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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老隊長適時轉變了詢問方向:“齊婧霞為什麽要離開老家,又是什麽時候離開的呢?”

喬素萍回憶道:“唉,這件事情說起來也是怪我。蔡林浩失蹤後,村裏自然也少不了說三道四,有的說是蔡林浩在外麵有了家室,有的說蔡林浩早就被人殺了,還有的說是齊婧霞和別人勾搭上了,蔡林浩一氣之下才出走了,總之,說什麽的都有。日子久了,她婆婆和她的關係也疏遠了,她婆婆甚至跟鄰居說都是小霞的原因,她兒子才會不回來的。小霞來找我哭訴,我就讓小霞帶著孩子住到我這邊來了。”

說到這裏,喬素萍看了看牆上的照片。

那是蔡林浩和齊婧霞的結婚照,照片中的他們笑容靦腆,卻透出一種真誠的開心:“小霞搬過來之後,我時常開導她,她也逐漸接受了蔡林浩失蹤的這個事。直到三年前吧,那年夏天,縣裏的批發市場舉辦貿易會,我跟她說去貿易會逛一逛,買點新衣服,新鞋子,一開始,她不想去,我勸了半天,她才同意和我去。在貿易會上,我們碰到了鄰村的阿敏,阿敏和小霞是初中同學,畢業後都在磚廠當做記賬工。阿敏也知道小霞的事情,她還安慰了小霞,小霞也說沒事。本來聊了兩句,阿敏都走了,走了不遠,阿敏又跑回來,說有事告訴小霞。”

老隊長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麽:“和蔡林浩有關?”

喬素萍一怔,而後說:“沒錯,就是和他有關。阿敏丈夫也在外地打工,那年年底,她丈夫回家過年,他們聊起了小霞,阿敏說小霞挺可憐的,蔡林浩外出打工還失蹤了,沒準早就出事了。阿敏丈夫聽了這些,就說蔡林浩根本沒失蹤,人還在外麵呢,阿敏問怎麽回事,阿敏丈夫說就前些天,他和工地上的工友去打工的餘江縣車站買票,還在車站附近看到了蔡林浩。當時,他還和蔡林浩打招呼,蔡林浩竟然跑了。”

老隊長也感覺不可思議:“當時,蔡林浩的身邊不會還有別人吧。”

喬素萍感歎道:“阿敏丈夫說,當時蔡林浩身邊確實還有一個女人。”

我補充道:“這麽看來,蔡林浩確實有外遇了。”

老隊長卻沒有直接判斷,反而問道:“齊婧霞就因為這件事離開的嗎?”

喬素萍應聲道:“是的,阿敏問丈夫會不會看錯,阿敏丈夫表示絕對不會,他還提醒阿敏不要隨便說,更不要和小霞提起。但是,那一次遇到之後,阿敏心軟了,還是告訴了小霞。得知這個信息之後,小霞激動又傷心,激動的是蔡林浩沒有死,他還活著,傷心的是蔡林浩真的有了別的女人。回家之後,小霞就跟我說,她準備去找蔡林浩,我說這種男人有什麽好找的,她說除非親眼看見,否則她不甘心,就算蔡林浩真的有了別的女人,她也找他要一個說法,而不是這樣,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老隊長提醒道:“後來呢?”

喬素萍失落地說:“就是在她遇到阿敏之後不久,她就去餘同縣尋找蔡林浩了。”

我補充問道:“具體是哪一年?”

喬素萍答道:“哦,就是三年前的那個夏天。”

老隊長繼續問道:“當時,你沒有阻攔嗎?”

喬素萍解釋道:“一開始,我也想過阻攔,後來還是讓她去了,如果她不去,這件事就永遠是一個疙瘩,如果她去了,找到蔡林浩最好,找不到的話,也算去找過了。”

老隊長示意道:“好,你繼續。”

喬素萍歎息道:“本來,我以為她去上一段時間就會回來,沒想到去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為此,我還找到了蔡林浩的母親,問她小霞有沒有和她聯係,她說沒有,還問我怎麽了,我說小霞出去找蔡林浩了,一直沒有回來,她問我找到蔡林浩了嗎,我說沒有,然後她就不聞不問了。之後,我又去公安局報了案。接警的同誌讓我不要著急,他也會聯係餘同縣公安局,讓那邊也幫忙尋找,隻是一直沒有給我回複,直到兩個多月之後吧,我突然接到了小霞的電話!”

