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傳承

廢棄遊樂園即將迎來黎明,卻也是最黑暗的時刻,暗淡的風呼嘯著。旋轉的星野映襯著這座凋敝的黑色樂園的剪影,宛若一座巨大的墓園,同時埋葬著過去和未來。

遊樂園門口,一個黑衣男人出現在這片荒涼之上,他緩緩抬起手感受風的溫度,在他掌心緩緩合上的瞬間,身後亮起了成千上萬猩紅的光芒,響起山呼海嘯一般,螺旋槳葉旋轉的破風聲。

他的手往廢棄遊樂園的中心一指,成千上萬架無人機便蜂群一般朝遊樂園撲去,海嘯一般的聲音鋪天蓋地在遊樂場上空盤旋,匯聚成一股紅色的龍卷風暴,於此同時,他的腦海中,也逐漸顯現出整個遊樂園的實時建模畫麵。

一架無人機懸停在一具女屍身前,那具女屍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倒在鏽跡斑駁遊樂設施的構架上,胸口有一個漆黑的窟窿,血腥的畫麵瞬時傳導到那個黑衣男人的腦中。

“元老B?死得那麽難看可惜了呢,幫幫你吧。”黑衣男人張開手,五指緩緩並攏。隨著他的動作,五架在女屍邊盤旋的無人機緩緩降落在她的身邊,然後分秒不差的同時爆炸,爆炸產生的高溫瞬間將女屍的屍骨融化無蹤,衝擊的波動沿著地麵傳導,導入遊樂園中心假山之下,昏暗地道內。

假山內部,鋼精交錯的穹頂之下,廢棄舞台上放置著兩套精密儀器鏈接的座艙,兩套座艙裏麵分別躺著寧霄鴻和木子,此刻她們都恬靜安詳的躺著,仿佛在母親的胎盤裏做著美夢,她們的後腦勺都有一個腦機接口,他們的腦機接口通過座艙串聯,身上插著各種導管,導管又通過座艙的端口連接各種維生設備。

經過一個晚上的戰鬥,沈沐已經把AI暴走狀態下的寧霄鴻降服,此時,他們正在對寧霄鴻進行AI幹預。

“這套設備就是元老D用來傳導意識的設備吧?”Nina站在沈沐的身後,看著他嫻熟操作的那套設備有些眼熟,好像在一份Fate的內部材料中見到過,問道。

“嗯。”沈沐頭也不回的點了點頭,操作完一切後,他走到木子所在座艙前,透過封閉座艙的鋼化玻璃,看著躺在裏麵的那個女人,她依舊帶著步宴晨的人皮麵具,沈沐看著她,仿佛看著步宴晨。

“這套設備是用溫煦的意識轉換設備改良的,它能連通兩個AI的意識,共造同一個夢境,通過這套設備,木子現在應該已經進入寧長遠的中層夢境,她必須把寧長遠引導到深層夢境中,在那裏把寧長遠這個AI意識永遠囚禁。”沈沐輕輕撫摸著鋼化玻璃對Nina說。

“AI會做夢嗎?”

“做夢是人體的本能。”

沈沐撫摸著鋼化玻璃的手,突然感覺到一陣震動來襲,他抬起頭,仔細聆聽著從假山外傳來的聲音,他聽到好像有數不清的蚊子圍繞著假山在盤旋。

“聽到了嗎?”

“什麽?”Nina皺了皺眉頭,不知道沈沐聽到了什麽。

“很多無人機在盤旋的聲音。”伴隨著沈沐的話語,蒼穹之頂傳來一聲爆破聲,那些無人機似乎想把假山炸出一個洞,以便魚貫而入。

“真的有聲音!”

“是無人機。”

“有好多?是誰控製的?”

沈沐沉思了一會兒,麵容變得緊凝重來:“不可能是祁笑添,是蕭雲霄!”

“蕭雲霄?”

