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由於身上背著槍支和棉被包裹，龜田宏一跳下懸崖時一次次被懸崖上滋生出來的樹枝擋掛，下落的速度迅速減緩了下來，因而在跌入一百多米的懸崖後雖然昏迷了過去，但是奇跡般地活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在一片嘈雜的鳥叫聲中，龜田宏一從昏迷中蘇醒了過來，慢慢地睜開了雙眼。

龜田宏一睜開雙眼一看，四周被高大的樹木籠罩著，十分陰涼，身上也感覺到了一絲絲涼意。從鳥叫聲和自己身上感覺的涼意來分析，此時應該是早晨。於是，龜田宏一伸了伸雙手、扭動了一下身子，雖然感覺渾身疼痛，但並無大礙，便用雙手艱難地支撐著地麵，努力使自己站起來或坐起來。然而，盡管自己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怎麽也站不起來，幾經努力，上半身才坐直了起來。

上半身坐直後，龜田宏一盡力伸直脖子向四周瞭望。隻見前方不遠處有一小塊陽光能直射進來的空地，便努力支撐身體，拚命地想站起來走過去。然而，由於左腿受傷十分嚴重，不管他怎麽努力，卻怎麽也站不起來，隻好向前爬行。經過近二十分鍾的努力，他才爬出了那片密林，來到了那塊空地上。

其實，那塊空地是一塊光溜溜的石頭。石頭四周長滿嫩嫩的綠色植物，陽光能直射過來。在太陽光的照耀下，龜田宏一仰躺在那塊石頭上，感覺這裏的空氣清新了許多。再側著頭看看石頭四周長著的鮮嫩植物，他的心似乎也舒暢了一點兒。然而，此時雖然感覺渾身舒服了一些，但肚子卻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

此時的龜田宏一確實餓了。因為早在頭一天黃昏從懸崖上跳下來，到第二天清晨才蘇醒過來，雖然傷情嚴重且渾身十分疼痛，但此時的饑餓卻使他感覺更難以忍受。於是隨手扯過一把鮮嫩的植物，去掉泥巴後慢慢地咀嚼起來。不嚼這些植物不知道，一嚼便讓龜田宏一感覺到了它的特殊味道。原來，這些植物的根莖十分粗壯，根末端膨大成長卵形塊根，雖然嚼起來味道微苦，卻含有豐富的水分，且越嚼越清涼，當地人稱這種植物為“五帝足”、“薑黃”。其實，這就是書本上所說的鬱金，不僅能行氣化瘀，還能舒筋活血。

初嚐嚼鬱金的甜頭後，龜田宏一慢慢地將石頭附近的植物一棵一棵地拔出來，然後除去泥巴和植物皮放進嘴裏慢慢咀嚼。一時嚼不完的便存放在一邊，以備後用。鬱金嚼起來不僅清涼可口，可以解渴，還能舒筋活血，但是，它的殘滓卻十分粗糙，不能下咽，因而不能充饑。不能充饑的植物當然不能解決龜田宏一肚中的饑餓。龜田宏一嚼了一會兒鬱金後，肚皮雖然比先前舒服了一點點，但肚子依然“咕嚕咕嚕”地叫個不停。沒辦法，他隻好扯過一把嫩嫩的、葉片圓圓的、當地人叫螞蟻菜的植物，嚐試著一片葉片一片葉片地往嘴裏塞。經過幾分鍾的咀嚼，覺得這些嫩嫩的螞蟻菜雖然味道有點兒酸，但汁液多，不僅能解渴，還能充饑，是一種十分可口的食物。折騰了半個多小時後，龜田宏一的肚皮再也不“咕嚕咕嚕”叫了。但他心裏十分清楚，這些不知道什麽名字的植物絕對不能多吃，一定要有節製，不然會撐破肚皮。於是，他擦了擦嘴皮後爬到密林中休息起來。

半個月後，龜田宏一靠嚼鬱金行氣化瘀，舒筋活血，靠喝自己的尿液獲取水分，吃螞蟻菜等野生植物解決饑餓，終於能慢慢地站立起來了。又過了半個月，渾身傷痛竟然奇跡般地恢複了。

傷痛恢複後的龜田宏一便四處遊走，尋找出路，想方設法逃離這懸崖絕壁。然而，這個懸崖絕壁地處三分石中部，是三分石自峰頂自然斷裂後形成的近一平方公裏的斷層，四周十分陡峭，斷層下麵百餘米又是一個斷層，整座山峰被山林覆蓋著，渾然一體。在這懸崖絕壁底部才看得出山體像被刀劈的一樣，一個斷層接一個斷層，形成上中下三個部分：上麵部分高聳入雲，中間部分懸於空中，底層則下陷，中下兩部分各自下陷百餘米，分別自然形成約一平方公裏的懸崖絕壁，因而無論龜田宏一怎樣努力，卻始終是瞎子點燈——白費蠟，怎麽也找不到走出懸崖絕壁的路。

