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理想(下)
第九十一章 理想（下）
凱恩聞言皺起眉頭：“我聽不懂殿下的意思。”
琳娜大笑起來，風吹亂了她的頭發，淡金色的發絲遮擋在臉頰上，令凱恩看不清她的表情。
“海軍司令部，成立有六十多年了吧？從一艘巡洋艦起家，至今雖說規模比不上歐洲航海大國，但也擁有一艘戰列艦、十八艘巡洋艦及五十多艘輔助戰船。”琳娜說道這裏停頓了一下。
“殿下倒是非常清楚我們海軍的情況。”凱恩的語氣也沒有初始那麽友好了。
“可是人員編製呢？帝國的海軍軍費連年增長，從五千金幣到如今一年五十萬，此外還有冬天的借港費、春季的破冰費、夏季的炭錢……林林總總的費用層出不窮，帝國皇家海軍究竟出過幾次海？究竟有多少在編海員，我恐怕今天在‘榮耀號’上看到的就是皇家海軍的全部人員了吧。”
“殿下”凱恩司令臉色鐵青的說道，“殿下是從何處聽聞小人之言，才對我皇家海軍產生如此大的誤會？皇家海軍矜矜業業駐守保羅要塞，護衛冬宮海口……”
“護衛？”琳娜打斷了他的話，“好一個護衛，這十多年來你們的炮口可曾打開過？英國、法國致力於海上開拓的時候，你們的責任就是護衛冬宮聖彼得堡嗎？”
“這是女皇陛下的命令”凱恩抿緊嘴角，“我們是皇家海軍，是屬於皇室的海軍，隻能遵守陛下的命令。”
“所以你們就沉迷於做假賬？吃空餉？”
“殿下您不能無憑無據隨意指責忠實的皇家海軍”凱恩俊朗的臉孔扭曲了，他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喊道。
“忠實？”琳娜大笑，她甩出一卷文書，“上麵清清楚楚的記載著皇家海軍現役軍官的名錄，還有每年你們申報軍費時的名錄，你還想不認賬嗎？”
凱恩聞言臉色刷的白了，他撿起文書迅速的翻閱起來。
“殿……殿下……您這是從……”
“別問我從哪裏得來的，我很確信這文書的真實性，這就足夠了。”琳娜盯著凱恩從青到白，又從白到青的臉孔，“不過……我今天倒也不是來查抄海軍司令部貪汙案的。”
凱恩詫異的抬起頭。
“其實我要求不多，隻是想讓你們皇家海軍盡到應盡的責任。”
“應盡的責任？”凱恩不解的擰起眉。
“三年前白令大人死於新大陸的探險，但他的船隊帶回了太平洋西海岸的消息。我希望皇家海軍能調配兩艘巡洋艦及十艘武裝戰艦開往阿拉斯加，為帝國爭取那片土地。”琳娜終於徐徐道出了她的目的。
凱恩深深的注視太子妃殿下，接著長歎道：“殿下認識托尼沃爾茲？”
“不但認識，我還很器重他。”琳娜挑高眉毛。
“他來求過我很多次，”凱恩司令意正嚴詞的說道，“但是我都拒絕了他，我對他說皇家海軍，命中注定效忠皇室，沒有皇室的首肯海軍一步都不能離開保羅要塞的。我們當年哪個不是帶著夢想加入海軍？哪個不是抱著滿腔熱血準備效忠帝國？可是事實讓我們的心逐漸冷卻了。海軍在沙俄帝國就是個擺設，是歐洲諸國都有而我們帝國也不可或缺的部分。我們的船隻比法國落後二十年，比英國落後五十年而且從女皇繼位之後皇家海軍就沒再添置過一條戰船，甚至沒有足夠的維修費船舶比什麽都損耗的快，再上好的木料浸泡在水中，都必須每年跟換底板和桅杆。我是做了假賬，因為沒有這筆多餘的費用海軍目前僅有的戰艦就會給泡爛沒有這筆多餘的費用，海軍養不活長期蜷縮在黑暗狹窄的船艙內的海員們在這裏我敢麵對上帝發誓，無論我貪墨過多少錢，我都沒有讓一分錢流入我私人的口袋。”
說完他堅定的目光直視琳娜，眼神中沒有躲閃和畏縮。潮濕的風從河麵上吹來，吹鼓起兩人之間緊繃的氣氛。琳娜從他眼中沒有搜索到虛偽，軍人特有的站姿令他的腰稈挺的筆直。
琳娜突然明白了，她自以為抓到的小辮子，不過是這位忠誠的帝人無奈所致。
最終，她率先掉轉了目光，抓過凱恩司令手中的文書一把拋入河中。
紙張被水浸濕，翻滾了幾下便被浪花卷走了。
琳娜咬住嘴唇，心中不由犯了難，海軍司令拒絕與她合作，
那她還能有什麽其他辦法嗎？
