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4 天才設計的不在場證明2

27

第二天早上,麵館剛開門,林奇就帶著小宋走進店裏。

朱福來看到他們,連忙迎出來:“警察同誌,我們店裏沒早點,等中午來吧。”

林奇笑了笑,道:“我們不吃早點,我找朱慧如聊點情況。”

朱福來臉上頓時流露出了緊張:“又是……又是那個小太保的事?哎喲,他的死跟我們沒關係啊,那天晚上他要了份蛋炒飯,讓我妹妹送去,我妹妹送去後,他動手動腳,還害得我妹妹逃跑時摔了一跤,摔得可厲害了。”

“是嗎?”林奇不置可否地說了句,打量一眼朱福來,他的腿一條長一條短,是個瘸子,而且是個實實在在的瘸子,不可能是偽裝的瘸子。這表明視頻裏的那個男子並不是朱福來。他是瘸子,也能解釋為什麽外賣是朱慧如送的,而不是他去送。

這時,朱慧如聞聲從廚房裏出來,看見他們,微微皺起眉頭:“警察同誌,昨天還沒問完嗎?”

林奇微笑道:“很抱歉又來打攪了,因為你是最後一個見過死者的,所以還有些細節要麻煩跟你核實一下。”他看到朱慧如臉上露出不悅,忙補充道:“麻煩你真不好意思,不過配合我們警察的工作也是每個公民的義務嘛。”

朱慧如隻好應道:“那當然,那當然。”

“對了,今天能不能換個地方談?”林奇盡管口中問得很客氣,但臉上的神情卻是不容對方拒絕的樣子。

朱慧如小心道:“去哪兒?”

“嗯……就帶我們去趟河邊吧,把當時的情況詳詳細細地再跟我們說一遍,對我們的調查有幫助。”

“好吧。”朱慧如低著頭,有些緊張地向外走。

“咦,”林奇好奇地打量著她,道,“你的腿好了?”

朱慧如本能地一頓,這才突然意識到她這幾步路走得偏快,因為扭傷部位已經完全不痛了,她一時緊張,忘記了駱聞讓她繼續瘸幾天。

從今天這警察一來他們店,她就感覺這人與昨天那兩人完全不同。昨天那兩人她很明顯感覺到是兩個經驗不足的新手,可今天這個人,每次說話的舉手投足,都讓人感覺此人似乎什麽都知道。而且今天這警察肩上的警銜,比昨天的高,盡管她看不懂警銜所代表的級別,不過她能肯定,這人一定比昨天那兩個人級別高。看來這是個難應付的角色。

朱慧如不清楚是自己心虛還是正確的感覺,她覺得這人從一進店開始,就在觀察試探她了。

如此想著,她心中更加緊張,但駱聞教她的無論在何種情況下,一定要表現自然的觀念已經根植在心。

聽到林奇這麽問,她隻好隨機應變,轉過身道:“腳脖子不太痛了,基本可以走了。”

林奇點點頭:“那好得挺快的,大前天晚上扭的腳,那時都不會走路了,今天就不痛了嘛。”

朱慧如此刻壓根不知道如何回答,隻好敷衍地笑了一下。

林奇又道:“你膝蓋的傷怎麽樣了?”他注意到朱慧如膝蓋上貼著紗布,紗布下方露出一小截已經結痂的傷口。

朱慧如按著駱聞的吩咐,原模原樣回答:“已經結痂了,估計這幾天差不多就好了吧,現在不痛,就是很癢。”

她正警惕著林奇還會問什麽,誰知林奇卻不問了,隻是說了句:“行吧,我們先去河邊,早點問完情況,我也不想多打攪你們做生意。”

說著,三人走出店,朝河邊走去。沿路上,林奇並沒問到具體案情,而是像聊天一樣問她是哪兒的人,什麽時候來杭市的,店開了多久,平時生意如何,等等。

到了河邊,林奇停下腳步,回過身,眼睛直直地打量朱慧如。朱慧如膽怯地避開,又覺得這樣不自然,隻好把目光轉向另一個警察小宋。

林奇道:“朱女士,你能把當晚的情況再重複一遍嗎?”