哎！上帝啊，你怎麽能這樣對待我呢？一次次尋找出路沒有結果後，龜田宏一不得不返回到那塊石頭上休息。他一邊歎息一邊默默祈禱，乞求上帝能幫助自己走出這懸崖絕壁。然而，轉而又想，自己是日本軍人，隻懂得幾句簡單的漢語，其餘的一竅不通，走出這懸崖絕壁又能如何？還不是同樣被中國人追殺。每當想到這些，龜田宏一便痛哭起來。心想，無論能不能走出這懸崖絕壁都是死路一條。麵對眼前的困境，龜田宏一開始後悔當初不該聽信他人所言來從軍，更不應該來到這遠隔家鄉萬裏的中國內陸，不然也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的。然而，這又怨誰呢？還不是怨自己，自己好端端的不聽從父母和姐姐的話，一心聽信他人蠱惑，說中國人愚昧無知，容易製服，特別是聽說中國內陸資源豐富，是尋寶的好去處時便接受軍訓，跟隨大部隊來中國內陸尋寶，企圖吞並中國。哎，悔不當初啊，中國人哪裏愚蠢啊！他們哪點不比日本人聰明？在中原，自己險些被地雷炸死，一次進入一居民家中搞突襲，又險些被爐灶下麵地道中冒出來的遊擊隊擊斃，幸而自己走在最後，不然早就命喪中原了。如今來到南方九疑山區，九疑山的瑤族人更是聰明，他們東一槍西一槍的，自己的人被打死了竟然還不知道子彈從何而來。哎，中國人哪裏蠢啊，他們才是世界上最聰明的人啊！

“嘭！”正當龜田宏一仰躺在石頭上回憶著自己來到中國後的種種驚心動魂的境遇，後悔當初不該來到中國時，一聲鳥槍聲突然在三分石上響起。聽見槍聲，龜田宏一嚇出了一身冷汗，立刻從石頭上一躍而起，端著槍往密林深處逃去。心想：完了，完了，全完了，九疑山人已經發現自己追殺過來了。

正當龜田宏一迅速往密林深處逃時，幾聲槍聲響過後再沒有了動靜，隻見一隻野雞正“嘩啦啦”地從懸崖上往下掉。

過了好一會兒，龜田宏一確認再沒有任何動靜後，才十分警惕地返回到了那塊空地上。

來到空地上抬頭望去，隻見離自己不遠的懸崖上滋生出來的樹杈上懸掛著一隻正在淌血的野雞。龜田宏一明白了，原來是一群打獵的山民。但是轉而又想，盡管是打獵的山民也不能輕舉妄動，不然會暴露目標而遭到追殺。

苦等了十多分鍾，確認懸崖頂上已無任何動靜後，龜田宏一砍來一枝斑竹，使勁地捅掛在崖壁樹杈上的野雞。幾經周折，野雞終於掉到了地麵上。

龜田宏一撿起野雞拈了拈，足足有兩斤重。心想，真是神靈保佑，自一個多月前掉落這懸崖絕壁後還從來沒有開過暈，這將是難得的午宴。

於是，龜田宏一開始拔野雞毛。當他將野雞毛拔了個精光後，卻苦於無水剖雞，更苦於無火燒雞而發愁。然而，盡管如此，饑餓的襲擊使他再也顧不了那麽多，雙手捧著野雞往嘴前一送，開始生啃起野雞來。

當龜田宏一一口咬下那生野雞肉時，生野雞肉那濃烈的腥臊味讓他這個出生富貴門第的青年怎麽也無法咽下去，濃烈的腥臊味嗆得他不得不將那口野雞肉吐了出來。然而，盡管那野雞肉腥臊味十分濃烈，但吐出嘴後口內卻十分清涼、甘甜。龜田宏一心想，哎，一點腥臊味算得了什麽？這野雞肉不吃就會餓死啊！難受一點總比活活餓死好吧，中國人不是有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古話嗎，隻要留得住生命，還怕今後沒有好日子過？吃！吃不進強製自己也要吃！想著想著，龜田宏一將眼睛一閉，又狠狠地咬下了一口野雞肉……

一口、兩口……龜田宏一艱難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著野雞，他不敢細嚼慢咽，而是每咬下一口便囫圇著咽下去。咬了好一會兒後，終於感覺到肚內有貨水了，肚皮似乎舒服了一些。於是將剩下的野雞肉捆好懸掛在樹杈上，留待後用。

填飽了肚皮後，龜田宏一仰躺在樹陰下慢慢地睡著了。

朦朧中，龜田宏一的耳邊突然響起了槍炮聲和喊殺聲。仔細一聽，槍炮聲和喊殺聲似乎越來越近，且越來越刺耳，同時感覺到嘴唇上和臉上受了傷似的十分疼痛。他順手往臉上一摸，原來嘴唇上和臉上全爬滿了螞蟻，剛才聽見的槍炮聲和喊殺聲是因為擔心追殺做了個惡夢。由於剛剛生吃了野雞肉，附近的螞蟻聞到腥臊味後紛紛爬到臉上和嘴唇上叮咬起來，致使自己的嘴和臉疼痛不已。

龜田宏一立馬爬起來抖落掉身上的螞蟻，心想，幸好是個夢，不然的話後果不堪設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