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後,她們走了十幾天,怎麽都走不出這片該死的沙漠,讓Nina感覺是遇到了鬼打牆。而且這片沙漠上經常刮風,風裏會夾雜一種像針尖一樣細的蟲子,到人身上就往皮膚裏鑽,疼的人嗷嗷大叫。

“為什麽不準備汽車?”Nina已經渴的嘴唇起皮,她趕著駱駝走到肖宗洋身邊,問他。

肖宗洋看了她一眼,慵懶的語調道:“你看看這片沙漠,我們走了那麽多天,你有看到加油站嗎?”

“這裏到底是哪裏?你是不是知道什麽沒跟我們說?”

肖宗洋手搭涼棚往前看去,麵色一變,前方黑壓壓一片沙暴,裏麵不知道夾雜了多少鬼蟻,忙讓人都下駱駝。

肖宗洋對Nina說那些蟲子是一種螞蟻的幼蟲叫‘鬼蟻’,鑽進一條兩條沒問題,隻是受些皮肉之苦,等到蟲子長到一定的大小,從皮膚裏擠出來,就像擠青春痘一樣,但蟲子鑽進去的多了,人就會發高燒,產生各種病症,要是得不到及時治療,就會慘死在沙漠裏頭。

他讓手下將厚重的帳篷披在駱駝背上,然後人走在駱駝側麵,用駱駝來遮擋麥芒蟲,並尋找地方避風。但茫茫大漠,風沙漫天,他們已經在戈壁上迷了路,哪裏找得到避風的地方?一直走到天色即將黑下來的時候,才發現一個宅子孤零零的立在茫茫風沙之中。

這個宅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周都是茫茫戈壁鹽堿地,怎麽看都不像善地?但肆虐的風沙和風沙中的麥芒蟲,讓肖宗洋沒有辦法拒絕這座宅子,有道是‘天予而不授,是為罪乎’。肖宗洋立馬帶領一幹人馬往宅子裏避風。

走進一看,這是座年代久遠的古宅,牆體是極其堅固的三合土結構,牆身很厚實,但也被風沙剝蝕的非常嚴重,宅子很大,即使沒有庭院,占地也在四五百方左右,是兩層樓結構,有門有窗,設計極其簡單,毫無風格可言。

這樣一幢孤零零的房子突兀的矗立在大漠之上風沙之中,難免讓Nina和銀狐覺得怪異,但此時兩人身上都鑽進了很多麥芒蟲,癢得不得了,特別是銀狐,她從剛進沙漠的時候,就在說自己的背癢,而現在,她已經坐在駱駝上,很長時間沒說話了。

這所宅子的大門是雙開的厚重木門,門前已經極滿了沙子,一看便知久沒人居住,肖宗洋推門,發現門從裏麵用手指粗的鏈條鎖了,不過鏈條已經鏽蝕的很厲害,他一腳就把鏈條掙斷了。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進這古宅,發現裏麵一片狼藉,偌大一個宅子的大堂,居然沒有半張完整的凳子。

肖宗洋把人員都在這宅子的大堂裏頭安頓好,甚至把四峰駱駝都請進了室內,便往樓上一層去查看,發現樓上一層有數十個隔成小間的房間,裏麵擺設幾乎一樣,都是一張床,一張桌子,然後什物散落一地,**桌子上都積了厚厚的灰塵,一派空置的景象。

而令他不安的是,這個宅子不管是樓上還是樓下,牆上到處都能見到打鬥過的痕跡,甚至還遍布著火拔燒烤過牆麵留下的黑漬,而且窗和門明顯做過加固處理,若說窗門加固是為了防風沙的話,那些混雜著血跡的打鬥痕跡和火把燒過的黑漬又怎麽解釋?