“嗯,我當時拿著外賣走到這裏,看到那個小流……那個人就站在健身器材上,”她向前指著最近的一台扭腰器,這確實是徐添丁當時站的位置,她繼續道,“我把外賣放地上,準備走——”

“等等,”林奇蘊含深意地笑了笑,“你忘記收錢了吧。”他注視著朱慧如的表情。

朱慧如沒做停頓,回答道:“他之前來我們店裏要蛋炒飯時,我說他以前好幾次沒付錢,不送。他扔了一百元,說前幾次包括那天的錢一起結了,非讓我送過來。”

林奇點點頭,看她的表情,似乎並不像撒謊的樣子——當然了,朱慧如這番表述就是當晚的事實,她沒有撒謊的必要。

“你接著說。”林奇示意。

“然後他就走過來,叫我先別急著走,到草地上坐坐,聊聊,一起喝啤酒,還說專門為了我買了啤酒。我不答應,他拉住我,強行把我往裏麵拖,我當然反抗了,但是他力氣大,我沒掙脫開,被他拉進裏麵的草地上。”

“具體哪裏?”

朱慧如帶他們走到草地上一處,這裏是當晚案發點的另一個方向,指著道:“大概這裏。”

“好,你接著說。”

“然後他就對我動手動腳,我隻能拚命反抗,和他打在一起。費了好大力氣,我總算一把推開他,馬上一邊向路上逃,一邊喊救命。他在後麵追,這時幸好我一個朋友路過,他看我跑到人行道上了,又有人過來,就沒繼續追了。結果我快跑到馬路邊時,摔了一跤,就成了現在這樣。之後他發生了什麽,我就不知道了。”

“你和他發生衝突的時候,那盒外賣放在哪裏?”

“我剛到這裏的時候,就放地上了。”這當然也是實話。

“你摔倒的地方還記得嗎?”

“當然,那裏有塊尖銳的石頭絆了我一下。”朱慧如帶他們走到一塊薄片狀的石頭旁,石頭插在泥土裏,鋒利的一側朝上,這是當晚他們按照駱聞的吩咐做的。

林奇蹲下身,從口袋裏摸出手套,把石頭拔出來,仔細看了一圈,尖銳的鋒口上隱約有血跡,他把石頭裝入物證袋,交給小宋,隨後又道:“你朋友叫什麽名字?能把他的聯係方式給我們嗎?”

朱慧如照做,把郭羽的姓名和電話報給了小宋。

林奇又道:“你記不記得,你和徐添丁發生衝突的時間,大概持續了多久?”

“大約……”朱慧如做出回憶狀,“幾分鍾吧。”

“具體多久呢?”

“也許四五分鍾這樣。”

“你受傷後,你和你朋友直接回去了嗎?”

“沒有,那時我感覺腳扭了,而且膝蓋流了不少血,走不了路。我又怕那個……那個人追來,所以就和郭羽一起到了馬路對麵先弄腳,後來才回去的。”

“你和郭羽在這裏待了多久?”

“嗯……挺久的,有十來分鍾吧。”

林奇微微咬了下牙齒,對方今天的回答似乎沒有任何漏洞,她和徐添丁的衝突發生了四五分鍾,在路旁跟郭羽一起待了十來分鍾,這樣合起來的時間剛好符合大概停留十七分鍾的結果。難道她真和案子沒一點關係?

他又問:“既然小太保對你企圖不軌,你當時為什麽沒報警?”

“報警?”朱慧如冷笑一聲,“報警有什麽用啊,就算派出所抓了他,沒幾天就放了。那個人過幾天肯定要來店裏搗亂報複的,我們做點小生意的,哪兒敢惹事,隻能忍氣吞聲啊。”說著,露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

林奇微微有些尷尬,老百姓遇事不敢報警,說到底,還是警察的問題咯。他想了想,道:“對了,你和郭羽在路旁停留這麽久,其間有其他人路過嗎?”

