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休與之山

“哪條河裏有幹石頭,

哪道坡上滾石塊,

哪個寨子有姣好的姑娘,

哪個寨子有俊俏的姑娘,

你妹幫我問一下。”

鷙是被歌聲叫醒的,他趴伏在依著大樹用棕葉搭成的三角坡棚裏,身下鋪著厚實的棕皮。

他試著想爬起來,但疼痛讓他重新趴了下來。

這是一個林子的邊緣,清晨,薄霧。

歌聲越來越近了,從薄霧中走來一頭三歲大小的小象。小象的頭上趴伏著一隻香狸,象的背上站著一個唱歌的女孩。

“河水幹了有幹石頭,

陡坡上麵滾石塊,

我們寨子有姣好的姑娘,

我們寨子有俊俏的姑娘,

捉了麻杆子等你來。”

女孩子的腰上圍著用薜荔編織的裙子,脖子上戴著用剪秋蘿挽成的花環,遮在胸脯上。象背上放著個葛囊,兩個青色的竹筒,用青藤栓著,搭在象背上。

鷙看著看著就癡了。

這裏就是星辰間窮桑人的樂土?

沒有指路鳥引導我來啊!我死了?不是說,人死了就覺不到疼了麽?他又試著想爬起來,還是不行,不光是疼痛,手臂上也沒有力氣。

歌聲停了,女孩來到了近前。小象甩著長鼻子在鷙的身上胡亂地噴著氣。女孩趕下了香狸,輕輕拍了拍象頭,嘴裏“哩嗚~哩嗚~”地叫了兩聲,小象就曲下前腿趴跪在了地上。

女孩拎起兩個竹筒,滑下象背,走到鷙的跟前,遞給他一竹筒水二條肉幹:

“你醒了,喝點水,吃點東西吧。”

鷙伸手接過竹筒猛灌了兩口水,把肉幹放在嘴裏嚼著。

那隻香狸圍著鷙不停地嗅來嗅去。

看著眼前這個長著細長眉眼的俊美的女孩,鷙剛想說話。

“你是誰?我是怎麽到這兒的?這是哪裏?”女孩接過了鷙手裏的竹筒,邊走回象背去把竹筒搭好,邊說:“現在沒時間說這些,我已經在這裏耽誤了三天了。我們要盡快離開這個地方。你身下鋪著的是我的衣裳,你先穿上。”

女孩說完轉過了身去。

鷙又試了一次,還是沒爬起來,兩條腿就象爛掉了一樣,根本不聽使喚。

“我起不來。”鷙大口喘著氣說。

“起不來也要起,快!”女孩催促著。

“我真起不來!我,我為什麽要聽你的?”鷙的心裏有點急。

“因為我在救你。你不爬上象背,就會死在這兒,快點!”

“你為什麽要救我?”

“因為你還活著啊!”

“……”鷙突然心亂如麻。我殺死那個山神?我從窮桑樹上掉下來,沒摔死?後來呢?姆媽死了,是被我害死的。我怎麽總是闖這麽多禍呢?繭窩爆滅了,族裏的人應該都恨死我了吧。姆媽讓我去找媽媽,向東走?我到哪裏去找?還是死了算了。

“你是不是在想,還是死了算了?”女孩好像能看透鷙的心思。

她轉身走過來,抓住了鷙的一隻胳膊,就使勁地往坡棚外拖。

“我自己起來,我自己起來……”鷙連忙說。

剛才嚼的那兩塊肉幹,現在似乎能給他點力量了。忍住疼痛,他先撐起上身,顫抖著把兩個膝蓋一點一點地往前提,直到跪在棕皮上。用胳膊撐起上身,喘了幾口氣,蹲身就想起來。

一陣眩暈,身體就向後倒。女孩急忙扶住他的兩個胳膊,靠著女孩的力量,他晃晃悠悠地站了起來。

在西海邊,男人這樣**著站在女人的麵前,是很平常的。但那女孩子卻有些慌亂,趕忙從棕皮上拾起她的葛衫,把鷙裹了起來。

扶著鷙趴伏在象背上,女孩遞給鷙一個小羊皮囊子:“裏麵是肉幹。”然後她蹲下身,讓香狸跳到肩上,走到小象的前麵輕輕拍了拍雙手,“喲~兒嗬,喲嗬”地喚了兩聲。小象就站起來,跟著女孩往前走。

