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包裹裏的東西

四周一片寂靜,除了鄰家商鋪還亮著燈以外,其他的店全都關門了。四處觀瞧,卻發現周遭一切並無不同,就連一個冒煙的東西都沒有看到。

我有些失望,尋思著回去待一會兒,等到快零點了再出來。

這時候,唯一亮著燈的隔壁的壽衣店走出兩個女人。一個是肥的像個大皮球的中年婦女,一個是瘦的像根柴火棍的女學生。學生穿的是一高的校服,背上背了個老大的書包,看起來有些吃力。

中年婦女一邊把卷簾門拉下,一邊大聲埋怨:“我收留你是看你可憐,可你也不要太皮懶了。三個小時的時間,你就給我疊了兩千個元寶?那才值多少錢呐,都不夠你姐弟倆的飯錢的。哼,白養了兩個吃貨。”

那女孩被訓斥的低下頭去,一言不發。中年婦女扭著屁股走在前麵,嘮叨著:“回去教你弟弟怎麽疊元寶,四歲的孩子也該懂事兒了。”

女孩終於揚起臉,回了句:“俺弟得去上幼兒園,他已經比別人晚了一年了。”

中年婦女立刻火了:“上幼兒園?你有錢麽?你知道幼兒園學費有多貴麽?”

女孩委屈道:“政府給我們發了補助金的。”

“哼,那點補助金才夠什麽呀?你弟弟前些天發燒花了多少錢你知道麽?就是再發十年的補助金,也不夠他看病的。”中年婦女狠狠瞪了她一樣,警告道,“能給你們個住的地方,就不錯了。更別提你奶奶還是我出錢下葬的,你們這輩子就得感恩戴德,別做那白眼狼出去亂嚼舌頭。要是讓我知道你出去跟人提補助金的事兒,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我聽得直皺眉頭,這中年婦女也未免太陰損了些吧。

三個小時疊兩千個元寶?兩千個元寶賣一百塊錢不成問題,怎麽還不夠吃飯了?竟然還要讓四歲的孩子去疊元寶,這簡直是財迷心竅,壞了心眼。

可是俗話說各人自掃門前雪,勿管他人瓦上霜。我沒時間管閑事。

正準備返回壽衣店的,眼角餘光那麽一掃,我突然發現,那個女學生背上的書包竟然動了一下,下意識就去瞧,待瞧清楚那女孩背上所背之物,我嚇得差點跳起來。

那女學生背上背的竟然是個臉色慘白,幹巴巴的小老太太。我正好和她四目相對……說四目相對不夠準確,因為,那老太太的一雙眸子,深深陷入眼窩,僅僅是兩個黑洞,根本就沒有眼珠子。

我都被嚇傻了,一扭頭,逃也似的進了壽衣店,把門給關上了。

臥槽,那女學生背上趴著的什麽東西呀?那是人麽?

我不太確定,我在鋪子裏踱來走去,想找些桃木劍八卦鏡護身符一類的驅鬼兵器,然而一通翻騰,啥都沒找到,隻有一個類似紀念品的塑料十字架,這玩意要能用才怪了。

我趴在門口聽外麵的動靜,外麵一片寂靜,中年婦女和女孩已經離去了。我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那老太太趴在那女孩背上幹嘛?她要是鬼的話,難不成是要害人?

我擔心那女孩,但我也無能為力。

出了這檔子事兒,我是不敢再出門了。一直在店鋪裏待到十一點五十,我提了黃布包裹,出了門,朝著電話亭走去。

這次出來四周是一個人都沒,孤零零的街道上隻剩下一盞歪脖子路燈,灑下可憐兮兮的黃色光暈。

我走到電話亭前,伸手就去開門,可是令我意外的是,電話亭的門好像被鎖上了,竟然打不開。

我用手機閃光燈往裏麵照,透過玻璃,我能清晰看到電話亭內的情景,塑料門的鎖是很簡單的旋轉鎖扣,類似於公共廁所裏的鎖扣。可是這鎖扣根本就沒扣上。

我又使了使勁,門還是打不開,就跟被黏住了一般。

我心裏奇了怪了,什麽情況?

二叔也沒說這電話亭的門有問題呀,我圍著電話亭轉了好幾圈,檢查來檢查去都沒發現什麽異常,可是這門就是打不開。

我看看時間,隻剩下三分鍾了,再糾結下去,我就錯過打電話的時間了。

看這電話亭是玻璃圍成的,我心說幹脆一不做二不休給他砸了,反正這老古董也沒人用。

旁邊碎石頭多得是,我隨便撿了一塊,朝著電話亭的玻璃就砸了上去。可是這一下砸上去,竟然跟砸在了彈簧上一樣,石頭竟然被彈了回來,我一不留神,被正砸在鼻梁上,鼻腔一熱卻是噴出兩股鮮血。

我被砸的眼冒金星,半天才緩過勁來,抽出紙巾把鼻子堵住,好不容易止了血,耳邊傳來了鍾聲,我一看時間,臥槽,零點就要到了。

再不進去,我的二十五萬就打水漂了。

我衝上前去,使勁兒去拽門把手,沒想到這一次,門竟然輕鬆就被打開了。

來不及猶豫,我趕緊把牛眼淚塗在眼皮上,然後戴上狐狸麵具,這時候最後一次鍾聲敲響了。

我強忍著眼皮的灼痛睜開眼睛,拿起話筒,對著“七”號數字連按了十一下。

一陣死一般的沉寂後,聽筒之中傳來一個如在山間回**著的陰森森的聲音:“來者何人,所為何事?”

