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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奘將壯碩的身軀橫架在沙發上,仰麵盯著天花板。

一側扶手上擺了墊子,用作枕頭。腳從另一側扶手伸出去好長一截。

雙臂交疊於厚實的胸膛上,隨呼吸緩緩起伏。

隔壁便是筱塚夫婦的臥室。

時針已走過淩晨兩點。

這正是亂奘和筱塚傍晚麵談的房間。

唯一的光源就是放在大理石桌上的台燈。亮度不高,隻在台燈周圍形成了昏黃的光圈。

那感覺就像是被野獸吞進了肚裏,自胃袋仰望上方。

——直到此刻,依然太平無事。

亂奘集中注意力片刻,然後暗暗點頭。

隔壁房間一旦出事,他立即就能感覺到。

真澄被褥的四角,擺有亂奘從自己頭上拔下的頭發。

被頭發圍住的空間,便是他創建的結界。

試圖闖入的異物無法逃脫他的感知。

直到現在,他還沒感覺到任何動靜。

唯一感覺得到的是真澄的精神波動。她總算睡著了,隻是好像睡得很淺,波動時有紊亂。

沙門也守在隔壁。

照理說,一旦出現不懷好意的氣息,沙門定會察覺。

亂奘的兩個耳洞都用濕紙巾牢牢堵住。他讓筱塚夫婦也這麽做。

他瞪著天花板,細細思索。

——筱塚真澄究竟遭遇了什麽?

夜半時分,安全剃刀在真澄睡著的時候自己動了起來,割傷了她。

至少,這一點毋庸置疑。

倒也有可能是真澄自己把剃刀和針帶進了被窩,用它們弄傷了臉和耳朵。問題是——這又是何必?

也許,真澄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傷害了自己。她劃破了自己的臉,但一睜眼就把這件事忘得一幹二淨。

說不定是她的內心深處出了問題,使她做出如此奇怪的舉動。

倒也不是全無可能。

可若真是如此,這件事就不歸亂奘管了,求助精神科醫生才是明智之舉。

而亂奘此刻正在琢磨的是,以意念——即念力,催動物體能做到哪個程度。

據說人是有念力的。所謂念力,就是以意念移動、破壞物體的力量。

真能用意念推動巨岩,甚至將其粉碎?

亂奘既不能否認,也不敢確認。

在他看來,這種力量即便存在,也有相當大的製約。如果一個人能以意念驅動巨岩,那簡直能和《聖經》中描述的基督神跡相提並論。

單論移動物體的力量,肌肉比意念好用得多,也更容易操控。

蘇聯有不少人能以平舉的手掌隔空滾動桌上的香煙。也有記錄了相關畫麵的影片。

但是從嚴格意義上講,那並不算念力,而是人人都擁有的生物能量。

——換句話說,它與東方文化中的氣同屬一類。舉起手掌,將意念集中在手上,不過是為了強化生物能量。

“以超能力彎折湯勺”也有著同樣的原理。

隻有先借助指尖和身體釋放的生物能量改變金屬的分子結構,才有可能實現這一壯舉。

金屬也好,人的軀體也罷,在原子層麵都是一回事,都離不開正負電荷之間的結合。

換成更具東方色彩的說法,那便是原子由所謂的“緣”串聯銜接。金屬的“緣”一旦在外力作用下變質,變弱——如果它是一把勺子,那就有可能因念力彎折。

念力固然神奇,卻也不是隻要在心裏默念“給我動”,就能讓物體立即動起來。它沒有那麽簡單明快。照理說,以念力催動物體自然也需要一定的技巧。

如果隻是“隔空催動、破壞物體”,那亂奘也辦得到。

隻需施以自身創造的氣力,便能移動相當重的物體。若是廉價的茶杯,甚至可以將其擊碎。

對方若是生物,隻要方法得當,殺傷力就相當可觀。

瑜伽行者、密教宗師能在冥想時讓身體懸空數米。亂奘的本事雖不及他們,卻也能讓自己的身體懸空一秒不到。

然而,這顯然得歸功於不同於念力的另一種力量。

問題是,根據委托人的描述,襲擊真澄的刀片和針移動時,仿佛是有自主意識的活物。

劃破臉頰的剃刀,鑽進耳朵的針——

氣或生物能量幹不了這樣的細活。

即便離得很近,直接把手掌舉在頭邊,成功的可能性也幾乎為零。

畢竟,最終想要實現的效果,並不是讓針或剃刀一通亂動,或是隻向某個方向彈射。

當然,通過特殊的咒法將意念輸送至遠方的特定地點,或是令妖氣的磁場出現在當地,那還是可行的。

亂奘曾遇到過這樣一位對手——他操縱了一股化作惡鬼的妖氣。化出鬼形的妖氣能在現實中侵犯女子,將窗玻璃連帶窗框一並粉碎。

他嘔心瀝血,以自己的生命換來了這份力量。

但襲擊真澄的東西似乎與那次不同。

莫非是某人的怨念作祟?

亂奘想到了這種可能。

就在這時——

亂奘注意到,臨近天花板的地方懸浮著某種閃著凶光的東西,仿佛是用絲線吊起來的。

那是一把剃刀的刀片,鋒利的刀刃垂直對準亂奘的臉。

就在亂奘察覺的那一瞬間,刀片直直地落向他的臉,仿佛無形的絲線被剪斷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