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關.楔子

公元933年

後唐皇宮

天邊出現了魚肚白,白霧徐徐升起。

有一白鶴,禦風而來。不知來自什麽地方,身上挾帶著一團紫氣,繞梁三日,未曾斷絕。

這白鶴目光靈動,在後唐皇宮微微逗留幾個時辰,像是黯淡無光。隨後向東飛行,有一條金色長龍噴薄而出,勢不可擋,跟著白鶴來到一座石橋邊,白鶴朝天唳叫了一陣,消失不見。金龍一頭鑽入石橋地底,封住了潺潺的流水,紋絲不動的躺在萬丈寒潭。

這一奇聞異象立刻在洛京引起了軒然大波,百姓們一時議論紛紛,各種高談闊論甚囂塵上,鬧得是滿城風雨。

文德殿內,李嗣源近日深感疲憊,雖然已經定都,但是周遭事物龐大冗雜,實在是有些力不從心。尤其是,有一件心頭病一直積壓在他的心裏,就如剛硬磐石一般喘不過氣。

眼看即將上朝,他卻沒有想動的心思。而是微微側臥,半眯著眼,一副倦容。身邊的宮女戰戰兢兢的站在一旁,有好幾個輪流守候,過一個時辰就換了幾注清香,燒著的爐火熄了又生,冒出蔥蘢的熱氣。盡管外麵的侍衛已經倍感困意,卻依然一刻也不能休息,直勾勾的盯著前方。

這時,隻見一個身著官袍,頭戴雕花,腳環銀靴的男人腳步匆忙,衣服上掛滿了泥土,胸口處還破了一個口子,顯得急促焦急。

這個男人就是後唐的占卜師,也被稱作靈官。他33歲,叫法正,為人時常麵帶微笑,和善忠厚。但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這是一個不好惹的主,遇人說人話,遇鬼說鬼話。眼珠子骨碌碌轉,不知道琢磨一些什麽,短瞬的笑容過後就是令人脊背發冷的狡黠和陰險。

他的來曆沒人說的清楚,隻知道他是皇上幾年前秘密帶回來的,能夠推演占卜,奇門五行樣樣精通。尤其深諳陰陽調和,內息補氣的術數,頗為靈驗,深得皇上歡心。

自然,他慢慢成為了李嗣源身邊的大紅人,也沒人敢惹了,任誰都要敬他幾分。

法正似乎毫不在意門口侍衛有些疲憊的神經,眼底掩飾不住的不耐,擺擺手:皇帝陛下在裏麵嗎?

兩個侍衛相視一眼,看著法正陰沉的麵容,頓覺不好,顫顫巍巍的回了話:哦,是法正大人啊,皇上正在裏麵休息,吩咐過不許任何人打擾,要不您先回去。

法正倒也沒有為難他們,隻是擦了擦袖子,一臉焦灼的踱步,正色道:你們,趕快進去通報皇上,就說我有要事稟告,要是壞了大事,你們可擔當不起,難道你們想株連九族嗎。

啊。兩人嚇了一跳,知道這主子說的話十有八九是真的,也不管其它的了,給了對方一個等待的準信,就進去稟告李嗣源了。

侍衛大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道:皇上,法正大人求見,說有天大的事情要稟告您,不知是否傳他覲見。

法正啊?李嗣源幽幽說了句,意識還是模糊的很,話語輕柔的一點力氣也沒有,他稍微起了一下身子:馬上就要上朝,他會有什麽事?

這個,屬下不知。

好吧。李嗣源沒有繼續問:宣。

得到李嗣源許可後,法正在侍衛帶領下,進了宮殿。一眼瞧見有些虛弱的李嗣源,頓覺疑惑,還是下跪行了個君臣禮。

下官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願皇上洪福齊天,永享天齊。

好了好了,你們退下吧。李嗣源揉了揉發漲的額頭,緩緩坐了起來,示意宮女和侍衛都離開,打量著法正。

李嗣源劇烈的咳嗽起來:咳咳咳。

你是占卜師,應該知道我的身體,還有必要說這些話來誆我嗎?他的臉上一片蒼白,沒有半絲血色。

皇上這是為何?法正道:皇上您是一國之君,日夜為國事操勞,可要保重龍體啊。

嗬嗬。李嗣源眼睛一片渾濁:你,你該知道朕的心思,朕真正的症結在哪。

下官知道。

既然知道,何須多言。李嗣源又咳嗽了一下:朕雖然有幸得上蒼庇護,然而運氣多於實力,當初莊宗在這馬革裹屍的亂世占得先機,登上大寶。朕不過是臨危受命,逞片刻意氣。如果沒有拿到那兩樣東西,朕始終放心不下,整日寢食難安,唯恐走了朱溫老賊的老路。

皇上。法正想了想,躬身道:莫非臣所說的修煉提氣之法沒有一點效用?