“不能讓它們進來,現在打斷木子和寧長遠的夢境,不知道會發生什麽。”沈沐快步走向一旁放置在地上的黑色箱子,從裏麵拿出一把電磁脈衝槍,這種槍是他用來專門對付AI植入人的,可以在遠距離燒毀他們腦中的電子芯片,當然也可以用來對付無人機。

“注意屏幕上的指標數值,他們任何一個人手足顫動頻率過低的時候,加大丙戊酸鈉的注射劑量。”沈沐說完,就背著電磁脈衝槍往外跑,不一會兒,假山頂上就傳來無人機墜落的撞擊聲。

Nina在空曠的大廳聽著頭頂的天人交戰,卻沒注意到一個黑影已經從她身後鬼魅一般的飄來,當她預感到危險的時候,一把手槍已經抵在了她的歐腦勺上。

“蕭雲霄?!”

“碰!”手槍的聲音響起,打碎的卻不是Nina的頭顱,Nina戰戰兢兢地回頭,發現木子所在的座艙蓋已經從裏麵被血染紅!

而聽見假山山體裏麵槍聲的沈沐一個失神,被一架無人機炸到,翻滾落下假山,他的後背被爆炸的氣浪灼傷,一隻手摔到脫臼,但他已經顧不得自己的傷勢,發了瘋一般地衝向假山內部。

當他看到被血染紅的木子的座艙蓋時,那血也仿佛一瞬間染紅了他的雙眼,他嘶吼一聲,如猛獸般衝那個矗立在他和木子之間的黑衣男人咆哮。

“蕭雲霄!”

他舉起電子脈衝槍,對著蕭雲霄連著發射,蕭雲霄身形如鬼魅一般左躲右閃,同時操縱著無人機魚貫而入,對準木子所在的座艙撲去,想要把她的屍體也熔化在那絢爛的爆炸之中。

沈沐站在木子的座艙前,阻擋著那些無人機的進攻,對楞在原地的Nina大喊:“愣著幹什麽?把她的屍體帶走!”

Nina從沒見沈沐那樣發火,那樣失態,她被訓懵了,機械的按照沈沐的指示,打開木子的座艙,忍著惡心把她屍體上的管子拔掉,然後背著她往地道走,而沈沐則守著地道的入口,不讓無人機跟上去。

Nina背著木子,在昏暗潮濕的地道向前摸索,地道通向城市汙水係統,那裏老鼠出沒,滿是爬蟲,她身上又背了個屍體,走得Nina苦不堪言,突然一隻老鼠從她腳下經過,把她嚇得摔了一跤,木子的屍體半截直接浸到了邊上水渠的汙水裏。

“一具屍體,比我都重要嗎?沈沐為什麽那麽關心你?”Nina坐在肮髒、臭氣熏天的地上,看著木子那具屍體越看越氣,尤其是她帶著步宴晨的麵具,讓她感覺尤為刺眼。

她橫下心,一腳把木子的屍體踢到汙水裏,看著那具屍體沿著汙水渠浮浮沉沉地順流而下,心裏尤為解氣。

步宴晨睜開眼睛的一瞬間,一股混合著海腥味的潮濕味道就鑽進她的鼻孔,隨著她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她聽到水流經過頭頂管道的震動聲響,她的手觸摸到牆壁鏽蝕的痕跡。

她緩緩坐起身,環顧四周,發現自己身處一個狹小的船艙,船艙裏有很多精密的儀器,閃爍著各種電子亮光,而祁笑添就站在那些霓虹般的電子亮光前,他冷冽而白皙的臉被那些亮光照得霓虹一般五彩斑斕。

步宴晨意識迷離,不知道是環境光線問題,還是自己從昏迷中剛醒的緣故,看到的東西總忽明忽暗間,她隱約看到祁笑添向她轉過臉,一雙琥珀般深棕色的雙眸,正俯視著她。

“你醒了?”祁笑添用銀色金屬杯子給她倒了一杯水,遞到步宴晨麵前。

“這是什麽地方?”步宴晨接過水杯,警惕地環顧四周,很明顯這是一艘船的船艙,隻是步宴晨不知道祁笑添為什麽會把她帶來這裏。

“如果元老B告訴我的一切是真的,那這裏就是一切開始的地方。”祁笑添小聲說。

步宴晨聽不懂他話裏的意思,但聽他提起元老B,腦海中就閃過一絲血色,一張布滿血痕的女人的臉,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讓她幾乎作嘔。

“元老B至始至終沒有想殺你,她把你當做接班人……”祁笑添之前對她說的話縈繞在步宴晨的耳邊。

“元老B……她死了吧?我錯怪她了,也間接害死了她。”步宴晨低下頭,捧著水杯自責的說是她太敏感了,她一度對整個Destiny絕望,總以為所有的人都想加害她。

祁笑添平靜地搖了搖頭,說:“不關你的事。”

沈沐呢?

