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會舊愛
婉拒了鄧錦屏挽留吃飯，離開了社科聯，葉天問看了一眼時間，離下班還差一個小時，說：“我到新華書店看一看書，你們回單位。”
借口忙於工作，好長時間沒有認真地讀一本書了，葉天問自覺愧疚。他到新華書店下車，不過是新華書店與精衛大酒店、“精衛往事”咖啡館比鄰的緣故。用看書為借口掩飾會前女友的企圖，感覺褻瀆了書店這一塊神聖之地。
劉根根把車拐上了走新華書店的路口。卓越已經知道了他此行的因果，隻是不會揭穿領導的把戲，道：“葉部長，這件事既然是兩家刊物串通好的，我看是故意給領導擺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我們走這一趟，還真是船上人不急，岸上人著急了？”葉天問輕輕一笑，語氣略為沉重了些：“宣傳文化係統目前遭遇的困難，確實是一個現實的問題，如果刊物能夠找到一條賺錢的途徑，無論就刊物或者單位本身，未嚐不是一件好事情。”這時，葉天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社科聯尚缺一個秘書長，是否可以向組織建議，由卓越出任這個秘書長呢？隨即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心想，如果把卓越推薦到秘書長崗位，先別說郝書記和組織部門是否讚同這種想法，即使落實下來，也是幹部在體內循環，屬於近親繁殖，不利於宣傳文化係統幹部的成長。他決定還是另找機會，把卓越向其它部門推薦或者推到基層崗位去鍛煉。
由卓越的問題，葉天問又想到另一個問題，一個幹部的領導力問題，除了領導方法之外，培養人才也是領導力的重要表現。一個領導幹部在其崗位上，如果不培養幹部、不向組織推薦優秀幹部，本身就是一種失職的表現。所謂慧眼識英才，領導幹部就好比一個建築師，要學會發現材料的性能與結構，這樣把相應的材料利用起來，構築一座氣勢恢弘的大廈，還應當把不能融入大廈，但有其它用途的優秀材料發揮其應有的用途。
葉天問默然不語，任思想縱橫馳騁。卓越也不敢打攪他的思緒，車子到了新華書店門前的馬路上，才提醒道：“葉部長，新華書店到了。”
葉天問哦了一聲，拎著包推開門下了車，說：“你們走吧。”
劉根根問：“晚上要不要來接你？”葉天問知道劉根根為他的安全著想，心裏一熱，說：“不用，如果有特殊事情，我會打電話的。”
轎車融入車流中，葉天問抬頭看著新華書店的大樓，十二層的新華書店大樓夾在兩幢二十多層的高樓中間，好像一對夫婦拎著一個小孩子並排走，情形頗有些滑稽。
新華書店是最早企業化的文化單位，依靠獨家經營中小學教材的壟斷優勢，效益在文化單位是頂呱呱的。新華書店的十二層大樓，在當時的衛津市算得上最高的。大樓頂上曾經建有一個旋轉餐廳，坐在上麵可以俯瞰整個衛津市貌。因此，旋轉餐廳一度成為衛津人最為熱鬧的去處。上旋轉餐廳就餐實行預售票製，曾經到了一票難求的地步。如今新華書店大樓四周建起林立的高樓，昔日風光無限的旋轉餐廳如今處於四麵楚歌的境地，旋轉餐廳門可羅雀，在關門歇業之後，被並為“精衛往事”咖啡屋的連鎖店。