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玄珠

鷙和女孩從上下來。

“身上的傷都好了?”女孩問。

“應該都好了,一點都不疼了。真是謝謝你,救我一命。”鷙回答道。

“那邊有條小溪,上山之前,我在那裏打過水。我們沿著溪水走,前麵應該有水潭。你的身上臭臭的,抓緊去洗洗。”女孩說。

“靈兒,靈兒走了啊!”

兩人沿著溪水往前走。

“青要山在什麽地方?”鷙問。

“嗬,到現在你還沒問我的名字呢。”女孩說。

“哦,你叫什麽名字?”鷙問。

“族裏人都叫我棘兒。”

“棘兒,什麽意思?”

“哈哈,就是說我身上帶著刺呢。”女孩笑著說。

“哦哦,這名字不太好。”

“嘻嘻,你沒問我為什麽要去青要山啊,我告訴你,因為我要做全天下最美的女人。”棘兒望著鷙一臉認真地說。

鷙望著棘兒停下了腳步。

“怎麽了,你怎麽不走呢?”棘兒轉過身來問。

“你已經很漂亮了啊。”鷙望著眼前的棘兒,心裏把在西海見過的女人想了一遍:“你真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孩子。”

“哈哈,那是你沒到過有熊大城。不過,你這話很好聽。”

“有熊,大城?是什麽意思?”

“你真是個土條。”

“土條是什麽意思。”

“土條就是駱駝山上一種又醜又笨的蛇。”

“哦。”鷙明白了土條就是一種蛇。

“嘿嘿嘿。”看著鷙呆呆的樣最終目標,棘兒捂著嘴笑了起來。

“有熊大城的嫘祖娘,風部落的邦央,還有都廣之野的素女,都是非常非常漂亮的女人。我聽說姬伯軒轅到都廣之野見到素女後,七天都沒吃飯呐。”

“姬伯軒轅是誰?”

“最愛管閑事的一個男人,姬氏族的族長。以伯為長,所以外人都叫他姬伯軒轅。”

“族長,那他怎麽七天都沒吃飯呢?”

“想那個女人唄。你還是小孩子,聽不懂。”棘兒盯了鷙一眼說。

“到了青要山你就能變成最美的女人了?”鷙問。

“青要山上有一種荀草,它結的荀果,女人如果吃了,就會變得更漂亮。”

“如果天下的女人都去摘了吃,不就都成了最美的女人了麽?”鷙問道。

“青要山是帝之密都,不是誰都能去的啊。”棘兒說。

“你能去?”鷙問。

“靈兒!靈兒呢?”棘兒呼喚著。

“靈兒在前麵的樹上。”鷙說。

“我有這個。”棘兒說著從她的葛囊裏掏出個鑲著花邊的鹿皮袋子。鹿皮袋子有巴掌那麽大,可能是用的時間長了,鹿皮漆黑發亮。

“這是什麽?”鷙問。

“這裏麵是玄珠。”棘兒得意地說。

“玄珠?”

“是啊。有了它,我就能到青要山,就能采到荀果。”棘兒說著,就像是看到了荀果,兩隻眼睛放出了光來。

“哦,拿過來我看看。”鷙伸出了手。

“這不能看,一拿出來,天底下就黢黑一片。我就拿出來過一次,嚇得我再也不敢拿出來了。”棘兒很認真的模樣說。

“那就不看了。”鷙說。

“你想不想知道我怎麽得到的這個玄珠?”棘兒問。

“想知道。”

“那你要發誓給我保密,絕不能告訴任何人!”棘兒很認真的模樣說。

“我告訴誰?”鷙看看左右前後,又向遠處看了看。

“不是這裏啊,今後你會遇到別人的呢。”棘兒著急地說。

“那就不聽了。”鷙說。

“你剛才說的想聽!”棘兒停下了腳步,回身望著鷙。

“我剛才說的,想知道。”

“想知道,就是想聽!”

“我現在不想聽了。”在西海邊上經曆過那麽多事的鷙,真不想知道別人的秘密。

“你!說!過!你!想!聽!”棘兒停下來,看著鷙一字一頓地說。

鷙看著棘兒認真激動的臉,呆楞住了,過了一會,才慢慢地說:

“我發誓我不會告訴任何人。”。

“你沒發誓啊!”