“咳咳。”

那些房間塵封多年,一走進去就聞道一股嗆人的黴味,地上的積灰能沒過腳背,雜七雜八的,如筆硯之類的東西散亂在地上和桌子上,都覆蓋著厚厚的灰塵,**的被子已經爛成了黑絮,散發著惡臭。

肖宗洋舉起袖子捂住口鼻,走進一間房間,房間裏的床不過是兩三塊木板架在四條床腿上,看著都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他走到床邊,摸到一床黑絮下麵墊著一張草席,便直接將草席連黑絮一同卷了,卷著卷著,突然發現草席的背麵有一片黑色的印子。他好奇的把整隻草席翻過來,再在**鋪展開,然後看到草席的背麵有一塊人形的大黑斑,這個斑的形狀就像人被抽掉全身骨頭以後,把皮鋪在席子上似得。

他用指甲扣那塊黑斑,發現並不是汗漬粘在席上形成的那種汙泥,也不像血粘在上麵的血殼,而是像草席被某種酸水腐蝕的印跡。

“是屍水!”身後一個聲音傳來。

肖宗洋整個人一震,轉身看去,是自己帶來的手下之一,闞龍山。

闞龍山對肖宗洋說:“古代買不起棺材的人有草席裹屍的習慣,屍體腐爛後,屍身上的肉和皮膚會化成酸性較大的屍水,在草席上留下這樣的黑斑。”闞龍山是考古大師級人物闞重山的孫子,也是闞氏家族年輕一代的佼楚,雖然闞氏對時序局而言不算什麽大族,但這次行動還是用了兩個闞氏的人,多多少少和闞重山這位考古界的泰鬥有關。

也虧得闞氏的人,才能一眼發現屍水腐灼形成的黑斑和血、汗形成的髒垢之間的差別。

發現這一點後,肖宗洋第一反應便是找**那具屍體,這麽大一塊黑斑,**的屍體起碼腐爛一年以上,屍體上的肉會腐爛,但骨頭呢?骨頭不可能也爛掉吧?為什麽**沒有骨頭?難道屍體完全腐爛以後骨頭又被人收走了?

肖宗洋將席子扔到一邊,兩隻手在棉絮裏戳拾起來,他在棉絮中發現了一塊碎布,抖開一看,發現被撕的滿是破洞,這條應該是被套吧,上麵也有被屍水腐蝕的跡象,而且還粘著一些細小的東西碎片。

肖宗洋取出一片,仔細一看,發現這是骨頭的碎片!難不成真的連骨頭都碎成渣滓了?!肖宗洋咽了口唾沫,心道這人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難道被火化了?不可能啊!

這點,闞龍山也沒有頭緒。

肖宗洋下樓找Nina。Nina身上有數處被麥芒蟲鑽進皮肉,正躺在卷起的帳篷上咿咿呀呀的呻吟,見肖宗洋下來,問道:“上麵有什麽發現沒有?”

“上麵是睡覺的小間房,床鋪桌子都有,隻是上麵死過人。”肖宗洋回答道。

“這究竟是個什麽地方?”Nina從自己的手臂皮膚裏擠出一條白色的蟲,然後忍著痛看向四周,這座房子,和她們在村莊上進入的那座詭異房子很像。

“我們會不會,還在那座房子裏?”Nina忽然對他說:“我總有種感覺,我們在那座房子裏沒有出來,你還記得我們是怎麽出來的嗎?還有你那十個手下,我總覺得不正常。”

“他們是我帶來的,我記得。”肖宗洋對她道。

“其實我連你都不信任,你真的是時序局的人?哪個部門的?”Nina又擠出一條蟲,對肖宗洋道。

“說了你更不信,我是總局的。”

Nina沉默,問他:“我們究竟要到這裏找什麽?”

“我說過了,我們來找的是被審判的上一個文明。”說到‘審判’這兩個字的時候,肖宗洋的麵色變得異常的肅穆,肅穆如虔誠信徒,他說他更相信這裏是上個文明被審判後的遺跡。

“我好痛。”銀狐的聲音從他們身後傳來。

肖宗洋一回頭,發現是銀狐斜靠著門框佇立在他身後,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頭上都是汗,一臉無神、疲倦,虛弱的仿佛離開了靠著的門框,整個人就會倒下來。

