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狗仔隊記者

林千羽和許誌明等人帶著犯罪嫌疑人普求查的屍體返回法醫鑒定中心的時候,已經晚上七點多鍾了。

一走進法醫中心那冰冷而陰森的走廊,林千羽便看到有一位老者正呆坐在走廊的長椅上。老人已經70多歲的年紀,頭發花白,整個人就像雕像一樣坐在那裏一動不動。直到裝著普求查屍體的手推車在走廊裏發出咣當咣當的響聲時,老人才從呆坐的狀態中突然驚醒過來。老人兩眼發直地望向了手推車上的裝屍袋,然後從椅子上麵緩緩地爬了起來。老人孱弱的身體就像被秋風裹挾的落葉一樣,搖搖擺擺地朝裝載著屍體的手推車走來。

許誌明對這種場景已經司空見慣了,他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表現。而林千羽則不同了,她雖然經常和冰冷的屍體打交道,但卻很少見過死者家屬認領屍體的場麵。看著老人那無助的神情,林千羽感覺自己的心就像被刀割了一樣的痛。林千羽很想上前安慰一下老人,可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能伸出自己的雙手輕輕地攙扶住了老人的胳膊。

許誌明將裝載著屍體的手推車推進了法醫室,這才將屍體從裝屍袋中取了出來。老人一看到那個屍體,身體就像被電擊了一樣猛烈地顫抖了起來。

許誌明用盡可能和藹的聲音對著老人說道:“老人家,你是普求查的父親嗎?”

老人機械地點點頭,從牙縫裏擠出了一個字:“是。”

“那就請來辨認屍體吧!”許誌明說完之後,就朝著遠離屍體的方向後退了幾步,將空間全部留給了老人。

老人顫顫巍巍地走到了屍體頭部的位置,隻是看了一眼,兩隻眼睛中便湧出了渾濁的淚水。與此同時,老人的嘴唇也開始不停地哆嗦起來,像是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是卻沒有發出任何的聲音。這種狀態足足持續了幾分鍾,老人這才緩緩轉頭,望向了許誌明:“沒錯,他就是我的兒子普求查。”

“老人家,你再仔細看一看。你確定沒有認錯吧?”許誌明有些不放心地又問了一遍。

老人肯定地點點頭:“我不會看錯的!我從小把他拉扯大,雖然他現在變成了這副模樣,但我可以肯定他就是我的兒子普求查。”

老人說到這裏,淚水再一次奔湧而出,他急忙用衣袖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又問許誌明:“請問我什麽時候能將普求查的屍體帶回去?”

許誌明搖了搖頭:“你的兒子涉嫌一起謀殺案,你暫時還不能將他的屍體帶回去。”

老人點點頭:“我明白了!”

說完這句話,老人又深深地望了一眼普求查的屍體,然後轉身朝著法醫室門外走去。

望著老人佝僂而孤寂的背影,林千羽感覺到了一種萬箭穿心的痛楚。她急忙跑上去,攙扶住了老人:“老人家,我開車送你回去吧!”

“警官,不用了,我自己搭公車回去就可以了!”

“沒關係的,反正我也要下班回家了。我順路載你一程。”

“那實在是太感謝你了!”老人有些誠惶誠恐地說道。

林千羽將老人扶上自己的車子,然後駕駛著汽車離開了法醫鑒定中心。

一路上,老人都沉默無語,就好像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林千羽試圖想要安慰一下老人,可是好幾次話到嘴邊還是咽了回去。在林千羽看來,安慰何嚐不是另外一種傷害呢?

最終,按照老人的指引,林千羽將車子開進了一條偏僻的小路,轉過一個彎之後,便出現了一大片的貧民窟。

看著眼前破敗的情景,林千羽終於忍不住問道:“老人家,據我所知你是退休的公務員,退休金應該很豐厚吧?怎麽會居住在這片貧民窟呢?”

林千羽之前已經了解過普求查的基本信息,知道普求查的父親和母親都是公務員。以他們的收入水平,是不應該居住在位於城市最下層的貧民窟。

老人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唉,這都是因為我教子無方呀!普求查落得今天的下場,其實早就在我的預料之中了。”

聽到老人的話中有話,林千羽趕忙追問道:“老人家,你這話是什麽意思啊?”

老人抿了一下幹裂的嘴唇,說道:“普求查其實並不是我的親生兒子!”

“啊,原來普求查不是你的親生兒子呀!”林千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老人點點頭:“我們夫妻兩個一直要不上孩子,後來才收養了普求查。說起來普求查這孩子也很命苦,他原先的家庭對他非常的不好。普求查在來到我們家之前一直都生活在極度的恐懼之中,因此性格變得非常得古怪。我們夫妻收養他之後,雖然盡可能地去愛護他,可是這孩子卻始終躲著我們。普求查從小就不願意和人交流,也沒有任何的朋友。他每天都把自己關在狹小的房間裏麵,眼睛裏麵始終都是充滿怨毒的目光。我那時候就感覺這個孩子非常得可怕。

普求查上了中學之後,喜歡上了攝影,整個人也因此變得開朗了一些。我們夫妻倆感到很高興,便盡可能地去滿足他的這個愛好,給他買了全套的攝影裝備,還送他去專門的攝影學校讀書。可是這孩子的文化課成績實在是太差了,最終也沒有考上大學。因為沒有學曆,正規的新聞機構自然是不會雇傭他的。普求查隻好去那些娛樂小報當攝影記者,每天盡拍一些社會的黑暗麵,或者拍一些明星的隱私。

普求查本來心理就不太正常,每天接觸的又都是社會上的這些陰暗麵。普求查的性格變得越來越古怪。再後來,普求查又沾染上了賭博的惡習,整個人就徹底變成了一個魔鬼。普求查輸光了錢,就會向我們老倆口要。不給,就會伸手打我們。我們老兩口的錢被普求查揮霍完了,他就把家裏的東西搬出去賣,到最後連房子都被他賭輸掉了。

我妻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普求查,希望他能夠懸崖勒馬。沒想到普求查竟然一腳將我妻子踢倒在了地上。我的妻子就這樣被普求查活活給氣死了。

說真得,我一度想殺了普求查替妻子報仇。可是轉念又一想,普求查畢竟是從小被我們拉扯大的,我們付出了那麽多心血,又何苦到頭來再去殺了他呢?再說了,我的年紀都一大把了,也活不了幾天了。我唯一的心願就是在我死後,能有一個人把我給埋了。至於其他的,我也不想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