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蚩尤之印

白歡請我破的第一個案子就這麽結了。

陸有淩對我的皮偶術有些嗤之以鼻,我想了想,他的偏見也不是全無道理。

皮偶術僅僅再現了被害人的死法,並沒有在破案過程中起到什麽關鍵性作用。

離白歡上司給出的三個月期限還差很久,這個案子就這麽破了,我心裏總有些不踏實。

那天我在證物室翻看許瑩瑩的日記時,白歡半路忽然殺了回來,我隻得將手裏的日記本放下,然後跟著她從證物室回來。

等我再想去看看的時候,白歡是這麽跟我說的:

“不巧了,這個月所有案子的證物一起進了總部的證物倉,還有一部分不能保存的直接被銷毀了。這次的案子就屬於不能被保存的,所以從酒吧裏搬出來的所有東西已經全部被銷毀了。”

我隻能惋惜的點點頭。

她沒問我到底想看什麽,我也沒打算現在就讓她知道。

彬子倒是對皮偶術非常感興趣,前幾天纏著我給他講講。實在是被他煩的不行了,我威脅他再那麽多問題就開除他。

誰知道聽了我的話這小子是安靜了幾天,然後今天他拿著梁警官的一封“家書”來咖啡店找我。

他說這事的時候我本來在削木人,聽完他讀的信後,我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木人的腦袋削下來了。

信的意思大概是梁警官非常欣賞我的皮偶術,然後覺得我很厲害雲雲,希望我能在平時對彬子指點一二,最好能收個徒弟什麽的。然後還說最近他被派去外地公幹,還請我多照顧照顧彬子。

看得出來梁警官確實是個憨厚的人,他想說讓我幫忙看著彬子,然後他可以付我學費,但又覺得這麽說不太好,最後憋出來一句:墨大師,您要是需要什麽資金盡管開口,我梁某一定如數奉上。

我聽了,有些哭笑不得。

彬子都動員梁警官了,不好再拂了梁警官的麵子。可皮偶術也不是兩三天就能學會的,我心裏打定了主意,先教教彬子如何煉體,一方麵強健的體魄是皮偶師必須具備的,二是這小子要隻是說說玩玩,就當是帶他鍛煉了。

至於所謂的“學費”,我跟彬子說,隻要他一直打點著店裏的事情就好。

這兩年店裏的客人也不多,很多時候都是彬子一個人包辦從刷杯子泡咖啡到服務員收銀員,大多數時候我要麽在完成晚上接的外快,要麽在櫃台後麵蓋著雜誌打瞌睡,彬子拿著藍領的工資,操著總裁的心。

教他也不是不可以,師父肯定也不希望皮偶術在我這裏斷了傳承。

可若他學會了,就會像我被不停地追殺。

這些他可能都還沒考慮清楚。

夜已深,我坐在櫃台後麵,修補著眼睛壞掉的皮偶。

把破碎的白色棉絮塞進皮偶的眼眶,我用宣紙蓋住了那個窟窿,抹上了一圈膠水,然後從紅箱子裏拿出了一支朱砂筆,畫上了兩隻眼睛。

“叮鈴叮鈴……”

店門右上角掛著的小鈴鐺隨著店門的打開而響了起來,我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表,淩晨一點多了。

走進來的是個小男孩。巴掌大的小臉白白淨淨的,一對全黑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兩隻小手無意識地緊抓著自己的衣角。

他的雙腿以一種怪異的方式呈現在我麵前,兩個膝蓋向外翻,腳跟向前,腳尖向後。

小男孩還沒有櫃台高,但他自己繞過了櫃台,來到了我麵前,說:“大哥哥,你好。”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問道:“看到門外掛的價格了?”

他怯怯地點點頭:“我看到了。”

“什麽事情?”

“大哥哥……你能不能……先幫幫我,我再付錢?”

“先付錢,後辦事,這是規矩。”我低下頭,繼續給皮偶的眼睛上色:“給不起就走吧,潘家園有很多比我厲害的人,他們幫你收錢還比我少。”

小男孩的手指用力絞著衣角:“我可以給你兩倍的鬼發。”

“規矩和多少酬勞沒關係。”我上好最後一點顏色,然後把皮偶舉到眼前,仔細看了看還有什麽需要顏色需要補一補:“你走吧。”

“三倍。”

我聽了,抬頭,再次上下打量了一下這個小鬼:“鬼要吸取十年的陰氣才會形成一束鬼發,小朋友,不要亂吹牛。”

“我沒吹牛,我拿得出來……”他又頓了頓,才說:“不過大哥哥你要自己去取,那個地方我進不去。”

這就讓我有些好奇了。

但是這點好奇心還不足以讓我心動,於是我擺擺手:“規矩就是規矩,你走吧。”

那小鬼見我不肯鬆口,又在櫃台前躊躇了許久,才推門離去。

這樣的情況並不是第一次發生。

三年前,有一個稍微有些道行的百年小鬼,想讓我替它找自己屍體究竟埋在哪兒。

它一進影坊的門,就出言不遜。

“你這個偶店太破了。”

“一束鬼發太貴了,我沒錢,你得幫我。”

“你不管?信不信我砸了你的店?”