“有啊。”

“你還記不記得有誰路過這裏?”林奇心裏想著,隻要她說出誰路過,回頭再核實一番,隻要能確認朱慧如當晚確實受傷,在路邊待了十多分鍾,那麽她的嫌疑就完全沒有了。

朱慧如搖搖頭:“不記得了啊,沒看到認識的人啊。”

林奇心裏想著,這個回答也實屬正常,因為如果一個陌生人從你身旁經過,別說幾天後了,幾小時後你就記不起來了。

他稍微思索片刻,馬上心生一計,試探道:“當晚路過的人裏,有沒有一個人牽著兩條狗從你們旁邊走過?因為我們調查問到一個居民,他說他當晚遛狗,看到路旁有一男一女,不知道是不是你們。”

林奇的這段話是捏造的,他在等待著朱慧如的回答。他們調查時根本沒問到有一個人出來遛狗,如果朱慧如迎合他的提問,說好像看到了,那麽朱慧如的嫌疑就很大了。

誰知駱聞早就反複叮囑過她和郭羽,切記不要站在警察的角度思考問題,也不要去完善警察的疑問,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對於無法判斷的事,一律回答不知道。她想了想,道:“好像沒注意呀。”

林奇點點頭,想起了唯一一個帶有指紋的啤酒罐,最後問了句:“你碰過徐添丁的啤酒嗎?”

“沒有,他要我喝,我一口都沒喝過。”

“不,我是說,你的手碰到過啤酒罐嗎?”

“沒有。”

“對了,那天晚上你穿什麽衣服?”

“嗯……紫色的小襯衣。”

朱慧如的這個回答也和監控裏顯示的一樣,證明她沒有撒謊。林奇想了想,道:“能把衣服暫時借給我帶回去看下嗎?”

“這個……”她猶豫片刻,故意裝出不解的樣子。

“你放心,我們是例行調查,衣服會還你的。”

“那好吧。”

隨後,林奇跟著她來到她小區的住所,拿了她那件襯衫,和小宋一起離開。

等走遠後,小宋道:“林隊,朱慧如應該沒嫌疑了吧?”

林奇撇撇嘴:“回答得倒是滴水不漏啊。”

“這麽說,你還在懷疑她?”

林奇也不置可否道:“她剛剛表情一度有點怪,很不自然,我有種莫名的感覺,像是她在撒謊。”

小宋並不這麽認為:“麵對警察的詢問,大部分人都會緊張的吧,尤其這是命案,如果她一點都不緊張,那才更像裝的呢。還有啊,現在基本情況已經清楚,徐添丁是為了調戲朱慧如,所以故意叫了外賣,還買了一袋啤酒,朱慧如對徐添丁的描述完全符合當前的調查結果。屍檢結果顯示,徐添丁胃裏有蛋炒飯。朱慧如剛把蛋炒飯送來時,徐添丁既然想非禮她,那麽他肯定不會去吃蛋炒飯。一定是等朱慧如走後,他自覺無聊,才開始吃的。並且朱慧如和郭羽在10點42分前已經離開現場,徐添丁死於10點50分,他們倆有不在場證明。”

林奇沒有表態,隻是道:“好吧,那就接著去跟郭羽了解一下情況,如果兩人的表述沒出入,那麽看來命案就跟他們倆沒關係了。”

另一頭,朱慧如獨自走在回麵館的路上時,心髒劇烈跳動著,今天這一關看樣子又闖過去了,但願以後警察不會再來了吧。她在心裏默默祈禱。

28

區公安分局的一間辦公室內,小李道:“古法醫鑒定了朱慧如的襯衣,衣服上沒找到血跡。”