讀者在樓下的新華書店購了喜歡的新書，到“精衛往事”咖啡屋裏一邊閱讀，一邊品嚐美味特色咖啡，倒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新華書店門口是衛津市最為繁華的街區之一，葉天問見離約定的時間還長，站在攢動的人流裏猶豫著，不知道是到書店裏去看書呢，還是直接到精衛大酒店的大堂裏去等候。衛津市各單位常把重要客人安排在精衛大酒店，如果遇上熟悉的領導或者客人，回避不及的話，情形將更為尷尬。
葉天問走進書店，見一樓是社會科學類和時政書籍專櫃，竟直上了二樓。正朝著文學類書籍專櫃走去，一個熟悉的背影映入他的眼簾，葉天問一怔，心道：“上午和他通電話商量工作時，他不是說在縣裏嗎？這會兒怎麽在看書了呢？”葉天問也不戳穿韓夢齡的把戲，為了不與他撞車，轉身上了三樓。
關於官員說謊的事情，葉天問不是第一次遭遇，也不是中國所特有。據報載，美國有一個說謊大賽，對參賽選手有一個特殊限定，就是政治家不能參加，因為他們天生就是說謊高手；一個笑話說，一位政治家帶著隨行人員下鄉拉選票，途中遭遇車禍，除了一個傷重的幸存者外，其餘的當場死亡。附近的農民趕來，把亡者全部埋掉，正要埋掉那位傷重的幸存者。傷者大叫道：“我沒有死，請不要埋我。”農民嘰咕道：“你們幾時說過真話呢？誰知道你現在說的是不是真的？”這個笑話曾經讓葉天問笑得捧腹，笑過之後是深深的苦澀。他在縣裏工作時，書記因為某事需要找一個局長了解情況，叫葉天問打電話聯係。葉天問打電話給這位局長時，這位局長覺察到受書記接見的不妙，於是借口說他正在省城公務，需要兩天才能趕回。待葉天問掛了電話，發現對方就坐在待對麵裏的早餐店裏，優哉遊哉地吃著早餐。
三樓是兒童圖書專櫃和動漫遊戲碟櫃，葉天問觀看動漫光碟宣傳招貼畫，心想，看看動漫遊戲光碟目錄，也算是臨時抱佛腳，惡補一下這方麵的知識，等會兒在祝小莉麵前也不至於顯得一無所知。
祝小莉所在美國公司在中國開有分公司，並開設有網店，推介和專營其公司的動漫和遊戲等文化產品。祝小莉曾經把網店地址給過葉天問。寂寞無聊時，他偶爾會打開收藏的地址，到網店裏踩一踩，看一看都出了一些什麽樣的新產品。有時候還打開祝小莉的博客地址，看看祝小莉貼在博客上的照片，了解她最近的行跡。從祝小莉的博客記錄來看，祝小莉嫁到國外而不是嫁給他，確實是一個非常明智的選擇。祝小莉嫁給他的話，充其量也就是一個縣處級幹部的夫人，經營一個三口之家，操持衣食住行的平凡生活，要走出國門的話比登天還難。現在，祝小莉不僅經營著一家著名文化公司跨國部分的業務，整天坐飛機飛來飛去，足跡遍布五大洲四大洋。祝小莉已經是擁有兩個孩子的母親，這對於非常喜歡孩子的祝小莉來說，是非常難得的。
祝小莉擁有了一個女人所能擁有的一切，包括事業、愛情和家庭，她還有什麽不知足呢？為什麽還要來找他呢？是對生活現狀不滿意？還是想和他鴛夢重溫？剛剛接到祝小莉電話的時候，葉天問對祝小莉的回歸還抱著某種幻想。把祝小莉與他的生活全部疏理一遍之後，他找不到祝小莉與他重溫舊夢的任何理由。祝小莉的生活一片陽光燦爛，風光無限，而他除了事業上算是有一點令人羨慕的小成就之外，生活上則一團糟。把他事業上這一點小成就與祝小莉的事業兩相比較，也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值得一提。
