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奔(一)
“別再往前走了。”魏輕河壓低頭上的帽子,嘴裏的餛飩根本吃不出是什麽味道。
“你現在還能回去。”文倉整個人縮在角落裏,原來這個城市的白天還是記憶中的模樣。
“你為什麽不能去自首!”
“就算你不是學法律的也該知道判下來是死刑。”
“可這樣逃有什麽用?”
“隻是暫時的。”
“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繼續走。”
從來沒注意過街道上的道路監控都在什麽地方,也沒留意過哪家店鋪是真的有聯網監控,哪家店鋪隻是做做樣子。
還有汽車,公共汽車一定都有行車記錄儀,私家車就不一定了,有些會有雙攝像頭監控,前後都能看到,有些隻能看到車前。
“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下雨那天,晚上吃宵夜的時候看到有腳印兒進了1907。”
“那個時候已經淩晨3點多了吧?”
“遊戲玩兒起來就沒有時間概念了。”
“就隻單憑下雨天的腳印?”
“你已經一年沒離開過房間,得需要多重要的事才能讓你出門,直到後來看到新聞上那個醉死的人。”
“觀察力還是那麽敏銳。”
“……新聞上說那個人沒死。”
“隻是一個人沒有死。”
他們從前也一起穿行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裏,在大家懂事之前,把整座城市當做天然的探險王國。
四隻小腳,兩雙小手,像模像樣地畫探險地圖,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
“昨天晚上那個人是你朋友?”
“不認識,沒見過。”
“他好像跟你很熟?”
“就是個多管閑事兒的家夥,跟你一樣。”
“我是你朋友。”
“……有個遊戲玩家,一直對我的現實生活很感興趣,昵稱叫見證者。”
“嗯?虛擬形象是骷髏貓那個?”
“你和他聯過線?”
“嗯,他《遁逃》玩兒的不錯。”
“不是個簡單的家夥。”
“那麽準確地知道警察巡邏車要經過的時間,肯定不簡單啊。”
“情況不太對。”
文倉看著那些形色匆匆的人對著手機露出擔憂的表情,不隻是一兩個人這樣,是所有人都這樣。
“看一下手機。”
“關著機呢,不是說會被追蹤,我電話卡都卸了。”
“別安電話卡,連個公共網絡看下新聞。”
文倉總是比魏輕河多那麽一點兒憂患意識,這是他的優點,在有些時候,並且他總是對的。
新聞首頁出現了魏輕河的通緝令,不止有詳細的外貌描述,還有照片,而這邊兒手機剛一開機,一通網絡電話就打過來了。
“喂,媽……”
“你們在哪兒?”
“媽……”
“看到新聞了嗎?回來吧。”
“媽……”
“警察在媽身邊兒。”
“媽……”
魏輕河的聲音低垂下去,他可以義無反顧地做這一切,卻不能讓他媽媽去承擔後果。
“魏輕河,”文倉把手伸出來,“你跟我走嗎?像我們小時候那樣。”
“媽,”魏輕河笑了,眼中卻含著淚,“我把手機放一塊磚頭底下了,你讓警察叔叔們找過來的時候記得把它拿回去,兩千多塊錢買的呢。”
“……好。”
再往前走是有些略微陌生的街道,但稍微仔細辨認還是有不少從前的模樣,不過是廣告牌換了,門窗也上了新漆。
得虧總聽大人念叨窮家富路,兩個人離開的時候帶了不少現金,換掉離開家時穿的衣服,再稍微一收拾,不仔細看確實和變了一個人一樣。
“要去的地方還有很遠。”
文倉一左一右背著兩個背包,黑色的是他的,灰色的是魏輕河的,都扁扁的沒什麽東西。
“咱們倆總能走到的。”
“像不像初二那年離家出走?”
“那次是因為什麽?”
“因為逃學錯過了一場重要的考試,你怕挨打。”
“你不怕?”
“後來是怎麽回去的?”
“忘了。”
“我也忘了。”
逐漸亮起的街燈,拉扯著兩個孤獨的身影,等著他們能夠停下來。
“要不要停下來休息一下?”他們已經埋頭走了將近六個小時。
“是該吃晚飯了。”深沉的黑夜帶給魏輕河些許饑餓和疲憊不堪。
“來吧,吃點兒東西再繼續走。”文倉帶頭走進一家小吃店,看起來很輕鬆隨意。
魏輕河有時會摸不著頭腦,不清楚他們這算是‘逃亡’,還是兩個不懂事的家夥挑戰別人底線的一場‘鬧劇’。
“東西點好了,你先坐著我去一下廁所。”文倉把背包交給魏輕河。
“這附近有公廁?”
“老板說有,我又不走遠,馬上回來。”
魏輕河點點頭看了一下時間,這才剛剛七點多鍾,街上的人還很多,也都很清醒。
“手機找到了,和魏輕河在電話裏說的一樣壓在一塊磚頭底下。”
追蹤手機信號的同誌在通話位置找到了魏輕河的手機,但附近沒有魏輕河和文倉的身影。
“文倉……真的殺了人了?”魏輕河的母親憂心忡忡地問,又喃喃自語地說了一句,“他不像是那樣的孩子啊。”
“基因這東西說不清楚,”魏輕河的父親別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警察,“殺全家這種事正常人可做不出來。”
“我們家輕河不會出事吧?”魏輕河母親想到了什麽不好的事情,臉色唰地就變白了。
“你別總想那些沒用的,他就是跟你學的才跟那小王……走那麽近,要聽我的出事兒以後趕緊搬走就沒今天這檔子事兒了。”
“你這話也好意思說,沒出事兒以前口口聲聲親兒子喊著的那個人不是你?借錢不還的不也是你!”
“那他發瘋殺人又不是我逼的,那時候也確實沒錢還他們啊。”
這場突如其來的爭吵以魏輕河父親低頭認錯結束,卻帶給廖守更大的不安,文倉……不會是要像文常慢當初那樣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