“三天前的清早,我遠遠看見兩隻絢爛亮麗的大鳥,在天空中盤旋。我想是鳳凰吧,都說看見鳳凰能讓人吉祥如意,我就向這裏走來。等我到了的時候,風凰已經飛走了,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你。”女孩邊走邊說。

“我找遍了附近的山林,采來血竭草,用嘴嚼了敷在你的傷口上。但你身上的傷是燒傷,血竭草起不了作用。還好你今天醒了,再不醒,傷口就要發臭了。一發臭,誰也救不活你了。”

燒傷?鷙恍惚中想起呼喇喇向上升騰著的火焰。

“現在你的心裏一定想問,我們現在去哪?”女孩頓了頓說:“我們現在去休與之山。”

走了三天,鷙也就在象背上迷迷糊糊了三天。女孩怕擾著他,也就沒給他多說話,但知道了她救的這個男孩叫鷙。

女孩葛囊裏的肉幹快吃完了,穀粑也快吃完了。小象卷樹葉吃的時候,女孩就去尋點草果樹實,兩人分著吃。到了夜裏,鷙趴在小象的肚子上睡,女孩趴象背上睡,那隻小香狸就倦伏在他們兩人之間。

就這樣走走停停,一天的上午兩人終於來到了休與之山。

女孩把鷙從象身扶下來,看了看他的臉色,感覺好多了,雖然蒼黃沒有血色,但也不象前兩天那麽灰暗。

“還暈不暈?”女孩問。

“還好,不暈了。”鷙答。

“要爬山了啊。”女孩說。

“爬山?”鷙問。

一邊問著,鷙就抬頭打量這休與之山。隻見這山的山勢既不陡峭也不險峻,由三道山脊斜堆而上。山上叢生著樹木,看上去鬱鬱蔥蔥。半山腰上彩雲繚繞,一眼望不到山頂。也不知道這山到底有多高。

想想自己要是不受傷,躍上樹枝,也就是一頓飯的功夫就到山頂了。可是,現在怎麽爬上去。

“為什麽要爬這座山?”鷙問。

“在這座休與之山上,有一個叫帝台的神。這個叫帝台的神有一種用來觴宴百神的帝台之漿。”女孩說。

“能治好我的傷?”鷙問道。

“是啊,但不知道爬上去能不能見到,也不知道他給不給我們帝台之漿。”女孩說著抬眼往山上看了看。

“那就不爬了,我現在這個樣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爬上去。”鷙說道。

“等死?你覺得你現在的傷在慢慢好?外麵看著結痂了,但裏麵會化膿然後慢慢爛掉,到那時候神也救不了你了。”女孩一臉嚴肅地看著鷙。

“我要是爬不上去呢?”鷙想,拱起背爬山,疼痛就把我折磨死了。

“你能。”女孩說著轉身到小象的背上拿下竹筒,又從蒲囊裏拿出了僅有的三個穀粑,遞給鷙:“多喝點水。”

女孩看這休與之山草木茂盛,山裏肯定荊棘遍布,鷙肯定無法攀爬。應該有獵人砍出的小道吧?

“靈兒,靈兒。”女孩拍了拍手,那隻香狸跑回到她的身邊。

鷙這才打量在一起好幾天的香狸。看起來象隻貓,比貓大,耳朵是圓的,眼比貓眼小,但是比貓眼亮,拖著一條黑白相間的長尾巴,身上有軟綿綿的甜香味。

女孩蹲下身來,用手撫摸著香狸說:

“乖靈兒,去找找有沒有上山的道。”

香狸跑去了,女孩往山上看看,轉頭對鷙說:

“上山也不知道能不能碰到泉水,你在這裏等著,我去找點水來。”

