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媽,你醒醒啊!”

“媽,你醒醒,你醒醒啊!”

“姥姥,你醒醒啊!”

“奶奶,你醒醒,你醒醒啊!”

………

縣人民醫院通往重症監護室的走廊上,王滿娥的子女及孫輩們跟著護士推著的推車,一聲聲呼喚,一聲聲哀求。然麵,王滿娥卻什麽也沒有聽見,眼睛眨都沒有眨一下。

“好,所有的家屬請留步,請在門外等候。”來到重症監護室門口,護士小王跟王滿娥的家人交代一番後進入了重症監護室,隨即將門關上。

重症監護室內,醫生們正在有序地為王滿娥檢查、診斷著。室外,王滿娥的家屬正在焦急地等待,盼望王滿娥能盡早蘇醒過來。

兩個小時過後,此時早已是深夜了,重症監護室的門終於打開了。隻見一位身著白大褂的中年醫生顯得十分疲憊地從裏間走了出來。

“醫生,我媽的情況怎樣?”一直守候在病房外的王疑晨見那中年醫生走了出來,一把拉住那醫生問道。

“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因傷情嚴重,必須得觀察治療。”那醫生看見早已是午夜了,門口依然黑壓壓地擠滿著病人家屬,十分嚴肅地跟家屬們說道。“你們隻要留一位至親的家屬在這裏照顧病人就行了,不需要全都守在這裏。病人傷情雖重,但並沒有生命危險,估計過幾個小時就會蘇醒過來。”醫生說完,徑直朝前走去。

“成富,你帶大家回去,這裏由我來安排。”王疑晨聽那中年醫生說完,覺得有道理,於是跟丈夫盤成富商量。接著回過頭來跟在場的姊妹及親屬說道:“好,我媽沒事了,你們都可以回去了。大家為我媽折騰了老半天,十分辛苦,請你們回去休息,這裏由我來安排,有什麽需要幫忙的,我再打電話給你們。”然而,盡管王疑晨反複要求大家回去,大夥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一起擠在走廊上,站的站、坐的坐,一動不動,默不出聲。

“成富,你帶頭先回去,有什麽事明天再說,這裏不需要這麽多人,知道嗎?”王疑晨見大家都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動員丈夫盤成富道。

“好,好,好,反正這裏不需要那麽多人,大家都回去,因為明天還要工作。”盤成富見所有的人都不願意走,也做起工作來。

“媽,你回去吧,讓我在這兒陪姥姥。”王疑晨的大女盤妮雲見爸爸媽媽執意要讓大家離開,跟王疑晨說道。“因為你事情多,又上了年紀,就讓我在醫院裏陪姥姥吧。”

“不,不,不,孩子,我一定得留在姥姥身邊,因為姥姥的心我最清楚,到時候如果姥姥突然蘇醒過來,看見我和你姨她們都不在她身旁,她一定會傷心的。”王疑晨見女兒盤妮雲執意要留在醫院裏照顧王滿娥,立即將她拉在一旁,輕輕地跟她說道。

“好,好,那就讓我們兩人留在醫院裏照顧姥姥吧。”盤妮雲聽媽媽說得十分有道理,跟媽媽說完後接著回過頭來跟在場的人說道。“請大家都回去吧,姥姥由我和我媽來照顧,有什麽事明天我會打電話跟你們聯係的。”

“好,好,那就麻煩你們二位了。”大夥一聽,也不勉強,幾乎是異口同聲。

盤成富帶著大家離開醫院後,醫院內更安靜了。

病房內,王疑晨和盤妮雲一左一右守候在王滿娥的病床邊,靜靜地望著王滿娥的麵部,盼望王滿娥能迅速蘇醒過來,哪怕眨眨眼都行。

兩個小時過去了,盤妮雲再也堅持不住了,伏在王滿娥的病**睡著了。王疑晨見盤妮雲睡著了,便從放在床頭櫃上的包內取出一件衣服,披在了盤妮雲身上。不久,王疑晨也不停地張著嘴打起了嗬欠,接著也伏在王滿娥的病床前慢慢地入睡了。

