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解圍
一進門,她突然覺得心酸。
因為她看到了周梅老公手裏抱著的孩子。
一歲多的孩子,剛學會說話,咿咿呀呀在叫著什麽,圓圓的、黑黑的眼睛瞧著她。
她緩步走過去,“陳聰,對不起,我知道我的委托人對你們的事情太喪心病狂。但現在他已經死了,已經受到了法律的製裁。你是不是能夠放下……”
陳聰猛地起身,放下孩子,就指著她的鼻子質問道:“放下?放下什麽?沒法放下,永遠都不可能放下!我老婆死了,我的孩子沒媽了!蔣政死了!我現在連個可以討說法的人都沒了!隻有你了!我告訴你,我沒法放下!你他媽也別叫我放下!”越說火越大,抄起桌上的瓷質筆筒就向她砸來,一邊高聲吼著,“放你媽的狗屁!你們做律師的,一點良心都沒有,拿了錢就給畜生說話!也是畜生!我今天就砸死你!替天行道……”
沈向晚躲之不及,轉身就要出門,卻被陳聰一下拉住了胳膊。她掙紮著,陳聰卻一手就掀翻了茶幾,滿地的玻璃碎片。一時間孩子的哭聲、男人的叫聲此起彼伏!
他突然揚起手來,沈向晚以為他要打自己,害怕地閉上了眼睛,半天沒反應,睜開眼睛,卻看到他掰開了一塊碎玻璃,就準備往孩子的臉上劃去。
沈向晚大驚失色:“你要幹什麽!”
“反正沒媽的孩子也像根草,我和孩子就在你眼前一起消失!”
他臉上是死灰一般的神情,卻說著讓人心驚肉跳的話。沈向晚一個躍身,就想去奪他手裏的玻璃片,他抓的太緊,沈向晚奪不下來,隻好死死握緊了玻璃片,血立刻從她的指縫往下滲。
手心是刀刻一般的疼,她卻不敢放手,兩人就這麽僵持著。她話也快說不出來,這才猛然想起呼救來,“薛主任!裴佩!來人啊!快來人——”
就在她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門被推開,沈向晚立刻失了力氣,整個人就要往後倒,一雙堅定的手托住了她。她勉力站直,就已經被方譯桓拉到了身後。陳聰還要來拉她,被方譯桓一手攔住:“你還要幹什麽?”
門開著,這聲厲喝十分有效,早已散去的薛主任和裴佩一眾人終於趕到。方譯桓立刻將沈向晚交給裴佩,皺眉交代,“送她去醫院止血。我的司機就在下麵。”
陳聰哎了一聲,又要來拉沈向晚,被方譯桓一手推開,“人已經為了救你的孩子受傷了,你還要幹什麽?!”薛主任也來拉陳聰,“我們的人本就沒錯。該死的人已經死了。你就不能放過我們嗎?何必搞成這樣?”
陳聰指著沈向晚的背影,涕淚齊下,卻依舊咆哮著:“你們沒錯?你們這叫助紂為虐!我已經被你們整得家破人亡了你知道嗎?如果不是走投無路,誰願意到你們律所來討說法?如果不是養不起孩子,誰會願意帶著孩子一起去死?!”
“你養不起孩子你怪誰?怪律師?怪政府?怪社會?我告訴你,誰也不怪!怪你自己,怪你自己太蠢了!這世間的路那麽多,你不認識,隻知道一條走不通的死路!”
方譯桓字句峻厲,“要死,找一個沒人的地方死去!別在大庭廣眾之下丟人現眼!死成也就罷了!死不成,半殘不殘的,還給社會添累贅!”
方譯桓一席話,說得陳聰啞口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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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譯桓趕到醫院的時候,沈向晚已經包紮完了,坐在走道的板凳上,照鏡子整理頭發。沈向晚現在手纏得跟個粽子似的,作為中國好閨蜜,裴昕自然就是那個舉鏡子的人。
沈向晚左看右看,一隻獨手左撥撥、右弄弄,總算是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麽狼狽。這才笑嘻嘻地跟裴佩調侃,“誰說的來著?頭可斷,血可流,頭發不能油?”
裴佩翻了一個大白眼,“肯定是個絕世醜貨。”
沈向晚哈哈大笑,“對對對,絕世醜貨。”
一轉頭,瞧見方譯桓笑眯眯地站在旁邊,頓時一驚,“方總,您是屬貓的嗎?怎麽走路都不帶聲兒的?”
