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夢靈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迷霧縈繞。

張澎不記得自己是什麽時候醒來的,隻覺得渾身冰冷。

他還身處在那輛老舊的巴士上麵,隻不過,整輛車內此刻除了他一人,空空****。

“白與墨?

暮與晨?”

回音,除了被無限放大的自己聲音的回音,其他什麽聲音都沒有。

張澎強迫自己靜下心來,依靠耳力去聽。

但是,周圍仍舊死一般的寂靜。

車窗、車門、車棚,隻要是能夠通向車外的地方,他也都試過了,整輛巴士就像是一整個巨大且活著的生靈。

而張澎此刻,就活在這個生靈的腹中。

“搞什麽?

不會招惹到那些傳說中的好朋友了吧?”

突然,小時候爺爺給自己講過的那些奇聞軼事、都市傳說,一股腦兒地湧上了心頭。

張澎歎了口氣,“沒想到自己在見到怪物之後,還能接連的遇見好朋友。

人生,還真是美好啊!”

他煩躁的大叫,“煩死了!

真是一刻都不讓我消停啊!”

接著,車廂內就傳來了一陣接一陣地回音,“真是一刻都不讓我消停啊!

不讓我消停啊!

消停啊!

啊!

啊呀呦~”

張澎一愣,這回音怎麽有點不對勁兒?

他疑心是自己聽錯了,隻能試探著又喊了一句,“我最帥!

最帥!

帥!

帥個屁!”

這最後一句的音量已經完全不是一個回音應該有的響亮程度了,而且聲音的語調明明就充滿了戲謔與嘲諷。

張澎一瞬間覺得後背直冒冷汗。

雖說自己作為一名家傳的二皮匠,妖魔鬼怪理應見過不少。

但是,在現在這個社會,這些所謂的“好朋友”,其實大多都會選擇遠離人類的地方居住。

所以,張澎雖說理論知識底子不錯,但是能夠身臨其境的去與這些“好朋友”親密接觸的機會,還是微乎其微的。

就算是上次月圓之夜補屍的屍變,他之所以能夠妥善處理,完全歸功於事發突然與單純膽子大而已。

“別鬧啊!

別鬧!”

他在這一瞬間,隻覺得那些空著的座位上麵,竟然都坐滿了“人”。

這些“好朋友”都歪著頭,臉上掛著機械的,“友善的”笑容,向著他,“悠閑地”擺著手。

有牛頭、有馬麵、有長耳朵的兔子、還有沒有腳的啊飄~

形形色色,五花八門。

但是,也就在一眨眼的功夫,所有的好朋友們又集體地消失了!

張澎壯著膽子走向駕駛室,這時,突然發現在那駕駛室上,正坐著剛剛失蹤的白與墨!

她的嘴裏叼著一根棒棒糖,雙眼緊盯著前方,並不看他。

但是看到她,張澎就像是泄了氣的氣球,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

“我還以為這車是自己在開呢,原來是大姐啊!

你看看,你長得太嬌小。

我在後麵,根本就沒有看到你!

剛才我還以為遇到了什麽不幹淨的東西,真是嚇死我了!”

他一股腦兒的將話都說完了,可是,白與墨卻仍舊沒有理他。

她雙眼直勾勾的,隻是盯著前方。

張澎卻並未發現出她的異常,他轉身回顧了一下車廂,並沒有發現暮與晨的身影。

“你哥呢?

暮與晨哪去了?”

張澎好奇地問道。

白與墨這時才慢慢地將腦袋轉過來,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的哥哥,他已經死了!”

隨著白與墨撕心裂肺地狂笑,她口中的棒棒糖也掉在了地上。

張澎一看,一聲“媽呀!”

瞬間整個人跌靠在車門的上麵。

原來,那從白與墨口中掉落下來的,竟是一隻閃著紅光的眼珠!

