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喪父之痛
如果不是因為五年前父親遭遇一場意外的車禍，如今的雨嘉也許會和其他同齡的孩子們一樣步入理想中的象牙塔，接受高等教育。她還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女孩子，過著衣食無憂的幸福生活。
可是，這個世界上終究沒有如果。
午夜的高速寂靜得嚇人，隻有車來車往的疾馳聲。
很多人好奇，中國怎麽會有這麽多人？一個普通人一年也就出幾次門，每次卻還要擠得跟沙丁魚罐頭一樣，中國式上車從來都是依靠別人來擠自己。一個人一年又能走幾次夜路？每一次的道路卻都有行色匆匆的人們。
此刻的高速，疾馳、黑暗、驚悚。
突然一聲響亮的急刹車劃破了夜空，一輛白色寶馬在奮力刹車無效後撞上路邊停靠的客車。
尖叫、呻吟、恐懼。
血染紅了夜。
主教學樓下停著一輛警車。
交警向雨嘉的班主任了解情況：“老師您好，我們是交警大隊的。謝雨嘉的父親昨晚酒駕造成追尾，造成2人死亡多人受傷，目前他本人也在搶救之中，沒有脫離生命危險。”
班主任這麽多年教過學生成千，卻從來沒有遇到這種情況。
“孩子的母親已經在醫院陪護，我們了解到，謝雨嘉是高三學生，即將麵臨高考。這件事會對她產生很大影響，但是她父親現在生死未卜，如果不讓女兒見父親，怕是她父親真出了事孩子會遺憾終生。”
雖是受了驚嚇，但在生命倫理麵前，老師還是保持清醒理智的頭腦：“警察同誌，你們就說需要我做什麽吧，我會全力配合你們的。”
“謝謝您配合我們的工作，如果每個公民都像您一樣就好了。閑言少敘，您是謝雨嘉父母之外最親近的人，我們想通過您告知她父親出事的消息，這樣對她的打擊也許會小一些。”警察叔叔很人文地說。
“我明白了，我知道該怎麽做了，您放心吧！”
警察滿意地點了點頭。
老師在從二樓辦公室走到五樓班級的樓梯上反複思忖自己的語言該怎麽組織，怎麽開這個口。
走了千百遍的路今天卻格外地漫長與沉重。
這堂是地理課，地理老師正在輔導學生答疑問題，地理老師的課堂永遠那麽輕鬆歡快，老師的出現讓大家頓時安靜下來。
“謝雨嘉，你出來一下。”同時衝著地理老師示意。
全班同學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或許是雨嘉家給老師上禮上過了火老師對她特殊照顧？或許是老師大發慈悲把沒收雨嘉的手機還給她？大家不得而知。
雨嘉狐疑著走出教室：我最近沒犯什麽事兒啊，找我幹嘛呢，這個老巫婆！又要搞什麽把戲！
老師望著雨嘉誠惶誠恐的神情，像是害怕受到老師的批評一樣。在這個走廊裏，老師曾經和班級裏的每一位同學談話，給他們定目標、鼓勵他們亦或是批評他們。
卻從來沒有想到，今天就要在這裏，告知雨嘉一個如此揪心的消息。她不忍心，但作為老師，她不能逃避。她希望自己的學生成長、堅強，勇敢地麵對一切，她有責任有義務在他們成長的道路上陪伴他們。
“雨嘉啊，老師有事和你說。你家裏出了點事，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雨嘉的心裏咯噔一下，已經預感到了事情不妙。
老師難為情地說：“你爸爸昨天夜裏出了車禍，現在還在醫院裏搶救。”
晴天。
霹靂。
雨嘉的頭都要炸了，一下子承受不了如此大的打擊。
“老師，我爸爸在哪兒？我現在就去！”
“好，我馬上領你去！”雨嘉拽著班主任老師，整個人失去了重心。
老師領著雨嘉跟隨在辦公室等候的警察一同趕往醫院。
一路上雨嘉早已哭成了淚人，像個無助的孩子。老師把雨嘉緊緊地摟在懷裏：“你爸爸不會有事的，放心吧，一定會沒事的！”
此時的雨嘉已經聽不進去任何勸解和安慰，眼淚止不住地流著。讓她想起小時候爸爸媽媽吵架的時候心裏那種恐慌至極的感覺，卻比那時候的感覺強烈千倍萬倍不知多少倍。
如果可以，雨嘉願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換爸爸的生命，爸爸媽媽依然可以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再生一個像自己一樣的女兒。
