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棺中人

十秒鍾過去,零點已到。

棺材蓋突然朝著廟門的方向挪動了幾厘米,露出了一絲縫隙,我好奇心大增。

月光透過廟頂的塌陷缺口照在棺材上,我看的清楚,卻見一雙細長的手從縫隙內伸了出來,我隻看了一眼,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這雙手和正常人的手不同,慘白的可怕,又浮腫著,感覺就跟大號的泡椒雞爪一樣。偏偏指尖還塗著鮮紅色的指甲油。蒼白和鮮紅相互映襯,看起來極為怪異。我心中一驚,臥槽,這誰呀,怎麽把手搞得跟妖怪似的。

這雙手扣在棺材板上,開始推動棺材蓋,很緩慢,但看起來毫不費力。一陣刺耳的摩擦聲響後,棺材蓋總算被推開了一半。

一個人從棺材裏坐了起來。

是個男人,我沒看到他的麵貌,但從上往下看,正好能看到他的腦蓋,地中海發型,**的頭皮白的像退了毛的雞,四周稀疏的頭發留的很長,如一圈紗簾披散在肩膀上。這發型很接地氣兒,有點胡軍版喬峰的邋遢感覺。

我很納悶,一個大男人,怎麽給自己塗了個紅指甲?不會是什麽變態吧。

莫非這人就是來送包裹的。

二叔再三交代讓我不要發出聲響,我就沒敢打招呼,老老實實趴在梁上觀望。

這人在棺材裏坐了一會兒,好像剛睡醒還有點迷糊,一動不動的發了會呆。

因為四周十分安靜,所以我能聽他肚子咕嚕咕嚕叫了一陣子,然後低聲嘀咕了一句:“寶寶餓了。”

我愣住了,有點懷疑我是不是聽錯了。因為他發出的聲音是女人聲。

緊接著,他又說了一句:“寶寶要吃飯。”

這一次,我聽得清楚,這聲音極為陰柔,絕對不是男人娘娘腔的聲音,是真真切切的女人聲。而且這句“寶寶要吃飯”聽起來有點像現代女學生撒嬌的口吻。

難道這是個地中海發型的現代女學生?

我是一肚子問號,但也不敢動,繼續觀瞧。

這人很利索的從棺材裏爬了出來,因為棺材離地麵較高,所以他落地時發出十分沉重的撞擊聲。他翻身的時候我看清楚了他的身材。這人大腹便便,坦胸露乳。但身上隻剩下肉皮,就像一個二百斤的大胖子剛做過抽脂手術一般,渾身的肉皮跟千層餅似得,層層疊疊墜在骨頭上。看起來好不惡心。他隻穿了個大褲衩,露出滿腿濃密的腿毛。赤著腳,腳丫子漆黑,不知道多長時間沒洗過了。

看身材,這是個男人啊。

難不成我真聽錯了?還是說剛才說話的另有其人?

這人落了地,又轉身到棺材裏摸,摸索半天,竟然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開山刀。

刀提在手裏,他另一隻手習慣性地撩了一下頭發,然後又嘀咕了一句:“寶寶餓了,寶寶要吃東西。”嘀咕完了,扭著屁股,在廟內轉悠起來。

這一套動作可把我看呆了。

女人的聲音,撩頭發的動作,扭屁股的姿勢,怎麽有點嫵媚的感覺?

深山野林,破落小廟,廟中有棺,棺中有妖?

這家夥不男不女,是個人妖啊。

他手裏提著把開山刀,在下麵瞎轉悠,我就更不敢冒動了,待在梁上,緊按著呼吸器,是一點聲音都不敢發出。

這時候我才注意到棺材裏的景象。

這棺材裏竟然還躺著一個人一個死人。

準確來說是一具幹屍,屍身並未腐化,好像被做了某種防腐處理,臉上沒了鼻子耳朵,隻剩下幹癟的一層皮貼著腦骨,跟旅順博物館中的冰川幹屍有點相似,但年代沒有冰川幹屍那麽久遠,甚至可能是現代人。因為這具幹屍穿著壽衣,帶著壽帽,壽帽的邊緣位置有一圈蕾絲邊,跟二叔店裏出售的壽帽很相似。

我心說這幹屍不會是二叔店裏的客戶吧。

再仔細一看,我發現幹屍腦袋邊上擺著一個黃布包裹,方方正正的,跟個飯盒一樣。

二叔讓我來這,就是要取一個黃布包裹。

說是讓我爬上房梁,一過十二點便能看到包裹。難不成就是棺材裏這個?怪不得說十二點以後就能看到包裹,看來二叔是料到下麵的人妖會在這時推棺材板出來。

這也太坑了吧,包裹竟然在棺材裏和幹屍擺在一起?還有個人鬼莫測雌雄難辨的人妖守著?稍微換個膽小點的還不得嚇死。

可是我該怎麽拿到這包裹呢?難不成下去跟人妖商量一下?就說我是收破爛的,問他有沒有用不上的包裹?

