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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張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間中央鋪著被褥,佐伯信之仰麵躺在上麵。

是亂奘把仍未恢複意識的佐伯扛了回來。

亂奘端坐在佐伯枕邊,抱著厚實的胳膊俯視著他。

房間裏唯一的聲響,就是佐伯不規則的呼吸。

亂奘苦思冥想。

——咒符在哪兒?

滿腦子都是這個疑問。

要想施展“招魂法”,佐伯本人必須貼身佩戴一對咒符中的一枚,可亂奘愣是沒找到咒符。

咒符一般以紙或木片製成,卻也不是非用這樣的載體不可。

寫在石頭上,甚至寫在米粒這般小的東西上,其效力也基本不變。但無論使用怎樣的載體,佐伯本人都必須隨身攜帶。

亂奘甚至脫光他的衣服,仔細檢查了一遍。

衣物的翻折處與襯裏都找過了。鞋裏自不用論,還有佐伯的嘴、鼻孔、耳洞……連穀道都不放過。

可就是找不到咒符。

妙子用浸過消毒水的紗布擦拭佐伯的額頭。

當時佐伯被亂奘擊中後腦勺,倒在草叢裏,額頭撞到了石塊。傷口在發際線處。

妙子幾乎一言不發。

她沉默不語,似乎隻打算做好分內之事。

亂奘一直盯著妙子的手。突然,他兩眼一亮。

他對著佐伯的頭頂彎下腰,把粗壯的右手手指伸進佐伯的頭發,一陣摸索。

“拿肥皂、熱水和剃刀來。”亂奘如此說道,宛若野獸在低聲咆哮。

妙子盯著亂奘,神情茫然。亂奘重複了一遍。

“想救你老公的命,就乖乖照我說的做。”

妙子眼裏浮現複雜的神色。

“他沒勾搭別的女人?”

這話與眼前的問題毫無幹係。

但對妙子來說,這才是關鍵。亂奘說的那些才無關緊要。

“我就是為了證實這一點才讓你準備剃刀的。”亂奘說道。

說得再細,妙子也不可能懂。

亂奘隻對她報上了姓名,並沒有解釋自己為何而來。

隻說自己是佐伯的老熟人。

當然,這是為了讓妙子放心的謊言。

妙子默默備齊了亂奘要的東西。

亂奘用熱水化開肥皂,塗在佐伯頭上,然後用剃刀刮他的頭發。

隨著頭發一縷縷落下,某種東西顯現於佐伯的頭皮。那是字。佐伯的頭皮上,分明文著幾個字。

原來咒符之一的載體就是佐伯本人。泥舟將佐伯的身體用作咒符,把咒文寫在了他身上。

“以吾之命與八千代和合。”

——頭皮上的文字如是說。

妙子的臉色白得駭人。

仿佛臉上的熱血瞬間流走,帶走了所有的體溫。膚色與凍死者無異。

被佐伯扇過的部位一片青紫,看起來慘不忍睹。

嘴唇微微發顫。

下巴隨之打戰,進而全身瑟瑟發抖。

眼梢吊起。

“這個‘八千代’,就是長房——佐伯信之的哥哥佐伯完介的老婆吧?”亂奘問道。

妙子點了點頭。

葡萄園中的鬼相再次浮現。

“那個帶屋頂的新墳,就是八千代的?”

妙子再次點頭。

點著頭,咬牙切齒。

霎時間,她以駭人的速度撲向榻榻米上的剃刀。

“噫!”

她抓起剃刀,向佐伯的喉嚨砍去。

但剃刀停在了喉嚨跟前。

因為亂奘的右手扣住了妙子的手腕。

“我早就知道了!”妙子撕心裂肺地喊道。

不是衝著亂奘。

但似乎也不是衝著佐伯。

妙子這話是對自己說的。

“我早就知道你對八千代念念不忘了!我早就知道你不是因為喜歡我才跟我在一起的!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我在一起隻是因為你不想離開有八千代在的這個地方!”

字字泣血。

“我恨死八千代了!也恨死你了!”

她大喊大叫,仿佛要徹底釋放憋在心裏的一切。

噴出的並非話語,而是在心底沉澱了十多年的漆黑汙物。

“所以我又跟完介好上了——”

剃刀從妙子的手中滑落。

她趴在佐伯蓋著的被子上,號啕大哭。

佐伯似乎聽到了她的哭聲,蘇醒過來。

睜開蒙矓的眼睛,轉動眼球,四處張望。

目光停在了亂奘的臉上。

“呦,”亂奘說道,“可算是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