當然的叫做朝貢國,即為屬國。
清帝國的屬國還少麽?近的朝鮮、琉球、越南、老撾、泰國、緬甸等,遠的荷蘭、葡萄牙、西班牙等,更甚者還有清帝國一廂情願的“屬國”沙俄帝國。
乾隆皇帝龍心大悅,批示兩廣總督:“……閱其情詞極為恭順懇摯,自應準其所請,以遂其航海向化之誠。”
七月二十三日,英方使船船行天津大沽口外,遵循聖旨恭候多時的清帝國官員們隆重迎接,並送上了大批禮物。
從豬、牛、羊等肉食到穿戴用器一應俱全,東西繁多的甚至連使船都裝載不下。這令馬嘎爾尼等人非常興奮,他們認為他們起碼擁有了“非常卓越”的開端:要知道依歐洲的慣例,無論是出使還是駐外使節,花費的款項一律都是回國報銷的公賬,從未有被訪國給予讚助的例子。
由於清帝國的饋贈物品太多,部分的豬和家禽已經在路上碰撞而死,所以英國人將一些死豬、死雞從船上扔下了大海。可緊接著圍觀看熱鬧的清帝國民眾便爭先恐後的跳下水,爭搶著將那些死豬死雞撈起來。他們無一不麵帶欣喜,仿佛從天而降了大便宜。
從天津港登陸後,使團行船北上,沿白河前往北京。幾天的行程令馬嘎爾尼及斯當東等人大為驚訝:兩岸居民寒酸落後的平房,清帝國民眾寡淡的生活狀況,令他們心中的黃金國度的形象開始了動搖。
大英帝國從一百多年前與清帝國開展貿易以來,對於清帝國的具體情況其實一無所知。英國人隻到過清帝國的一個城市,那就是唯一的通商口岸廣州,而且即便是在廣州,他們也僅僅被允許在十三行街範圍內活動。
所謂“十三行”,便是清帝國指定負責對外貿易的十三家商行,他們負責采購和銷售所有對外貨物,對外國商人的商品具有絕對的壟斷權力,簡單的說就是定價權。他們充當著外國人與清帝國政府的中間人,對清帝國的官員們卑躬屈膝,對洋人卻耀武揚威、風光無限。
英國商人在廣州的一舉一動都要受十三行的監督和管理,他們不被允許亂走一步、亂說一句,不許攜妻來華,也不許找清帝國的女人解決生理問題,即使是ji女。
這種如同囚徒般的生活在歐洲商人的描述中便是:人們在歐洲喝的每一杯茶無不滲透著廣東購茶商人蒙受的羞辱。
此外,更令人痛苦的是清帝國官員的勒索壓榨,廣東海關的貪汙腐敗是令人發指的,每條海外商船從停泊到補給要繳納“丈量銀子”、“官禮銀子”、“通事銀子”、“押船家人銀子”等一係列三十八條關稅以外的勒索銀,甚至有時總額高達進口貨物的百分之二十。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很簡單:清帝國的政府對於政治利益的注重是無以倫比的,絕對淩駕於經濟利益之上。
在清帝國的皇帝乾隆眼中看來,啟用原來的寧波等通商口岸會給浙江經濟帶來推動,但更重要的是也會增加帝國的管理成本。漢人難治,尤其是浙江一帶的漢人最為難治,多開一個通商口岸便是多了個裏通外國的窗口,這自然不可為之。
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清帝國自給自足的小農經濟,壓根不需要外來貿易的刺激,沒有這種需求,自然沒有推動的動力。在清帝國的皇帝陛下和官員們眼中,商人乃四民之末,外夷又乃商人之末,與之打交道有失天朝上國的體麵。
因此,此次來訪清帝國,馬嘎爾尼主要是為了解決英清兩國貿易問題,卻不得不打著“祝壽”的幌子,否則也許他壓根見不到乾隆皇帝的麵。
然而就是這“祝壽”的幌子令雙方產生了個巨大誤會:清帝國看來英紅毛國無非是屬國來貢,喬治國王精心準備的用以展示國力的禮物無非都是些貢品。而英國本質的想法卻是建立如同歐洲其他國家一樣的正常外交關係。
初次的來訪便在這種雞同鴨講的誤會中友好交涉下去,而此時駐北京的沙俄帝國通商貨棧卻已經將情報送交了聖彼得堡冬宮。
女皇陛下於某日公務閑暇的時候拎起駐清帝國貨棧送來的情報掃視了一眼,大笑出聲。
五位近身秘書好奇的望著女皇陛下,其中一人大膽的問道:“陛下因何發笑?”
女皇陛下一邊將情報扔給他們,一邊笑著說道:“喬治國王自以為能與清帝國建立正常的外交關係,真是太高看他們了。對我沙俄帝國他們都一貫擺出天朝上國的姿態,一廂情願的以為我們是屬國,上次與外交部簽訂邊界續約的時候送了我們諸多禮物卻非要在公文上署名是我方朝貢的退還品,這麽個有意思的國家,你指望與他們建立正常的外交關係不等於是熱臉貼冷屁股嗎?真是好笑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