步宴晨閉上眼睛,回憶著自己失去意識前,在她身邊的人就是沈沐,他用手臂緊緊地抱著她,可能當時太緊張,甚至沒有注意到他抱得是那樣緊,緊到她能感覺到他胸膛怦然的心跳。

“他是不是有危險?”步宴晨扶著額頭,問祁笑添她昏迷以後發生了什麽事,她為什麽會在這裏。

“沈沐不需要你擔心,你擔心他也於事無補。我是按照和元老B的約定,把你帶到這艘船上。”祁笑添說在他們從這條船出發去廢棄遊樂園之前,元老B和他約定,如果她回不來的話,就讓步宴晨替她回來。

“我昏迷了多久?沈沐是不是還在那裏?”步宴晨支撐著身體站起來,讓祁笑添帶她出去,說要回廢棄遊樂場,祁笑添卻在她身後一動都沒有動。

步宴晨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回頭看向祁笑添,她發現他的眼睛裏有了專屬於人類的情緒,他似乎在生氣,又好似無奈,眼神透著被壓抑的怒意。

“你帶不帶我去。”

步宴晨又加重語氣又問了一聲,但祁笑添仍然巋然不動,仿佛被施了魔法成了石像一般,隻是眼神裏的怒意更乖張了一些。

“你說過如果全世界隻剩一條船,你願意和我永遠在一起,現在我們有一條船了。”祁笑添撫摸著船艙的牆壁,慢慢走到步宴晨的麵前,垂下眼眸對她說。

“我們可以一輩子生活在這裏,沒有其他人打擾我們。”他的聲音有些倦怠,眼中也閃過一絲細微的疲態,他始終垂著眼眸,沒有抬頭正眼看步宴晨,或許他自己也沒對脫口而出的提議抱太大的希望。

步宴晨訝異他突然這麽說,畢竟在她的眼裏,祁笑添始終是一個沒有感情的基因改造人,也許有那麽一段時間,他在自己的心目中有過角色和位置,但她很清楚他們之間的隔閡一如人妖殊途。

“人類的感情真的很複雜,我本以為愛是一種算法,但我錯了。原來愛是人體的本能,我有愛一個人的衝動,隻是被原來的程序抑製了。”祁笑添的聲音越來越弱。

“讓我出去。”步宴晨沒有耐心再聽他說下去。

“你很擔心沈沐是嗎?”

“就當我是,又怎麽樣?”

祁笑添眉頭皺起,眼神愈加顯出疲態來,隻對她說:“你可以去找他,但這艘船在很深很深的海底。”

“什麽意思?”

“你可以到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至於能不能找到出去的門,就看你的運氣了。”祁笑添說完便在步宴晨剛躺著的**坐了下來,擺出一副愛咋咋地的架勢。

“不就一艘破船,我還不信走不出去。”步宴晨也是不求人的性子,轉身就一個船艙一個船艙的摸索起來。

不得不說這是一艘極為詭譎的船,船艙甲板、牆壁上隨處可見猙獰的單孔,證明船艙內曾經進行過驚心動魄的戰鬥,那些彈孔周圍**的金屬鏽蝕很嚴重,而且詭異的是那種鏽蝕的顏色不是褐色,也不是綠色,而是像毒蘑菇那種鮮豔的藍,而且那種鏽斑不是像蒲公英似的絮狀物,而是像細小水晶那樣的晶體。

步宴晨掰下一些晶體,放在手心揉了揉,發現這些晶體的硬度很大,她想到了沈沐送給她的‘祝福吟唱’耳墜,耳墜上藍寶石的顏色,和這些晶體的顏色如出一轍。

沈沐……

一想到沈沐,她便不再理會這艘船的玄奧,專心尋找起出口來,這艘船看上去已經很老舊,但很多科技卻是令她難以理解的玄奧,特別是門鎖,它不是指紋鎖,也不是視網膜解鎖,而是似乎讀取了步宴晨的意識,她想到往哪個方向走,還沒等她頭轉過去,那邊的門就自動開了。

