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鬧事
她聽得背後發涼,連忙表態,“你說得也有道理,我會和他保持距離的。”
“這還差不多。”裴昕總算放下了心,不說這些社會的黑暗麵了。說點讓你高興的!今晚上給你安排了相親,絕對的青年才俊!八點,東環路雲香鬢影,絕對不能遲到!”
沈向晚正要說什麽,裴佩一個指頭點過來,“你要華麗跌倒,繼續奔跑!三條腿的蛤蟆少,兩條腿的男人還難找嗎?!你這麽優秀,這麽驕傲,憑什麽被他蔡閔程劈腿啊?不覺得丟人啊?眼下,就要找一個比他更好看,更優秀,更有錢途,注意是錢途的!男人!讓那個有眼無珠的渣男眼紅,讓他腸子都悔青,讓他抱憾終身!”
說得好有道理,她竟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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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
提前半小時到達地點,方落座,就聽一個尖利的男聲:“你就是沈向晚?”
她抬頭,眼前這位,哪裏是青年才俊,簡直就是中年謝頂大叔好麽?
尷尬笑了一下,指了指對麵的座位:“是我,請坐。”
好歹來了,就當認識一個朋友吧。何況雲香鬢影也不便宜,成不了就更不想讓對方破費,中途上了一個衛生間就順便買了單。
對方得知後,非要送她回家。
是中午新找的房子,老舊小區,路麵不平,高跟鞋確實難走。她想人有車,便同意了。
停車,相親男又說:“我送你上樓。”
她猶豫,“不用了吧。”
對方堅持,她挨不過,也就默認著上了樓。樓道裏他也還算規矩,到了七樓她掏出鑰匙開門,“我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就要關門,對方卻一把抓住了門沿,朝她的房間張望,“不請我進去坐坐?喝個茶?嗯?”
“這麽晚了不合適,改天再……”
他卻一下推開了她的門,沈向晚心一涼,壞了,遇見壞人了!
還真就被她料準了,對方一進來就將她摟住,反按在了門上,一雙油唇就親了過來。沈向晚掙紮,卻怎麽也挨不過他的勁兒。慌亂中,她摸索到裙兜裏的手機,想要按鍵,他卻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背在了身後。眼看著她後背的拉鏈就要拉開……
她掙紮也掙紮不開,上腳踹也沒有任何效果,想要呼叫但嘴巴被他死死吻住,她心想,完了完了,這下徹底完了!
她大聲呼叫,“救命——救命!”但老舊小區,隔音效果超級好,她害怕得全身發抖,被他死死壓在身下,幾乎就要窒息。
樓道突然有動靜,然後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趁他愣神,沈向晚一把推開他,卻被他一下扼住脖子。他一把捂住她嘴巴,高喊了一聲,“誰?”
沒想到居然是方譯桓,“沈向晚,是我。”
這聲音沉穩,莫名讓她的驚恐緩和下來。
方譯桓又說,“沈向晚,我知道你在裏麵,開門。”
這聲音十分篤定,相親男一哆嗦,拽著她就要進臥室,門外的方譯桓又道:“你要不答複我就自己開門了?”就聽見鑰匙插進鎖芯的聲音,相親男也愣了,手下不由一鬆,沈向晚立刻轉身開門。
方譯桓看她衣衫不整的樣子也是一愣,他是想她出事了,但看到這幅場麵還是震驚了一下。所有的憤怒湧上腦頂,迅速將她拉到身後,隨即一把揪住對方衣領,厲聲吼道,“你他媽的剛才在做什麽?!”
眼看要成,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對方也是愣了,支支吾吾:“我……”
方譯桓一拳上去,對方跌坐在地,他還嫌不夠,對著蜷縮的身子就是一陣狠踢,沈向晚雖然覺得這樣很解氣,但也不願鬧出事來,連忙拉住他,“我沒事。你別這樣。”
他依言住手,還是心有怫鬱,指了指相親男,半天才說出話來,神色陰翳狠絕:“要是有下次,我絕對讓你在晉城消失!”
對方哪還敢造次,立刻抱頭鼠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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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憤然關上門,語氣嚴厲,“簡直太不小心了!你這是引狼入室知不知道?若我沒趕到,你要怎麽辦?!”
她一滯。被吃豆腐的人是她,又不是他,他這是發的哪門子邪火?
他又說,“你這小區太舊,沒有物業就算了,連個保安都沒有!你一個女人住,太危險了!”
她一笑,“危險不危險,就那樣了。最近沒錢換房子,除非官司勝訴。”
他沒說話,隻是略有所思。
沈向晚有些尷尬,其實她的工資並不低。幹律師這行,隻要不是弱到一定地步,買個車買個房根本沒有問題。隻是因為蔡閔程的關係,她一直沒能安定下來,非訴不精通,刑辯不精通,民事代理,江蓮青這個也是第一起。
業務隻要一換,就要從頭做起,積攢的人脈全部清零,打點要錢,律所要錢,在加上她身體不好,一進醫院,又得要錢。
其實這些錢,以前都是蔡閔程幫她掏的,可眼下,已經跟蔡閔程分手。她又是個心氣高的人,他那麽看她,她自然是受不了的。索性就將他為她花的錢,連著利息一塊,全部給他匯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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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向晚回臥室換了睡衣,這才將他剛才借她的外套遞過去,問他,“大晚上的,你怎麽會過來?”