“我要是告訴任何人,我就是個土條。”鷙一臉無奈。

“咯咯咯!”棘兒就笑了起來。

“這顆玄珠是姬伯軒轅的。有一次他去赤水和昆侖之墟遊玩,回到有熊大城後,發現他最好的寶貝玄珠丟了。”

“他先派了一個最聰明的名字叫知的神去尋找,聰明的知神,費盡了心力,沒有找到。姬伯軒轅又派一個三個腦袋六隻眼的離珠去找,六隻明亮的眼睛還是沒有找到。他又派能說會道的名字叫做吃詬的神去找,找東西可不是靠能說會道就能找到的啊,最後這個叫吃詬的神也沒找到。”

“成百上千個寨落供養著的有熊大城,你看,姬伯軒轅就養了這些沒有用的家夥。也不知道我爹為什麽對姬伯軒轅那麽尊崇。爺爺總說他是個戰士。”

“阪泉之戰,霧煙山下,洧水河畔,姬伯軒轅以一敵千,敵人飛濺的鮮血模糊了他的雙眼,抬手去擦,他就會死於赤盟人的杵矛之下。就在這時,媽媽的魂靈飛臨於戰場之上,輕聲喚著他的乳名。輕聲的呼喚,打開了姬伯軒轅心中的悲愴之門,戰士的眼淚奪眶而出。淚水衝洗掉了敵人的汙血……”

“爺爺就是這樣給我講的,我們是蒙氏族,我爹是蒙伯震。”

“後來,城裏那個長的肥肥大大又蠢又笨的象罔,自薦去找。結果這個家夥晃來晃去地轉了一圈,還真給他找到了。”

“姬伯軒轅很驚奇啊,這個笨蛋怎麽一下子就找到呢?於是他就讓這個象罔專門給他保管這顆玄珠。”

“有了這個玄珠,就能到密都青要山。機會來了,我要想個辦法呀。”

“我去條穀山采來了兩囊子的蜂蜜。”

“為什麽去條穀山采蜂蜜呢,因為條穀之山的山坡上,開著大片大片黃色的羊躑躅花。有羊躑躅花粉的蜂蜜,吃多了會讓人神魂不清,拉肚子。”

“帶著兩囊子的蜂蜜,我就在有熊大城的路口上等象罔。”

“等到第三天的中午,胖胖的象罔晃晃悠悠甩著寬大的袖子從城裏出來了。看他到來,我趕快敞開了蜂蜜的囊口,一手托一囊子蜂蜜,迎著他走了過去。剛和他擦過肩,他就回身對我嚷嚷著,小姑娘,你拿的什麽啊,怎麽這麽香啊?我說,蜂蜜啊,我把家裏的陶鬲(lì)打碎了,爹媽讓我拿這蜂蜜來城裏的窯場換一個陶鬲。象罔說,這麽少的蜂蜜,怎麽能換到一個陶鬲呢。我說,爹媽說了這蜂蜜成色好呀。”

“我來嚐嚐,看看成色怎麽樣。象罔湊到近前嚐了一口,仰頭吧唧了幾下寬大的嘴巴,嗯,還好吧,我再嚐嚐。”

“我笑著說,你喜歡嚐蜂蜜啊?那邊有個石頭,我們坐下來,你好好幫我嚐一嚐,好不好?象罔說好。”

“坐下來,那個象罔一邊誇著我的蜂蜜,一邊嚐著。不一會就把一囊子的蜂蜜給嚐完了。嚐完了一囊子的蜂蜜,象罔的眼神就有點迷亂,我大聲地哭了起來。你還我的蜂蜜啊,你把我一囊子的蜂蜜都吃完了,爹媽讓我拿來換陶鬲的,這下回去爹爹要打死我的啊!你還我的蜂蜜啊!”

“見我這麽一哭,象罔就懵了。姑娘你別哭,你別哭,我還你的蜂蜜。我一邊哭一邊說,你還我的蜂蜜,你還我,我這樣回家爹爹會把我打死的啊。別哭,別哭。這樣吧,你明天還來這裏,我還你一囊子蜂蜜。我怎麽能相信你,再說我今天回家怎麽給爹媽交待啊,他們一定覺得是我自己偷吃了蜂蜜,還說謊,他們會打死我的啊!他說小姑娘你明天中午在這裏等我,我一定來。我看到象罔的臉,開始扭曲。知道他的肚子開始疼了。”

“我說那你給我一樣東西,作個憑證,我回家給爹媽也有個交待。他說我那有什麽東西給你,我就這身爛葛布衫。”