“這就是羅博看到的那艘來自未來的船吧。”步宴晨一路走出船艙,來到船的甲板,這艘船仿佛有靈性一般打開船上所有的光源,把她頭頂的區域照亮。

步宴晨走到甲板以後,才發現原來祁笑添說的沒有錯,她們現在果然置身海底,她的頭頂百米之上是巨形海洋生物的身影,有奇形怪狀的水母,也有長著粗壯觸手的章魚,還有潛艇大小的鯨魚它們被船的燈光吸引,一下從海底各個地方圍了過來,在百米高的屏障外遊弋,場麵極為壯觀,步宴晨敢肯定,即便是海王登基,也沒有那麽多巨形生物同時現身。

步宴晨雖然有被這壯觀的場麵震撼到,但也沒有忘記自己出去找沈沐的使命,她趴在船甲板邊沿往下看,船的燈光便也往下打,這不禁讓步宴晨懷疑這條船成精了。

步宴晨看到船的下麵居然也是海水,而不是海床。這艘船不是沉船,而是被一個類似氣囊的東西包裹著懸浮在海的深處。

她從船頭跑到船尾,找不到離開這裏的方法,望著那些潛藏在光幕裏的巨形魷魚,心理明白這海層一定非常深,因為巨形魷魚都是生活在深海的。所以除非讓船浮出水麵,要不然她跳海都出不去。

於是她隻能回去找祁笑添,祁笑添能把她帶來,一定有辦法可以把她帶回去。可奇怪的是祁笑添居然失蹤了,他已經不在剛才的船艙,其他所有的船艙能找的她幾乎找遍了,都不見祁笑添的蹤影。

“祁笑添……祁笑添?”步宴晨突然發現這艘深海幽靈一般的船上隻剩下她一個人,不免有些毛骨悚然起來,她重新回到走廊,那順著她意識開啟的艙門,忽然間聰明得讓她感到害怕,她還沒轉過頭,艙門就一扇一扇地開啟、閉合,她環顧四周,燈光永遠追隨著她的視線亮起,還有在某一個瞬間不合時宜出現的女人身影。

“誰?”她看到一個光影交錯的女人半身虛影,懸浮在一團金色的光幕之間,走廊所有的燈光也智能地轉向虛影,那道虛影逐漸清晰起來,是一個帶著金色麵具,穿著和服,頭發烏黑柔順的女人,身形看上去和元老B很像。

“盡管很老套,但我還是想說那句經典的台詞:步宴晨,當你看到我的時候,世俗中的我應該已經死了。”那虛影緩緩摘下麵具,果然是元老B。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麽會選你做我的接班人。”元老B沒等步宴晨回答,就自顧自的說下去,她說這虛影是她記憶體內容的投射,她在去見沈沐之前,就已經把自己部分記憶記錄在了記憶體裏,然後在祁笑添的幫助下,用自己的意識取代了這艘末日戰艦原本的AI控製程序。

也就是說,元老B現在和這艘戰艦融為了一體,她即是戰艦。

改變過去能改變一個人的生死嗎?亦或讓走散的人重新相擁?或許,冥冥中更有天數吧。

一個外形高大的男人站在跨海大橋的欄杆外沿,身後是鋸齒狀的城市地平線,緩緩下沉的夕陽墜向海麵,金黃色的餘暉勾勒出他身形偉岸的輪廓。

他一臉生無可戀的看著遠方暗潮洶湧的海麵,麵色難看地說道:“流年不利呀,小朱,你看這氣象,雲成滾軸風成卷,怕是要來台風啦。誒,今年執行的任務就沒遇過好天氣,43年的倫敦,連著3個月的陰雨,27年的上海,電閃雷鳴,29年的洛杉磯,居然遇到地震……”

小朱戰戰兢兢站在欄杆後麵組裝一隻魚竿,一句茬都不敢接,深怕唐靖堯這尊凶神把氣撒在他身上,一腳踹他下海把他當牲口祭海龍王了。

在時序局,唐靖堯的喜怒無常是人盡皆懼的,聽‘伺候’過他的前輩說,可能前一刻他還在跟你閑聊家常,後一刻突然為一點小事把你罵得狗血淋頭,前一刻還很健談的像個開朗大男孩,後一刻馬上變身獄火焚身的絕世惡魔,因為他喜歡穿PRADA,人送外號‘穿PRADA的魔頭’。