“就在附近應酬,剛好你的電話打來,又不說話。我就覺得不對勁。”
剛才以為電話沒撥出去,原來接通了方譯桓。但,“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你還有我房子的鑰匙?”
他說,“地址是問的你們薛主任才知道,我怎麽會有鑰匙?”
哦。原來是情急下的使詐。
“不管怎樣,謝謝你。”
他嗯了一聲,在她的屋子各處轉了轉,檢查了窗子,眉頭皺得更緊,“周圍都是市場,人員太雜。根本就不是女孩子住的地方。”
她打開隨身包,嘩啦啦掉出一堆防身物品,“不怕,我有這些。”
他一愣:“你平常都在包裏放這些嗎?”
她點頭:“做刑事辯護,會遇上形形色色的人和案件。受害人覺得你是禽獸,替殺人犯說話,難免恨你。嫌疑人覺得,你摳法條就是在跟他作對,判多判少都是你的錯。法官檢察官打心眼看不起你,覺你為了點錢就昧了良心。調查取證的時候也會遇上一些緊急情況。所以,包裏常備這個能應急。”
方譯桓又說:“換工作,你真的不考慮?”
“方總,我不傻。現在許諾得這麽完美,我要真跳槽過去,你再把我辭了。我可是訴訟律師做不成,非訴律師也做不成了。”
方譯桓知她不信任他,並不勸,而是說:“我有朋友急於轉手芸苑的房子,明天我叫他聯係你。”
芸苑可是晉城最新的高檔小區,她連租都有問題,更別提買了。於是道,“謝謝。還是算了。”
方譯桓轉身告辭,“那你睡吧。”
隨手鎖上了門,沈向晚聽見他下樓的聲音。
一大早到了律所,沈向晚手裏的咖啡才喝了一口,打包的抹茶慕斯還沒開封,就被裴佩叫住:“向晚!”
還沒反應過來,裴佩就把她拉到了走廊的最角落。一站定她就立刻將胳膊從裴佩的掌心裏抽出來:“你幹嘛?神秘兮兮的!跟做賊一樣!”
“可不就是跟做賊一樣?人賊是做錯了事,見著警察得躲起來!你不一樣。你是沒做錯事,也得躲起來!”裴佩指著沈向晚辦公室的玻璃門,“瞧瞧,誰來了?”
她順著望過去,辦公室的沙發上正坐著一個膀大腰圓的男子,虎視眈眈地往走廊這邊望。一瞧人那樣子,她就渾身一抖,心裏一怵,連忙縮回了腦袋,悄聲地問裴佩,“他怎麽上來的?保安呢?!保安怎麽就讓他上來了?!”
“你也是背!今天三個保安,兩個都病了,另外一個女保安在車庫呢!根本沒空管咱們這些破事兒!”裴佩也是著急,“薛主任剛才已經來過了,想把人勸回去,根本沒用。我這才跑門口堵你來了!你趕緊回吧!下午再來!”
“這怎麽行?一來一回大半天過去了,我上午還有事兒呢!”她眯眼想了想,拿出電話就要撥號,“反正叫保安也不頂事兒。直接報警好了。讓公安帶走。”
裴佩一把搶過她手裏的手機,“你這啥事沒有,怎麽報警?人違法了嗎?人觸犯什麽了?是民法通則,還是治安管理處罰法?”
沈向晚一下詞窮,是啊,人又沒有違法。隻是立場不同罷了。
那是兩年前的案子了,她為一起故意殺人案辯護。嫌疑人叫蔣政,殺了自己的妻子,還偽裝得天衣無縫,半年之後才東窗事發。那時候她入職不久,又是一個十分有影響的案子,必然竭盡全力,殫精竭慮。愣是把一個立即執行的罪行爭取成為死緩。
但嫌疑人畢竟殺了人。而且是以十分殘忍的手段殺害了被害人。被害人的家屬恨她,無可辯駁,理所當然。
她萬萬沒想到,這份恨可以延續這麽久。從嫌犯被判處緩刑起,家屬就一直纏著她討說法。但那時候還沒讓她這樣害怕。直到嫌疑人的另一起罪行被發現:蔣政不但殺了自己的妻子,還扼死了鄰居家的女主人周梅,她才覺得後怕。
蔣政倒是被立即執行死刑了,她卻不能再安生。
妻子和鄰居的家屬也開始了日複一日地騷擾她,半夜打電話放恐怖音樂,給她發凶案照片,在她住的房門口噴紅油漆,在律所門口圍追堵截……這段時間總算消停了些許,她以為自己總算得到解脫,這不?周梅的老公又來了!
可在走廊裏貓著怎麽也不是辦法。索性就把該說的話講清楚,她又沒有錯,憑什麽躲著人啊?
低頭理了理雪紡襯衣,高跟鞋就邁了出去。這才看見,自己的辦公室前,已經站了好幾個看熱鬧的同事。薛主任走過來,嚴厲將圍觀同事驅散,這才對她沉聲道,“家屬也有家屬的難處。畢竟是兩條人命。你也沒有錯。終究是誤會一場。你進去,跟他們解釋清楚。也少了律所一個隱患。”
她點了點頭,推開了辦公室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