“哦。”林奇點點頭。

小李又遞給他一份文件:“這是整理後的郭羽的筆錄,他和朱慧如的供述完全一致,沒有任何出入。當晚他從公司加班回來——關於他加班這點,得到了單位的證實。後來他在麵館吃東西,其間徐添丁過來,扔下一百元錢,要朱慧如送一份蛋炒飯去河邊——這點與朱福來的描述也是一致的。朱慧如離開後,他越想越替朱慧如擔心,怕她出事,所以跟過去看看。剛到河邊時,找了一圈沒看到人,過了四五分鍾看到朱慧如從裏麵草地上跑出來,徐添丁在後麵追。快跑到路上時,朱慧如摔了一跤,他趕緊上去扶。徐添丁看到有人過來,就沒繼續追,退回草地後麵了。因為朱慧如這一跤摔得很厲害,走不了路,兩人待在對麵馬路邊查看傷勢,他說持續了十來分鍾,朱慧如揉了很久腳脖子,還是走不了路,最後兩人商量了一下,郭羽把她背回去了。這段時間內,他說肯定有人經過,不過他不記得具體是誰,因為路過的人他都不認識。他們倆都是外地人,原本附近認識的人就很少。”

“是嗎?”林奇思索了一下,道,“他是朱慧如的男朋友?”

“不是。”

“不是?那他跟到河邊去幹嗎?又把她背回來?”林奇道。

小李道:“根據其他人對他的描述,郭羽平時就是個膽子比較小的人,我們跟他麵對麵交流時也感覺到這點。他一開始說隻是單純的普通朋友,後來在我們再三追問下,他才吞吞吐吐地說他喜歡朱慧如,請我們保密,不要告訴她。”

林奇道:“你覺得他的解釋靠譜嗎?”

“靠譜,我們跟他同事側麵了解過,他就是這麽個性格。另外,我們根據他的口供,又去調查過了,案發當晚大概11點,郭羽去了小區旁一家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買了紗布和跌打藥水,這也和朱慧如的受傷情況相符。而古法醫說凶手殺死徐添丁後,花了至少有半小時在屍體上割出血條,這種事,朱慧如這個女孩子肯定做不出,郭羽11點左右在便利店買紗布和跌打藥水,有店內監控做證,顯然他沒犯罪時間。”

林奇點點頭,沒再說什麽,兩個人的調查看似都沒問題,唯獨朱慧如早上一瞬間不自然的表情讓他印象深刻,這隻是因為麵對警察盤訊而緊張嗎,還是因為心裏有鬼?

小李道:“林隊,這兩人口供與事實相符,並且兩人沒有犯罪時間,這條線可以先放下了吧?”

林奇隻能應道:“暫時考慮其他可疑人選吧。”

這時,手下另一小組的人走進辦公室,一人道:“林隊,我們拿古法醫給的凶器橫截麵圖找了一圈,找到了這種水果刀。”他把手裏的一把刀遞給林奇:“這種水果刀在案發地附近幾個小超市和小賣部都有售,沒法追查銷售記錄。”

林奇接過刀,看了幾眼,放到桌上,抬頭道:“最近和徐添丁有過矛盾的人選調查得怎麽樣?”

“我們主要問了徐添丁的好朋友張兵和另外幾個小流氓,這幾個人幾乎天天跟徐添丁一起玩。據他們的回憶,我們大致列了一些近期跟徐添丁結仇的人選,有十七八個。徐添丁這小子真是不安分,這十七八個人裏,有被他打的,有被他欠錢不還的,甚至還有徐添丁虐待一條狗,那條狗被幾個好心人救下來,最後徐添丁開口要三百元才肯把狗賣給對方,這樣的人也登記了。這隻是最近的,久一點的比如徐添丁收了誰保護費,打了誰,去吃飯不給錢這種事,根本沒辦法統計了。”

林奇皺著眉道:“這人際關係真夠複雜的,沒辦法,我們隻能一個個去核實了。”

“現在調查下來,我個人覺得最可疑的是當晚大排檔前被徐添丁打過的一名男子,我們找他談過,他說當晚回家後,自己一直待在家裏,但能證實這點的隻有他女朋友一人。可他態度很堅決,說自己不可能為了這麽一件小事而去殺人。林隊,你看是否有必要把他帶到局裏來審?”