天慢慢地亮了,東方飄起了泛紅的雲彩。王疑晨被室外的強光一照,蘇醒了過來。她揉了揉惺忪的雙眼,望了望依然一動不動地躺著的王滿娥,覺得王滿娥好像有些異常。定神一看,內心不禁怦然跳動起來,隻見王滿娥的眼角處留有淚痕。於是將手伸了過去,沿著淚痕的流向往下摸,感覺王滿娥頭下的枕頭濕漉漉的,內心立即一陣陣狂喜,飛奔著出門去找醫生。

值夜班的醫生來到病房內摸了摸王滿娥頭下的枕頭,也感到十分驚喜,跟王疑晨說道:“病人在流淚,說明她已經蘇醒了,注意觀察,要不了多久就會蘇醒過來了。”

王疑晨一聽,含著熱淚靜靜地點點頭。

“媽,姥姥怎麽啦?”睡得正酣的盤妮雲聽醫生一說,也醒了過來,揉了揉模糊的雙眼,抬頭望了望王滿娥,問王疑晨道。

“姥姥已經蘇醒過來了。”王疑晨見盤妮雲的眼睛一動不動地望著王滿娥,高興地跟她說道。

“媽,你看,姥姥的眼睛在流淚了。”王疑晨剛說完,突然聽見盤妮雲指著王滿娥的眼睛大聲說道。順著盤妮雲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王滿娥的眼角處慢慢地溢出了一滴眼淚。

“輕點,說話輕點。”王疑晨見盤妮雲大聲呼喊,立即揮手示意,要她輕聲說話。

“姥姥,你醒醒啊,千萬別嚇唬我們啊。”盤妮雲伸出手,輕輕地為王滿娥揩去眼角處的淚水,輕輕地呼喚道。

“媽,你醒醒啊,你醒醒。”王疑晨見盤妮雲剛剛為王滿娥揩去的眼角處的淚水又流淚了,也輕輕地呼喚道。

“媽,你看,姥姥的嘴唇在蠕動。”此時,眼睛十分明亮的盤妮雲見王滿娥的嘴唇一張一合的,十分驚喜地呼喊道。

“媽,有什麽話就說出來吧。”王疑晨看見王滿娥的嘴唇確實在蠕動,似乎在說什麽,立即將自己的嘴貼近王滿娥的耳朵說道。說完後迅速將自己的耳朵貼近王滿娥的嘴邊,然而,卻什麽也沒有聽見。

“妮子,你來聽聽,看看姥姥在說什麽。”聽了好一會兒都覺得王滿娥嘴裏在說著什麽,但沒有聽清楚她到底在說什麽後,王疑晨吩咐盤妮雲道。

“姥姥,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千萬別嚇唬我們啊!”盤妮雲將耳朵貼近王滿娥的嘴後輕聲說道。

“快……去……懸崖下……救……救……你……外……外……公……”聽了好幾遍,盤妮雲終於聽清楚王滿娥是在說龜田宏一掉下了懸崖,要求家人立即組織人馬去懸崖下救人。

王疑晨聽盤妮雲說完,十分驚訝。原來,她們要找的龜田宏一早已掉下了懸崖,昏迷中的母親一直在流淚是在牽掛著父親的安危。

“快給你爸爸打電話,叫他立即組織人馬去三分石的懸崖下救人。”王疑晨得知這一情況後,立即吩咐盤妮雲打電話給盤成富,叫他馬上安排人去救龜田宏一。

“啞子”再次掉下懸崖的消息很快傳遍了九疑山。消息一傳出,來自縣、鄉政府的領導,武警、消防戰士及九疑山周邊地區的老百姓成百上千人紛紛來到三分石,自發來營救龜田宏一。