“你怎麽了?”肖宗洋緩緩的轉過身,看著銀狐的臉,她的臉上仿佛寫了四個字:“病入膏肓”。

銀狐往他身邊跨出一步,突然頭重腳輕的往他身上摔了過來,他連忙把銀狐扶住,銀狐細喘著,渾身發著抖,說她很冷,但肖宗洋一摸她的額頭,卻發現燙的要命。

她發高燒了?肖宗洋突然想起在往這走路上,一張披在駱駝背上的帳篷被風吹走了,風沙直接吹在駱駝身上,駱駝痛苦的嘶叫起來,但隻要駱駝還能走,沒有人願意為一頭畜生的痛苦,將自己直接暴露在風沙和麥芒蟲的威脅之下。

隻有她這個傻瓜這樣做了,她撿了那頂帳篷,並將帳篷披在身上跑了回來,Nina見她回來後好好的,以為沒什麽事,但現在看來是自己疏忽了。

“銀狐!”Nina一把保住銀狐,問她還撐得住嗎。

銀狐咬著呀點點頭,說:“你能幫我個忙嗎?”

“說。”

銀狐搭著Nina的肩膀,道:“我的後背好痛,好癢。”

肖宗洋和Nina把銀狐抱到二樓的房間,肖宗洋把書桌前一把瘸了一條腿的椅子用硯台墊上,放穩。Nina讓銀狐趴在椅背上,反坐著,脫了外套,Nina輕輕的將蓋在她背上的衣服撩起。

衣服撩起後,銀狐整個人微微的一顫,兩隻手臂死死的抱住了胸前,而Nina看到她的背後,整個人從腳底麻到了頭頂心,衣服無力的掉落在了地上,她捂著自己的嘴,盡力的克製著自己想吐的欲望。

銀狐左半麵後背肌膚細膩,光澤如瓷釉般鑒人,但右半麵後背上,密密麻麻的一層全是一個個米粒大小的紅包,一個擠著一個,一片挨著一片,Nina沒有密集恐懼症,什麽蓮蓬,芝麻餅的最愛吃,但看到銀狐右半張後背的樣子以後,她發誓這輩子都不再吃蓮蓬和一切放芝麻的東西了!

“我好癢。”銀狐帶著哭腔道:“你快幫我……”

Nina仔細查看銀狐後背上的那些如草莓表麵半密集的,通紅的小疙瘩,透過紅腫的皮膚能看到那些在皮膚表層下跳舞似得扭動身子的細蟲,她不知道如何處理,根本無從下手,一個兩個還好擠出來,這麽多,要是強擠的話,弄不好整張皮就掉了!

Nina沒法子,隻能用碘酒幫銀狐清理了創口,然後喂她吃了抗感染的藥,她問銀狐,為了一隻駱駝,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值得嗎。

“因為我是一隻狐狸呀……一隻狡猾的狐狸呀。”這時的銀狐,已經幾乎失去意識了。

“醫生說,她患有中度自閉症。”Nina幫銀狐披上衣服,把她帶到剛收拾好的房間,讓她趴著睡,然後關上房門,和門口的肖宗洋說話。

“中度。他們用尺子伸到她腦子裏量過麽?”Nina說,銀狐從小就住在莊園裏,她從來沒有上過學,所有學到的東西都是請家教教的,她沒有同齡的朋友,隻有莊園裏的馬、鬆鼠、小狗和她做伴。

“她說她第一次走出那個莊園,是她14歲的時候,那次,也是她第一次見到她的父親,裏森堡公國被關押了10年的前總理。”Nina說,她還在Destiny的時候,因為一個核心任務,介入了裏森堡公國的政局,幫助銀狐的父親重新奪取了政權,而銀狐,也在那時跟著自己加入了Destiny,後來,又跟著她轉投Fate。

夜幕降臨以後,戈壁的溫度驟降,窗外還掛著颶風,肖宗洋一早命人把床板拆了釘在窗戶上,風吹隨然吹不進來,但溫度還是太低,Nina一直陪在銀狐身邊,她時而清醒,時而昏迷,Nina為她加蓋了條毯子後,走出了房間,在過道裏走來走去。

“Nina,我找到本東西,你快看看。”肖宗洋一臉齬齷的跑過來拉了拉Nina的袖子,神神叨叨的附在她的耳朵上說:“這宅子怕是有問題!”

