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晚上八點。
天氣涼得可怕。
五月已經過半,高原的夜依舊寒冷,仿佛倒回冬天的寒夜也不稀罕。
太陽一落山,屋裏的人就點了暖爐。
燒的不是燈油,而是柴。火光搖曳,伴隨著清脆悅耳的響聲。
這間小屋沒拉電,卻備了燒重油的發電機。誌村丈太郎獨居時很少使用的發電機,此刻正在工作。
天花板上掛著的燈泡讓房間裏充滿了昏黃的光。
**的誌村丈太郎仍被捆著,雙目緊閉。他上身蓋著被子,但下身**。亂奘離開後,他紋絲不動。
石塚和沙枝子圍爐而坐,盯著燒紅的鐵,幾乎一言不發。
亂奘還沒回來。
濃重的憂慮籠罩二人。
最先察覺到異樣的是石塚。
他時不時地往床那兒瞥一眼。忽然,他的目光定住了。眼睛也以一種詭異的方式瞪大。見石塚表情不對,沙枝子也抬起頭來,隨即發出抽搐般的驚呼。
隻見**的丈太郎抬起頭來,凝視著他們。
丈太郎的眼中盡是疑惑,仿佛剛從沉睡中醒來,正在努力回憶自己身在何處。
“沙枝子?”丈太郎說道,“石塚也來了啊……”
他試圖起身,這才發現自己動不了。
“怎麽搞的?這算怎麽回事?”誌村丈太郎搖了搖頭,扭動身子,“我被綁住了?”
沙枝子和石塚站起來,麵麵相覷。莫名的緊張感像靜電一樣包裹著他們的身體。
“為什麽綁我?”丈太郎問道。
兩人說不出一個字。
“怎麽不吭聲啊?快給我鬆綁!”丈太郎的語氣很嚴肅。
“爸爸——”沙枝子用輕而沙啞的聲音問道,“你真是爸爸嗎?”
“說什麽胡話!不然呢?”
沙枝子正要走去床邊,石塚就伸手攔住了她,開口問道:“誌村先生,你記不記得醒來之前發生過什麽?”
丈太郎歪著頭,似乎在努力回憶。
“四天前的傍晚,我發現你倒在上頭的草地上,連忙送你回來。可你後來又出去了,我以為是去了老地方,便過去找。你記不記得在那裏發生了什麽?”
有那麽一刻,丈太郎臉上露出如墜雲霧的表情。
“我看到了一隻野獸——小小的,對,長得很像掃雪鼬。就在這時,來了一個男人。他會奇異的法術——”
“然後呢?”
“他讓我交出什麽東西,我說我不知道,他就衝了過來。於是我們打起來了……後麵的事情我就完全沒印象了。”
“哦。”石塚喃喃自語,臉色蒼白。
“那就趕緊給我鬆綁啊!”
“不,我還沒問完。”
“這算哪門子的玩笑?”丈太郎抬高嗓門。
“沙枝子,把那隻用報紙裹著的兔子拿來——”
石塚用壓到最低的音量說出這句話。
沙枝子緩緩挪到房間角落,撿起地上的紙包,全程沒有把目光從丈太郎身上移開。
石塚拿起桌上的盤子,盤中盛有烤過的肉。沙枝子剛才烤了一些肉給自己和石塚吃,順便也給亂奘弄了些。由於亂奘遲遲不歸,他那份還在盤子裏。
沙枝子拿來紙包。
“誌村先生,你餓嗎?”
石塚舉起盤子,用無比溫和的聲音問道。
丈太郎臉上閃過訝異之色,然後回答:“當然餓啊。”
“很餓?”
“嗯,很餓。”
“想吃肉嗎?”
“想啊。”
“那你告訴我,你想吃的是這種肉——”石塚把盤子輕輕舉起,展示給丈太郎看。
額上的汗珠泛著光。
“還是這種肉——”
石塚的手抓住沙枝子手中的紙包邊緣。
“別這樣!”沙枝子忍不住喊道。
與此同時,石塚的手也動了。
“你想吃的是生肉嗎?”
報紙被揭開,露出血淋淋的肉塊。
說時遲,那時快,丈太郎的臉上發生了駭人的轉變。
“呼!”
他呼出滾燙的氣。
兩眼吊起,嘴巴大張,嘴唇裂開,浮現一顆又一顆血珠。他咬牙切齒,瘋狂晃動腦袋,臉頰上的肉不住地抽搐。
那是一張惡鬼的臉。
他用舌頭舔去唇上的血珠。
“呼……呼……”
陰森的氣息帶出陣陣刮擦聲,床架嘎吱作響。
沙枝子幾乎癱倒,石塚連忙將她扶住。
“怎麽了?”男人粗獷的聲音喊道。
石塚轉身望去,隻見門開了,亂奘壯碩的身軀映入眼簾,顯得分外可靠。
亂奘隻一眼便看明白了屋裏的情勢。
“看來我回來得正是時候。”
“可不是嘛。”
石塚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腿在微微打戰。
亂奘一來,丈太郎頓時老實了。他閉上眼睛,和之前一樣紋絲不動。
石塚長舒一口氣。
此時此刻,他終於看清了亂奘抱在懷裏的東西。那是一條白狗。
“這狗是怎麽回事?”
“從保健所領的。明天的儀式要用。”
亂奘把狗放下。
狗甚至無意起身,就這麽蜷在原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