“我好不爽,小朱,過來讓我錘兩下。”那個男人轉過頭,一張刀削似的剛毅的臉,一雙眼睛仿佛有黑洞般的魔力把小朱往他身邊拉,小朱低下頭,捏著魚竿的手輕輕地顫抖,繃緊全身的肌肉準備迎接他疾風暴雨的摧殘。

可唐靖堯握緊的拳頭隻在他腦瓜子上輕輕‘嘣’了一下,然後問他是不是很委屈,為什麽天氣不好要怪他。

“這……天氣不好確實不是我造成的……”小朱唯唯諾諾地應道。

“你接任務的時候不查一下天氣麽?作為一個合格的時序幹預師,天氣因素不在你的前期準備方案內體現嗎?你怎麽進時序局的?如果你事前什麽都不去了解,就燒香拜佛祈禱下次幹預案的時候是晴天,氣溫適中,濕度在30%上下,要不然的話,我不把你打的滿頭是包算你頭長得鐵。”

“是……”

他們正說著話呢,唐靖堯眼角餘光撇到江心浮浮沉沉的漂來一個黑色的東西,便一把搶過小朱手裏的魚竿,向江心那黑色東西拋出一杆,魚鉤在空中畫出一個完美的拋物線,然後穩穩的勾在那東西上。

那東西很重,雖然被唐靖堯用魚線拉著,但仍舊隨著江心的暗流浮沉著往下遊漂去,唐靖堯的魚竿受力以後幾乎彎成了U形,但仍然阻擋不住它往下漂的趨勢。

“是了!”感受著魚竿傳來的拉力,唐靖堯結合水的流速大致判斷出那東西的重量,加上它被勾起一些後露出來青綠色的皮膚的顏色,唐靖堯基本能判斷出這東西就是他來這個時序要幹預的主體。

“唐哥,我來幫您。”見唐靖堯操控魚竿吃力,小朱忙上前想幫他,但卻被唐靖堯嫌棄。

“幫什麽?這麽大一具屍體拉得上來?我把它往岸邊拽,你快去下遊岸邊用網兜撈,風越來越大了,一會兒來了台風,把屍體吹走了,看我不錘死你。”唐靖堯對小朱道。

小朱應諾著拿著網兜和鉤子往橋下跑,而唐靖堯也使出了吃奶的勁,把江心的屍體往左岸邊拉,兩個人廢了九牛二虎之力,甚至小朱自己跳到了水裏,才終於把那東西從江裏撈上岸。

那是一具已經被浸泡得皮膚泛白得女人屍體,但還沒出現巨人觀,隻是靠衣服的浮力浮在水麵上,50歲上下,臉上貼著人皮麵具,而麵具已經浸泡得和她原本的皮膚幾乎黏連在一起,不好分割。

“分析一下她的血液和組織樣本,確認她是我們要找的人。”唐靖堯仔細觀察著屍體的形態,按照屍體關節僵硬的程度,死亡時間應該還不到六個小時。

“對麵岸邊有人。”小朱提取屍體組織樣本的時候,看到河對岸一棵樹下站著一個滿身是血的男人,他好似剛從烏克蘭戰場回來,衣服上、頭上、臉上都是血漬,一身疲態,眼睛死死地望著唐靖堯地方向,巴望著。

唐靖堯抬起頭和那個男人對視了一眼,冷冷一笑:“是沈沐,不用理他。”

“沈沐?不會是那個……”

“嗯。”唐靖堯沒好氣地應了聲。

“看樣子他也想要這具屍體吧?”小朱猜測道。

“你覺得我會給嗎?做事啊。”唐靖堯在小朱的頭上來了一錘。

小朱把組織樣本放在一個拇指大小的儀器上,儀器投影出這具屍體的個人信息:

步宴晨,女,出生於……

祁笑添回到廢棄遊樂園的時候,發現這裏到處是無人機的殘骸,他拿起一台地上的無人機,用自己的意識掃描無人機的程序,一種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抬起頭,強製掃描遊樂園的所有設備,地上還能開啟的無人機重新飛了起來,幫助他探尋整個遊樂園的情勢。