“恕我冒昧，”她身後的凱恩司令再度發話，“我想請問殿下您對開拓阿拉斯加計劃感興趣的理由究竟是什麽？是為了帝國的利益？白令大人的榮耀？還是僅僅為了托尼沃爾茲？”
“為了托尼沃爾茲？”琳娜聽到他最後的話詫異的抬起頭。
“風聞新晉的海軍貴族俘獲了太子妃殿下的芳心，這在冬宮不是什麽秘密，想必殿下您比我更清楚。”
琳娜嘴角扯出一絲苦笑，她的芳心？她如今還有芳心嗎？
“你錯了，以上都不是我幫助他的理由。”琳娜遙望遠處看不見的海口，“我感動於他的理想，敬佩他為了誌願犧牲的精神。但我更看中阿拉斯加那是片肥沃的土地，卻沒有得到應有的珍視。歐洲諸國，從最早的西班牙與荷蘭到現在的英國和法國，他們都是以赤luo裸的搶奪和屠殺來推廣殖民。如果我們不盡早占據那片土地，未來的阿拉斯加將會麵臨與非洲大陸和印度同樣的命運。”
“殿下真是悲天憫人，”嘲諷從凱恩眼中一閃而過，“那若是換做您，您會如何推廣帝國的殖民主義？”
“貿易，以及資本輸出。”琳娜望著遠方的天幕，笑意昂然。
“資本輸出？”凱恩不解的皺起眉。
“血腥屠殺和掠奪隻會激起當地人的仇恨，英國在全世界的暴力殖民總有一天會遭到報複。隻有以和平的方式，用貿易和資本輸出輔助當地人，改變他們的生活方式和價值觀，也許最終幹脆將他們納入帝國的範疇，才能真正共享上天賜予的財富和資源。不過現在說什麽都為時過早，阿拉斯加還未屬於我們。”
凱恩凝視著眼前的少女，她還如此年輕，稚嫩的臉上卻蘊藏著時間才能沉澱的智慧。她難道不應該是個無知的貴族少女嗎？難道不是應該是位被舞會和奢華生活迷醉的皇室成員？
他第一次認識到，也許這個世界就是如此奇妙，上帝往往會將所有的偏愛灌注到某一個人身上。
“殿下，”他以尊敬的口吻發自肺腑的說道，“我曾經發過誓，我率領下的皇家海軍無論如何都隻效忠於帝國皇室。因此，隻要我接收到的命令是皇室成員發布的，我都將咯守自己的誓言。”
十月，秋風帶來了寒冷的氣息。夜晚的入海口水流並不湍急，涅瓦河的水繞過三角洲，從自然形成的泥沙‘堤岸’匯入大海，猶如孩童回歸母親的懷抱般歡欣雀躍。
海洋青年托尼沃爾茲身穿海軍軍服，站在巡洋艦的嘹望台上，眺望遠方燈火朦朧的冬宮。
他看不見遠處的宮門，更看不到根本不麵對海口的太子妃寢室，可他仿佛依舊能感覺到那位尊貴的少女正站在冬宮的雕花棱窗前，目送他遠行。
殿下，我親愛的殿下，我托尼沃爾茲無以為報，隻能以我的忠誠和生命效忠於您。但願多年之後，當我凱旋歸來，您能坐在冬宮的皇位上迎接我奉上的獻禮……
從男爵實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貴族，托尼沃爾茲從冬宮宴會上失蹤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簽署著琳娜太子妃大名的公文被凱恩司令鎖在保羅要塞海軍司令部的保險櫃裏，海軍少掉的幾艘戰艦被海軍司令大人打上了毀損的紅杠杠，從名冊內刪除了。
以此凱恩司令又找到了借口向國庫申請了一筆添置戰艦的費用，就象白女皇陛下所說：冬宮位於涅瓦河入海口，又是在戰爭時期，要嚴格防控普魯士的盟友英國派他的太平洋艦隊入侵我沙俄帝國
琳娜在女皇辦公室內偷笑，見鬼的入侵，英國現在正忙著搶奪法國的海外殖民地呢，那有空跑到北歐來找帝國的麻煩？凱恩這家夥還真是老狐狸，賣了我個天大的人情，自己還不忘撈上一筆。
她站起身，甩甩胳膊，走出辦公室，音樂大廳傳來了海頓憂傷的鋼琴聲。琴聲悠揚頓挫，直勾起她沉埋入內心深處的記憶。
冬宮熟悉的走道，熟悉的花園，熟悉的圖書室……她猛的閉上眼睛，不能再想
熟悉的人一個個都走了，隻剩下她獨自留在冰冷的宮殿中。
“去讓海頓換個歡快點的曲子。”她命令道。
侍女連忙跑去傳話了，不一會跳躍的音符帶著靈動的感覺回蕩在宮殿中。
琳娜深吸口氣，吐盡心中的陰鬱。她應該高興為這次難得的勝利高興做人要向前看，她燦爛的未來在等待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