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生前錄像

二叔撒謊道:“我是天州人,三年前有幸和白雲道長見過一麵。”

那人又問:“那你可記得他長得什麽模樣?”

二叔對我使了個眼色,我接了電話,道:“時間久了,有些記不清楚,記憶中他是身披道袍,頭頂飄巾,手捧拂塵的出塵模樣……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兩鬢各有一捋銀發垂至胸口。”

那人沉默了許久,最後又問:“施主不記得白雲的相貌麽?”

“相貌?”我當時見到白雲老道的時候,他是戴著狐狸麵具的,根本就看不到相貌。

我咬咬牙,答道:“當初相見時,是在一夜晚,光線不足,未能看清道長尊容,隻是記得他的兩捋銀發格外紮眼。”

那人道:“原來如此……”又是一陣沉默,最後語氣變得慵懶起來:“你若近日來還願,怕是見不到他了,不過有心即可,來不來倒是無所謂的。”

二叔又接過電話問他:“不知白雲道長何時返回中嶽廟?”

那人顯得不耐煩了,敷衍道:“施主不必執著,白雲師兄遊曆在外,近些年怕是回不了廟門了。”說完這句話,又換了最初接電話的人,似是被訓過了,和我們東拉西扯,半天說不到點上。

掛了電話,我問二叔:“你說那白雲老道,和這中嶽廟的白雲道長是一個人麽?”

二叔皺眉搖頭:“這些道士就喜歡打太極,雲裏霧裏叫人摸不著頭腦。”

剛剛電話中,那人兩次問我白雲的相貌,我沒能答上來,他立刻就對我失去了興致。難不成是我答錯了?

二叔分析道:“他執著於詢問白雲的相貌,想必此人臉上有什麽特殊的標記,叫人過目不忘。但你所說的兩鬢各有銀發垂於胸前,也能區別於常人。可他既不否定,也不肯定,叫人模能兩可,真是氣人。”

關於白雲老道的事隻能就此作罷,二叔去意已決,急不可耐想離開瀨縣,他又催我向沈先生要錢。

我打電話給沈先生,他約我在上次吃飯的酒店見麵。

中午,我開了車如約而至,但是來見我的卻不是沈先生,而是一個看起來五十來歲謝了頂的胖男人,提著個公文包,許是見我年輕,笑的很輕蔑,迎了我進了包房。

我問他沈先生呢,他回答說沈先生突然有個重要的會議,來不了了。我本以為他提的公文包裏放的是錢,誰成想,他打開包之後,裏麵是一遝文件,他摸了又摸,最後找出一張名片來,遞給我。

我拿了名片一看,隻見上麵寫著:“星耀律師事務所,高級律師,胡非為。”

我抬頭看他一眼,他衝我笑道:“我是沈先生的私人律師,他委托我和您見麵,商議給錢的事兒。”

我皺眉不解,這事本是我們兩人之間的私事,怎麽就牽扯了一個律師進來。我有些惱,質問他:“沈先生這是何意?”

他攤開雙手:“您們和周慧之間的事兒我都了解,說實話我本人對你們這些怪力亂神的事兒是不信的。但是沈先生信這個,我就照吩咐做事。他從公文包裏摸出一遝照片來,遞給我。”

我一看,這些照片是在醫院拍的,拍的是一人身穿病號服,躺在病**的畫麵。這病人看起來有些眼熟,我稍一回憶就想起來了,這人是周慧和小瑩第一次見麵時,沈先生帶來的工作人員之一,好像是被二叔踢趴下那個。

胡律師又遞了病曆單給我,上寫的病因是小腸破裂。病曆單下又附著一張傷殘鑒定報告,顯示此傷構成重傷二級,九級傷殘。

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頭升起。

胡律師笑道:“那位白雲道長出手可真夠狠辣的,一腳把人腸子踹斷了。若是再低上三寸怕是**不保。”

這話陰陽怪氣可不中聽,我問他:“你什麽意思?”

胡律師道:“故意傷人,致人重傷,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我愣住了,這沈先生是在給我們下陰刀子啊,我冷了臉:“怎麽著?想威脅我們?”

胡律師撇了我一眼,頗為不屑,冷哼了一聲,懶洋洋道:“想搞你們早就讓你們進號子了,還能讓你們蹦躂到今天?”

我見他趾高氣昂的模樣,心裏火大,但現在還真的是受製於人。我問道:“沈先生到底是什麽意思?”

胡律師:“沈先生心軟,不願意魚死網破,才叫我來跟你們溝通一下。”

我說:“怎麽個溝通法?”

胡律師:“做律師的,接的就是官司,坑蒙拐騙什麽樣的招式沒遇到過?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的,二百萬未免有些過分了。先前沈先生答應你的都是酒後之言,當不得真。我們的人還在醫院裏躺著,醫藥費也不少錢呢。要我說兩相抵價,辦好了沈先生的事兒,我給您二十萬報酬,也不少了。”

“二十萬?”這一開口就給我扣了一百八十萬,這是拿我當猴耍,我胸膛的火苗直往上竄,“你打發要飯的呢?”