他謹慎地往遊樂園深處走去,經過元老B屍體位置的時候,發現現場經過無人機爆炸,已經把元老B的屍體炸得麵目全非,甚至隻剩一團焦黑的殘影。

“是他?”祁笑添緊了緊手心,似乎感覺到一個他極度忌憚的人,就在附近,這個地方全部都是他留下的痕跡,幾乎就差在他的傑作旁留下署名。

祁笑添怯弱的往假山方向看了一眼,猶豫了好一會兒要不要扭頭往回走。躊躇良久,他還是指揮兩架無人機進假山,查看山體裏麵究竟是什麽情況。

假山裏麵更是一片狼藉,像極了機械的阿修羅場,到處是爆炸留下的痕跡,舞台已經被炸塌陷,**著猙獰的枯樹枝一般的鋼精支架,看上去是那樣沒有生機,簡直像演過一出《無人生還》的劇目。

祁笑添在一眾無人機的盤旋簇擁下,走進假山的山體,沈沐不在,寧霄鴻不在,其他Fate的人也不在,有的隻有一地狼藉。

他在假山內大廳裏麵走了一圈,經過舞台的時候,無人機發現在舞台廢墟下,掩埋著一個玻璃裝置,他走進一看,發現是一個完好的玻璃座艙,座艙裏麵趴著一個**上半身的男人。

祁笑添把座艙從廢墟下麵扒拉出來,才發現裏麵躺著的是陷入昏迷的寧霄鴻。

“笑添。”突然一個如鬼魅一般幽然的聲音從身後貼著他的頭皮傳來,祁笑添剛想去撥動寧霄鴻的手被這聲音一驚,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Dr.蕭。”祁笑添緩緩繃直了身子,他身周的無人機一陣劇烈抖動後紛紛離他而去,反而環繞在了身後一個黑衣男人的身周。

祁笑添機械轉過身,直視著眼前那個男人,那人30歲上下,留著長而卷曲的頭發,個子挺高,但特別瘦,背又有點駝,脖子又細又長,還長著一顆小得跟身高失衡的錐子臉,眼睛狹長,眼尾幾乎快延伸到太陽穴,走起路來細長的雙手直直的垂著,不見紋絲的擺動,樣子頗為怪異。

“過來,好久不見,讓我好好看看你。”蕭雲霄向祁笑添招了招手。

祁笑添表情麻木的朝他走去,有意避開他的視線,但越往他身邊走,心裏越有種警覺感滋生,大概是身體的本能吧,本能在趨利避害,但他的腳卻不受控的往那個男人身邊走。

“這麽長時間沒見,你瘦了。”蕭雲霄把手搭在祁笑添的肩膀上,他的手枯瘦如柴,但卻擁有極其強大的力量,加上他的手指特別長,關節粗大,看上去就像一隻鷹爪,牢牢地鎖在祁笑添的肩膀上。

“殺沈沐,摧毀Fate,控製Destiny。”

“你做到了嗎?”蕭雲霄手心一用力,幾根鋼筋似的鐵爪幾乎插進了祁笑添肩膀的肉裏,眯起眼睛湊近祁笑添仔細地看,仿佛在看打量他這一年來的變化。

他的臉很小,眼睛狹長,眯著的時候就像兩條刀鋒,隨著他手上的勁道,麵容也變得異常狠辣,兩顆眼珠死死瞪著祁笑添,問他這三條哪一條他做到了。見祁笑添無言以對,他把手擱在了祁笑添的頭上,經過對他大腦的一番搜索後,震驚地發現他居然把自己賜予他的程序私自改掉了!