我一驚:“齊婧霞打來了電話?”

喬素萍連連點頭:“當時,電話打到了村裏的小賣部,我急忙過去接聽了,我太激動了,就問她這兩個多月到底去哪了,為什麽也不給我打個電話,她說來到餘同縣後,雖然沒有找到蔡林浩,但是在當地公安局機關的幫助下,還是找到了關於蔡林浩的蛛絲馬跡,然後她就一路找,直至在東閩市的麓園縣找到了蔡林浩的行蹤。”

那一刻,我和老隊長對視一眼:“東閩市的麓園縣?”

沒錯,發現齊婧霞屍骨的棉麻廠就在麓園縣。

老隊長提醒我做好記錄:“也就是說,在齊婧霞打電話的時候,她還沒有找到蔡林浩。”

喬素萍點頭道:“還沒有找到,她隻是說蔡林浩可能住在附近。”

老隊長又問:“她有沒有說明具體的位置,她在麓園縣的什麽地方?”

喬素萍答道:“這個她沒說。”

老隊長繼續問:“她沒有再說別的了嗎?”

喬素萍答道:“沒有了,當時,我害怕聯係不到她,就問了她這個公共電話的號碼,她問商店老板要了號碼。之後,她就再也沒有打來電話了,我也打過那個公共電話,接電話的老板說每天打電話的人太多了,她根本記不住,後來,她就連電話都不接了……”

老隊長歎息道:“自那之後,齊婧霞就再也沒有聯係過你了嗎?”

喬素萍啜泣道:“沒有了,直到你們過來,我才知道小霞……小霞被人害死了……”

我詢問喬素萍是否還記得那個公共電話的號碼,她從抽屜裏找來一個粉皮日記本,然後指著扉頁上的一串號碼說:“就是這個。”

我低聲對老隊長說:“從區號上判斷,確實就是東閩市的麓園縣,至於是否在棉麻廠附近,還需要再行確定。”

接下來,老隊長提出了想要去齊婧霞居住的偏房看一看,喬素萍也帶我們過去看了。

喬素萍推開門,映入眼簾的一切整潔有序。

老隊長環視道:“大姐,你能說一說齊婧霞平常的生活習慣嗎,比如說穿衣打扮,或者日常起居?”

喬素萍應聲道:“哦,小霞的性格比較大大咧咧,別看她是女人,從來不喜歡塗脂抹粉,也不注重穿衣,有時候衣服扣子扣錯了都不知道,我也不怕你們笑話,她在平常生活裏有些邋遢,房間也總是亂糟糟的,你們現在看見的,都是我幫忙收拾過的。”

老隊長一邊點頭,一邊繼續看著。

這時候,他的視線落到了**的枕頭上。

那裏放著一個相框,相框裏正是蔡林浩和齊婧霞的結婚照。

老隊長緩緩拿了起來。

喬素萍解釋道:“自從小霞住過來之後,她經常在晚上抱著那張照片哭,不知道她是為自己而哭,還是為蔡林浩而哭……”

老隊長將那張結婚照索要過來,又向喬素萍打聽了蔡母的住址。

離開之前,喬素萍突然跪在地上。

我急忙上前,試圖將她攙扶起來。

喬素萍卻哭著說:“兩位同誌,求求你們,一定要為小霞討回公道,她是一個好孩子,也是一個可憐的女人……”

老隊長安慰道:“大姐,你放心吧,我們一定會盡力破案,不讓一個好人蒙冤,也不讓一個惡人逃法。”

那一刻,我的心裏也是這麽想的。

隻是,那時候的我隻有二十多歲,以為這就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承諾了。

直至若幹年後,老隊長離開了刑警隊,我獨自麵對形形色色的罪念之後,驀然發現當年老隊長所說的那句話背後承擔了多大的責任和勇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