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別成全了遇見

寧喬以天使一般的姿勢落了地,隻是這隻天使是以臉先著地的。

雖然她不知道路丘是怎麽知道她生病了同時也習慣了他的神出鬼沒,但是還是感謝他給她帶來的這些方便。

至少,李嬤嬤跟那些宮女都暫時沒敢來騷擾她。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特殊,還摸不清楚聖意,隻得先觀望,於是一下午的時間,寧喬就坐在**開始拿剪刀剪衣服,然後將那一條條的布條,一圈圈地纏在自己的身上。晚上那些宮女漸漸地回了房。

一碗冷飯放在了寧喬的床頭,寧喬睜了睜眼,看到宮女黑著一張臉,“嬤嬤讓我給你帶的飯。”

寧喬爬起來,在眾人探究或者鄙視或者不屑的目光中爬起來,將這早已經冷掉的並且沒有一點兒葷腥的飯菜一口一口放進嘴裏,咀嚼,再咽下去。

飯很涼,幸好也沒什麽油腥,不然在這大冷的天都凝固在一起了,更糟糕。

寧喬吃飯的時候有剛進來的小宮女終於忍不住湊了過來。

“寧喬啊,今天路公子來替你說了李嬤嬤一頓,路公子……對你很好嗎?”

“喲,阿青,這你可就不知道了。”說話的是剛剛給她拿飯的那個人,寧喬看了她一眼,她記得也是那個老是讓她做活兒的那個宮女,“寧喬當初是什麽身份,能不認識路公子嗎?路公子這麽好的人,自然是顧念著舊情的,你也別把自己太當回事兒了。”

“小月姐。”之前開口的那個小宮女弱弱地扯了扯小月的袖子,小月冷哼了一聲,不再理會她。

寧喬將碗裏的飯吃得幹幹淨淨,完了用袖子擦了擦嘴,然後笑了笑:“謝謝小月姐給我帶飯回來。”然後又看向那個叫阿青的姑娘,“是的,當我爹還沒有謀反的時候,路公子是經常過來看我的。”

話音一落下,整個房間裏死一般的寂靜,寧王是這個宮裏的禁忌,寧喬笑了笑,臉上是無辜的微笑:“要怪呀,就怪我自己的命不好。”寧喬悠悠地歎了一口氣,從**爬起來,端了碗,虛弱地走了出去。

寧喬可不管裏麵的人的心思到底會如何地千曲百轉,她哼著歌,在井邊歡快地洗著碗。

路丘躺在樹上看著天空中璀璨的星星,聽著下麵傳來的他從未聽過的新奇卻又格外好聽的歌曲,酣然入睡。

次日清晨,寧喬跟小月在某個冷宮附近打掃衛生,寧喬心情格外的愉快,小月的表情就沒那麽暢快了。

“寧喬。”

“嗯?”寧喬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抬起頭看著小月。

“你跟路公子真的很熟嘛?”

寧喬的眼睛很老實地沒有四處亂轉,她點了點頭:“還好。”

“那麽,今天路公子還會來看你嗎?”

小月的表情有些尷尬,看起來像是好不容易才拉下這個臉來的樣子,寧喬的表情有些為難。

小月的臉色頓時變得有些訕訕的,她抓著掃帚的手像是快要把這個掃帚給捏斷了,她身體僵硬地轉過身,不說話。

“昨天路公子來的時候說今天他會過來看我的,看我的病好了沒。”寧喬歎了口氣,看向那個身子僵硬一臉不自然的人,“小月其實你對我一直都不好,但是我爹爹也走了,現在無依無靠的,以後或許都要靠小月你的照拂了。這樣吧,我先去看看,路公子的性格比較活潑,你知道的,我去找找,說不定他就在附近呢,我帶他過來?”

小月趕緊從寧喬的手裏接過掃帚:“寧喬,那你趕緊去找找看……”

寧喬不緊不慢地將手上的掃帚放在一邊,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塵土,卻被小月推了一把:“你快去呀,一會兒掃完了管事的公公就要過來檢查了……”

寧喬被她推得趔趄了幾步,回過頭看了小月一眼,然後在小月殷切的目光中撒丫子就跑了。

采買司的門口,馬車已經準備好了,門口站了幾位小公公,還有兩個丫鬟,管事的公公在清點著各個宮裏交來的須采買的清單,然後細細囑托。

寧喬一直沒找到機會讓她接近那輛馬車,等到馬車緩緩開動,寧喬心裏一急,往前跑了幾步,見馬車越來越遠,跺了跺腳,決定抄小路再尋機會。

尋芳宮是座有名的冷宮,一般人很少會來這裏的,但是先皇曾經很愛芳小主,在芳小主自殺之後這座宮殿就這麽空了下來,寧喬一狠心鑽了進去,她知道馬車不會走那些小道隻會沿著皇宮的布局走大道,她隻要抓緊這些時間穿過去或許就能趕在馬車的前麵。

剛跑到尋芳宮的附近就被突如其來的一輛馬車給擋住了道,寧喬不得不停住了身子,低著頭,裝作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從旁邊走過。

“哎,那個誰,過來一下。”說話的是個年輕的男子。看起來也像是個奴仆,隻是不像是宮裏的人,宮裏的人,脖子時時刻刻都是低著的,這個男子卻是始終都抬著頭。

“過來,幫我牽一下這馬繩子。”

寧喬暗叫一聲不妙,就想裝作沒聽到快步走過,“哎哎哎,叫你呢。”那男子走了過來。

“無相無相,你家公子說好今天帶我出宮玩的呢。”遠遠地傳來一個女子的嬌笑聲,寧喬的耳朵一動,頓住了身子。

“噓,公主你聲音小點,我家公子特意約了您在這裏見麵就是想背著你皇兄偷偷摸摸地出去,你再大聲點讓別人知道了,今天就別想出去了。”

寧喬總算知道了這個說話的人是誰,先皇的子嗣單薄,這宮裏擁有著最無上寵愛的恐怕隻有娉婷公主了。這個時刻,她忽然感謝起父王為了將她那跑偏的性子帶回來,把她養在深閨人未識。

“哎,你家公子既然讓你進宮來帶我出去玩,自然會教給你法子讓你應付那樣的局麵的。”

那個男子低著頭,羞澀一笑:“公主你過獎了。”一抬眼見寧喬的身子還頓在那裏發呆,臉色一變:“說你呢,還不過來幫本公子牽馬。”

那娉婷的目光望了過來,寧喬靈機一動大步就要跨過來腳下卻不小心踩住滑動的石子於是……

寧喬以天使一般的姿勢落了地,隻是這隻天使是以臉先著地的。

寧喬慌亂地從地上爬起來,她的衣服被蹭得髒髒的,她有些惶恐地低著頭,眼睛裏在閃著淚光:“公主恕罪公主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寧喬用手抹了抹自己的眼淚,然後反而讓自己弄得滿臉是泥。

“哎呀,你這奴婢煩死了,趕緊給我滾,別出現在我眼裏。”那娉婷公主掃了寧喬一眼,就揮了揮手,滿臉不耐煩地趕著她,不過一看向那個叫無相的男子,臉上立馬堆出了花:“哎呀,無相無相快些走。”

無相站在那裏沒動,饒有興致地看著跪在地上不停地抽泣得像是死了親娘一樣的寧喬。

那娉婷就要爬進車裏卻被無相拉住了。

“公主,這個奴婢聽到了你要偷溜出去玩,你就這麽放心地把她放在這裏不管?要是這奴婢告了密……”

寧喬趕緊俯下身,低著頭,身體在娉婷公主的目光下瑟瑟地發著抖,“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那你說怎麽辦?”