不一會,女孩打兩竹筒水回來了,香狸也回來了。那香狸回來就繞著女孩轉著圈,用頭蹭女孩的腿。

“靈兒找到道了。”女孩對鷙說道。

說完她放下竹筒,從小象的背上拿下了葛囊,走到了小象的前麵跪坐下來。小象看她跪坐下來,也就曲腿趴了下來。女孩拍著小象的額頭說:

“小象啊,我們在一起很多天了,我不想離開你,但是我們現在要爬山了,你沒法爬。如果你還想和我在一起,你就在這裏等我,如果你想去找你的爸爸媽媽,你就走吧。”

女孩說完,跪直了身子用自己的額頭頂了頂小象的額頭。

小象站起身來,甩起鼻子仰頭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走了。

女孩呆呆地跪坐著,看著漸漸遠去的小象,眼睛一紅,淚水就流了下起來。

初時向上爬的時候,鷙的整個後背疼痛難忍。又不好在女孩麵前叫出聲來,隻好在嘴裏咽著淚水。爬了一陣,背覺不到疼了,兩條腿就開始打顫,顫的厲害沒法爬了,就停下歇會。

眼見著快爬到彩雲之間了,靈兒突然停下低哼一聲,炸絲開全身的毛,蹭著女孩的腿。

“等等!”女孩低聲說道。

倆人低下身來向上望去,隻見沿著小路,從山上下來一個怪人。那怪人身形高大,渾身漆黑的剛毛,人的臉卻長著兩個長厚的大嘴,搭在了胸口上。

那個怪人走幾步就哈哈笑幾聲,他一笑,血紅的上嘴唇就翻上去蓋住了他的臉和頭。蓋上臉和頭看不見路了,他就會停下來。等他不笑了,血紅的嘴唇翻下來再走。

鷙身上有傷,看到這可怖的怪人,不知如何是好。

“梟陽人!”女孩低聲說道。

女孩說著,迅速從葛囊裏掏出骨針銜在嘴裏,把竹筒裏的水倒掉,套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後迎著那個怪人走了過去。

“你別……”鷙低聲地喊了一聲。

怪人看到了女孩,撲上前就來抓女孩。女孩看他來抓,就把套著竹筒的手臂遞了上去。

那怪人抓到了女孩,就哈哈大笑起來。他這一笑,上嘴唇又翻了上去,蓋住了他的臉和額頭。女孩連忙從竹筒裏抽出手臂,從嘴裏拿了骨針,躍起身來照著那怪人的額頭猛刺下去,把那怪人血紅的上嘴唇給釘在額上。

嘴唇釘住了,那怪人還是緊緊地抓著竹筒哈哈地笑著。

女孩找了根山藤,把那怪人推到了一棵樹邊,捆了起來。

捆好了怪人,女孩回身拿起葛囊,對鷙說:

“走吧。”

“這……”鷙指了指還在哈哈笑著的怪人。

“別管他,走。骨針不撥掉,他就會一直在那裏笑。”女孩邊爬著山邊說道:“南方有個梟陽國,有很多很多這種梟陽人,專門吃人。他們抓住人,就哈哈大笑,等笑夠了再把人吃掉。把他先捆在這裏,等回來的時候把他牽下山,殺了吃。”。

“殺了吃?!我看他是個人啊。”鷙說。

“是人還吃人。”

爬到了彩雲之上,他們看到了一幅醉人的畫麵,隻見山石嵯峨,古木榮盛,潔白的雲彩在山石間繚繞,奇花異草鋪滿了山崖,山石間到處散落著黑白色鵪鶉蛋大小的石子。

鷙深深地吸了口氣,頓覺精神好了許多。女孩走在前麵,鷙在後麵跟著。他們繞過一塊巨石,見到了一條用黑白小圓石子鋪的小路。沿著小路七拐八拐,就來到了一座懸在空中的石板橋。過了石板橋,他們就聽到了說話的聲音。