“找到什麽了?這麽慌慌張張的。”

“你來看看吧。”肖宗洋拉著Nina的手臂,將她往一個房間裏拉。

闞龍山和肖宗洋的幾個手下早就在房間裏,見肖宗洋進來,把一本破舊發黃的本子交到他手裏,肖宗洋顯然也已經看過,直接把那本本子遞到Nina手裏。

Nina打量了一眼手裏的那本本子,發現這本本子是清代常用的藍皮書冊,藍皮封麵上原本寫著“賬目”兩個字,但又被人用毛筆塗掉,在旁邊寫上了‘魘魔’兩個字。

“這本本子哪裏找到的?”Nina抬起頭,看向闞龍山問道。闞龍山讓開身子,朝房間角落裏一指,Nina循著他的指尖看到在一塊掀起的床板下,橫陳著一具幹枯的屍骨,屍骨蜷縮著,雙手抱著胸口,小半個已經埋在了灰塵裏,身上也撲滿了灰塵,隻有胸口一塊幹淨些。

“這本本子是被這具屍體抱在胸口的,我見可疑,便拿出來看看,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闞龍山撓撓頭,對Nina說。

Nina隨手翻了翻那本被改成《魘魔》的小本子,裝訂用的棉線已經斷了,翻動之中書頁都散了開來。她粗略的看了一番後,漸漸皺起眉頭,然後一頁一頁仔仔細細的翻看過去。

這本本子最前麵的四五頁紙被撕去了,從第六頁開始,第一句話就是:“其聲甚幽,如鄰舍婦人之竊竊,如蛇行貓步之弱聽,隱於屋外鶴唳風沙聲之下。”說的似乎是一種很細微的聲音。Nina不知其所謂,繼續看下去。

“八月,窯井挖至百丈有餘,產瑪瑙四百三十斤,仍深入,見硬質黑岩,岩壁有睛狀紋路,斧鉞拒之,久掘不下,無可,向橫掘甬道,及初五,甬道掘穿黑岩門戶,見大空洞,無邊無際,水鬥戽水,水濁而紅,頗似血色,窯工皆驚懼,乃令盤車拉起。”

這段文字之後,紙張有一大片破損,之後一頁也是字跡不清,似乎是占到血水,字跡都化開了,Nina一直往後翻了幾頁,才又有那麽一段清晰起來:

“至初八,颶風日夜相持,已三日有餘……怪聲又起,餘者皆戚戚,至今夜,已絕十八人性命,逃者六五之數,複回者寥寥數人,皆重傷,餘者恐遇難於風沙之中。”

這段文字中間有一段看不清,說的是大風持續刮了三天,一直刮到八月初八份,然後是作者又聽到了怪聲,到他記錄這段文字的那天夜裏,已經死了18個人,有30個人冒著風沙往外頭逃,但隻有幾個身受重傷的回來了,另外的人恐怕都死在了逃亡的路上。

按照字麵來理解,書冊裏記載的人一定是遇到危險了,可能是聽到一種奇怪的聲音,然後危險就出現了,這種危險在三天的時間裏奪走了18個人的命!不知道他們總共有多少人,他們又是誰。

“這冊子是這個房子的主人留下來的?這房子是用來幹什麽的?”Nina看向肖宗洋。肖宗洋說他們在一樓的天井發現一個礦坑。

礦坑的入口就設在宅子正後麵,造型像口大井,不過風沙早將井口掩埋,隻露出一個鐵鑄的大盤車,肖宗洋帶著Nina和闞龍山一行人披著帳篷,走到坑口,有兩個手下已經將坑口的沙扒開了一些,這個礦坑被一些大的水鬥、獨輪車等卡裏麵將坑口封死,看樣子是廢棄了。

“這礦坑封成這樣,像是在防礦裏的東西出來啊!”闞龍山的聲音被風吹的一顫一顫的,聽來有些讓人膽寒。

肖宗洋剛想罵他膽小,突然聽到礦坑裏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聲音,雖然風聲很大,但他還是清楚的辨識出這個聲音是從礦洞下麵傳來的。Nina朝礦洞走進一步,側耳傾聽,隱隱約約聽到礦洞下麵傳來的,像是一群女人在說話的聲音!