最後當然是我將它在我小店門外掛了七個晚上,七個皮偶輪流取吸食它的陰氣,最後它魂飛魄散了。

打那兒起,就沒有小鬼敢來店裏鬧事了。

把皮偶和朱砂筆放回紅箱子裏,我抱著胳膊,在椅子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開始研究那半塊印章。

一夜相安無事。

不過彬子今天來的特別早。

“現在才五點半,你這是……”我看了一眼他身邊的行李箱。

“我爸出差了,我一個人住……害怕……”

揉了揉額角,我說:“行吧,樓上最靠近廚房的房間,你稍微打掃一下。”

“謝謝老板!”

我搖搖頭,剛想回到櫃台後麵,忽然想起來,彬子好像學的就是考古。

“彬子?”

“啊?”

“你考古係的?”

“對啊,怎麽啦老板?”

“一會兒下來,幫我看個東西。”

我給彬子看了看那半塊印章,他像模像樣地看了半天,然後小聲說:“這個……我……目前看不出來……”

翻了個白眼,我把印章也收到了紅箱子裏。

“不過,”他又說:“印章上刻的,應該是蚩尤。至於印章印什麽……隻有半塊,我還真看不出來。”

蚩尤是上古時代九黎氏族部落的首領,驍勇善戰,是兵器的始祖,戰爭之神。

許瑩瑩為什麽會交給我這樣一個東西?

我知道她想讓我看到的並不止這個印章,那些被銷毀掉的日記裏肯定也有其他的信息,可惜了。

許瑩瑩有可能知道三十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是現在她死了,我也無從查證還有誰知道三十年前的事情。

還是去潘家園問問,隻能從這個蚩尤印著手了。

潘家園離我這裏並不遠,而且這件事情雖然重要,但是不急,這事就被我放到了一邊。

平時晚上接的活,都是些小事,比如去看看家人,還願這類的。最近接的單子比較少,閑下來的大把時光,卻被彬子占了。

這小子自從搬到店鋪樓上,就沒閑著。一會兒拿著一本二手書店淘來的周易問這問那,一會兒又要看看紅箱子裏到底都有什麽,一會兒又問什麽時候可以開始學皮偶術。

看他好奇心這麽重,我就簡單和他說了一下如何提取做皮偶的材料。

不出我所料,這小子聽到一半便捂著嘴去廁所狂吐了。

陸有淩下午來店裏看了看,然後跟我說:“我希望你能找時間去見見我父親。”

我沒有問為什麽,因為他給我看了一張照片。

那張黑白照片上,照的就是我手裏這塊印章。

完整的印章。

我眼皮跳了跳:“哪兒來的。”

“家父很想跟你談一談。”

我思考了很久:“那天你看見了?”

我指的是他看到許瑩瑩塞給我鑰匙了。

他翻了個白眼:“你在證物室那天,我正好在監控室。”

我摸了摸鼻子:“白歡知道嗎?”

陸有淩看了我一眼:“不知道。”

我想了想,還是同意了。

送上門的突破口,不要白不要。

陸有淩可能沒想到我答應的這麽爽快,愣了一下,才說:“家父以為你不會答應。”

我沒問為什麽,岔開話題,聊了聊別的,陸有淩也識相的沒有再提這件事。

臨走之前,他給了我個地址。我讓彬子幫我查了查,是個老的四合院。

晚上我和彬子坐在櫃台後麵等單子,彬子一開始倒還好,後半夜說什麽都堅持不住了,趴在櫃台後麵睡著了。

我也沒喊醒他,把七個皮偶拿出來,一一擦拭一遍,然後又擦了擦箱子裏其他亂七八糟的小零碎。

這時,門上的鈴鐺又響了。

還是昨天的小男孩。

隻不過他今天一臉驚慌失措,撞開店門就直奔櫃台後麵,然後藏到了桌子下麵。

我還沒來得及問他怎麽回事,隻見店外四下無人的街上忽然刮起了一陣陣大風,然後一個衣著怪異的人停在了我店門口。

他推開門,門上的鈴鐺見風,開始瘋狂地響動。

彬子卻依舊睡得很沉。

那人看也沒看我一眼,四下環視不大的咖啡店,似乎在找什麽。

我沉下臉,走到櫃台旁,剛好擋住了小男孩藏不住的腳:“不知閣下光臨小店,可是要做生意?”

那人極其高大,一身漆黑的衣服,手裏拿著一條腕子粗的鐵鏈子,鏈子末端似乎還滴滴答答掉著血珠。

他看了我一眼,說:“速速交出逃犯。”

他的聲音很尖細,與他的外表形成極大的反差,卻也坐實了我的猜想。

見我不說話,他又說:“快把那個臭小子交出來,否則勾了你的魂!”

我掏了掏耳朵:“看見外麵寫的告示了嗎?陰差,既然不是來做生意的,那麽請你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