“帶上她……”

寧喬被扔上了馬車,無相最後坐進了車裏,娉婷換上了太監的衣服跟寧喬一起坐在馬車上。

娉婷的眼睛裏帶了些嫌惡,看著寧喬:“髒死了,還不趕緊擦擦。”

寧喬惶恐地低下頭,隨手擦了擦自己的臉,看得娉婷公主的眉頭深深皺起,索性不再跟她這小宮女計較,轉開了臉。

三人一馬車就這麽浩浩****地往宮城門口的方向駛去,寧喬看得目瞪口呆,深刻覺得自己是不是掉進了一個坑裏。

就她們這樣,真的可以出去?一個逃家的公主,一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個小廝,一個被當作苦役的小宮女?

寧喬開始認真思考現在想要追上那輛馬車的腳程到底靠不靠譜。

出入宮門需要令牌,或者皇上的聖諭,寧喬眼睜睜地看著馬車駛到宮門口,外麵的繁華勝景遠遠在望,她緊張得手心出了一層密密的汗。

“什麽人?”

果然被攔下來了,寧喬看著那些帶刀的侍衛,閉了閉眼。

馬車的簾子被掀開了,露出身後男子的臉,“今天我奉相爺的命來押解我家公子回家,結果來了之後沒抓到我家公子,估計是逃到宮外去了我要去找我家公子。”

“嗯,走吧。”

寧喬的眼睛珠子都快掉下來了。

這樣也可以!!!

你家公子誰啊這麽大的架子簡直比皇上的名頭都還好用啊!!!

寧喬的心思又開始活動起來,馬車慢騰騰地駛離宮門,她聽到身後傳來不低的聊天聲:“頭兒,就這樣放他們出去了,不用查馬車查令牌嗎?萬一……”

“笨蛋,無相是一個空車進來的出去的時候車上多了兩個人,你沒看見車上坐的那個小太監是公主嗎!公主這次又要翹家了,隻是有人幫忙看著,幹脆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算了,公主不會丟的。”

“頭兒……你說公主是太監。”

“你才太監你們全家都太監!!!”

寧喬摸了摸自己額頭的汗,心下頓覺不妙。

旁邊的那個娉婷公主一出皇宮就得意地將自己的帽子摘了下來,往馬車裏一扔,自己爬進馬車很快無相就出了來,寧喬僵住身子飛快地掃了眼身旁的那個少年,少年麵目清秀,身上有一種富貴的氣質看起來就出身大家,見她望了過來衝著她笑了笑,露出雪白的牙齒,不知道為什麽,寧喬總覺得這個男人的身上,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味道。

似乎,也有那麽一個人,喜歡咧著嘴露出大白牙。寧喬的心下頓時傳來一種不妙的預感。

馬車行到市區,馬車很快就停了下來,那少年從馬車上跳了下來,隨後就馬車裏鑽出來一個俊俏的少年。

女扮男裝的公主,寧喬為這個戲碼惡寒了一下,娉婷公主跳下車,動作嫻熟無比,她拍了拍無相的肩膀:“嗯,這次尺碼對了正好合身。等下去哪兒呢。”

“公子想去哪裏?”

“青樓。”

正在想著如何找機會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的寧喬,眼睛一亮。

無相看了看公主身後的寧喬,臉上有些為難:“這恐怕不好吧!帶你去青樓是殺頭的大罪……”

“你叫什麽名字……”公主轉過身,看向寧喬,問道。

“奴婢小喬。”

“換了衣服,跟本公子走!”

寧喬坐著沒動,娉婷一瞪眼:“讓你換衣服呢,你坐著做什麽呢,難道要本公子伺候你?!”

半時辰後,三人已經打扮妥當直接浩浩****地殺向全京城最有名的花樓——萬仟閣。

寧喬穿著明顯大一號的小廝衣服在後麵灰溜溜地跟著,她的臉上還是那副髒兮兮的樣子。

娉婷顯然對這樣的狀態很滿意,“這衣服賞你了。”

寧喬無比惶恐地福了福身:“謝公……子。”

“公子啊,咱不要去了吧?我家公子還在酒樓裏等著我們呢。”

娉婷公主柳眉一豎,眼睛一瞪,絲毫不理人家的為難:“你覺得我會聽你的嗎?”寧喬借此機會趕緊進言:“萬仟閣是什麽地方,會吃人嗎?奴……才很小就進宮了,還未聽過可以吃人的地方,公子是要去那裏嗎?那還是不去好了,公子要是出了什麽事,奴才就是十個八個腦袋也不夠砍呐。”

“你說得對,那裏又不是什麽吃人的地方。我們走,小巷子,帶路!”

一陣冷風吹過,娉婷公主回過頭,看向身後落後一步的無相:“叫你呢,發什麽愣……”

寧喬沒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等娉婷轉過頭來,見寧喬一副低眉順眼的樣子,恭恭敬敬的,哪還看出半點笑意出來?

無相在旁邊狠狠地瞪著寧喬,寧喬隻當作不知。

在萬仟閣門口,寧喬一行人被攔住了,“女子跟小孩子不許進樓。”門口站著幾個凶神惡煞的門神,看著三人。

娉婷還未發話,無相就衝了過去,一隻手抓著說話的那個門神的衣襟,凶狠地嚷嚷:“你說誰是小孩子了!!”

門神的塊頭奇大,越發顯得無相的背影嬌小,寧喬站在無相的身後,看著他那耍狠又活寶的樣子,一個念頭慢慢冒了上來。

“無相,你說你的公子是誰?”

“當然是本公子我啊……”身後傳來笑嘻嘻說話的身影,還有某折扇打開的聲音,寧喬回頭,看到路丘那張欠扁的臉。

寧喬發現路丘很喜歡穿白袍。

路丘打開了折扇,寧喬眼睜睜地看著他折扇上的一行字,“吾輩是帥哥”的字樣,僵直了眼。

路丘衝著寧喬打招呼:“哎呀喬喬你也來了啊……”

寧喬的臉色簡直難看到了極點,就在無相跟娉婷兩人覺得路丘快要倒黴的時候,寧喬忽然笑出聲來,她彎了彎身子:“路公子,好巧。”

一柄折扇敲在了寧喬的肩上,路丘的臉突然放大,他露出整齊而雪白的樣子,他笑:“這裏都沒有外人,你就別裝了。”

寧喬像是什麽都沒聽到,站起身來,倒是娉婷很激動,衝上前來,“好呀,你這個丫頭,說,你瞞著本公主跟路丘認識多久了!!”