雖然聽不清楚她們說的是什麽,但人說話的聲音和風聲差別太大了,Nina確信自己沒有聽錯。而肖宗洋和闞龍山,也聽到了這個聲音,都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麵麵相覷。

難道那本筆記裏記得東西是真的?闞龍山不禁想到筆記的第一段就描繪了一段這樣的聲音,而且從後麵的文字上看,這種聲音似乎是某種危險來臨的前奏!

肖宗洋對眾人道:“馬上回去,讓大家都打起精神,把所有的門窗都重新加固一遍,今夜分兩班輪流值班,我要確保不管什麽時候,樓上樓下起碼各有兩個人在巡邏!”

Nina心事重重地跑到樓上銀狐的房間,觀察她的病情。

她推開門,發現銀狐整個人摔在了地上,背在地上不斷的蹭,蹭的後背上血肉模糊,鮮血淋漓。Nina忙上前將她抱到**,銀狐一把抓住Nina的手,睜開無神的眼睛,輕聲的說:“幫幫我……殺了我吧,我實在受不了。”

Nina看到她這個樣子,莫名的心痛起來,對她說:“你會好起來的!我一定帶你回去!”

“真的嗎?”聽到Nina的話,銀狐的眼神中似乎一下子有了光彩。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步宴晨啟動小型潛水艇的時候,祁笑添和寧長遠都走了進來,步宴晨轉頭看向他們,祁笑添一言不發,隻是坐在了副駕駛位,而寧長遠則訕笑了一下,說他也想下去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把身體還給自己兒子的方法。

步宴晨點了點頭,輕聲對祁笑添說了聲‘謝謝’。

“出發吧。”

幽靜的深海,步宴晨和祁笑添、寧長遠三人乘坐一艘小型潛艇往沈沐潛艇的位置下潛,他們循著他潛艇的坐標而去,奇怪的是他潛艇的坐標一直在往下降,下降的深度已經超過了5000米,甚至應該已經超過了地中海已知的最大深度,可他的坐標還在往下降。

“這裏應該有一條很深的海溝。”祁笑添移動潛艇探照燈的燈光,發現整個海床在他們底下有一條寬度大約在三十米的裂紋。

“不知道有多深,也不知道我們的潛艇能不能承受住那麽巨大的壓強。”

繼續下潛,深海巨大的水壓,讓潛艇發出“昂~昂”的金屬疲勞聲音。步宴晨死死地盯著水壓指示器,指示器的數字一直在往上跳,很快,潛艇就發出“滴滴滴”的警戒聲。

“再下潛下去,我們的潛艇會像易拉罐被水壓捏扁。”寧長遠看向步宴晨,他的額頭已經暴起青筋,雙眼因充血而紅腫,此刻的水壓已經對他們產生了不小的影響。

特別是步宴晨,她的皮膚上已經密密麻麻滲出一點點毛細血管破裂的紅點,臉色也變得潮紅。

但她覺得沈沐的潛水器能潛那麽深,她們的也一定可以。

然而忽然,沈沐潛水器的信號消失了,與此同時,那個讓人心驚肉跳的聲呐信號從海底,急速往他們的潛艇靠近。

“啪!”一個非常巨大的吸盤拍在了她們潛水艇的玻璃舷窗上,然後沒等步宴晨她們驚叫出聲,她們的潛艇就被一把往海底拽去,步宴晨隻覺得一陣心慌伴隨著惡心,然後在一片電氣火花的迷離中,她眼前仿佛出現一個昂著猙獰頭顱,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物,用它長地卷曲的觸手,死死的卡住了她的咽喉,獰笑著,喪心病狂的要生生將她扼殺在這冰冷的水梏之中。

死了嗎?