有,可是心結不除,始終鬱鬱寡歡,藥隻能治身,不能治心。

嗯嗯。法正不緊不慢道:皇上,臣這次焦急如焚的前來稟報就是與您討論有關這件事情的進展。

哦?李嗣源一下子有了精神,直接掀開被子,不顧寒冷,坐了起來:快,說說。

皇上,您可知道最近洛京城滿城風雨的鶴龍隱落的傳聞?

李嗣源搖搖頭,明顯不知。

皇上,有一街邊小販在卯時前後沿西北角穿過長街,進入麻石巷,經過坊市和長廊以後到達東南角的石橋,名喚洛陽灞水橋。據他所言,本來是趁著日出,趕去城裏繁華街市擺攤售賣,誰知發現了異象。

哦?什麽異象。

有一白鶴繞著石橋轉圈,而且身後跟著一條金龍。白鶴風聲鶴唳了大約一柱香時間就原地消失了,而金龍也鑽入地底封死了清泉。

怎麽會這樣?李嗣源道:你有什麽發現。

皇上,臣昨夜夜觀天象,象征者帝王星宿的紫微星有些暗淡無光,已經悄然發生了軌跡,星辰光芒漸漸照射著東南方。

什麽?李嗣源微微吃驚:你是說朕的王朝命不久矣?如今南吳、南漢依舊沒有歸順於我,朕的雄圖霸業怎麽能就草草收場。

李嗣源隻感覺氣血不暢,頭已經眩暈麻木。

皇上,您不必憂心。這隻是暫時的情況,要是我們可以找到破解之法,江山依舊永固。

什麽破解之法?

皇上您一直想得到唐昭宗留下的神秘寶藏,可惜曆經數年未嚐可得。

臣結合昨夜的天象,加上最近洛京城的怪事,可以發現一些蛛絲馬跡。當年昭宗曾對身旁太監說明寶藏被封印在一處清泉,我懷疑洛京城事件就是一個引子,它所印證的方向很可能就是解開寶藏的秘密。

不等李嗣源說話,法正繼續道:紫薇星替代往往都是改朝換代的跡象,因此東南方向是一個不能忽視的地段,再結合此地有寶藏的下落,皇上,臣推算,這和謝廣陵脫不了關係。

謝廣陵?李嗣源道:朕知道他手裏握著宣符印,可是朕沒有一點辦法啊,他是富有盛名的尚書,而且是前朝遺民,朱溫不敢拿他輕舉妄動就是因為恐怕遭人口實,出師無名導致政權不穩,朕也同樣沒轍。

皇上,臣聽說,您的父親,唐末的晉王威風凜凜,那時的水天傲不過是他手下一個無名小卒,還受過晉王恩惠呢,不如從他那打突破口?

沒想到李嗣源搖搖頭:這個方法朕早就試過,可惜水天傲這老東西也和謝廣陵一樣軟硬不吃,根本就不是念舊情的主,他的心裏隻有所謂的昭宗,哀帝,何曾有過朕。

皇上,既然如此,臣有一計,不知您能否聽聽。

講。

您可以借著穩固城防的名義,進入謝水兩家搜查窩藏欽犯,進行私下搜尋。這樣,他們即使知道您的用意,也不能多說什麽,倘若搜到寶藏圖和宣符印更好,倘若沒有那就隨便安幾個私通外敵,例如契丹兵,回紇賊之類的罪名,將他們帶走,他們一定會方寸大亂,安排手下轉移東西,我們隻需要守株待兔就行。

李嗣源思量了半天,點點頭:不錯,就按你這個計策實行,不過我希望你不要令朕失望。

臣明白。

外麵的風依舊吹得獵獵,刮起了桂花樹下的幾片枝葉,連帶著桃花的清香也多了幾分顏色。

京都城南謝府

一棵大槐樹耕種在中央,遮住了冬日的陽光。原本偌大的庭院,因為暴風雨的侵襲,雨後更泛冷炙,沒有發出沙沙的落葉聲,而是不同尋常的寂靜。

從不遠處依稀瞥見一道陌生的黑影在牆外踱步,他的雙眼炯炯有神,看不見臉龐,隻是盯著兩個10歲的孩子。

這兩個孩子衣著華麗,一看就是大富人家的子女。稍顯稚嫩,卻有著不與年齡相符的成熟。

最前方的男孩名叫謝靈洵,是吏部尚書謝廣陵的獨子,他眼色一轉,仿佛感覺有什麽灼目的東西,映在另一旁的院口。原本奔跑的他靜靜停下來,四處張望,卻隻見一閃而逝的長袍剪影,不禁大感詫異。

原本追著他的女孩臉上好幾個梨渦,如梨花帶雪,肌膚斑白,可愛極了。她不解的看著沉思的男孩,仰著頭好奇道:靈洵哥哥,你在想什麽啊?

謝靈洵搖搖頭,眉頭沒有散去陰雲,緩緩坐在槐樹底下:最近,父親和水叔叔總是深居簡出,而且我看見江雲叔叔的兵力減了許多,我偶然聽見爹爹嗬斥王管家,像是要他們跟著江叔叔往隴西走,不知道是什麽大事,都好久沒看見爹爹他們了。

水若雲聽及此,捂著櫻唇好笑道:喲喲,小小年紀故作老成,難道你想提前享受天倫之樂啊?哪有你想的如此嚴重,估計爹爹他們隻是平常的議事,官做大了不就是這般煩惱麽?