慢慢地走過去,再繞個一塊巨石,他們就看到一塊很很大的半圓形的崖台。在崖台上,有兩個神人正趴在地上玩彈石子。

彈石子,就是地上畫一個圓圈,兩人各撒進去數量相同顏色不同的石子。然後,兩人輪流用食指彈擊自己的石子,把對方的石子擊出圈外,先被全部擊出為負。

此時,兩個神人正為了一顆石子壓沒壓線爭吵著。一個說這石子擊出來了,一個說還沒啊我這還壓著線啊,壓線不算。

隻顧爭吵,他們誰也沒發現鷙和女孩的到來。

“那個穿著紅衣裳戴著金色帽子,身後有條老虎尾巴的是吉神泰逢,人若見到他就會有吉祥和幸福。那個長著人的身子,長著象馬一樣頭的,應該就是我們來找的帝台。”女孩悄聲說。

就在這時候,那個吉神泰逢,一抬頭,看見有兩個孩子在看他們彈石子,臉孬的通紅。轉起身來,大叫一聲“我走了!”然後發出一道耀眼的白光,就不見了。

那個馬臉的神人站起身,瞪著他倆:

“你們從哪裏來的?快離開這裏。不然我一揮手就把你們扇到山下去,摔死你們!”

“先給大神行個禮,我們到這找你,是想求你幫忙。還望大神可憐可憐這個差點被燒死的孩子。”女孩拱著雙手說。

“沒有,沒有,我這什麽都沒有。你們不走,我走。”

“等等,你們兩個大神,玩這種彈來彈去的小玩藝多沒意思。”女孩怕他真走了,連忙說道:“我教你玩個好玩的,好不好?”

“什麽好玩的?”馬臉的神人笑著問道。

“下棋。”女孩笑著說道,心裏想著這馬臉笑起來真難看。

“下棋?什麽是下棋?”那神人問道。

“來來來。”女孩把神人帶到了岩邊鬆樹下的一個石台旁。看鷙沒過來,就對鷙喊道:“你也過來啊。”

鷙過來後,女孩就拿起黑石子在石台上畫線,橫畫六道豎畫六道,就成了個方形的棋盤。畫好了就問鷙:

“你會下嗎?”

“不會。”鷙回答說。

“那就好,兩個不會的人一起學棋才有意思。”女孩說完看著那馬臉的神人接著說:“我畫好的這個叫棋盤,共有三十六個交叉點,一人十八個棋子,各執黑白輪流走棋。走成四個團在一起,就叫成方。成方的一方可以再落一子。棋盤擺滿後依雙方成方的多少,提掉對方的子。然後,開始行棋,直到對方隻剩三子,不再能成方,就算嬴了。”女孩說完,看了看兩人:“聽懂了嗎?”

“我聽懂了,我聽懂了。”那神一邊從地上撿起三十個黑白棋子一邊招呼鷙:“來來來,我們下棋。”

女孩看了鷙一眼,意思是:你好好跟他下啊。

鷙知道女孩想救他,忍受傷痛,和那神帝台下了起棋來。

兩個人很快就下了幾盤,互有輸嬴。

“你們這樣下還有什麽意思,不能隻想著自己成方,特別是後手走的,要想著不讓對方成方。”女孩指點說。

又下了幾盤。

“這都沒成方,怎麽辦?”神人問。

“後下的先提掉對方一子,先下的再提掉對方一子,然後在棋盤上開始走棋。”女孩邊回答邊看了一下鷙的臉色,心想應該沒太大問題。

又下了幾盤,那個神人嚐到了下棋的樂趣了,一嬴了棋就揚起他的馬臉“噅~噅~噅~”地對著天上叫幾聲。

“哈哈,他的棋讓我逼得沒法走棋了。”神人高興地說。

“這叫撐死鼓,他輸了。”女孩說。

那個神人聽了,又揚頭向天“噅~噅~噅~”地叫了幾聲。

“再增加點難度吧,看,從角向兩邊數兩個,這樣會成一個斜三,數三個會成一個斜四,數四個會成一個斜五,對角就是個大斜六。組成這樣的斜三、斜四、斜五、斜六,叫做成龍。斜六叫大龍提兩子,其它龍提一子。也就是說,既要防止對方成方,也要防止對方成龍。”女孩指點著棋盤說。