葉天問在碟架上找到了祝小莉公司向國內推銷的動漫光碟，他拿起來看了看，心情益發沉重。如果先前他對與祝小莉的見麵還抱著某種幻想，抱著某種期待的話，這會兒隻是覺得羞愧，有一種欲說還休的無奈。
“放棄吧，放棄吧。”葉天問耳邊回響著這幾個字。現代派鼻祖卡夫卡的一篇短篇小說，核心內容就是“放棄吧”這重複的三個字，重複了三次。葉天問當時反複讀了幾遍，不能理解卡夫卡所要表達的意思，認為如果這樣的三個字也算是經典小說的話，那麽，這個世界上凡是會寫字會夢囈的人都有可能成為偉大的文學大師。當這幾個字與此時的心境如此契合的時候，葉天問才真正明白一個大師對於人類的意義。他們能夠捕捉到人類心靈的細微變化，並用貼切的詞語表達出來。由此，經過大師之手的平凡詞語，變成了無可替代的、妙不可言的東西。
此時此刻，要葉天問放棄一個曾經夢寐以求的女人，她的氣息和思想曾經融入骨血裏的女人，他可以明確地說出來，他做不到。用流行歌曲所表達的委婉感覺，“讓我歡喜讓我憂，讓我憑添許多愁。”這些詞語似乎都太淡了，不足以表達他曾經對於她的深愛。他更做不到“不求永遠，隻求擁有”這樣的瀟灑。在她離他而去的最初一段時間，他曾經夢想著她有遭一日會突然回歸，他也將會以百倍的熱情迎接她的歸來。“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但是，當所有的期待都變成鏡中花、水中月之後，他仍然希望有遭一日擁她入懷，哪怕此生隻此一次，那麽，他今生今世也感覺滿足了。
“華山畿，
君既為儂死
獨生為誰施，
歡樂見憐時，
棺木為儂開。”
每每讀到古人感天動地，山崩地裂的純真愛情，葉天問總是淚流滿麵。不過，葉天問也總是懷疑，一段青梅竹馬的愛情都枯萎了，是不是由於自己情商太低的緣故，以至於現在仍然沒有從愛情的舊夢中蘇醒過來？
在書店裏留連一圈，眼看到了約定的見麵時間，葉天問走出書店，朝著不遠處的精衛大酒店走去，望見酒店門口高檔轎車往來穿梭。此時正是客人進出的高峰時間，在酒店的大廳裏肯定會撞見熟人。葉天問抬頭望了一眼臨街的“精衛往事”古色古香的店麵和招牌，透過茶色的玻璃窗，見店裏隻是稀稀落落坐了一些人。“精衛往事”店麵為新華書店大樓的裙樓，自開張之日起，就著力推崇和營造一種古典和浪漫的情調，成為青年人談情說愛的時尚之所，同時，也成為分手戀人留連於昨日情感、回憶往事的理想場所。作為一個時尚場所，“精衛往事”裏麵的消費並不低，當年，每遇重要節日時，葉天問偶爾會攜祝小莉過來坐一坐，這在他們看來，已經是難得一次的奢侈享受。
葉天問走到門口，一位衣著簡潔入時的漂亮服務員笑臉盈盈地走上前來，亭亭玉立於前，很有禮貌地問：“歡迎光臨，請問先生有預約嗎？”
葉天問搖了搖頭。
姑娘又道：“先生是一個人還是幾位呢？”
“兩位。”葉天問說著，指了指窗邊的空位，說：“就坐那邊好了。”服務員引著葉天問走到窗邊的位置，鞠了一躬道：“先生請坐，現在點餐還是待會兒再點？”
葉天問說待會兒再點。服務員說：“好咧，請稍等會兒，我馬上送免費茶水過來。”