我照著二叔的吩咐回道:“監鬼百家,百無禁忌。”

“嘟”的一聲,對方把電話掛掉了。

我應該是趕上了,步驟也沒出錯,我緩了口氣,接來下就是等著周圍升起霧氣。

我環顧四周這狐狸麵具留給眼睛的洞眼非常小,所以我的視線受阻,大概隻能看到眼前七十度夾角範圍的東西。

當我扭頭看到電話亭的門的時候,臥槽,我差點沒嚇哭了。

那個皺巴巴沒眼睛的小老太太正把臉貼在玻璃門上,伸著脖子,往裏麵瞅。

我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這老太太臉上掛著詭異的笑容,也不知道在找什麽,還用手捂著臉做出遠望的姿勢,就跟偷看男澡堂漢子們洗澡一般,有那麽點鬼鬼祟祟的感覺。

我心說你瞅啥?你都沒有眼珠子,你趴這幹哈呢?這電話亭裏就我一人,你找我就直說,你把臉貼玻璃上是要把我嚇死啊?

這時候,電話亭四周迅速升起白霧,老太太很快消失在霧氣之中。我看著白茫茫的透明玻璃,感覺自己好像在深海一般。漸漸地,霧氣開始散去,老太太竟然不見了。

四周還是那個樣子,一樣的街道,一樣的街燈,唯一不同的是,距離電話亭最近的一家紙紮店,竟然開門了,門前懸著一盞煤油燈,燈邊掛著一塊招牌,上麵寫著“陰陽秦”。

我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不就是我要交貨的店鋪嘛,竟然以這種匪夷所思的形式出現了。

我在電話亭裏待了一會兒,確定那老太太不見了蹤跡,這才大膽走出了電話亭,靠近“陰陽秦”店鋪。

走到店鋪正門,就能看見裏麵的場景。

映入眼簾的是一副對聯,條木撐起,分立左右。

上聯是:“開門隻迎黃泉客,活人勿入。”

下聯是:“閉門僅納閻羅使,小鬼走開。”

橫批居中高懸,四個字,“無膽莫來。”

店中貨物琳琅滿目,各種奇奇怪怪的東西:泡著蛇的酒瓶子牌子古老的洗發水剪指甲刀塑料水杯,破爛銅鏡,甚至還有個四根天線的路由器……

這些東西無一例外,全都冒著淡淡的灰色煙霧。

貨台之後,坐著一大腹便便,穿一身深灰色壽衣,戴著和我一樣的狐狸麵具的人,正在抽著一根極長的旱煙鬥。

他的手指又細又長,如同枯枝,指甲卻是紫色的。

看到我,他把煙鬥在貨櫃上敲了敲,拉長了聲音問道:“是你打的電話?”

這聲音正是剛才接電話那位。

我點點頭:“我找秦步擁。”

那人回道:“我就是。”

“我是來送貨的。”

他一聽,好像很驚訝,立刻站起身來,把身子伸湊到貨櫃前,探著腦袋問我:“貨呢?”

我把黃布包裹遞給他。

他當場就把包裹解開了。

我瞪大了眼睛瞅著,我早就對這包裹產生了濃烈的好奇,二叔多次交代我不能打開包裹。現在可不是我打開的包裹,出了什麽問題可怪不到我頭上。

包裹打開後裏麵是個四方盒子,對方沒有絲毫避諱,把盒子給打開了。

這盒子剛打開,立刻傳來一陣尖細的哭鬧聲,刺的我耳膜生疼,我趕緊把耳朵捂住。隻見盒子裏有個黑乎乎的東西爬了出來,動作十分敏捷,朝著貨台下麵跑去。

秦步擁眼疾手快,兩指伸出,閃電般在櫃台下劃了一道弧線,竟把那東西夾了起來,湊到煤油燈前。

仔細一看,我愣住了,這……這竟然是一個拳頭大小的嬰兒?

拳頭大小呀,那鼻子耳朵都沒有長成型,頭圓眼大下巴尖,跟個外星人一樣。手腳蜷縮著,交叉在一起,周身有一層膜衣罩著,已經幹癟了。

我在生物課上看到過關於嬰兒成形的科普紀錄片,懷孕三個月,尚在胚胎中的嬰孩,就是這副模樣。

這明顯是個死嬰,一個能發出哭聲,能跑走的死嬰。

最神奇的是,我發現這個嬰兒周身都在往外冒出濃烈至極的煙,不是灰色,也不是黑色,而是紫色。

我心裏咯噔一下,胸膛中就跟被堵了一塊石頭一般,一口氣喘不上來,難受極了。

我想起了昨天晚上發生的事兒。

那個人妖一出現,嘴裏就“寶寶餓了,寶寶餓了”叫喚個不停,難不成,他的那聲“寶寶”不是稱呼自己,而是稱呼這個死嬰?

我又想起我帶著包裹跑上盤山路,那人妖被佛龕阻擋,痛苦掙紮,最終竟然給我跪下的場景。

那聲淒婉到令人落淚的叫聲,難道是一個母親在深情呼喚自己被帶走的嬰孩?

我徹底蒙了,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