三分石是九疑山的第二高峰,山峰自北向南延伸,越往南越陡峭。由北向南望去,整座山峰被森林覆蓋著,渾然一體,看不出任何懸崖絕壁。然而,來到三分石峰頂,特別是來到龜田宏一和王滿娥掉入的那懸崖絕壁後就不難看出,山體像被刀劈的一樣,一個斷層接一個斷層,形成上中下三個部分:上麵部分高聳入雲,中間部分懸於空中,底層則下陷,中下兩部分各自下陷百餘米,分別自然形成約一平方公裏的懸崖絕壁。

望著那刀削般的懸崖絕壁,盤成富心中暗暗發顫。過了好一會兒才雙手合在一起,捂在嘴上做成喇叭狀,大聲向懸崖底部呼喊。緊接著,在場的人都跟著盤成富將手做成同樣的形狀向山崖底部呼喊,整個九疑山瞬間沸騰了起來,大家的呼喊聲長久地在山間回**。

然而,無論盤成富等站在山崖頂部的人如何呼喊,山林中除了有呼喊人的回音外,山崖底部什麽聲息都沒有。

“曉林,你立即組織人馬下到懸崖底部去探清情況,尋找龜田先生的下落。”在場的人呼喚了好一陣依然沒有回應後,聞聲而來的縣委書記龔明德立即指示消防大隊大隊長汪曉林到懸崖底部去尋找龜田宏一。“但一定要注意安全,因為懸崖下麵的情況不清楚,要防範意外事故的發生。”

“是!消防大隊立即執行命令!”汪曉林向龔書記行了個軍禮後立即回轉身向消防一中隊指示道:“一中隊全體隊員接令,請你們立即作好準備,下懸崖去營救龜田先生,但務必注意安全,嚴防意外事故發生。”

“是!”一中隊隊長李陽順行了個軍禮後,立即回身向消防隊員作出指示:“一中隊全體戰士集合,立即下懸崖救人。”

“是!”一中隊全體隊員大聲回答道。

一中隊的戰土各自係好安全帶後分成六組,抓住牢牢固定在山崖頂上的繩索,十分小心地、慢慢地向懸崖底部滑去。

“報告隊長,第三組發現懸崖上有懸掛的衣物。”下滑到三十多米的時候,汪曉林的對講機傳來了第三組消防戰士傳來的消息。

“好,注意搜索,尋找龜田先生具體在什麽位置。”汪曉林向第三組消防隊員指示道,接著向各組消防戰士命令:“各組注意,第三組已發現懸掛在懸崖上的衣物,請大家務必注意搜索,尋找龜田先生。”

“一組明白!”

“二組明白!”

“……”各組消防戰士紛紛回應。

“完了,完了,全完了。”盤成富聽說第三組戰士發現了懸掛在崖壁上的衣物,心想,父親肯定完了,因為懸崖高達一百多米,衣服都被掛掉了,人肯定悼下了懸崖底部,一個年已七十的老人掉下如此深的懸崖,不摔死也會嚇死啊。

“成富,不要擔心,龜田先生是福大命大的人,肯定不會有問題的。”縣委書記龔明德見盤成富心急如焚,不停地在山峰上來回穿梭,口中一直在低聲嘟噥著,安慰他道。

“但願如此吧,但是,我心裏始終不踏實啊。”

“放心吧,龜田先生一生經曆了那麽多磨難都挺過來了,這次絕對沒問題。”

“托書記的福,托書記的福,但願沒問題,希望他能平安回來。”盤成富聽龔書記說完,嘴裏嘟噥著,似乎在為龜田宏一祈禱,臉色卻十分凝重。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估計各組消防隊員早已下到了懸崖底部,然而,依然沒有龜田宏一的任何消息。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盡管山上被密密麻麻的樹木、雜草嚴嚴實實地封閉著,密不透風,悶熱難當,特別是那該死的蚊蟲叮咬,讓人無法忍受,然而,所有的人都沒有離開三分石的意思,都焦躁不安地守候在那兒談論著、猜測著龜田宏一的處境,希望能盡早得到他的消息。