服務員轉身過去了，葉天問觀察著她勻稱窈窕的背影，心想，溫馨，美麗，高雅，這就是精衛往事的風格。客人來這裏就是享受這種特殊的味。也正是通過“精衛往事”高品質服務的追求，較好地提升了衛津服務行業的質量，也提升了這座高原城市的品位。從經營業績上來說，“精衛往事”並不是經營得最好的行業老大，但是，它卻用一種像咖啡一樣沁人心脾的香味，浸透到衛津服務行業的各個角落，成為衛津市一道亮麗的風景，也成為外地遊客到衛津之後，必然要光臨、要去品味的一個特色。
葉天問掏出手機，翻出祝小莉的電話回撥過去。祝小莉接了電話，馬上表現出她一貫的性子，搶著說：“你到了嗎？我馬上下來。”不待葉天問說話，她已經掛掉了電話。
葉天問拿著無聲息的手機，默然心酸。從相識到相愛，祝小莉就是這種風格，永遠主導著兩人的關係，很少給他主動表達的機會。事隔多年之後，她仍然是這種風格，不注意他的感受，甚至連讓他說話的機會都不給。他當時就應當從她的這些行為裏，看到她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永遠隻關注自己。但他沒有，不僅沒有去發現她，進而去改變她，反而是主動投入石榴裙下，接受她的命令與支配。葉天問擔心她搞錯地方，寫了一條短訊發過去：“我在精衛大酒店隔壁的‘精衛往事’裏等你。”
稍一會兒，祝小莉回複了短訊，用的質問語氣：“你怎麽會在‘精衛往事’呢？不是說好在酒店大廳見麵嗎？”
葉天問把對方的短訊看了兩遍，用搞笑的心情回道：“在酒店大廳裏等你，需要自備咖啡，‘精衛往事’有現成的咖啡。”
祝小莉似乎不理解他的喻意，回了硬邦邦的六個字：“好，你等我，耐心。”
後兩個字讓葉天問品味出一種苦澀的神情。因為這正是他們原來約會時，葉天問所必須抱有的心態。祝小莉做什麽事都是一個急性子，偏生約會時是一個慢性子。兩人約定了時間，祝小莉好像有意考驗葉天問的耐性，總是姍姍來遲。葉天問以為祝小莉在國外生活了那麽多年，這一點壞毛病會改掉了呢，現在仍然是老樣子，真應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的老話。
在等候的時間裏，葉天問喝掉了三杯免費白開水，雖然漂亮的服務員微笑著為他續了三次水，葉天問到底有些不好意思了，忍不住要叫服務員第四次續水時，突然，一個熟悉的倩影出現在門口。葉天問愣了一下，激動得起身使勁地搖手：“莉子，這邊。”
祝小莉邁著碎步款款走來，儀表雍容大方，顯得更加成熟。葉天問看得呆了。直到祝小莉走到跟前，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微笑道：“我可以坐下嗎？”
“坐，請坐。”葉天問一屁股坐在沙發上，眼睛盯著祝小莉不曾改變的靚麗容顏，忙不迭地點著頭。
“你怎麽回來了？”話一說出口，葉天問覺得有些傻。
祝小莉沒有正麵回答他的話，而是環視了一眼四周的環境，邊抹著裙子一邊落座，道：“這麽多年了，這裏好像還是老樣子。”
“環境是老樣子。”
葉天問重複了一句，隨著她的目光把咖啡廳的環境掃視過一遍，耳邊回響著幾句古詩：“物是人非事事休，無語淚先流。”當他把目光轉向落地玻璃窗時，眼裏突然濕潤了。很多年前，他和祝小莉常麵對麵坐在現在的位置上，望著水從玻璃窗上流淌下來，所形成如詩如畫的生動水簾。