謝靈洵彈了彈她的臉蛋,淡淡笑道:就你聰明,最懂我的心思。

他三歲母親就因為難產而死,一直都隻有爹爹的記憶,接連大半年都隻有這般玲瓏女孩與他作伴,雖然有點碧海飛鳥的閑逸,卻更添許多傷感。說到底,不過是稚氣未脫的孩童,思念家人的疼愛無可厚非。

這靈動的女孩借機扯開話題,隻不過讓他心裏好受一些罷了。

想到這裏,謝靈洵更加堅定要一輩子保護身邊女孩的心願,而女孩真的和他心心相印,此時她的腦海浮現爹爹前幾日鄭重提過的婚事,自己從小就和靈洵哥哥訂親了,以後可是要進入婚房的,好像還要,,還要喝交杯酒。越想她越發羞人,臉色都紅成了烈焰綻放的玫瑰。

雲兒,你在想什麽。謝靈洵好奇的瞧著她的小臉,不等對方反應過來,忽然發現了樹上紅彤彤的果子,驚喜道:雲兒,看哥哥給你摘果子。

好啊好啊,水若雲高興的拍拍手,把先前的尷尬忘在了腦後。

水若雲看著謝靈詢矯健的身姿,眼睛裏都是光芒和斑斕的色彩,她在心裏默念:靈詢哥哥,和你在一起很開心,我們永遠不分開好不好。

謝靈詢身形靈巧,沒幾下子就爬到了牆頭,跳到鄰屋家的樹上,他得意的朝樹下的水若雲撇了一眼,隨後準備用手去抓樹上的果子,卻被一個稚嫩悅耳的聲音打擾了:

哥哥,哥哥,那是別人家的果子,你不能摘的。

謝靈詢一聽這聲音如黃鶯初啼,如沐春風。不過他是懷著忐忑的心情摘果子的,這樣一下受驚就從樹上跌下來。

啊,靈詢哥哥。水若雲看到這一幕連忙跑過去接謝靈詢,卻沒有接住,還被樹上掉下來的果子砸了腦袋。

唉喲。謝靈詢倒是沒有砸中,隻是沾了一些露水。他連忙給水若雲揉了揉額頭,焦急而難過道:若雲,對不起,都是靈詢哥哥不好,讓你砸傷了。

看著水若雲頭上的大包,謝靈詢自責懊悔。他一雙手始終在她額頭輕揉,就是不願離去。

靈詢哥哥,水若雲笑了笑:沒事啦,一點小傷而已,為了靈詢哥哥,若雲做什麽都願意。

哥哥,姐姐。你們很疼嗎。

謝靈詢和水若雲聽到這怯怯的聲音,這才反應過來,轉頭一看,那是一個9歲左右的女孩,穿著一件花棉襖,臉上紅彤彤的,擋不住的嬌氣。兩個花辮子一擺一擺,就像春日的楊柳一般鮮豔。

小妹妹,你怎麽會在這裏。

因為,因為我爹爹帶我來玩啊。小女孩理所當然的回道,止不住的開心。

你爹爹在哪啊?謝靈詢望了望外麵,並沒有其他人:你為什麽不讓我摘果子。

因為那是別人家的啊,你不能搶別人的東西。小女孩義正辭嚴,掐了掐自己的小指頭。

可是我父親官很大。謝靈詢自豪的指了指自己,然後又指了指水若雲:他父親也是,我們理所應當主宰這片土地,所有東西都是我們的。

不對不對。小女孩瞪了謝靈詢一眼:天下都是每個人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權利和義務,你不能剝奪別人的東西,大官也不成。

是嗎?謝靈詢看了看水若雲:若雲,你說誰說的對。

當然是靈詢哥哥說得對了,你說什麽都對。

哼哼。小女孩氣憤的看了兩人一眼:你們是一夥的,當然這麽說了。

謝靈詢苦笑一聲:那小妹妹,你知道嗎,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也可以隨意剝奪別人權利啊。

可是你不是皇上啊。

小女孩這一句話讓他的笑容凝固了,他頓時找不到詞語辯解。

就在他還想說些什麽,一個陌生的男人走了過來,他大概23,4歲,十分年輕。不過目光咄咄看著謝靈詢,就像鷹隼一樣犀利。

他換了一副柔和的目光看著小女孩:流袖,我們該回家了。

嗯嗯,爹爹。

小女孩轉身對謝靈詢揮揮手:哥哥,流袖回去了,有緣再見。

謝靈洵和沈流袖相視一眼並沒有說什麽,隻是緊緊望著那個男人的身影。謝靈洵的目光死死定格在那件青白色長袍,上麵還點綴著一朵朵齒輪形的花紋,整體青黑色,使剛剛晴朗的天空變得更加陰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