寧喬不說話,臉上的神色似乎並沒有任何波動,無相早在路丘出現的那一刻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的後麵。路丘看著寧喬忍受著娉婷跟鞭炮似的劈裏啪啦的責罵,一把抱住寧喬往後退了好幾步。

“公主啊你可不許這麽對我家喬喬啊……”然後又悠悠地歎了口氣,看向寧喬,“喬喬,我知道你在生氣,你別裝了,到時候對身子不好的……”

路丘的名頭比想象中的好用多了。

當路丘在門口報了自己的名頭之後,門神視而不見地看著路丘領著三人進了萬仟閣,然後輕車熟路地找了一張視線極佳的位置坐了下來。

娉婷一臉的嫌惡,然後還帶了些怒氣:“路丘,你老實交代你是不是經常來這個地方,你好惡心……”

路丘並不理會她的問責,趕緊衝著寧喬討好地笑,然後豎起手掌保證:“沒有,我隻是常常過來聽曲看好戲而已,絕對沒有做其他的,不信你問無相。”路丘朝著無相擠眉弄眼的,無相汗了汗,終於還是上前澄清了,“我家公子他沒有……”

寧喬察覺到娉婷看著她的眼神都快冒出火來了。她“嗯”了一聲,好半晌,臉上漸漸浸出一些紅色出來。

“喬喬你怎麽了,你很熱嗎?”路丘臉上的擔心溢於言表,娉婷的眼光望了過來,看她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奴婢……想如廁……”

“好啊我陪你去!”路丘笑嘻嘻地應道終於惹來了娉婷公主的怒氣,她扯著路丘的耳朵,“你敢給我去。”

路丘痛苦而誇張地大叫,引來了眾人的側目,娉婷大概也是沒被人這麽看過,騰地一聲紅了臉:“要去,讓無相陪著她去!”

無相接收到幾方傳來的視線,站起身來,給寧喬帶路。

茅房在後院。

寧喬跟著無相下了樓,走到後院,七拐八拐的,寧喬一邊記著路線一邊用視線打量著周圍的環境。

“前麵就是茅房了我在外麵等……”無相的話還未說完,眼前一暗。昏迷之前隻看到寧喬帶了些愧疚的臉。

寧喬將手上的磚頭扔開,這是她早上出門的時候撿的,為的就是以防萬一,必要的時刻防身什麽,她住的地方,別說匕首什麽的,連個斧頭都沒有,隻有這個了,沒想到最後還是派上了用場。

“抱歉。”寧喬低低地說了一聲,她沒想過害人,她隻是想逃離而已。

寧喬用盡了全力將無相拖到了草叢中藏好,自己則沿著路往回跑,老遠地,她似乎看見路丘找尋過來的白色身影,她一拐彎,轉了個方向。

顯然,她低估了萬仟閣的繁華程度。

這萬仟閣的後院簡直就是美爆了。

雕欄畫棟,亭台樓閣,寧喬以為自己到了桃花源,外麵那後院看起來普普通通的沒什麽特別的地方,但是一轉一個彎,穿過長長的走廊,視線陡然開闊。

仿佛這不是一個花樓,而是一個皇宮。

雖然已然初冬,但是大朵大朵的紅色曼陀羅開得正豔,寧喬怔怔地往前走了幾步,看著這妖嬈的曼陀羅,是什麽樣的人,才會種這樣的花?

寧喬的腳步不敢停留下來,她沿著這迂回的長廊走,穿過一個小花園,穿過一個精致的小池塘,寧喬看到了一個房間。

身後似乎傳來了腳步聲,似乎還傳來“喬喬,喬喬?”的呼喊聲,寧喬咬了咬牙,推開了門。

房間裏的呻吟聲被打斷,寧喬睜大了雙眼看著這一室的春光繚繞。

一個身穿紅衣的男子半躺在**,黑發如墨,散了下來,散在了床沿,散在了他略微散開的白皙的胸膛之上,那黑色、紅色、白色相互交織成一片絢麗至極的圖案,寧喬怔怔地看向那張臉。

媚眼如絲,眉如遠黛,他的眉尖點了幾滴火紅的朱砂,越發襯得他膚若凝脂,他聽到動靜斜斜地望了過來,他半支著身子,性感的薄唇慢慢勾起,像是看好戲一般地,看著她。

寧喬從未見過長的如此美豔的男子,一時間也被他給勾住了魂。

一個男人,怎麽能夠,妖豔至此,柔媚至此。

寧喬很快地清醒了過來,準確地說,是因為她看見那個男人床邊那個滿身橫肉的男人,以及,癱坐在地上哀哀哭泣地女人。

女人妝容豔麗,看樣子,竟然像是這花樓裏的人。

滿身肥肉,一身紈絝,男人的神色之間已經堆積了怒氣,爆喝了一聲,“哪裏來的不懂事的小廝,給我滾!!!信不信老子現在就殺了你!”

似乎見寧喬不為所動,他走過來,一腳就朝寧喬踢了過來,寧喬迅速地往旁邊一閃。

“李郎,你放過我吧,我喜歡的是他,你就當成全我們吧……”

“成全?你是老子看中的!你也不看看你的身份,當了婊子也別來給我立牌坊。”他回過頭看了睡榻上那個仿佛局外人的人,“你給老子滾下來。”

寧喬看了看那個精致得比女人還要漂亮的美人,又看了看那一堆的肥肉,心裏默默地感歎,如果是她,她也會選這個美人的。

腳邊的女人死死地抱著肥肉男不肯撒手,女人看向**的悠閑的男人,“你快走!!”

美人悠悠地玩著自己如墨一般的長發,他眯著眼睛笑,“可是……我沒地方可以去了啊……”他衝著床下的女人拋了個眉眼,女人看得呆呆的,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把那個肥肉男猛地一推,“那你就住在我這裏吧。”她慢慢從地上爬起來,看著麵前滿身肥肉的男人,她故意凶悍,卻還是顯露了一絲絲的底氣不足。“這裏是我的地盤,你要是再在我這裏撒野……我……我叫媽媽了!”

男人被推搡了一把,往後退了幾步,卻一點兒都沒在意,“媽媽?你盡管叫啊,我在你們萬仟閣砸了多少銀子下去,你媽媽是肯定不會得罪我的!”

“哼,那又怎樣,這世上有銀子的人多了去了,我才不稀罕你,我喜歡我的公子……”女人回過頭,看著**的男人,滿臉的愛慕之色。

肥肉男冷哼一聲,“公子?不就是一個靠女人養的小白臉,夢姬,你若是跟了我,我保你富貴無憂。”

“我……我憑什麽相信你?”地上的女人開始有些動搖。

“你不知道吧……哥哥我最近手上剛剛找到了一條財路……你若是跟了我……”男人從衣兜裏隨手掏出一塊金子,扔在桌麵上,那夢姬,眼都看直了。

“夢姬!”**的男人開口了,企圖拉回貪財的女人。“他不就是靠著家裏那點祖產麽?誰不知道李家家產快要被他花盡,他騙你的!”