“我的時間不多了。”祝小莉把一雙明亮的眼睛轉過來，直截了當地說，葉天問聽了這話，嚇了一跳，呆呆地看著祝小莉：“什麽？出了什麽事？”
祝小莉見葉天問蒼白的表情，知道葉天問誤會了她的意思，輕鬆地搖了搖手：“嘿，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我在衛津停留的時間不多了，一個小時，最多兩個小時，我就要趕飛機到重慶，明天早上要參加重慶分公司的開業典禮。”
“美國公司不是講究公私分明嗎？明天是星期六，法定的休息時間呢？”
“嗨，別提這個事，自從調到中國公司開展工作以來，上班處理公務，下班要陪客戶吃飯談生意，我們哪裏還有屬於個人的時間？”
“你什麽時候到衛津的？”
“中午的飛機，特意抽空過來和你見見麵。”
葉天問很感動，避開祝小莉火熱的目光，小聲問：“怎麽就急著要走呢？不到老家去看一看？”
“我剛把父母接到北京。”祝小莉問：“你呢？據說還是一個人過？”
這問題觸及到葉天問的痛處，他心裏一酸，為了掩飾感情有意轉移話題，問：“想吃些什麽？”
“將就吧，這裏有些什麽吃的？菜單呢？”祝小莉的心思就像一隻調皮的小兔，不停地跳躍。葉天問猜不透她約見他的真正目的，把菜單推到祝小莉麵前，說：“‘精衛往事’風格的唯一改變，就是不再單純提供咖啡，也提供簡餐，甚至還提供啤酒等飲品了。”
“中國人喜歡把什麽東西都搞成大雜燴，包括吃飯都弄成了工作，真是不可理喻。”祝小莉憤憤然，招手把服務員叫了過來，也不征求葉天問的意見，吩咐道：“兩份牛排煲仔飯，一壺意大利咖啡，快點上。”
仍然是那副強人所難的風格，也許是一種縮命，葉天問偏生又喜歡她辦事風火痛快的性格。他說：“曉得你中午到的，我早點過來。”
祝小莉瞟了他一眼，笑道：“你早點過來又能幹什麽？我先生陪我過來的，向他請了一個小時的假，說是出來約見客戶。”
這話像一枚重磅炸彈落在葉天問心裏，氣得眼冒金星，覺得自己真是一個十足的大傻蛋，人家帶著丈夫一起出行，他還自作多情，以為是想重溫舊夢呢。
“為什麽不叫他一起過來呢？”葉天問極力裝出大度的樣子。
“不必了，有些事情他在旁邊不方便。”
這話聽起來有些曖昧，但葉天問的心已經絕望，故意調笑道：“在咖啡館裏，我們之間還會有什麽不方便呢？要是真有不方便的事情，也輪不到遠走高飛的地步。”
“這話還真讓你說對了，你當初太謙謙君子了，要是當初你來個生米煮成熟飯，我這把小米哪裏還會跑到別人鍋裏煮呢？”祝小莉抿著嘴吃吃地笑了起來。
葉天問有些難過，道：“我，我還不是怕傷害你呢？”
“愛情怎麽會是傷害呢？真是一個迂夫子。”祝小莉把一雙素淨的纖手托著下巴，瞪大眼睛看著葉天問，直白地說：“這次抽空到衛津打一個轉，見你一麵，是想求你一件事情。”
“什麽事？”葉天問知道自己無法拒絕來自於祝小莉的任何請求，又不知道她所求何事，因此有些緊張和不安。
祝小莉遲疑了一下，斟字酌句地說：“你知道我所服務公司的性質，拓展對中國的文化市場，主要產品就是動漫和遊戲，尤其是網絡動漫和網絡遊戲產品，這麽說吧，就目前而言，國內方麵尚沒有形成與我們實力相當的強勁對手，但是，並不等於說就沒有潛在的競爭對手，動漫遊戲這些文化產品發展很快，隻要有適當的土壤和氣候，就能生根發芽，很快長成參天大樹。”