警察在前麵領路，雨嘉飛奔著衝向急救室，她感到雙腿已經不是自己的腿，沒有任何知覺地奔跑。
雨嘉一路人趕到的時候，病房外已經圍著一大群家裏的親戚朋友還有爸爸的同事。幾個近親在安慰幾乎要哭暈厥的雨嘉的媽媽曼玉。
“媽！媽媽！”雨嘉衝過去抱住了媽媽，此時此刻沒有人可以理解母女倆的心情。
母女倆抱頭痛哭。“媽，我爸他不會有事的，一定不會有事的。”雨嘉語無倫次地重複著這一句話。
“雨嘉啊，媽的好女兒~啊，嗚嗚~”曼玉已經泣不成聲。
雨嘉爸爸送到醫院的時候身上一直在流血，慘不忍睹。一同送來的傷者被安排在另一樓層，以防家屬來鬧事。
等待在手術室外的每一分秒都是那麽漫長。
終於，“急救室”三個大字暗淡了。醫生一推開門眾人就圍了上去。
“醫生，他怎麽樣？”曼玉迫不及待地詢問著。
醫生無奈地搖了搖頭，摘下口罩。“對不起，我們已經盡力了。”
晴天。
霹靂。
曼玉拽著醫生的衣角：“求求您！求求您再救救他！給他用最好的藥最好的醫生！沒有他我們娘倆可怎麽辦啊！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親屬們拉開了曼玉，醫生甩了甩衣袖無情地離開了。
雨嘉一直覺得醫生是很冷血的職業，看慣了生死離別，卑微了生命。其實並不應該指責他們冷漠，隻是職業使然。
曼玉暈倒在地，眾人一片慌亂。
經過警方調查了解，法庭宣判：謝亞飛酒後駕駛致兩人死亡，多人受傷，需賠償人民幣共一千四百三十六萬。
台下的曼玉木訥地聽著法官對自己已逝去的丈夫的宣判，這一切都已經不再重要。
她將賠償的事宜全權委托給律師，原則是寧可多賠償不可少賠償，畢竟是自己的丈夫的責任，造成那麽多家庭的支離破碎。況且，家境衰微，丈夫已經拋棄她們母女，還要這麽多錢有什麽用呢？
曼玉動用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將家裏的房子賣掉回到雨嘉的姥姥家住。
有些朋友自從丈夫出事以後不再露麵，雨嘉媽媽也清楚世態炎涼，人之常情，不指責不抱怨，默默地承擔著這一切。
當家中的積蓄消耗殆盡，當身邊的親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個遍。
曾經，她是家庭主婦，丈夫不讓她在外奔波，她每天購物、打牌、上網，悠哉悠哉；
如今，她麵對命運的捉弄不得不再次走上工作崗位，隻求傷員家屬能夠減輕痛苦，減輕對自己已經逝去的丈夫的責備。
“媽媽，我不想再上學了。”這一天下晚自習回到家的雨嘉無意間撞見一個人在家裏偷偷抹眼淚的母親，心裏一陣酸楚。
曼玉見女兒發現了自己狼狽的樣子，忙擦幹了眼淚，將女兒緊緊地擁入懷中。自從丈夫過世以後，女兒便成為她生活下去的全部希望。
“雨嘉，你放心，我們還沒有到山窮水盡的那一步，就是砸鍋賣鐵媽媽也要供你上大學，都是爸爸媽媽不好，讓你受委屈了......”曼玉哽咽著，用手輕輕地摩挲著雨嘉的頭發。
“媽媽，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和您一起還債！”雨嘉掙脫媽媽的懷抱，堅定地望著媽媽，斬釘截鐵地說道。
第二天，雨嘉不顧班主任老師的百般阻攔，毅然決然地收拾好自己的東西離開了她深愛的高中校園。
操場兩旁的梧桐樹在陽光的炙烤下無力地耷拉著長長的枝條，像極了高三學子們垂死掙紮的模樣。
雨嘉在心底默默地告訴自己：不許回頭，抬頭仰望天空，逼著自己將眼淚倒流。
自己已經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作為家中的一員，她不能再增添母親的負擔，留下她一個人去還清那麽沉重的債務，她不得不放棄自己的學業，放棄自己理想的大學校園，過早地走入社會中。
雨嘉從小便是個十分有主見的孩子，她知道自己的這個決定便會成為她一生中的轉折點，可是她未曾後悔。
與其讓母親一個人為了這個家去奮鬥，她寧願放棄自己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