林奇無奈道:“無憑無據就把人帶局裏來,那名單上的所有人都可以帶回來了。如果案子和他無關,小心他投訴我們。”

那人無奈道:“那怎麽辦?”

“還是靠側麵調查,從他女朋友著手問,如果他是在撒謊,就把你們的預審經驗用上,謊言很容易被揭穿的。”

“也隻能這麽辦了。”

林奇拍拍手,道:“行吧,大家今天都累了,已經到下班時間了,先回去休息吧。”

打發完其他人後,他帶上那把水果刀,離開了辦公室。

29

傍晚,正是飯點,是城中村周圍小飯店生意最好的時候。

駱聞背著個斜挎包,來到麵館門口。店裏生意很好,已經坐滿了人,他正想離開,看到郭羽正坐在裏麵,朝他使眼色。他照例站在原地,仿佛不經意地巡視一遍四周,沒有發現異常,也沒人跟蹤,他若無其事地步入麵館,叫了一碗麵,隨後坐到郭羽的旁邊。

他剛坐下,郭羽就迫不及待地道:“今天警察找過我了。”

駱聞不動聲色地笑了下,他知道郭羽這一關已經過去了,否則就不會在這裏吃麵了,隨即低聲道:“今天警察也找過我了。”

郭羽大驚:“怎麽……怎麽會找到你?”

駱聞連忙使個眼色讓他別激動,平靜地笑了笑:“警察正在圍繞那個人的人際關係做調查,想摸排一下最近跟他結仇的人。”

沒等駱聞說完,郭羽就打斷道:“你……你怎麽會跟他結仇?”

“你忘了嗎?那天我買了那個人的狗,花了三百元。”

“這……這也算結仇?”

“那一定是警察讓那個人的同伴盡可能回憶潛在的結仇對象。警察大概是覺得我花了三百元買狗很虧,說不定心裏會記恨,隨後找到了我。”

“他們怎麽找到你的?”

駱聞道:“我問警察是怎麽聯係到我的,他們說問了朱福來,當天朱福來也在場,肯定記得我,而且我叫過幾次外賣,留了電話。”

郭羽緊張道:“他們找到你,你怎麽說的?”

駱聞很輕鬆地道:“那時我剛好在家,就約了他們到我家小區樓下見麵。他們問我案發那天晚上在哪兒,我回憶著說應該在外麵閑逛。我明白他們的來意,直接挑明告訴他們,花三百元買狗,不是那小子強賣給我的,而是我自己主動提出的,這點現場所有人都可以證實。另外,我跟那個人無冤無仇,而且收入還不錯,不可能為了三百元懷恨在心,就不要浪費彼此時間了。我給他們看了我的工作證,他們馬上信服了。”盡管郭羽不知道駱聞的工作到底是什麽,不過看他這麽有錢,單位一定是很好的,所以警察看一眼他的工作證,就相信他不可能為了三百元冤枉錢殺人。

駱聞又道:“你呢,你那邊怎麽樣?”

郭羽道:“一切按您說的辦,他們也相信了。”

“他們問了你和朱慧如的關係嗎?”

“問了。我按您說的,先說是普通朋友,在他們的追問下,才說我喜歡她,請替我保密。聽說他們後來還找我同事了解情況,問的大致是我的性格之類的。”

駱聞笑著看他一眼:“你說話的情緒到位嗎?”

郭羽總算笑了出來:“我覺得我表現不錯。”

駱聞點點頭:“那很好,估計接下來就沒事了。”

郭羽有些難以置信:“這……這就結束了嗎?”

“對,我想今後警察應該不會再找你們了。即便還來問,依舊回答這番話就行。對了,朱慧如呢,送外賣去了嗎?”