“有競爭才有發展，不是互利共贏的好事情？更何況你們公司實力那麽雄厚，怕什麽呢？”
“公司倒是不怕，我怕呀，一旦中國方麵的業務下滑，意味著我將麵臨失業的危險，隻好來求你幫忙了。”
“你是海外跨國企業的代表，我是一個行政機關的普通公務員，咱們風牛馬不相及，牛頭不對馬嘴的，怎麽幫忙呢？”葉天問不解地問。
“你是黨委分管文化發展的官員，可以就文化政策方麵提供資料提供谘詢呀。”祝小莉用柔媚的目光看著葉天問，說：“請你別誤解我的意思，我需要國內發展文化方麵的政策資料，目的就是想讓公司的業務不與國內的文化發展撞車，這叫避其鋒芒吧。”
話說到這份上，葉天問全然明白了她主動約見他的目的。
“狼來了，狼來了。”葉天問把這話在心裏說了兩遍。他聽說過有些“海歸派”被國外的大公司和大企業收買，肩負著回國淘金的責任與義務。昔日的情人祝小莉似乎也成了這一類的人。盡管她此刻仍然用一種泥糊的目光**著葉天問，葉天問也一度被她的媚情所打動，但他並不迷失方向。人們常說，迷茫的愛情讓男人變成十足的傻子。但葉天問並不是一個真正的傻子，涉及到工作上的事情，他一直夢寐以求的女人也不再是純粹的女人，而成為一個他必須用智慧而不是僅僅用情感應付的麻煩。
“行，等會兒回家，我到網上搜一搜，搜到這方麵的材料，我發到你的郵箱裏，行嗎？”葉天問有意表現得熱情周到。祝小莉並不上當，吊了一個狐眼，笑道：“你傻呀還是怎麽的？網上的東西誰不會搜？我需要你們能夠看到的政策資料，那些東西更可靠，更有說服力。”
“內部資料？現在提倡政務公開，哪個單位還印內部資料？”葉天問信誓旦旦地道，“跟你說實話吧，我到宣傳部這麽久，還真沒看到什麽內部資料呢。”
“行啦行啦，就算沒有內部資料，登載領導講話的文件資料總該有吧，是我需要呢，你就哄一哄前女友開心嗎？好歹我也是在政府機關呆過的，對機關內部的東西多少有一些了解，要不，我怎麽知道這些東西呢？”
“我就是不知道哄女人開心，要不情訂終身的女人，怎麽睡到別人的懷裏呢？”葉天問酸溜溜的道。
祝小莉把把手伸過茶幾，緊緊握住他的手，輕聲說：“我錯了，我道歉，還不行嗎？這麽多年過去了，難道你還不能放下我，不能原諒我嗎？”
葉天問鼻子一酸，幾滴淚水從眼裏湧出來，趕緊把手抽回來，抹掉眼裏的淚，把頭轉向一邊。
“天問，對不起，是我的錯。”祝小莉見葉天問動了情，也淌下了一行晶瑩的淚。沉默了一會，又說：“你就幫我找一找，我隻看一眼就行，我會永遠記住你的好的，天問。”
她音色生動美妙，話語輕曼溫柔，幾乎把葉天問心理的防線徹底擊毀。如果她還是他的女朋友，或許他就會少一根弦，屁顛屁顛地跑到辦公室，找來她所需要的資料。當然，如果她還是他的女人，那麽，她所做的一切仍然是為這個國家服務，他沒有理由不提供支持。假如說沒有發生一些泄密的事情，比如說前一個月，省旅遊局一位處長，就曾經把大陸發展旅遊的規劃資料賣給了海外某情報機構，被判處八年刑期的嚴厲處罰。這些案例所形成的警示教材，就擺放在宣傳部辦公室的書架上，葉天問曾經到一些單位宣講過案例，而且，葉天問的記性還不錯，更沒有患人格分裂症，不像某些貪官一樣，一邊在台上猛烈抨擊貪官汙吏，一邊卻毫無忌憚大肆行賄受賄。
