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淩晨火起 1.“混”進公安局

邢春妮騎著有些招搖的紅色鳳凰牌女式自行車,來到了市公安局大院的門口。

沒等門衛開口,她劈頭就問:“大哥,刑大來了沒有?”

“刑大”就是刑警大隊長的簡稱。毛主席教導過,入鄉要隨俗,到哪裏就要講哪裏的話。這句話被歸納為偵查規則之一在華東政法學院調查研究課程上專門講過,所以她進市公安局大門前,見人就打聽政法部門的術語,聽到政法部門的術語就記在小本上,不斷在嘴邊練習。放到現在講這就是采訪前先做好功課。

她的“功課”有了成效。門衛立即有了自己人的“錯覺”。他向停車場望了一眼:“蔣黑子呀,來了,那不是他的羅馬吉普嗎?”

“謝謝!”她一蹬腳踏板,自行車飛進了市公安局的院子。

這天是1983年的夏天。這時公安局辦案的分工是:一般案件由案件發生地縣級公安機關管轄。凶殺案件及其他重大案件,由地市級公安機關直接偵破,縣級公安機關配合。

邢春妮把自行車停在公安局辦公樓前的自行車棚裏,然後在大樓一樓指示牌前看大樓裏辦公室的示意圖。刑警大隊很好找,在與主樓相連的輔樓裏。她來到了輔樓。雖然離正式上班還有十幾分鍾,但刑警大隊各辦公室的門都敞開了。民警們打掃衛生的打掃衛生,打開水的打開水。

“刑大”也不難找。邢春妮推斷他的辦公室應當是一號,所以敲了敲門就進去了。

屋裏有一個黑黑壯壯的中年漢子,黑臉粗眉大臉龐,一雙三角眼不怒自威。他穿著黑色皮夾克,綠色警褲,一雙解放鞋,正把佩有手槍的武裝帶朝腰上係。

他喊了一聲:“進來!”手卻去拿桌上的公文包,一副要走的樣子。

他抬頭看到了邢春妮,臉上現出溫和而有距離的表情:“你是哪位?找我有事嗎?我馬上就得走。你可以長話短說。”

邢春妮遞上了記者證。當時記者證不是全國統一的,是各家報社自己發的那種。

他細細看了一下記者證,“嗯”了一聲,把證件還給了邢春妮,還開了一句玩笑:“小邢,你跟我們刑警大隊同姓哪。姓邢就是我們刑警大隊的人嘍。

有什麽事,好說!我是大隊長蔣運開。”

邢春妮反應也夠快:“我的事就是你馬上要辦的事。聽說你要去破個大案,報社派我來對你跟蹤采訪。”

“跟蹤采訪,對我跟蹤?這是你們新聞單位的新術語嗎?據我所知,案件不破,案情不可以對任何人泄漏,也不可以報道的,這是公安部的規定,你們報社領導不懂嗎?”

“我們領導能不懂嗎?當然懂。但現在不是改革開放了嗎?不是講究打破常規嘛。我們總編想創新一下,讓我跟您掛個鉤,做市公安局的專職記者。我們報社決定,讓我跟著你們,一有大案就現場跟蹤采訪。這樣寫出的新聞生動,公安幹警的大智大勇,吃的苦也就親眼看見了。領導對我也講了一條要求:凡是案子沒有破的,就爛在肚裏,不許報道,也不許對任何人講,包括不許對主任和總編講。蔣大隊,你看我們總編這樣安排如何?”

“小邢啊,你姓邢,不行也行嘍!可你們報社怎麽不派個男同誌來呢?我們破案子,一下去就好幾天,看到的不是屍體就是傷殘,你一個小姑娘,不方便呀!”

“蔣大隊,我單身一人,大學畢業,剛分配到淮安日報社,無牽無掛的,最沒有負擔了,最適合與你們公安幹警一同戰鬥了。再說了,男女搭配,幹活不累嘛!清一色的老爺們,有一個女同胞在,多活躍氣氛呀!”邢春妮開了一個當時算葷得不得了的玩笑。

幽默是最好的關係融洽劑。蔣運開笑了:“好吧,今天就帶上你,試用一次。如果我們合作得好,就有下次。如果合作不好,就沒有下次了。”

“好好,試用一下也好。包大隊長滿意就是!”

“好,一中隊,該撒尿的撒尿,該請假的請假,一會兒不要懶驢上場尿屎多。五分鍾後樓下集合!”蔣運開衝著一中隊辦公室的門大著嗓門喊了一嗓子。

“出警還要請假?”邢春妮不解。

“刑警說走就走,一走幾天才回來可不一定,不得不向老婆請個假呀,嗬嗬。”說著,蔣運開拎上那個破破的公文包,示意邢春妮與他一同下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