“放屁,夢姬,實話告訴你吧,前些日子,在郊外山裏坡不遠的地方……”

寧喬正站在門口呆呆地看著麵前的一出好戲,身後似乎聽到熟悉的呼喚聲,她馬上轉身,關門,她回過身,衝著三個人“嘿嘿”地笑了笑,然後馬上就往床底下鑽。

女人尖叫:“喂!你幹什麽!”

“你這小廝!怎麽還沒走!!!”肥肉男顯然也沒意思到這個小廝仍然站在門口,此刻看見他往床下鑽,一個肥大地手伸了過來,拽起她的衣領。

“夢姬!救我!!”寧喬急中生智,打算拿最好下手的女人開刀,此刻她目光戚戚地看著夢姬,企圖博取她的同情。

肥肉男一見之下,氣就不打一處來,“好啊,你不僅找了一個小白臉當姘頭,還找了個少年郎!你!你!”

“那個……幫幫忙。”外麵的聲音越來越近,她一把抓住那個女人,她目光祈求地看著她,“借我躲躲……”

那肥肉男也是反應過來,提著寧喬的衣領,打開門,就要把寧喬扔出去,寧喬求救的目光看向那個女人,卻見那個女人避開了眼,而**的美男正看得精彩,嘴角勾出一抹微笑。

求人不如求己,寧喬咬著牙,手抓住桌子上的茶壺,碰地一聲就往肥肉男的腦袋上砸去。然後她發現,打人這種事,一回生兩回熟。

肥肉男慢慢倒地,她滾了下來,踹了踹肥肉男的身體,先是小心翼翼地確認他還活著,然後鬆了口氣。

她回頭,看向完全呆住的女人,“喂,過來給我幫一下忙。”話雖然是給女人說的,但是她渾身肌肉緊繃著,**還有一個男人,雖然他長得好看,此刻若是他過來給她一腳,她毫無一點反抗能力。

好不容易才從皇宮裏跑出來,她可不要在成功的前一秒功虧一簣。

“魅姬,去幫她一把。”**的男人發話了。

“是。”

女人不再哭泣,站起身來,動作利落地從寧喬的身上接過肥肉男,她回頭問著**的人,“怎麽處理?”那模樣,像是一個下屬。

“就這麽辦吧。”**的男人慢慢地坐起身來,他看著她,對著寧喬笑,笑得格外嬌豔。

寧喬的步子往後退了退,忽然意識到不對。麵前的人,才是真正危險的人。

才出狼窩,又入虎地。

她轉身要走,卻已動彈不得。

“真可惜,馬上就要把話套出來了。”女人甩了甩頭發,用腳踹了踹地上的人,毫無一點嬌弱之態,寧喬瞪大了眼睛看著,夢姬衝著她眨了眨眼睛。她提著肥肉男的衣領,一步一步踏出了房間。那樣子,像是有功夫在身。

門口隱隱約約地傳來路丘的叫嚷聲:“喬喬,喬喬你在這裏嗎?”

寧喬的目光迅速鎖定在**的男人,“保我,你要什麽條件,我答應你。”

男人的眼睛裏飛快地掠過一絲欣賞,他優雅地笑了笑,“初次見麵,我叫塗紀。”

“喬喬,你在裏麵嗎?”門口被推開,路丘睜圓了眼睛看著這樣一幅場景。

“嗯……啊……”女人嬌媚的聲音忽然就斷在了空氣中。

男子騎坐在女人的身上,女人側著臉,頭發散落下來,跟男子的頭發相互交織,女人上半身的衣衫已經半落,她微側著臉,依舊可以看到那動人的嬌羞。

“呃……那個不好意思……你們繼續。”路丘臉騰地就紅了,他似乎看見了那女人隱隱快要呼之欲出的……

路丘慌慌忙忙地將門關上,關上門,臉還猶在發燙,他搖了搖頭,將剛剛那樣一副活色生香的畫麵從腦子裏刪去。

當務之急,是找到寧喬,不然他沒辦法安撫好寧千未的怒氣。

他是怎麽都沒想到,無相會沒把人看住,是他低估了。

路丘站在門口,搖了搖頭,揮開扇子,往外找去。

等到路丘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寧喬推開騎在身上的人,坐起身來,那美人兒順勢就往後一倒,他笑得妖嬈,他的眼神饒有興致地盯在寧喬的前胸。

寧喬若無其事地將身上的衣服弄好,她隨手攏了攏散落在耳側的頭發,紮在前麵,她赤著腳從**跳了下來,往房間裏走去。

打開衣櫃,從裏麵找到一件男式長袍,比畫了一下,皺了皺眉頭,從一旁的籃子裏找到剪刀,隨手就剪短了一截。

塗紀看著那白皙小巧的玉足在冰涼的地上走著,他靠在**,表情有些迷惑。

等寧喬收拾完自己了,她拉了長凳子,坐在床邊,目光和塗紀對視。

“你要什麽?”

爹爹說,輸什麽都不能輸陣,她沉著冷靜,先發製人。

塗紀笑了笑,緩步從**下來,也赤著足,在地上走著,衣服鬆鬆垮垮地係著,寧喬這才發現麵前的這個男人高出她許多,他從她的手上拿過剪刀,他將身子靠在衣櫃上,笑了。

“你有什麽可以和我交換的呢?”

寧喬想到現在所處的位置,臉色忽然變得極為難看。

“你是誰?”

看到她戒備的眼神,塗紀忽然笑了起來,那笑容,猶如百花盛開,可是在寧喬眼裏,隻覺得冰涼刺骨。

“真是個小孩子。”塗紀搖了搖頭,“你這樣問,隻會讓你死的更快而已。”

此刻,寧喬後悔得恨不得要咬牙自盡。

“我是夢姬的恩客,準確地說,是她養的小白臉。”他這麽自我介紹。

寧喬不信,卻也不能不信,“給我個地方,我想換衣服。”她轉移了話題,塗紀有些詫異,他指了指屏風後麵。目光之中有些挑釁,而她卻坦然對視。然後閃身進了屏風後麵。

寧喬換好了男裝,將頭發隨手紮起了一個馬尾,出來的時候看見他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她坦然地笑了笑:“我隻會紮馬尾。”

塗紀拿起梳子,將寧喬按在了凳子上,幫她把頭發解開,一梳子一梳子地慢慢梳了起來。

“你不怕我?”塗紀的纖長又白皙的指尖無比曖昧地從寧喬的脖子間滑過,寧喬麵不改色,甚至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怕你你就打算放了我麽?”

“不會。”

“不就是了,我撞破了你的秘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這道理我懂,反正總歸逃不過一個死字,坦然點,至少也不會太難看就是。”

“萬一,我要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呢?”