正在這時,無數的影子從座位上顯現出來。

它們晃晃悠悠地走到張澎的身邊,開始向他伸出各形各色、千奇百怪的爪子。

張澎大聲慘叫著,但卻對麵前的這些充滿熱情的“好朋友們”毫無還手之力。

突然,車門終於承受不了這樣高強度的擠壓而發出了“喀嚓”的聲響,接著玻璃碎了一地。

在這一瞬間,張澎以一個後滾翻的姿勢掉到了巴士的外麵。

一陣呼嘯聲從他的耳邊刮過,巴士快速行駛所帶起的碎石與灰塵噴了他一身。

張澎無助地站起身,望著四周一片黑漆漆的荒野,差點就哭了。

突然,遠處亮起了一盞微弱的燈光,一閃一閃的。

張澎此刻已經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與其站在原地,不如向著燈光的方向走。

“守株待兔”與“飛蛾撲火”,自己一定都是那個弱者。

既然如此,死在哪裏,又有什麽關係呢!

寒風冷颼颼地直往他的衣服裏灌,周圍卻聽不到一絲聲響。

不知道在哪一刻,他甚至放棄了思考能力,隻是任由著燈光的指引而走著。

終於,那燈光就在他的麵前了。

這時,張澎才發現,自己此刻正身處在一大片墳地之中。

無數墳包隱隱約約,看不真切。

唯獨在一個巨大的墳包麵前蹲著一個小小的男孩,那燈光就來自他身邊放著的一支扣著玻璃罩的蠟燭。

張澎隻覺得自己的內心似乎有無數的小爪子在不停地抓撓著,在他彎下腰的時候,他甚至預見到了,這個小男孩一回頭,就會是一具腐朽著的枯骨!

小男孩的確是回頭了,但是卻破天荒的沒有變成一具枯骨。

在那羸弱的燈光下,張澎隻覺得麵前的這個男孩,甚至特別麵熟。

他的手心因為緊張而發抖,後背的衣服也已經被冷汗所浸透。

但是,鬼使神差地,他仍舊開口問道,“小弟弟,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那小男孩對著他笑了。

笑容並不可怕,但是,就在那一瞬間,張澎的腦中一片清明!

他想起,這個男孩,竟然與他小時候長得一模一樣!

小男孩將手指插在墳包之中,口中重複著,“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我要送你一個禮物!”

下意識中,張澎已經預料到了不好的結果。

但是,他的腿卻猶如被灌滿了鉛,竟寸步難行!

一輛巨大的老舊巴士被男孩從土中給薅了出來,竟就是剛剛張澎乘坐的那一輛!

那巴士裏麵,站滿了以白與墨為首的一眾“好朋友”!

大家此時都對著他有規律地擺著手!

臉上掛著“友善”的笑容。

張澎一句“媽的”還未出口,自己就憑空回到了巴士之中!

“你們到底要幹嘛!

能不能給老子來個痛快的!”

張澎隻覺得自己被耍了!

他一聲怒吼,接著,車廂內霧氣陡然散去。

天色也在那一霎時,亮了。

張澎站在過道中,雙腿大開站立著,胳膊也交叉握拳、護在胸前,一副防禦的姿勢。

他身上都是冷汗,表情凶狠。

而全車的乘客,則全部扭頭,向他投來了詫異的目光。

暮與晨靠在白與墨的肩膀上,仍舊處於昏迷的狀態。

白與墨則將頭扭向窗外,努力地撇清自己與這個傻子的同行關係。

張澎一下子明白,自己剛剛是做了一個噩夢。

他尷尬的對眾人道歉,“不好意思啊,睡毛了,做了個噩夢。”

一連說了幾遍,乘客們才將視線從他的身上移開。

白與墨見沒人再注意他們,這才癟笑著,八卦道,“你剛剛做噩夢了?

什麽樣子的呀?

你怎麽還要拚命呢?”

張澎看著她那一臉幸災樂禍,很沒好氣。

“我夢到你們都不是人,然後你說你哥死了!”

白與墨就笑著說,“你不是二皮匠麽?

那些東西,你也害怕?

你不是可以念念咒,就把它們給收了嘛?”

張澎聽到這裏,更加生氣了。

他惡狠狠地瞪著白與墨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道,“你澎爺,我,是個二皮匠!

不是道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