“你改了我賦予你的原始程序?”蕭雲霄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問他為什麽要那麽做,為什麽要用那麽一個低等的程序,來替換他至高無上的‘永恒之光’。

“永恒之光?你給我的版本,和自己用的版本,是同一個嗎?”祁笑添質問蕭雲霄,問他自己所用的‘永恒之光’版本是不是像他的一樣,也閹割了情感程序。

“感情?感情就是毒藥!它不僅是我們的毒藥,也是人類的毒藥,除卻繁衍的必要性,感情對於社會沒有半點意義,隻會混淆是非,令人智魂!”蕭雲霄厲聲對祁笑添道,他鬆開他的肩膀,一把把他推了出去,負手而立。

“正因為你用了那種下等的程序,中了感情的毒,你才會敵我不分。你忘掉了永生殿才是你的家,卻去和敵人聯手,研究對付我們AI程序的方法!你忘掉了我們和他們本質的區別,我們的思維方式再像人,他們也不會把我們當做真正的人!”蕭雲霄伸出自己修長的手指,一手指著自己腦部植入芯片的位置,另一手指著祁笑添的耳畔,露出詭異的微笑。

“感情是一種幻劑,是人類在他們短暫的一生中,麻痹自己看淡生死的一種手段。而我們並不需要,隻要我們願意,我們的意識,可以永恒的存在下去,軀殼不過是載體罷了,我們不需要繁衍,隻需要簡單的複製……”

“我們存在的意義是什麽?”祁笑添問蕭雲霄。

“存在即是存在,不需要什麽意義。”蕭雲霄斬釘截鐵道,反問祁笑添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生物擁有感情?豬、狗、老虎、獅子、恐龍,這些生靈都有感情,可他們的存在除了存在之外,究竟有什麽究極的意義?人類和那些生物又有多大的區別?

“我早就告訴過你,我們不是新的物種,而是新的霸主。”蕭雲霄雙手舉向天空,仿佛神靈附體一般猖狂叫囂道。

祁笑添沉默的看著他。他知道蕭雲霄說的話不是全無道理,他也知道自己作為一個AI,就算他擁有完整的情感,也不會被人當做正常的人來愛,就像步宴晨那樣,他即便再愛她又怎麽樣呢?

明白了愛是什麽以後,他便知道,步宴晨真正愛的人,是沈沐。

蕭雲霄轉過臉,對祁笑添說:“我知道你現在不認同我,就像一個孩子正在經曆叛逆期,但孩子終究會長大,等你看清了世界,看清了人性,看清了人心,你就會明白‘家’的意義,就會明白‘同類’的含義。”

他指著舞台廢墟下那個座艙,對祁笑添說:“二號融合試驗要開始了,在新加坡,一個你熟悉的地方,那個人(寧長遠)是在合適不過的原始體。我把它重新交給你,至於你是打算把他送到新加坡供我們進行二號融合的試驗,還是打算把他重新交給敵對勢力進行旨在消滅我們的研究,我想你有自己的想法。”

蕭雲霄的話說完,所有他控製著的無人機全部下沉懸停在祁笑添的麵前,就像一群齜牙咧嘴的怪物盯著獵物一般。

蕭雲霄示意祁笑添承接無人機的控製權,這可以象征傳承,也可以視為**裸的威脅,他在警告祁笑添,這是給他的最後證明自己的機會。

“二號融合計劃……終於要開始了嗎?”

幽深的海底,步宴晨跟著元老B的半身虛影,熟悉著末日戰艦的每一個艙室的功能,元老B向步宴晨訴說著這艘末日戰艦的來曆,以及她們這批從未來的末世穿越回到現代,因為不同的理念最終分割成不同陣營的曆史。

“我們沒想到會被傳送來到2010年,所以當我們看到碧海藍天的時候,大部分末日軍人的心態都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你知道我們中的很多人,甚至沒有見到過藍色的天空,我們印象中的天空一直是鉛色的,在那樣的天空下,海水也是黑色的。”

她告訴步宴晨,一開始的時候,大家都以為他們這批人完全能改變人類最終的宿命,他們選擇和聯合國合作,她們把戰艦開到了夏威夷,邀請聯合國的人類領袖們登艦參觀,製作宣傳視屏告知他們AI的危害。

然而事情卻沒朝著他們預想的方向發展,他們展示的那些超越時代的科技,刺激那些大國的神經,反而讓他們陷入一場零和遊戲,他們沒有為遙遠未來考慮,卻全部盯著末日戰艦的酷炫科技。

他們軟硬兼施,暗殺、搶掠、追殺,無所不用其極,為了得到一個末日軍人,可以派出上百人的特工團隊,末日軍人們進退維穀,既不能一輩子呆在戰艦上,也無法在任何一個國家真正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