“是的,我剛來時她在的,後來出去送外賣了。她跟我簡短說了下,她那邊也過關了。”郭羽臉上露出了開心的笑。

駱聞道:“別笑得這麽明顯。”

“哦,是的。”郭羽連忙收斂了笑容。

這時,門口走進來一個人,不過那人穿著便服,駱聞和郭羽並不知道他是警察。

30

林奇下班後,換上便服,獨自再度來到案發地點,望著散發臭味的小河,心中百感交集。

一起原本稀鬆平常的小流氓被殺案,搞得他異常頭大,各種線索交織在一起,他覺得整個腦子被填滿了。

以往他也處理過幾起流氓混混被殺案,幾乎都是幾天內就順利破案,並抓獲凶手的。一般這種案子,凶手的水平低得很,現場粗陋,線索一大堆,就算是在線索少的情況下,通過人際關係排查和問詢,也會在極短時間內確定嫌疑人,這類嫌疑人的心理素質很低,看到警察找上門,馬上就露出要被抓到的表情。

可是這次案子的對手,顯然不同。

首先,對方舍得用幾萬元當誘餌,吸引路人進來破壞案發現場,這種手法他從未見過,甚至從未聽說過。

其次,凶手在殺人後,還把屍體拖入樹叢,停留在現場至少半小時,精細地用刀在死者身體上割出一圈圈血條。這有什麽目的不可知,但僅憑凶手殺人成功後,還在原地停留半小時以上,足以證明對方心理素質極其好。

凶手把腳印清理了,同時,他還擦去了啤酒罐上的指紋。這動作顯示啤酒罐上本來應該有凶手的指紋,所以他才有必要這麽做。可是這啤酒是徐添丁買來準備勾引朱慧如用的,並不準備招待其他人,朱慧如走後,到底是什麽人來到徐添丁麵前,在什麽情況下碰觸了這些沒喝過的啤酒罐呢?他想象不出任何一種可能的場景。

如果朱慧如是凶手,倒是容易解釋啤酒罐這一點,她在和徐添丁發生爭執時,碰觸過了啤酒罐,事後自然要擦掉指紋。可是徐添丁是在朱慧如離開後才被殺的,監控探頭不會騙人,她和郭羽都有完全的不在場證明,並且郭羽11點左右還去過便利店,連割血條的時間都沒有,他們倆的口供沒看出任何問題。

案發當晚到底發生了什麽?

對此,林奇百思不得其解。無奈,他在河邊站了一會兒後,感覺肚子有點餓,轉頭朝城中村方向走去,他知道那裏有很多小飯店。

來到“重慶麵館”外,林奇走了進去,店裏隻有朱福來一人在忙,雖然郭羽也在裏麵坐著,不過給郭羽做筆錄的是林奇的手下,林奇並不認識他。

朱福來看到林奇,認得他是早上的警察,連忙跛著腳走過去,有些驚慌,道:“警察同誌,您是吃點什麽,還是……還是要問……”

郭羽和駱聞聽到“警察”兩個字,都不禁偷偷朝對方瞧去。

林奇道:“來碗肉絲麵吧。”他剛想找個位置坐下,突然想起一件事,抱著碰碰運氣的想法,拿出一把水果刀,道:“老板,幫忙看一下,你見過這種刀嗎?”

朱福來看了一眼水果刀,臉上露出了一絲警覺:“這……這不就是普通的水果刀嗎?問這個做什麽……是……是和案子有關?”

林奇微眯著眼打量他:“嗯,有沒有在哪裏看過這種刀?”

駱聞心中暗笑,隻要朱福來把店裏的水果刀拿給對方,那麽朱慧如的嫌疑就更能徹底排除了。

因為店裏的水果刀是駱聞事後重新買來給朱慧如的,殺人的刀由於刺入了人體肋骨,刀刃上必然有磨損,和新的水果刀在專業人士眼裏是完全不同的。

由朱福來這個毫不相幹的人提供給警察這條線索,最好不過。

誰知朱福來接下去的回答讓駱聞大跌眼鏡:“從沒看到過。”

林奇盯著他的表情半天,最後和氣地笑了笑,在駱聞他們旁邊的一張桌子上找個位子坐了下去。

正當駱聞想不明白朱福來幹嗎要撒謊時,送完外賣的朱慧如回到了店裏,她還沒走到裏麵,林奇就站起身,把她拉到一旁,道:“朱女士,你有沒有見過這種水果刀?”