塗紀慢慢地俯下身,靠近寧喬的耳邊,他像隻**絢麗的毒蛇一般在她的漂亮的脖子邊吐著信子,可是卻帶著致命的毒。

“你不會。”寧喬平靜地說。

塗紀看著麵前銅鏡裏麵的人,她目光堅定,並無一絲怯弱,塗紀慢慢地鬆開手,他直起身子。

“主上。”外麵傳來低低的聲音,塗紀意味深長地看了眼銅鏡裏的寧喬,走了出去。

寧喬看著銅鏡裏的自己,她的背已經僵直地沒有了知覺,她鬆了口氣,覺得整個人似乎都要滑到地上。後背冷汗涔涔,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好歹是,賭贏了。

賭他,身在上位,最討厭貪生怕死之輩。

沒過多久,塗紀進來,寧喬往他身後張望,卻再也沒見剛剛那個夢姬。而塗紀,整個人往身後的**一躺,手臂枕在腦後,露出白皙卻充滿著力量的胸膛,他毫不在意。

**又詭異。

寧喬坐在梳妝台前慢慢地梳著自己的頭發。氣氛尷尬得有些詭異,她覺得此刻應該說點什麽。於是清了清嗓子。

“那個,你能先收留我麽?”

“……”

“我叫阿喬,是剛剛從大戶人家裏逃出來的,逃奴,無家可去,剛剛那個來找我的人是要把我帶回去,我不能被帶回去的,他們會打死我的。所以……”寧喬打量了這個房間,“你能先收留我嗎?”

寧喬張大了眼睛,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可憐一點,況且,她本來就很可憐。

“這裏是青樓。”塗紀眼睛並未睜開,聲音裏是波瀾不驚,仿佛見慣了這些場麵。

“你覺得我會在意嗎?”

塗紀睜開眼睛緩緩笑了起來,那笑容,讓山河變色,日月無光。寧喬呆了一呆,挪開了眼。見寧喬挪開了眼,塗紀笑得更歡了。

“這是我的房間,以後你就住在這裏吧,剛剛你破壞了我的好事,我的損失,你來負責。我給你庇護,你給我賺錢。”

寧喬點了點頭,然後飛快地掃了塗紀一眼他胸前**的部分,“注意身體啊。”她意有所指,

她轉身就去衣櫃裏找被子,塗紀愣了一下,最後大笑出聲。

“想要麽?”他**,微抬眼眸,聲音低啞惑人。

“不。”幹脆利落拒絕,聲音冷靜無比。

這個女人,是個寶貝。

寧喬自覺地翻找出被子來,將被子往地上一鋪,就要躺上去,塗紀靠在**,衝著寧喬勾了勾手指。

“來呀,跟我一塊兒睡嘛。”

寧喬看著他,並不做聲。她將被子鋪好,躺在上麵,閉著眼睛,她沉默了很久,終於還是說,“謝謝。”

並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不過寧喬也不需要,她仍舊自顧自地說:“我相信你是好人,所以你才會幫我的。”

她以為他會趁機開出各種條件,卻沒想到隻是讓她安心住下來。

好人?嗬……塗紀睜著眼睛,看著頭頂的幔簾,笑得涼薄,這個世界,可沒有一個人說過他是好人,也不知道這個女人,到底是太過聰明呢,還是無知呢。

寧喬習慣了早睡,因為沒有什麽娛樂活動,但是並不代表塗紀也是。

塗紀在**躺了半晌,就起身,趿拉著一雙木屐,就開始換衣服。

寧喬並沒有睡著,一睜開眼睛就看見這麽一副春色無邊的場景,塗紀很瘦,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多餘的肉,他的腰身很細很白,他的骨骼卻給人一種很強健的力量,寧喬看著他的後背,然後看著他脫下褲子,露出大紅色的底褲。

這人,就真的這麽喜歡紅色?

“你這個女人,真的就這麽毫不知羞嗎?沒有人告訴你男人換衣服的時候是不能看的嗎?”

塗紀頓住了動作,轉過身,在寧喬的身旁跪了下來,他彎下腰俯下身子,幾乎是貼著寧喬的耳朵說的。

溫熱的氣息吹拂過來,似乎還帶了些若有若無的香氣,像是……花園裏的曼陀羅的香氣,妖嬈,嫵媚,卻帶著致命的毒。

寧喬情不自禁地將身體往後縮了縮,塗紀笑了,笑容卻未到眼底,還有些不屑,他直起身子,不再去管這個女人,轉過身,當著寧喬的麵,直接脫了褲子。

寧喬倒吸一口氣,想轉開臉,但是卻忍不住不自覺地朝那挺翹的臀部掃了幾眼,然後迅速地轉過頭,臉上泛起紅暈。

背著寧王偷偷看無意間從小廝手上收繳上來的圖是一回事,看見真人版的而且還是這麽秀色可餐的人,是另外一回事。寧喬轉過臉,都快把臉藏進被子裏了。

耳旁傳來一聲輕笑,還帶了些譏諷的味道:“我還以為你天不怕地不怕的,膽子大得狠呢。”

寧喬滿腦子旖旎的念頭瞬間煙消雲散,她臉上的紅色慢慢退去,她坐起身子,整理了自己被壓得皺皺的衣服,看著他:“你就這麽喜歡被人看嗎?你是被……”她咬了咬唇,後麵的話沒有說出來。

終究是被教導過來的,縱然膽大包天,有些字眼上也隻能模糊帶過。

之前寧喬還存在的感激的念想,瞬間就這麽被這人給擊得潰不成軍。

塗紀顯然並不意外,也沒有絲毫的怒氣,反而笑得越發的**,他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他的唇上仿佛沾了蜜,泛著微微的光,他說:“你剛知道嗎,隻可惜這是青樓,門開著,你隨時可以走出去,我呢,現在就是要出去尋歡作樂,你也要一起麽?”

塗紀並沒有把他的頭發弄起來,反而就這樣讓他的一頭青絲散在身上,他打開門,像是逆著光,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

寧喬恨不得將自己的舌頭咬下來,她的心裏帶著後悔,她不該這樣的,她不該這麽刻薄地不近人情地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她稍微一猶豫,然後從**爬了起來。

塗紀,是京城第一花花公子,青樓的常客,是萬仟閣的頭牌夢姬的入幕之賓。他有著讓人嫉妒的一切,優雅的風度,俊美的臉龐,勾人的微笑,可是……卻是個不折不扣地窮光蛋。

所有人都知道,他就是憑借著一張臉成為夢姬的入幕之賓,如果沒有夢姬,他現在還不知道在哪裏摸爬滾打呢,也容不得他在這萬仟樓招蜂引蝶。

可是縱使如此,可是光憑那張臉,就足夠讓人神魂顛倒了。

塗紀坐在二樓的欄杆上,臉上帶著**嫵媚的笑容,看著下麵那群快要陷入瘋狂的男人跟女人,他搖了搖扇子,目光顯得漫不經心。

春豔媽媽是萬仟閣的老鴇,最初她是很不看好夢姬和塗紀的,可是後來看到那麽多人都竟然就是衝著塗紀而來,銀子滾滾落下,笑得越發地合不攏嘴,也就容得他在這裏住下了。她在樓下,衝著塗紀比了比手指,塗紀笑著搖了搖頭,一抬起頭,眼神一掃,看到對麵的人。