一神一人又下了起來。現在他們已經下得慢了起來,那個神人一會揪揪自己象馬一樣的耳朵,一會薅薅兩耳中間的那綹鬃毛。

見那個神人已經上了勁,女孩突然就拉起鷙的胳膊:

“走吧,我們走,天快黑了。”

鷙剛要起身,神人的一隻大手就按在了鷙的肩上。也感覺不到神人的手有什麽力量,但是鷙就是站不起來。

“嘿嘿,別走別走。再下會,再下會。”神人的馬臉笑著說。

“再下一盤,我們真要走了。”女孩說。

“三盤,三盤。再下三盤。”神人笑著說。

“你說過的啊,再下三盤,我們就走了。”女孩說。

“好好。”神應著。

“再下三盤有什麽意思啊,你還得輸。”女孩邊說邊看著鷙,意思是你要嬴他啊。

前兩盤一人嬴一盤,第三盤在鷙的努力下果真嬴了那神人。

女孩什麽話也沒說,拉起鷙就要走。神人的手又按在了鷙的肩上。

女孩也不說話,隻是冷冷地看著那個神人。

神人訕笑地說:

“再下會,再下會。”

“我們從爬上山就陪著你在這裏下棋,不吃不喝,哪個人能受了,而且他身上還有傷。你的棋贏了,也就是贏了個心疲身乏的受傷之人,你有什麽好高興的!”女孩帶著板著臉說道。

“哈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那神人皺著眉從懷裏摸出了個紮把高的玉瓶,看著鷙說:

“娃子,飲完我這帝台之漿,我們正式下。”

說完撥開了玉瓶的蓋子,拿著玉瓶往瓶蓋裏滴了一滴,遞給鷙:

“喝完閉上眼。”

鷙接過瓶蓋,慢慢地把那神漿抿了下去。閉上眼,就覺一道無比舒暢的清涼,從咽喉直達小腹。在小腹繞了三圈,變成了一團火,然後這一團火從小腹再慢慢升到了頭上。在頭上凝聚著凝聚著,“轟”的一聲化成了甘霖流向全身。鷙就覺得疼痛,劇烈的疼痛。在鷙忍不住要叫出聲的時候,心口窩裏發又發出“轟”的一聲。鷙睜開了眼,發現自己渾身大汗,動了動身子,身上不疼了,心裏精力充沛。

鷙心想這東西真好,笑著對那神人說:

“謝謝你。”

“別謝我,你謝謝她。”神人指了指女孩。

鷙轉頭衝著女孩笑了笑,女孩看到鷙俊朗的麵孔上神采奕奕,也開心地笑了起來。

“下棋,下棋。”神人說著就要把那玉瓶往懷裏掖。

“等等,還有我呢,不能讓我餓著肚子在這陪著你們吧”女孩趕緊說。

“不要你陪,不要你陪。你走吧”神人說道。

“我們一起來的,要一起走。再說我這餓了一天了,想走也走不動了。”女孩說。

“好吧,好吧,看在你教我們下棋的份上,也給你喝一口。不過,喝完,你就趁著天還沒黑快走。”神人說著又給女孩滴了一滴。

女孩飲完,卻也沒走。那個神人也不管她,兩人又埋頭下起棋來。

“天黑了,看不見棋子了。”女孩嚷道。

“哦。”那個神應了一聲,從懷裏摸出個鵪鶉蛋大的珠子來,也不抬頭,伸手往樹上一扔。那珠子就掛在了樹上,發出亮膛膛的光來。

女孩驚奇地看著那顆珠子,心想,真是神啊,這就是傳說中的夜明珠嗎?她想到了她自己的那顆玄珠,我的玄珠為什麽一拿出來,就漆黑一片呢?

“你就是神帝台呀?”女孩問。

“是。”神帝台說。

“有的神是山神,管理一座山,有的神是河神,管理一條河。你是管什麽的啊?”女孩問。

“我就管理我這一帶的山神和河神。”

“你怎麽長著這個馬臉啊?”