朱慧如故作不解道:“這和案子有關嗎?這就是普通的水果刀啊。”

“嗯,凶器就是這個,我們正在周邊走訪,碰運氣找找這種水果刀的來源。”林奇看了她一眼。

她微微眯著眼:“嗯……看著挺常見的,哦,對了,好像我哥以前買的差不多就是這樣的,應該放在抽屜裏吧。”

頓時,駱聞緊閉著嘴,臉色很難看。

朱慧如轉身來到抽屜旁,翻找了一陣,很快就拿出了一把一模一樣的水果刀,正是駱聞給她的那把。

駱聞心中歎息,糟了,這下兄妹兩人的答案鬧矛盾了。

林奇接過她的這把刀,簡單看了幾下,刀口嶄新,毫無磨損,憑他的經驗立即就能判斷這把絕不是凶器,不過這兄妹倆的回答……他微微眯眼,道:“你們這把刀好像沒用過?”

朱慧如道:“是啊,以前買來是想削水果的,後來好像就一直扔抽屜裏沒用過。”

“這把刀什麽時候買來的?”

“嗯……一兩個月前了吧,我哥買的,我問下他——哥,你出來一下,這把刀什麽時候買來的?”

駱聞一聽,頓時覺得更糟糕了,朱福來自己買的刀,怎麽會說從沒見過呢?

朱福來從廚房裏出來,臉上表情明顯帶著幾分尷尬,他咳嗽一聲,道:“這刀哪兒找來的?”

朱慧如道:“抽屜裏的呀?”

朱福來連忙道:“哦,對的,這刀是我從對麵小超市買的吧,好像買來有兩個月了,一直放著沒動過,我都忘了。”

“這樣啊。”林奇飽含深意地笑著點點頭,把刀還給了朱慧如,又坐回了位子上。

這時,駱聞吃完麵條,站起身,走到朱慧如旁,道:“老板,多少錢?十元是吧,給。今天麵真不錯,晚點我再叫份外賣。”

31

駱聞打開門後,朱慧如戰戰兢兢地站在門口,顯得很緊張。駱聞朝她點下頭,道:“進來吧。”

進門後,朱慧如一直低著頭,不敢坐下。

駱聞給她倒了杯水,耐心道:“怎麽了?你哥今天是什麽情況?”

“我……我也是後來等警察走後才知道的,我哥……我哥說他以為小流氓是我殺的。”

“怎麽會這樣?”駱聞皺起眉頭。

“他說那天晚上我過了這麽久才回來,而且又摔傷了,第二天知道小流氓在那裏死了,被刀捅死的,他說……他其實看到我出去時拿走水果刀了,又見警察找了我,他以為……他以為人是我殺的。所以他想替我掩飾,故意說沒見過這把刀,才……才反而弄巧成拙,都怪我不好,對不起,都怪我不好!”說著,朱慧如抽泣了起來。

駱聞抿著嘴唇,來回走動了幾遍。

“這個警察不像新手,從他的問話狀態可以大致判斷。”他回憶著那個警察當時的言行舉止,如此說道。

朱慧如哽咽道:“早上也是他找的我,我感覺……我感覺他一直在懷疑我。”

“他懷疑你?”駱聞停下腳步,轉過頭,道,“他早上都問了你什麽?”

朱慧如原原本本地把早上的情況詳細描述了一遍。

“你的回答沒問題,”駱聞很肯定地說,“也許……是不是你當時表現出緊張的樣子了?”