胡律師看著我冷笑,自顧自點了煙吸,一副為人師表的模樣,搖頭晃腦說:“做人呀別太高估自己,得知道進退,給你三十萬那是情誼,不叫你吃官司,你就該燒高香了。”他用手指戳了戳桌上的照片,下巴高高揚起:“現在好牌在我們手裏,我們想怎麽打,就怎麽打。”

他起了身拍拍我的肩膀,話語中嘲諷味十足:“你好好考慮考慮吧。想吃什麽隨便點,記在我的賬上。我還有事,恕不奉陪了。”說罷,竟然自顧自的走了,這是根本就沒把我當個人看。

我氣得吹胡子瞪眼,偏偏還無可奈何,隻得點了一桌子的菜。又吃不完,就叫服務員全部打包。

回了家,小瑩剛好醒來,燒也退了。見我大包小包的,就來幫我提東西。我問她病情,知她無礙。又問她二叔呢。她說在二樓看視頻呢。

我叫她吃飯,我上樓叫二叔,隻見二叔坐在總控室內,盯著電腦屏幕,看的入迷,屏幕上播放的是周娜娜生前彈鋼琴的畫麵。

我問他幹嘛呢?二叔指著電腦裏的那架鋼琴說:“你看這個。”

我看了一眼,這鋼琴好像就是周慧在葬禮上彈的那架。

我沒看出什麽端倪,二叔叫我用陰陽眼看,我便閉了左眼,單用右眼去看,卻見這鋼琴之上,正飄散著淡淡的黑色陰氣。這是黑貨的標誌。

我還是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我急道:“都大難臨頭了,你怎麽還在看這東西。”

二叔扭過頭,一臉詫異:“怎麽著?你不是去拿錢了麽?錢到手了麽?”

我把剛才跟胡律師見麵的事兒給他說了,他的反應很淡定,眼睛始終不離畫麵裏的那架鋼琴,回話道:“我料到這沈先生不是善茬,就知道這錢沒那麽容易到手。”

這反應讓我窩火。

都被人騎在頭上拉屎了,還這麽淡定,這不像二叔的作風啊。

我剛想質問,二叔接下來的一句話,讓我瞬間呆滯,他說:“周娜娜不是病死的,她是被人害死的。”

被人害死的?

二叔指了指屏幕:“你不覺得周娜娜彈鋼琴這個畫麵很奇怪麽?”

我還以為我遺漏了什麽細節,仔仔細細又看了一遍,還是摸不著頭緒。我可以確認,畫麵中,就隻是周娜娜在彈鋼琴,僅此而已。

我問他:“到底有什麽奇怪的?”

二叔道:“活著的周娜娜在彈這架鋼琴,難道不奇怪麽?”

這叫什麽話?難不成死了的周娜娜彈鋼琴才不奇怪?

這麽一想,我突然明白了二叔的意思,一時間,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重新審視了那架鋼琴,鋼琴確實在冒黑煙。

周慧彈琴的時候,這鋼琴是誕生了思念體的黑貨。我們一直認為這架鋼琴是在周娜娜死後,附著了她的執念,才變成陰貨的。

現在看來,這架鋼琴,本來就是陰貨。

周娜娜還活著的時候,它就已經是陰貨了。

二叔講道:“先前我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到底周娜娜生前經曆了什麽樣的委屈,才會讓她死後的執念如此之深,誕生了蘊含思念體的高級黑貨。之後咱們策劃了周慧和小瑩的見麵,在這幾次見麵中,我們大概掌握了周娜娜生前的經曆。我發現她雖然飽受病痛,但始終都有生的希望。即使最終希望斷絕,她承受的折磨無非是對死亡的恐懼,對生的絕望而已。這是將死之人都要經曆的境遇。沒什麽特殊的……直到我看到了這些錄像。”

二叔把六個移動硬盤,並排排列在桌子上。

“這些是近兩年時間裏,關於周娜娜的錄像資料。”二叔道,“周家人員眾多,保鏢,保安,護工,保姆……為了方便管理,周慧在家中安裝了監控錄像。”

“其中一個硬盤是一年前的錄像,保存格式是隻存儲最近一個月的錄像。記錄了周娜娜患病前一個月的錄像。”

“之後周娜娜患了白血病,這錄像便改成存儲空間占滿之後,自動刪除最早的錄像。可能是為了保存周娜娜生前的珍貴畫麵,每到儲存空間存滿,便有工作人員把錄像剪切後,拷貝下來。周娜娜生病後視頻資料,幾乎都被完美的保存了下來了。”

“這架鋼琴是在一年前出現在周家的,極受周娜娜喜愛。那時候,這鋼琴便已經是陰貨了,但隻是一般的黑貨,並沒有產生思念體。周娜娜使用這鋼琴一個月後,就患了白血病。”

“之後,這架鋼琴就被沈先生鎖了起來。”二叔調出了一段錄像給我看,錄像裏,沈先生指揮著家裏的保安,把這架鋼琴運出了周家。

“直到周娜娜死後。”二叔道,“這架鋼琴又重新出現,回到了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