“塔納托斯,古希臘神話中的死神。在心理學範疇,他的名字代表的含義,是一種自我毀滅的本能。有些病例中,病人會給自己設定一個象征性的自我暗示,比如沒有腳的鳥,樹,花,甚至是冰箱,洗衣機等等。他們固執的認定:當某一件事情發生後,我就會死掉。”

步宴晨從昏迷中醒來,她以為自己死了,但當她揉了揉眼睛,看到逐漸明亮的畫麵,她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一間明亮的教室裏,一個老師正在講課,好像是心理學的課程吧,那個老師長得挺帥的,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怎麽會在教室裏?

之前發生了什麽?她一時想不起來,她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夢裏的她溺水窒息。

“步宴晨。”一個聲音從他的耳邊傳來,她轉頭看向自己的同桌,發現自己的同桌居然是祁笑添,祁笑添指了指他的身後,那裏坐著的,赫然是沈沐,她看向沈沐的時候,沈沐也在看著她,從他茫然的眼神裏,步宴晨看出他也對突然出現在這個教室裏感到非常困惑。

如果他們三個人都來到了這個教室,那麽寧長遠應該也在這裏。

但寧長遠不在這間教室裏。

不知道為什麽,唯獨他不在這間教室。

放學後。

大學校門口轉角咖啡廳裏播放著久石讓《幽靈公主》的純音樂插曲,淡淡梔子花的味道彌漫在空氣當中,沈沐和祁笑添對坐著,兩個人都不說話,像一對麵對麵擺著的古代大戶人家門前石獅子,這讓坐在他們中間的步宴晨有些尷尬。

她裝作漫不經心的把眼神遊離到窗外,窗外紛紛揚揚落著細雨,窗戶結了一層朦朧的霧珠,透過薄霧看向校園裏複古的建築,有種旖旎的美感,倒是挺合這沉默的氣氛。

“沒什麽想問我的嗎?”咖啡和甜點端上桌後,沈沐終於從冬眠一般的沉默裏覺醒。

“你知道的未必比我多吧。”祁笑添淺淺一笑,笑容裏透著幾分挑釁的意味。

“我習慣了她問我問題。”沈沐指著步宴晨說。

“習慣是可以改的。”祁笑添淡然道。

步宴晨捧著咖啡杯淺嚐一口,說:“你們在乎我們現在在哪裏嗎?”

“我剛才看了我們班機的花名冊,我們的同學裏還有一個熟人,寧霄鴻。”沈沐把糖棒拆開灑進咖啡裏,用銀勺攪拌著,讓咖啡形成一個淺淺的漩渦。

“寧長遠也跟著我們來了。”

“他人呢?”

“沒見到。”

“味覺很真實。喝完咖啡出去逛逛吧,弄清楚這是個什麽地方。”沈沐嚐了一口咖啡說,步宴晨和祁笑添都沒有反對,她們也想弄清楚他們為什麽前一刻還在海底,後一秒場景一換,就來到了這座學校。

他們買了地圖,租借了一輛,然後沿著主幹道一直開,出了城之後,那條路一直連綿千裏,仿佛沒有盡頭,也沒有岔路,他們一直開,不知道開了多久,太陽沒有落下,四周除了這條路之外,就是一望無垠的山和竹海。

“我們開了多久了?”步宴晨問開車的祁笑添。

“十分鍾。”祁笑添回答道。

步宴晨扶著額頭,她感覺很困,問道:“怎麽可能?我感覺已經開了一整天。”

沈沐指了指手腕上的表,讓她自己看。

步宴晨定睛一看,手表上的指針好像不在動。沈沐讓祁笑添往回開,結果車子剛一掉頭,沈沐手表的指針就動了起來,而且很快他們便又開回了城市。

“我們是不是已經死了?這裏會不會是豐都城?”步宴晨摸了摸車子的真皮椅子,好奇問道:“這輛車不會是上麵燒下來的吧?你們說上麵的紙糊糊燒到下麵怎麽會那麽逼真呢?”