“長著個馬臉怎麽了,都長著象人那麽難看的臉,還有什麽意思。”

“人臉難看嗎?”

“是啊,遠遠望去,就象個圓葫蘆在那裏晃來晃去的,浮又浮不上來,落又落不下去,煞是可笑。”

“哈哈。”女孩聽完後笑了起來。

“你別笑,有一天你長個馬臉的時候,你就會想,嗯,馬臉還是不錯的。”

“哈哈,我才不會長個馬臉呢。”

“又輸了,不和你說話了。”

天亮了,神帝台往上一伸手,那珠子就掉在了他的手裏。

“天亮了,我們要走了。”女孩拉著鷙就要走,神帝台摁著不讓走。女孩說:

“你怎麽不讓人走啊。”,

“他飲了我的帝台之漿,就得陪我在這下棋。”神帝台認真地說道。

“我們是人啊,我們要喝水吃飯睡覺。”

“別騙我了,飲了我的帝台之漿,能十天半個月不吃不喝不睡覺。”

“你想這樣讓他陪你下到老死?”

“那不很好嗎,你看,他也很喜歡下棋啊。”

“那你就別和他下了。”女孩對鷙說,

“不下就不下。”神帝台就在那坐著,也不說話,擺出一副別管你怎麽折騰就是不讓鷙走的架勢。

鷙對神帝台治好自己的傷是心有感激的,所以等女孩不吵吵的時候,就會陪神帝台下棋,而且他也是迷在其中。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

到了第三天的上午,一神一人正下棋呢,女孩牽著那個梟陽人上來了。

女孩把梟陽人帶到離神帝台還有四五步的時候,讓他停了下來。那個梟陽人就站在神帝台跟前一直哈哈地笑。

神帝台剛開始看到,隻是一心下棋,也沒理會。時間一長,再加上又連輸了兩盤棋神,神帝台聽著那笑聲就開始煩躁起來。

鷙知道女孩是在捉弄神帝台,所以他的心裏倒是很平和。

越煩躁,越輸棋。當神帝台連輸了五盤後,他終於忍不住站起身來,向那梟陽人走了過去。

女孩看到神帝台向梟陽人走來,就跳起身來撥下了梟陽人額上的骨針。梟陽人的嘴唇翻下來了,看見自己手裏抓著的是兩個竹筒,而這時神帝台正向他走來。那個梟陽人丟了竹筒,一把抓住了神帝台。

女孩一看那梟陽人抓住了神帝台,就急忙轉身去岩石下拿起自己的葛囊,撿拾起竹筒,召呼鷙趕緊走。

鷙還呆在那裏看著神帝台,女孩過去拉起他的胳膊,“快走,他不會有事的,他是個神。”

女孩拉扯著鷙就往來時的路跑去,邊跑邊喊著“靈兒,靈兒。”

靈兒從樹叢中竄了出來。

跑累到想喘口氣的時候,就聽見山上飄來一句:“小丫頭,這棋也有個名目啊?”

女孩雙手遮起了喇叭,向山上喊道:“插…大…方……”

下了山,兩人四目一對,突然就不知道怎麽開口說話了。

女孩低下了頭,抬腳踢了一下腳邊的小草,抬起頭問:

“你去那兒?”

“我要向東走,到大海邊去尋母。”其實鷙的心裏還真不知道要到哪裏去。這些天裏發生了這麽多的事,他的心裏亂糟糟的,隻想找個地方坐下來,在心裏想個明白。

“哦。”女孩應了一聲抬起了頭。

鷙看到女孩的臉紅了,也許是飲了帝台之漿,女孩比初見時,更美了。

“謝謝你救了我。”鷙說完轉身要走。

“你給我回來!”女孩大聲說道:“為了救你,我的小象沒了,我帶的幹糧也讓你給吃完了。沒有了小象,我一個女孩夜裏怎麽過。沒了吃的,難道要我在這裏餓死!”

“哦。”鷙轉過身來,看著女孩。

“陪我去青腰山!”女孩說。

“哦。”鷙應道。

插大方:安徽界首方棋,至今仍廣為流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