“報告隊長,第四組已經找到了龜田宏一……”兩個多小時過後,正當人們焦急地等待龜田宏一的消息的時候,汪曉林終於收到了來自懸崖底部的消息。

“他的身體狀況怎樣?”汪曉林未等第四組消防隊員報告完畢,急不可待地問道。

“報告隊長,龜田先生的頭部嚴重受傷,人早已死亡,屍體早已僵硬……”

“爸爸、爸爸,您不能走啊!”

“爺爺、爺爺,你不能離開我們啊!”

“外公、外公,你不能丟下我們不管啊!”

“……”

汪曉林的對講機報告的消息還沒有結束,整個三分石就傳出了悲慟的哭泣聲。

“各組戰士注意,請你們密切配合,迅速將龜田先生的遺體搬運上來。”汪曉林見現場被悲慟的哭泣聲籠罩著,立即大聲向各組消防戰士命令道。

“一組明白!”

“二組明白!”

“……”各組消防戰士紛紛應承道。

接到汪隊長的命令後,六個組的隊員匯合到一起,抬頭望了望那刀削搬的懸崖,心裏都不寒而粟。因為這懸崖陡峭,山石突兀,一個人上下都十分困難,如何將一個早已死亡、屍體早已僵硬的死人搬運上山呢?這簡直比登天還難啊!六個組的戰士商量了好一會兒,有人建議向縣委書記請示,將龜田宏一的屍體就地埋葬,避免搬運,但是很快就被其他戰士否認了。最後一致認為,盡管困難重重,無論如何也得將龜田先生的屍體搬運出山崖底部,因為這不僅僅是一具屍體的問題,也不僅僅是如何將其搬出懸崖、如何安葬的問題,而是關係到中國和日本兩個國家的友誼問題。

六組消防戰士商量了又商量,分析了又分析,然而,就是拿不出將龜田宏一的屍體搬運出懸崖底部的最佳方案。

“我看隻能按我剛才說的辦了,將龜田先生的屍體綁在一人身上,讓其背著屍體攀上懸崖。”一組消防戰士見大家都在龜田宏一的屍體旁沉默著,一直沒有說話,再次主動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剛才不是說了,一個活人依靠繩索下懸崖都花了兩個小時,現在又是上山崖,身體上還要綁個比我們每個人都要高一節的死屍,這叫人如何攀上懸崖?”第四組消防戰士疑慮重重。

“沒有別的辦法了,隻能這樣。”第一組消防戰士果斷地回答道。

“你想過沒有,上山崖比下山崖要艱難得多,花的時間更長,也就說,我們六人中的其中一個必須背著一個身體比我們高、體重比我們重且中途無法替換的死屍攀上一百多米的懸崖,誰能做得到?”第四組消防戰士依然疑濾重重。

“我來試試。”第一組消防戰士勇敢地回答道。

“這不是試試,既然決定了,就是一扛到底,中途根本無法替換其他的人,知道嗎?”第四組消防戰士大聲跟第一組消防戰士提醒道,唯恐對方沒有所見自己的話。

“我知道,我相信我能行。”第一組消防戰士接著說道。“但我建議我們六個人的繩索盡量靠在一起,由我背著龜田先生先上,後麵一個接一個跟著上,當我實在不行的時候,後麵的同誌幫一把,幫我頂一頂,以減輕我的負擔,實在不行的話大家一起上,怎麽樣?”

“好,就按你的方案辦,也隻能這樣了。”大家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一步一步又一步,消防戰士們避過崖壁上的荊棘,繞過滋生在崖壁上的樹叢,艱難地攀越一塊又一塊滋生在崖壁上的石頭,第一組消防戰士竭盡全身力氣,依靠後麵接踵而來的隊員幫助,終於在幾乎耗盡全身體力的時候攀上了懸崖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