路丘臉上的笑容純真,他一邊跟身旁的人說著話,一邊像是很好玩地看著下麵的人,目光在人群裏逡巡,跟塗紀的目光交匯,塗紀衝著他點了點頭,路丘盯著他半晌,終於,把目光轉了開去。

裏麵那人……

二樓的包廂裏都是雅座,跟一樓的人不一般,一般二樓的包廂都需要提前預定好,那個包廂,一般專為相國府的路丘留著的,隻是那裏麵似乎坐著什麽重要的人……

簾子被風吹起,他看見路丘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笑著鬧著,可是眼神之間似乎帶著恭敬,那人身後的那個男人,不就是當年在武林紅極一時的逍遙老人的弟子嗎,後來說在一夕之間那人就從武林中消失了,但是他知道他沒有。

能讓那個人甘願侍奉的人……

塗紀笑著,心裏漸漸有了數,他搖了搖扇子,從欄杆上跳了下來,晃**晃**地就要朝那個包廂裏走去。

似乎,有什麽東西越來越好玩了。

一個冒冒失失的奴仆不小心將一盅湯灑在了塗紀的身上,那湯很燙,帶著灼人的熱度,站在塗紀身後的小廝都疼地縮了一下,於是張口就罵:“你怎麽做事的萬一燙著我家公子了怎麽辦!”一抬頭卻是見塗紀卻是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心裏越發覺得這個公子,深不可測。

塗紀揮了揮手,那小廝住了嘴,塗紀眯著眼睛看著麵前這個縮著脖子看起來惶恐不安的人:“抬起頭來。”

“公子……”身後的小廝說話了,看到塗紀讓他住嘴的手勢,又沉默了下去,隻等著麵前這個燙著他公子的罪魁禍首。

那人抬起頭來,塗紀的瞳孔猛然一縮,半晌,才輕笑出聲:“罷了罷了,你忙去吧。”

塗紀收了扇子,也不打算去那個包廂了,腳步一轉,下了樓。

樓下的眾人見塗紀從樓上下了來,頓時驚叫聲一片,樓下的有幾個女人推推嚷嚷起來,就想多看塗紀一會兒,多爭取一點塗紀的目光。

一樓的舞台上有其他姑娘們的表演,而塗紀這一下樓,頓時就把所有的目光給吸引了過去,轟動不小。

寧喬端著盤子躲在角落裏看著麵前的這幅場景,頓時目瞪口呆。

大家的口味,也未免太重了些吧……

她站在樓下,被人群推到了最邊緣,遠遠地看到塗紀衝著她眨眼放電,她無奈地翻了個白眼。

他是溫柔的蛇,她可以陪著他玩,但是卻也一直在提醒著自己他的毒牙。

樓下,春豔媽媽笑得合不攏嘴的,她可曾知道,塗紀的真實身份?又可曾知道,夢姬和塗紀真實的關係?

罷了罷了,自己都管不過來自己了還操心別人,現在她的力量還沒有強大,誰能庇護她,誰就是他的主人。塗紀顯然深知這一點,所以才讓她留下。

抬起頭,看到那個從包廂裏探出路丘的臉,寧喬低下頭,底氣不足地摸了摸自己臉頰上那顆豆大的痣。

她從塗紀的箱底翻出了一些石黛還有胭脂,也就是那些化妝的東西,她就幹脆利用了起來。

人家是對鏡貼花黃,到了她這裏完全變了樣,隻是這裏的東西畢竟簡陋了點,但是也就湊合了。

寧喬將臉色弄黑,然後將鼻翼兩側多打了些粉,鼻尖的顏色盡量變暗,使她的鼻子看起來沒那麽顯眼,眉毛卻往下化了一點,整個人死氣沉沉了一些,她用一些粉末將自己的頭發變得又黃又幹燥,臉頰再點上一顆痣。

她不敢保證會不會遇見熟人,於是,將嘴唇變厚了一些,然後歪著嘴,歪得久了,就會有口水流下來,她就毫不介意地伸出袖子擦了擦,所到之處,人群紛紛退散,於是她就開始想,會不會太誇張了一點。

但是,她賭的就是,他們猜不到她會畫出這樣的妝容,傳言中的若嫣郡主,最是愛美最是惜顏,連深宮裏就她那鳥不拉屎的地方都知道她曾經這樣的習慣,就更別說那些熟悉的人了。

唯有路丘,是個變數。

她小心地看了看樓上的人,她的身上裹了好多件衣服,微微彎著腰,使她看上去謙卑無比,

她已經小心到使自己的身材走樣,她知道,自己一旦被抓住,那麽下場或許,隻有更加地,身不如死。

她來看塗紀是真,來刺探一下情況也是真。

剛走到花園的時候,寧喬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她的腳步並沒有亂掉,聽到背後傳來的動靜,她轉身,見是路丘,她彎著腰,低著頭,退到一旁。

“你是萬仟閣的人?”

寧喬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花園裏麵,比畫了幾下,有些慌亂,然後又比畫了一下,路丘皺著眉頭:“你是啞巴。”

寧喬猛烈地點頭,然後又開始比畫起來。

“我隻是想知道你有沒有見過一個,差不多這麽高,唔,比你瘦一點點,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路丘問道,眼睛緊緊地盯著寧喬。

寧喬迅速擺手,表示自己沒看到,但是忽然想起什麽,然後又開始比畫著,大意就是來這裏的姑娘很多各種都有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

路丘盯著寧喬,一步一步接近她,寧喬低著頭,看著那雙黑色的靴子一步一步朝自己閉緊。

“喬喬,是不是你呢。”路丘的聲音很低,寧喬睜大了眼睛,趕緊揮了揮手。

“喬喬,你走了我可怎麽辦呐,好不容易遇上你,你走了不就把我一個人扔在了皇宮了嗎,喬喬你是在怪我對你不好嗎,我一定會一直一直對你很好的。”

寧喬不停地擺手,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她慌亂地解釋,手揮舞得飛快。

“路公子……”

路丘還欲說話,那張圓圓臉都快皺成一團了,聽到有人叫他,他回過頭去。

“路公子對著我家小廝想做什麽,難道這裏有姑娘不能滿足您嗎……”

塗紀就是這麽晃晃悠悠地出現的,他搖著扇子,眉眼風流,竟是比夢姬有過之而無不及。他眼底意味不明,看得路丘整個臉開始紅了起來。

塗紀他是認識的,但是也是他最不恥的,他覺得塗紀整個人陰不陰,陽不陽的,又常常廝混於萬仟樓,覺得惡心極了。

雖然外麵都尊稱他一聲公子,可是下麵,誰不厭惡和唾棄?