“行，好。”葉天問答應得很爽快。既然對方不念舊情，葉天問沒有什麽好顧忌的了。一旦心結解開了，葉天問豪爽起來，說：“莉子，你曾經答應與我比拚酒量，今天你匆匆而來，又要匆匆離去，今天雖然不能一醉方休，但哥哥不能為你接風洗塵，會更加愧疚，好比原來已經留下的傷口，現在又撒一把鹽，隻怕我一輩子都走不出陰影了，我想你也不會希望我這樣吧。”
“天問，對不起。”祝小莉見葉天問答應了她的請求，既愧疚又感動，再一次伸手過來握住他的手，“行，我陪你喝兩杯。”
這時，服務員把滾燙的煲仔飯送到桌上，待她擺放好之後，葉天問說：“服務員，請上一杯茅台酒。”
祝小莉吐了一下舌頭，說：“喝茅台？太奢侈了吧。”
“你是成功人士，招待你用茅台才符合國禮。”葉天問說著，又做了一個優雅的手勢，說：“喝湯，喝湯。”
祝小莉拿起湯匙小口小口地喝著熱湯，烏黑的眼珠兒看著，笑意盈盈。葉天問也看著她笑，大眼瞪著小眼，好像回到了甜蜜的愛情時代。
服務員把一瓶茅台酒用托盤送上來。還有兩隻喝紅酒用的精致高腳酒杯。葉天問看著酒杯，神情頗為不高興，問：“服務員，拿這種酒杯喝茅台酒，是不是你們的精心安排，非要讓客人喝個脫褲子出門？”
祝小莉從小就喜歡假模假式，假裝出身名門淑媛，最聽不得粗俗的話，聽到葉天問說脫褲子出門，臉頓時一紅，趕緊從服務員手裏接過酒杯，邊擺放邊說：“玻璃酒杯也不錯，大杯小口喝，又不要你學梁山好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
葉天問大笑道：“這麽大的杯子，別說梁山好漢，就是水牛豪飲也可以。”
咖啡館裏很安靜，葉天問的話很響亮也很刺耳，引得不少人回過頭來，用厭惡的神情望了過來。祝小莉白了葉天問一眼，笑著吟出了一句詩：“‘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臥沙場君莫笑，古人征戰幾人回。’”
葉天問撫掌高聲笑道：“醉莫君懷客莫笑，石榴裙邊哪不醉？好，好，葡萄酒好，能讓男人心醉，女人不歸，再給我們來一瓶千年幹紅。”
祝小莉臉忽地紅透了耳根，撅著嘴生氣地瞪著葉天問，走也不是坐也不是。
葉天問見此情景，安撫道：“對不起，對不起，你是第一世界來的客人，舉止有度，咱這第三世界的公民，舉止失度。”
祝小莉嬌嗔道：“你呀，什麽時候才能改掉身上的農民習氣？”
葉天問說：“是，我也曾經努力改過，但是，有些人父親的雙腳還插在泥田裏，自己卻假裝五穀不分，把麥子認成韭菜，這樣轉眼不認祖宗的事，我做不來。”
祝小莉聽了，知道葉天問間接地罵她，笑容凝固在臉上，為了掩飾尷尬，手指在葉天問的額頭輕輕一點，說：“你什麽時候長了一張耗子嘴，什麽時候不咬東西就不舒服？”
葉天問也覺得話有些過頭了，祝小莉有求於他，才耐著性子聽他發牢騷。照她原來的脾氣，早爬起身走了。服務員已把打開的紅酒送到桌上，他拿起酒杯準備倒酒，用歉意的語氣說：“對不起，可能是我心裏有火氣，壓不住。”
祝小莉抿著嘴笑道：“誰叫你不會找人消火呀，固定的消火器你不找，找個臨時的還不容易嗎？你又不缺那幾個錢。”
這話讓葉天問心裏一酸，嘴上卻說：“咱一個黨員，要學會潔身自好。”
“你既然是黨員，解決襠內的問題還不是你的老本行了嗎？”祝小莉抿著嘴努力不笑，葉天問瞪了她一眼時，她再也控製不住情緒，快活地放聲大笑起來。