他也是奇怪,“你這手不疼嗎?還笑得這麽開心?”
她嘟嘴,“疼啊。就因為疼,才要笑得開心一點。要不然光想著疼,那不就更疼了嗎?”
他同意,“有道理。”
她這才想起來問他,“對了,你今天怎麽會來律所?還那麽及時地救了我。”
他說:“就是來律所找你的。”
她滿臉問號:“來找我?”
他點頭,“昨天跟你講,我有朋友在轉手芸苑的房子。今天本是想帶你去看房子的。”
真是奇怪,方譯桓那麽有錢一個人,怎麽也幹起了倒賣房子的勾當?更何況,“方總,我並沒有買房子的意願。”
“芸苑三期,新房精裝,拎包入住。麵積一百三,總價不到兩百萬,你也不考慮?”
芸苑的房子,她曾打聽過,一平三萬起。一百多平的房子,沒個三百萬根本不可能。
可這個房子……怎麽會這麽便宜?
她確實需要換個住所,何況芸苑是晉城最好的高端智能小區,價錢還這麽便宜。管它是真是假,先去看看再說。
於是點頭,“好啊。什麽時候去看?一會兒就去,怎樣?”
方譯桓卻猶豫了,“你的手還受傷著。等下還是送你回家休息。看房子的事情不著急,我已打好了招呼,你不去看房主就不會自作主張地賣掉。所以,你可以放心。改天我再來接你去看。”
她笑眯眯,“那就先謝謝你了。”
他淡淡道:“沒事。”
她受傷的事,沒敢告訴父母和兄長,自然就沒人貼身照顧。好在裴佩每日都來看,方譯桓更誇張,人不露麵,卻天天差了司機來送飯。早中晚,一頓不落。真是讓她受寵若驚,連忙打電話道謝,也是想婉轉拒絕。
那邊卻十分坦然和淡然,“小事一樁。不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她還是過意不去。
方譯桓說:“等你看過房子,也花錢買了,就算是對我的感謝吧。”
這……不太對等吧?
但畢竟是好意,她也就沒再說話。
一個星期後,方譯桓按約來接她,去看房子。
房子確實漂亮,時新的歐式外觀,獨門獨戶的小複式,家家戶戶自帶花園,停車場設計合理,小區娛樂室、運動場、遊泳館、醫院、學校一應俱全,二十四小時的物業隨叫隨到,綠化率和容積率都叫人十分滿意。
他上前按門鈴。
開門的年輕男子一看是方譯桓,立刻笑眯眯,“你總算來了。”
他點頭,向沈向晚介紹,“這是我朋友蘇浚。”
那人招呼沈向晚,“請隨便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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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隨處轉了轉,房間的朝向和戶型也沒得挑,采光良好,讓人心情舒暢。走向陽台,看著陽台下那些姹紫嫣紅的鮮花,還有遠處蔥鬱而隱約的山林,仿佛是另一番世外桃源。轉頭,對麵的院落裏,方譯桓站在陽台上,對她笑。
一派芝蘭玉樹氣質,黛藍色的襯衫更顯膚色,清爽的陽光落在他肩頭,好如古風中偏偏走來的佳公子。
蘇浚笑說:“旁邊就是譯桓的房子,你若買下,還能和他做鄰居呢!”
沈向晚瞧他一眼,一臉不情願。
方譯桓略不悅:“大部分時候,我都在公寓,這邊反而不怎麽住。”
蘇浚問,“怎麽樣?”
她實話實說,“這麽好的房子,價錢定然不會便宜。”
蘇浚說:“總價兩百零五萬,你是譯桓的朋友,可以折價一百九十萬,若一次性付全款,還能再打八折。”
房子真是不錯,價錢也很便宜。
偏偏她近來手頭拮據,律所的公積金也沒按時交,按揭的話,每月還一萬五,也要背貸十年。何況,芸苑地處風景區,前往中心城區必須要車子,又是一筆開銷,她暫時也沒有買車的打算。
索性笑了笑,“蘇先生,我還需要考慮考慮。如果有人想買,你不必通知我。”
蘇浚一愣,看方譯桓。
方譯桓走過來問她:“是嫌貴還是嫌遠?”
她說:“都是個問題。”
“錢的問題,我可以借你。剛好我有搬過來的打算,上下班路過你們律所,也可以順道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