塗紀搖了搖扇子,不知道從哪裏來的一姑娘,忽然就衝到了路丘的懷裏,路丘躲之未及,那女人顯然愛慕路丘已久,好不容易逮著機會,“路公子,奴家就說你去哪兒了呢,原來在這裏啊,路公子,你好久沒來萬仟閣了,好久都沒見到奴家了。”含羞帶嗔的聲音,嚇得路丘連連退後好幾步。

“放開!”路丘臉上的表情變了好幾變,臉慢慢地紅了起來,寧喬在旁邊看著,在心裏拍手稱快。

塗紀是穿著羊皮的大尾巴狼,路丘是頑劣調皮的小猴子。當小猴子遇上大尾巴狼的時候,向來隻有被玩得團團轉的命。

“奴家才不要,看到路公子在對著這個醜小廝說話,奴家心裏好生妒忌呢。”

“……”寧喬低頭忍笑,旁邊塗紀傳來淡淡的一眼,她心裏一凜,待望過去,卻見他笑得風流,還衝著她拋了個眉眼。

路丘似乎想衝著寧喬撒嬌的,但是卻被搶先一步,他撒不了嬌,賣不了萌,隻能尷尬地站在那裏任由塗紀抱著。

“塗紀,你的這個小廝,我很喜歡,能不能讓給我呢。”

“不好。”塗紀回答得幹脆利落,寧喬在旁邊老實本分地站著,在心裏大聲讚了一聲。

“路公子!!!你不要奴家了麽?這個醜八卦有什麽好的!哼!”唯恐天下不亂地茵茵姑娘撒嬌耍橫,塗紀用著扇子遮著半個臉地笑,他好心指導:“路公子,可不要吃著碗裏的想著鍋裏的。”

“他……很像我的一個姐姐。”路丘慌亂之中,抬出一個理由出來,

茵茵鬆開了抱住路丘的手,驚訝地甚至還往後跳了幾步,她一隻手微微掩著唇,看著寧喬,又看著路丘,終於癡癡地笑了,他每笑一聲,路丘的臉就多黑一分。

“路公子你好笨啊,他是男的啊,而且,路公子的姐姐,怎麽也該是一個國色天香的人啊,而這個……嘖嘖……”

塗紀看了看路丘,又看了看寧喬,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而寧喬低著頭,委委屈屈地站著,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

“公子,你要幫我主持公道。”寧喬趕緊打著手勢,她嗚咽著,似乎帶著哭腔,想說些什麽,扯著嗓子卻發不出音來。

茵茵收了笑,很同情,“路公子,塗紀是看在他是個啞巴身世又非常可憐,才決心要收留他的,你不要這樣。”

塗紀收了扇子,將揮舞著手慌亂解釋的寧喬虛虛攬過,將她藏進身後,塗紀幾乎是倚著那開的正豔的曼陀羅,他身上的袍子幾乎快要與花融成一色了。寧喬從後麵看去,仿佛那是一座幫她擋住風雨的牆,格外安心。

他正色道:“路公子,請自重。”

“哎呀,你把衣服脫了給塗公子看一眼不就成了嗎。”塗紀忽然好心提議道,寧喬後背一冷,仿佛瞬間從美妙的雲彩中墜落下來。

她清醒過來,麵前的人,是塗紀,她猜不透看不清的人。

路丘對茵茵拋來的媚眼視而不見,但是倒是很滿意塗紀的提議,索性就雙手抱胸看著寧喬反應。

他相信她就是寧喬,不管外表怎麽變,寧喬身上的那種獨特的氣質是改變不了的,那樣的感覺,才讓他在人群中第一個將她認了出來。

他心裏甚至打定了主意,如果麵前的這個人死活都不脫,那麽這個人就是寧喬,如果真的是個男的……不會的,路丘這麽告訴自己,寧喬就算變得再多,再與眾不同,那麽也終究是一個女孩子,臉皮也終究是比較薄的,當眾脫衣服這件事……

他就那麽靜靜地看著麵前那個恭順的小廝,夜色寧靜,外麵是繁華的喧囂,有歌舞有歡笑,有美酒也有美人,他就在這裏等著,等著寧喬靜靜地揭開謎底。

然後,在這夜色裏,在這柔和的月光中,他看見麵前的這個小廝,似乎帶著極大的侮辱和委屈,慢騰騰地脫下了自己的褲子。

在旁邊看著好戲有一下沒一下地搖著扇子的塗紀,手忽然就頓住了。

路丘的臉色難看,他臉上之前的和煦的笑容瞬間不見,圓圓臉板著臉的時候也是挺有氣場的,他恨恨地看著塗紀,一句話都沒說,轉身就走了。

寧喬慢騰騰地低下身,穿好褲子,然後涼涼地看了眼塗紀,轉身回了房。

下一秒,塗紀就跟了進來,他把身子往那張貴妃椅上一扔,然後就看著寧喬笑,不說話。

寧喬坐在那鏡子前卸著妝,她用清水細細地將臉洗了,然後開始挽起褲腳,將小腿上那黑黑的一層給抹掉。

塗紀這才細心地注意到那所謂的看似腿毛的東西,其實是她用筆一根一根地畫上去的,他看著她的小腿一點一點地變白,忽然明白過來。

“你是故意將路丘帶到這裏的,趁著晚上他看不大清所以才來這麽一招想讓他對你的懷疑給徹底的死掉?”

“塗紀,有沒有人說你很聰明?”

寧喬收拾好自己,然後進去屏風後麵換了衣服,她穿的是塗紀的衣服,塗紀的衣服幾乎全是紅色這樣豔麗的顏色,但是這顏色,穿在塗紀身上是妖媚,穿在她的身上就格外的清純,黑色頭發如墨絲緞,跟塗紀很像,但是放在她的身上就格外的乖巧安靜。

他看見她將之前那套小廝的衣服扔在一旁,他慢慢踱步過去,從那堆衣服裏找出那個假玩意……

那個東西,是他房間裏的。準確地說,是他一直不曾注意的一個道具之一。

“你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吧?”

突然之間湧上心頭的認知讓他的心情格外的不爽,他放下手上的東西,目光沉沉地看著她。

寧喬不明白為什麽他會突然發怒,想起剛才他也算是幫了她一個忙,她低頭道歉:“我知道我不該隨便亂翻你的東西……”

“你之前有男人嗎?”