這也不靠譜啊,這家夥和幹屍住在一起,手裏還提把刀,怎麽看都不像善茬,萬一是什麽雨夜屠夫,我還不得被剁成包子餡兒給吃了。

我在梁上一籌莫展,他在下麵叫的挺歡。

“寶寶餓了,寶寶要吃東西……”跟個話癆似得,就重複這一句。

這時候,我背上突然傳來一陣冰涼的感覺,就像有人在我背上緩慢的倒水,我下意識就伸手去摸,這一摸抓到個冰涼涼軟綿綿的東西。拽到眼前一看,竟然是一條紅脖子,正吐著蛇芯子,昂著腦袋看我。

紅脖子是俗稱,學名叫紅脖頸槽蛇,我們這兒特長見,這種蛇毒性不深,但醫學上還沒研究出抗毒血清,一旦被咬就流血不止,如果不及時處理還會導致腎衰竭。我上小學時,老師就專門教導過,千萬別碰這種蛇。

我是吃了一驚,差點叫出來,手一抖就把紅脖子丟了下去。

要巧不巧,這蛇正好落在那黃布包裹上,或許是受了驚嚇,身子一縮盤成了圈,腦袋直愣愣昂了起來,做出一副要攻擊的模樣。

就見那人妖突然之間像是發瘋了一般,嘴裏叫著“寶寶害怕,寶寶害怕……”,伸手就把那蛇給拽了出來,直接把蛇往嘴裏塞。

我看的是目瞪口呆,那人妖一邊把紅脖子往嘴裏塞,一邊咀嚼,發出一陣“咯吱咯吱”的嚼骨頭聲,一整條蛇,幾秒的時間裏,被吃的隻剩下條尾巴,尾巴還在不停的擺動,被他攥緊在手裏,懸在黃布包裹上方,蛇血一滴一滴從上麵落下,滴在包裹上。

他“咯咯咯咯”得意地笑了起來,笑聲尖銳的跟摩擦繡鐵皮一樣,然後又自言自語道,“寶寶喜歡吃,寶寶還要吃,”說罷,把蛇尾巴塞進嘴裏,“嘎吱嘎吱”嚼著,突然一轉身,提著刀朝著廟外跑去了。

我看的頭皮發麻,心說你怕個卵子啊,你也太生猛了,一條紅脖子,就這麽給生吃了。你他娘的還是人麽?野人也不能這麽吃東西。

這一幕讓我堅定了一個信念絕對不能讓他發現我。

我聽他的腳步走遠,可能是去找吃的了,就慢慢從梁上爬下來,雞蛋筐被我藏在門後,我下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雞蛋筐提在手上。

二叔說過,有危險就往地上扔個雞蛋,雖然不知道能管什麽用,但是有備無患。

趁著人妖出去找食,我準備拿了包裹立刻撤退。

小心翼翼挪到棺材前,對著裏麵的幹屍拜了拜,我伸手去取包裹,誰知道剛摸到包裹上,就聽見廟外傳來一聲淒厲的嘶吼,“寶寶,寶寶害怕……”然後就是呼呼的破風聲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我嚇得一個哆嗦,差點坐在地上,忙把手縮回來,正準備跑,廟門處已經有黑影閃入,那人妖竟然回來了,慌亂中,我身子一縮,藏在了棺材下麵。

手裏的氧氣罩緊緊扣在嘴上,生怕露出一絲呼吸,我一直都在盡量保持這個姿勢,二叔交代過絕對不能露出呼吸,我不明白為何要這樣,但隻能這麽做。就見那人妖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仿佛在觀瞧一般,然後緩步靠近了棺材。

他手裏的刀垂在腰間,在月光下閃閃發光。我緊張到了極點,伸手在筐裏摸出一顆雞蛋。我做好了打算,一旦被發現,先在地上扔顆雞蛋再說。

慶幸的是對方沒發現我,走到棺材停了下來,趴在棺材上咿咿呀呀叫道:“寶寶害怕了,寶寶害怕了……”

他的一雙腿就在我眼前,我能看到他腿上濃密的腿毛和皮膚上一片又一片的黑斑。

這家夥站在棺材前竟然不走了。我在下麵蹲著,腦袋上不時飄下來一些羽毛,低落下幾滴血跡。有一滴血正好滴在我舉著呼吸器的手背上。也不知道他趴在棺材上幹什麽。

就這樣在棺材下蹲了五分鍾,腳麻木了,實在是堅持不住了,我就輕輕地跪了下去。膝蓋和地麵接觸,發出了極為輕微的碰撞聲。

一瞬之間,他彎下了腰,朝著棺材下看來。

他的臉突然出現在我眼前,差點貼在我的臉上。先前一直居高臨下,沒看到他長什麽樣,這時候看的清楚,我嚇得魂都飛了。

這個人的臉是一塌糊塗,就跟一灘番茄醬一般。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沒有眼睛,甚至連嘴唇都沒有。整張臉上,隻有鼻子處有狹小的三角形洞眼兒以及暴露在外的兩排大黃牙。牙齒之間掛滿了鳥毛,整個下巴上滿是血跡。

這是什麽鬼東西呀?還是人麽?

這幅尊容,讓我想起電影《漢尼拔》中的反派角色,那是一個類似於重度燒傷患者的存在。

我是一動都不敢動,雖然他沒有什麽五官,但我還能感覺到他在疑惑。他歪著腦袋在聞,深深的狹窄的鼻洞,發出嗤嗤的響聲。我終於明白二叔為什麽讓我帶這個呼吸器了。這家夥沒有眼睛,隻能用鼻子去聞。若是我露出呼吸,鐵定會被發現。

對著我聞了一會兒,竟然沒發現我,他叫了起來:“寶寶不怕了,寶寶餓了,寶寶要吃東西。”

我看的一清二楚,這家夥說話時嘴巴根本沒動,聲音是直接從他嗓子眼裏冒出來的,感覺就像他肚子裏還藏著一個人,藏著一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