葉天問聽著她歡快的笑聲，看著她嫵媚的笑容，心想，在故人麵前真好啊，連笑聲都那麽無憂無慮，如果他們在一起的話，還會不會有這麽多笑聲呢？葉天問不敢繼續想下去，搖了一下頭，聲音溫柔了許多，問：“咱們喝混合酒呢，還是來一回深水炸彈？”
“什麽叫混合酒，什麽叫深水炸彈？”
“混合酒就是把兩種酒倒在一起混合喝，深水炸彈呢？”葉天問想到了問題的關鍵，招手叫服務員道：“小妹，找兩個小酒杯來。”對方回答說沒有，葉天問堅持道：“到隔壁去借，買也買兩隻小酒杯來。”
“算啦吧，喝個酒搞得這麽複雜。”
“還不是因為你的到來，把問題弄得複雜了？”
“嗨，嗨，別老拿我說事，曉得我不要回來。”
“還是回來好，還是回來好。”葉天問用滑稽的表情重複說道。
祝小莉好奇地問：“為什麽？”
“你衣錦還鄉呢，古人說啦，錦衣如果不還鄉，就和乞丐穿著破衣服在街上走沒有什麽區別。”
“什麽破理論，宣傳部整天就是研究酒呀，研究破衣服破帽子這些破事嗎？”
葉天問很生氣，嚴肅地點頭道：“是的，我們除了研究破衣服，破帽子，還研究破鞋。”
話音未落，葉天問的小腿被狠狠地踢了一腳，痛得他失聲叫了起來。祝小莉勾著頭喝湯，假裝什麽事也沒有發生。葉天問道：“嗨，怎麽回事，從文明世界回來，你，你怎麽還這副德性？”
祝小莉一字一頓地道：“這叫江山易改，德性依舊。”
“要是你對感情也像這副德性一樣，堅定不移就好啦，我們也少受許多罪。”葉天問的語調有些悲哀。
“事情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不能不再提這檔子事，好嗎？”
“好，好，喝酒。”葉天問把玻璃杯倒滿，又用茅台酒把兩隻小酒杯倒滿，然後，把小酒杯丟進葡萄酒杯中，說：“我也是第一次試驗這種喝法，據說用啤酒的效果更好。”
“這，這，”祝小莉看得目瞪口呆，道：“這種混喝會很快醉人的。”
“沒事，沒事，女人不醉，男人沒機會。”葉天問扮了一個鬼臉。
祝小莉聽了，擺出豁出去的情狀，說：“喝就喝，我倒要看一看，你會得到什麽機會？”端起酒杯豪爽地與葉天問碰了一下，品了一小口之後，覺得這種混合味道很不錯，又猛地喝了一大口，說：“嗯，味道還不錯。”
在喝酒方麵，祝小莉對陣葉天問，有足夠的自信，從酒桌上笑談的理論上說，女人天生半斤酒，因為女人一個酒窩可裝半斤酒，兩個酒窩至少裝酒一斤。從實踐上說，祝小莉與葉天問戀愛時，曾經出雙入對，與同學朋友在一起鬧酒，葉天問往往是最先梭到桌子底下的人，酒終席散，還得靠祝小莉攙扶回去。現在葉天問居然與她拚酒，豈不是鳥兒撞到槍口上，雞蛋砸在石頭上嗎？
在喝掉滿滿的兩杯之後，葉天問又叫了一瓶葡萄酒。祝小莉頭有些暈了，仍然還惦記著那事，握住葉天問的手問：“還要喝？你還行不行呢，別忘了給我東西。”
“不忘，我的老公主，你的話就是懿旨，我哪裏敢忘呢？”
祝小莉吃吃地笑，道：“公主就公主，哪來的老公主？我真的老了嗎？”
“你曾經是我的公主，如今你是別家的洗衣婦，在我這裏，按輩份來說，隻能叫你老公主。”
“什麽狗屁理論。”兩杯酒下肚，把祝小莉的本性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