寧喬有些反應不過來地望著他,然後看著他手上的東西,這才明白過來,但是隨即又變得有些莫名其妙。

她有沒有過男人跟他沒有一點關係,她隻是被逼的沒有辦法了,隻能利用這點,兵行險招。

清譽什麽的,她從不在乎。

幸好,她贏了。

寧喬聳了聳肩不理會他,但是塗紀卻不放過她,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甚至,將身體依靠在了寧喬的背後。

寧喬察覺到身後依靠過來的一具溫熱的軀體,條件反射地向前一跳,然後迅速轉身,一轉身就對上塗紀臉上得意的笑。

“嗯,阿喬啊,這樣的你才可愛嘛……”

可愛你個大頭鬼。

塗紀笑容美得驚心動魄,寧喬悄悄撫了撫自己的心跳,這廝,告訴自己,麵前這張臉是假的,是假的。

“來,阿喬啊,過來這裏睡。”

睡你妹的。

寧喬翻了個身,讓自己不要理這個男人。

“阿喬啊,大冬天了地上多冷啊,過來嘛……”是某男撒嬌的聲音。

很奇怪,寧喬本身其實很不喜歡這樣柔媚的男人,但是,塗紀,卻是個意外。

塗紀有時候嫵媚**,可是卻沒有絲毫不矯揉造作,仿佛所有的東西放在他的身上是再貼合不過的了,他雖然偶爾撒嬌,眼神勾人又貌美。但是卻不會讓人覺得娘,覺得太柔弱,仿佛那些東西,是融進了他的身體裏。

可是有些時候,一旦他收起他的笑容,他沉默,冷靜自持,那樣的他,不經意間已成強大的氣場,讓人抬不起頭,無法直視。

兩種風情,兩種性格,他變換自如,如同吃飯睡覺一樣簡單。

可是,應該沒有人天生就是這樣的吧。他帶著太多麵具,她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他。

寧喬這一天真的是累慘了,晚上都折騰了大半宿,很快就昏昏沉沉地睡去。

早上醒來的時候腰上多了一隻手。

寧喬翻了個身子繼續睡,一隻腳橫跨在某個軟軟熱熱的物體上,她抱著身旁的暖爐蹭啊蹭的,隻覺得滿意極了。

“芝蘭……”

隻是……芝蘭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強壯了?寧喬忽然想起那天晚上的兵荒馬亂,還有為了保護她逃亡的而葬身火海的芝蘭,忽然就醒了過來。

皇宮,路丘,青樓,塗紀,昨天發生的事情全部湧進了她的腦中,她的神智漸漸清醒,她迅速地睜開眼睛,對上一張精致好看的臉。

她怎麽會……怎麽會……

塗紀已然在酣睡,她慢慢收回自己幾乎是騎在塗紀身上的腳,然後將自己搭在他身上的手慢慢收了回來,寧喬慢慢坐起身來,卻被那橫在腰上的手猛地往裏一拉,寧喬一個沒平衡住直接倒在了塗紀的身上。

寧喬睜大了眼睛看著麵前的肌膚。嘴上的觸覺變得清晰並且靈敏,鼻尖似乎真的帶有某種好聞的味道,她慢慢地將自己的唇挪了開來,見塗紀顯然還未醒過來,心裏漸漸舒了口氣,有種做賊似的感覺,她再次想要從塗紀的身上爬起來,自己腰上的手卻是有力的,無法掙脫的。

“哎,你幹嘛,好好睡覺。”塗紀發出一聲不滿的嘟囔聲,讓寧喬的身體瞬間僵硬。

還未清醒的神智讓她沒辦法思考,也已經全然不記得昨晚上睡前自己對自己要小心謹慎的告誡。

寧喬看著自己眼前的這張臉,終於被怒氣占領了理智,她直接扯住麵前的這張臉:“塗紀,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幹的!”

動作先於意識,待清醒過來自己幹了什麽的時候她嚇了一跳,正要鬆手,就看到某人終於睜開了眼睛,那眼睛裏還帶著睡意,迷茫,他像小孩子一般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嘟囔著:“什麽呀,好阿喬,睡覺吧,白天我都是用來睡覺的。咱別浪費了……”

他抱著她,像是個孩紙,腦袋在她的肩窩處蹭了蹭,像隻小狗一樣。她僵硬著沒動。

倆人維持了這個姿勢大概一炷香的時間,塗紀的聲音才悠悠地傳來,“也沒什麽料值得我占便宜的……”

塗紀淡淡地瞟了她一眼,然後起身,寧喬深深地感受到了那一眼裏帶來的鄙視和不屑,她感覺自己受到了深深的侮辱,然後她聽到塗紀傳來帶了些鄙視的話:寧喬腦袋一懵,直接翻身騎了上去,她將他壓在身下,兩隻手掐住塗紀的脖子。

“你這個**男!你個雙麵男!你說誰的小!!!老娘的不小了好嗎!老娘現在在發育還要長的好嗎!!前途無量好嗎!!!你TM居然還敢說老娘的小!!!”

塗紀微眯著眼睛,看起來十分地慵懶,他看著陷入瘋狂中的寧喬,雲淡風輕地笑了。“哎呀,我就是隨口一說原來真的那麽小啊……”

“你渾蛋!!!”寧喬抬起拳頭就想揍下去,但是看到塗紀那張含笑的眼,瞬間如同一隻泄了氣的皮球,焉了下去,她倒了下來,躺在塗紀的身側,忽然就笑了起來。

塗紀側過身子,將腦袋支起來,看著她:“哎,阿喬啊,不如你真的從了我吧,我真的不嫌棄你小。”

寧喬鄙視地看著他:“我才不要咧,從了你,我怕我放在家裏守不住啊……”

“沒事,我一心向著阿喬,誰都不要。”

寧喬臉上的笑容漸漸暗淡了下來,她睜著眼睛,發著呆。

塗紀依舊支著腦袋,另外一隻手有意無意地玩著頭發,他看著寧喬陷入在自己的思緒裏,忽然惡趣味地把她的頭發往下一扯。

她吃痛,驚叫,對上的卻是他黑沉沉的眸子。

“你是怎麽惹上了那個宰相府的公子的。”

寧喬一愣,明白他是在說路丘,她也想不起來自己到底是如何招惹上那個人的,一切都很意外,隻含糊著解釋:“爬樹的時候遇上的,他沒有玩具,覺得我好玩,就開始纏著我了。”

玩具嗎?塗紀玩著頭發,將寧喬的頭發跟自己的頭發纏在一起玩,卻若有所思。

寧喬轉過頭,看著塗紀:“塗紀,說真的,我真的從了你,做你的小廝吧,我現在還沒有地方可以去,我要去哪裏我也不知道,先讓我留下來吧。”

“雖然我目前還不知道我能做什麽,但是我總歸會對你有用的,不是麽?”不是被脅迫,不是要求,不是條件,而是真心實意地請求。

塗紀看著寧喬,寧喬睜著一雙眼睛看著他,那眼睛幹淨並且澄澈,很漂亮。他覺得,任何人隻要被她那樣的一雙眼睛一看,就是有再為難的要求,也會情不自禁的想要答應吧。

某人很無辜:“我看你剛剛明明就是一副很喜歡我愛慘了我的樣子,恨不得撲上來,所以,我隻好遷就一下咯。”

“……”

不就是收留一個人嗎,他想,他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況且,他許久都沒碰上這樣特別的人了。上一次遇上是什麽時候呢?塗紀眯著眼睛在想,上一個的那個女人,好像是一個什麽山寨的女兒,大膽放肆張揚,可是最後呢,最後,還不是死在了他的手裏。

塗紀摸了摸寧喬的頭發,看著寧喬開心的笑容,眼神裏帶著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