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工藤喜代美走下出租車。

夜裏十點。

阿久津興許是看到了出租車的燈光，已經在自家院門口等著了。

繞到阿久津家後麵，走上兩三分鍾，便是“北條”。

簡短寒暄過後，兩人便動身了。

之前碰麵的時候，工藤喜代美已經了解了大致情況。

今天說好了要帶她去現場瞧瞧。

阿久津走在前麵。

路在一片稀疏的雜樹林中。

阿久津家和雜樹林中間立著一盞路燈，那便是唯一的光亮。

好暗。

喜代美看得到阿久津寬闊的後背。

快走到中間那盞路燈處時，她才察覺到了異樣。

總覺得前方的阿久津的後背好像十分單薄。

也許是她產生了錯覺。怎麽看都覺得他的身體沒有厚度，輕薄如紙，上身似乎在前後搖晃。

也許這就是阿久津走路的節奏，可越看越覺得怪異。

腿也不對勁。

彎曲的好像不是膝關節，而是整條腿。

感覺不到任何重量。

雜樹林中，樹葉在頭頂的風中沙沙作響。

眼看著阿久津的身體仿佛要被風吹起來了。

“阿久津先生……”

喜代美叫住了他。

阿久津沒有回答，也不知聽見沒有。

背影愈發單薄了，另一邊的路燈光亮仿佛都能穿透他。

不可思議。

都走好一會兒了，路燈卻沒有近上分毫。

後方的景色是越來越遠了，前方那盞看起來並不遙遠的路燈卻完全沒有變近。

阿久津的全身上下好像都愈發單薄了。

喜代美凝聚心氣。

試著將心氣輕輕拍在阿久津身上。

卻沒有任何東西反彈回來。

若是人的身體，定會有某種氣的反饋。

那感覺就好像她麵對的是某種非人的物體，或是空無一物的空氣。

喜代美停下腳步。

但阿久津並未止步。

繼續以同樣的速度行走。

但他的身體完全沒有遠去。

阿久津明明在走，卻和站住不動的喜代美保持著固定不變的距離。

“中計了——”

說著，喜代美在胸前雙手合十。

“咻！”

她對準阿久津的背嗬出一口氣。

對方毫無變化。

隻是在黑暗中左搖右晃，看著像是在走路。

霎時間，喜代美險些無法分辨何為真實，何為虛幻。

隻覺得虛幻的不僅限於阿久津的身體。周遭的空氣、夜風、雜樹林……甚至透過樹木看到的三島市的萬家燈火都嚴重缺乏真實感。

就在這時——

阿久津的身體緩緩回轉。

那景象詭譎得駭人。

阿久津漸漸側身，而肉體的厚度隨之迅速消失。

仿佛是畫在紙上的阿久津在轉身。

在阿久津側身對著喜代美的那一刹那，她覺得自己看到了一條豎線。

但那種狀態隻持續了短短的一瞬間。再一瞧，側臉仍是完好的。

然而，喜代美在阿久津身上感覺到的單薄並未有絲毫減少。

片刻前的臉和頭仿佛遭到來自前後兩個方向的擠壓。現在則換成了來自左右兩側的擠壓，看起來像一張紙。

阿久津回頭望向喜代美。

麵帶微笑。

“不趕時間嗎？”他低聲囁語。

聲音令人毛骨悚然。

喜代美簡直無地自容。

——什麽時候中的幻術？

她全無頭緒。

若是與阿久津交談，隻會在幻術中越陷越深。

喜代美很是果決。

“告辭。”

她立即轉身背對阿久津，邁開步子。

而她的腳隻邁了半步便停住了。

因為自己剛剛背對的阿久津的臉赫然出現在眼前。

喜代美心驚膽戰。

她意識到，自己全無勝算。

於是閉上眼睛。

保持閉眼狀態，輕輕舉起雙手，開始原路折返。

她知道路的兩旁雜草叢生。

在腳碰到草叢的時候調整方向即可。

“不，不往那兒走。”

阿久津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哎呀，小心！”

喜代美險些睜眼。

“那是一條死狗。”

話音剛落，喜代美的腳就踩到了一個軟綿綿的玩意。

即便如此，她還是咬緊牙關不睜眼。

這需要非比尋常的專注力。

“沒轍，隻能由我牽著你走了——”

忽然，一隻溫暖、柔軟的手握住了喜代美的手。

喜代美終於忍受不住，睜開了眼睛。

隻見眼前站著一個身披鎧甲的武士，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武士沒有項上人頭。

鎧甲被雙肩之間流出的血染得通紅。

喜代美的意識瞬間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