祁笑添瞥了沈沐一眼,問他怎麽看。

“記得上課時老師說的內容嗎?”沈沐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麽。

“塔納托斯?”祁笑添若有所思的複述出老師說的話:“古希臘神話中的死神。在心理學範疇,他的名字代表的含義,是一種自我毀滅的本能。有些病例中,病人會給自己設定一個象征性的自我暗示,比如沒有腳的鳥,樹,花,甚至是冰箱,洗衣機等等。他們固執的認定:當某一件事情發生後,我就會死掉。”

步宴晨白了他們一眼,她始終不明白,為什麽這兩個男人想的東西,注意到的東西,永遠和自己不在一個層次。

“應該是一個關於這個世界的啟示。”沈沐對祁笑添說。

祁笑添點了點頭:“塔那托斯,自我毀滅?啟示不完整,一定還有其他的啟示。”

步宴晨一言不發的坐在車裏,感覺他們聊的和自己想的不在一個維度,她在想怎麽給她爸媽托夢,讓他們燒套別墅下來,如果剛才她把這個想法說出來的話,會不會被他們恥笑?

她決定接下來就裝深沉算了。

“去找寧長遠吧,這座城市我們三個都不熟悉,那麽他應該是熟悉的。”沈沐對祁笑添道。

祁笑添點了點頭,開車回學校。

然而當他們在學校遇到寧霄鴻的時候,卻發現那個寧霄鴻根本不是寧長遠。

此時的寧霄鴻頭發很長很長,目光呆滯,雖然看上去依舊年輕,但渾身散發著一種遲暮的氣息,他站在學校操場的正中央,一絲不掛,對,字麵意思的一絲不掛,他沒穿衣服,也沒穿褲子。

“變態!”看到寧霄鴻一絲不掛的站在大庭廣眾之下,步宴晨有種想要打死他的衝動。但是其他人卻好似對他的一絲不掛習以為常,一點都不驚訝。

他們三個走到寧霄鴻的麵前,寧霄鴻看了他們一眼,渾濁的眼睛在眼眶裏滾動了一下,若無其事的轉過身,但轉過身後,他的眼睛眨了一下,整個人好像受了巨大的刺激,突然楞在三人麵前,仿佛瞬間石化了一般,

他緩緩轉過頭,好奇的打量著眼前的三個人,確定是沒見過的人,至少這百年內,他沒見過他們。

“啊……啊……”他張開嘴,發出奇怪的叫聲,看他的表情很想說話,但他的喉嚨裏蹦不出一個字來,也許是太激動,也許,是他忘記了怎麽說話。他一把抱住祁笑添,然後又哭又笑的去抱沈沐,最後想抱步宴晨的時候被她一招斷根腿踢倒在地,但哪怕他通到在地上滾,臉上依舊麵帶笑容。

把長發剪短,洗了澡,換了嶄新的衣服後,寧霄鴻煥然一新的重新出現在了三人麵前,他用半生不熟的中文發音,告訴三人他在這座城市,已經生活了很長時間,這座城市裏的每一個人,他都認識。

但他們三人他不認識,所以見到他們非常興奮。

“你在這裏生活了多長時間?”沈沐問他。

“不記得了。”他說他對時間已經完全麻木,隻知道在這裏很久了。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祁笑添問他。

“寧……霄鴻。”他恍惚了很久,才說出自己的名字,短短三個字,好像從淤泥深處挖出似地吃力。

而這個答案也讓這個世界變得清晰了一些,眼前的人是寧霄鴻,而不是寧長遠,自從他自己的身體被他父親寧長遠占據後,他就被囚禁在了這個世界裏,而這個世界時間感知,應該比外麵世界快很多,也就是說這裏幾年,可能在外麵就幾分鍾。

至少從表象來看,他們是進入了這樣的世界。

“太陽落山了……”寧霄鴻突然變得緊張起來,他一臉戒備的看向窗外,這個世界的天黑沒有從明到暗的過程,白天到黑夜仿佛一瞬間的轉變,寧霄鴻告訴他們,在這個世界裏,時間是一種隻有去關注的時候才存在的東西,沒有正常的日月交替,也沒有外麵世界所謂的年月日,這個世界幾乎一直是白天,很少會出現黑夜,但這個世界的黑夜非常的恐怖。

“怎麽恐怖?”

寧霄鴻打了一個寒顫,從嘴裏蹦出一個字:“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