“象罔的肚子疼的大概受不了,他弓起身來捂著肚子就要走。我上前就抓住他的衣服,大哭起來,你不能走啊,你還我的蜂蜜,你不能吃完人家的東西就跑啊。”

“從大城的方向,有幾個人向這裏走來,這太丟人了。象罔被我纏的沒辦法了,就從他的大袖子裏拿出了玄珠。這個給你,不能打開看,明天中午一定在這等我,我拿了蜂蜜和你交換。”

“說完,把玄珠放在了我的手裏,就一溜煙地鑽進了路邊的樹林裏。”

棘兒講完後又自顧自咯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是騙來的玄珠。”鷙說。

“我沒騙,是他自己放在我的手裏的,他還吃了我一囊蜂蜜呢,這是我用一囊蜂蜜換來的。”棘兒狡黠地說道。

鷙沒有說話,他想起了那個家夥給他的那張琴,想起了西海上空翔集的鳥群,想起了姆媽的死,想起了在窮桑樹裏追逐他的山神。

望著眼前這個穿著花草編織的衣裙,滿臉自信的女孩,鷙的心裏忽然就有了一絲憂慮。

“你說沿著溪水走,就會有水潭的,怎麽還沒到呢?”鷙問。

“你聽。”棘兒停了下來說。

鷙也停下了腳步,靜下來,就聽到了嘩嘩的飛瀑聲。

“飛瀑之下,必有深潭。快點啊!”棘兒說著,小跑了起來。

轉過了一個山坳,一道岩壁就聳立在眼前,一掛瀑布從岩壁上直瀉而下。瀑布砰濺的水霧細如輕煙,在山崖間彌漫。在蒼枝翠葉的掩映下,果然有著一汪凝碧的深潭。

“快來啊!”棘兒站在潭邊,興奮地向鷙招著手。

鷙走過來,棘兒指著潭邊一塊凸起的岩石說:

“你在這邊,我在那邊,不許偷看!還有,先把葛衫洗了,擰幹後鋪在岩石上曬幹。”

“哦。”鷙答應了一聲。

“你多大啊?” 聲音從岩石那邊傳來。

“我十五。”鷙回答道。

“我們那裏男孩子女孩子到十五歲,就要在一起。你們那裏是這樣嗎?”

“是啊。”鷙想起西海的男孩行完祈媒禮,就可以住到喜歡他的騩山女人的屋裏。

“我們這裏叫婚媾,你們那叫什麽?”

“我們那裏叫祈媒。”

“哦,我上年就十五歲了,我爹把我許給山西邊嫵部落嫵伯尚的大兒子。我沒願意,為這事和我爹鬧了半年。那男孩有什麽好啊,不就是長的高大點嗎,呆頭呆腦的。”

“……”

“看看有熊大城裏,姬伯軒轅的三個兒子,玄囂、昌意、昌辛,個個長的像模象樣。”

“……”

“在家裏我說了也不算啊,什麽都得聽爹的。”

“……”

“你說話啊?”

“我聽著呢。”鷙回答說。

“嘻嘻,要不然你和我在一起吧?”

“這不行!這不行!我還沒行祁媒禮呢。”鷙連忙認真地說。

“哈哈哈……”棘兒就大聲地笑了起來。

“你穿好啦?”棘兒問。

“穿好啦。”鷙回答說。

鷙剛說完,臉上漾著盈盈的笑,換上一件柔軟的白色衣衫的棘兒,就從岩石後麵走了出來。鷙吃驚地睜大了雙眼,他從來沒見過這麽好看的衣裳。在這嘩嘩的瀑布聲中,在這飄渺著的水霧裏,棘兒真是太美了,鷙的心裏亮起了一片片亂七八糟的閃電。

看到鷙癡呆呆的樣子,棘兒笑得更開心了。

“美不美?”棘兒問。

“美。”

“衣衫?”

“嗯啊。”

“人?”

“嗯啊。”

“哈哈哈……,你嗯啊個啥啊,過來過來,你摸摸這衣衫,是不是很柔滑。”棘兒笑著說。

“跟嫘祖娘學會了織腰機,我半年沒出門,在家織好了這一件,本來是留在合婚的時候穿的。現在沒穿的了,隻好穿上它嘍。”棘兒說完,就向水潭的外邊跑去。

“你去哪?”

“腳磨破了,去找點龍須草編個草鞋。”

“腳破了,還跑啊!”

羊躑躅:落葉喬木,有的品種花有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