“有……有一點。”

駱聞思索著道:“隻要稍微專業點的刑警,到現在一定已經查過監控了,如此一定知道你和郭羽都有不在場證明,並且從屍體檢查上,會發現你們缺乏足夠的犯罪時間。我看今天這個警察是專業的。嗯……我明白了,他懷疑你隻是感覺上的一種懷疑,並不是基於證據的判斷,應該是你表情不自然引起了他的懷疑。對,是這樣的,如果有任何蛛絲馬跡能證明你與案子有關,他就不會采用這種上門假意找你幫忙提供線索的方式試探,而是直接把你傳喚過去了。沒關係,不用擔心。”

朱慧如擦拭了眼淚:“真的……真的沒關係嗎?”

“證據上他們是沒辦法懷疑你的,不過今天你和你哥截然相反的話,嗯……恐怕會讓警方繼續對你深查下去。”

朱慧如皺眉抱怨著:“都怪我不好,都怪我!還……也許還差點連累到您。”

“怪你什麽?”駱聞笑了笑,“怪你沒告訴你哥,你殺了人,好讓他也統一口徑嗎?多個知情人,即便是最親近的人,也是多一分危險。如果真要怪,應該怪我,是我想得不夠周全,並未把你哥這個元素考慮進去。”

“不不,您千萬別這麽說。”

駱聞道:“事情既然已經發生,就不用再去思考怎麽會這樣,隻需要去想怎麽處理。放心吧,你和郭羽依舊很安全。也許再過一些時間,當警方發現這案子其實——”他頓了頓,把未說完的話吞了下去,轉口道:“到時自然會徹底放棄對你的懷疑。當然,你的回答沒問題,不過以後尤其需要注意麵對警察問詢時的語氣和神情。也許你躲在房裏多練習幾次,想象著警察最嚴厲的模樣會有幫助。隻要你的口供沒問題,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機會。嗯……不過為了幫你們更早走出這道坎,我該打出第二張牌了。”

“是什麽?”朱慧如好奇地睜大了眼睛。

“你知道的信息越少越好,”駱聞摸了摸下巴,心中自語,“明天摸排對方住所,後天行動比較好。後天是星期五,郭羽上班,他那頭就不用管了,主要是朱慧如這邊。”

思索已定,他抬起頭問:“你白天通常都幹什麽?我是說除了做生意的吃飯時間點。”

“一般早上起得比較晚,起來後幫哥買菜、收拾東西,準備中午的生意,下午有時候睡一下,有時候去旁邊小商品市場逛逛,就這樣。”

“你平時會看電影嗎?”

“在電腦上看。”

“不,我是說會去電影院看嗎?”

朱慧如搖搖頭:“小時候看過,大了就沒去過了,我們家鄉以前的電影院很早就倒閉了。”

駱聞轉過頭望向旁邊的那條狗,苦笑道:“我也很久沒去過了,也許八年,也許九年了。”

“啊,為什麽您也不去?”朱慧如覺得他條件好,看起來又很空閑的樣子,應該想去就去呀。

駱聞咳嗽一聲,沒有正麵回答她,隻是道:“本想讓你後天一個人或叫上你哥去電影院看電影的,但既然你很多年沒去電影院看過電影了,突然跑去看電影,會顯得不自然。嗯……好吧,你手機給我看下。”

朱慧如不明白他的意思,但還是把手機拿了出來。

“這是你們店外賣用的手機吧?你自己有另外私人用的手機嗎?”

朱慧如拿出了另一個手機,手機很普通,但上麵精致地貼滿了閃亮的星星,一看就是小女生的手機。

駱聞拿過來,看了眼,道:“這手機買來花了多少錢?”

她不明所以:“一千二百元,這個……問這個做什麽?”

駱聞返身從包裏拿了一些錢出來,隨後突然用力地把手機擲到了地上。

朱慧如驚訝地“啊”一聲,忙去撿起來。

駱聞把錢遞給她,道:“這裏是兩千元,後天你去買個新手機。記著,你等下回去就告訴你哥,你手機摔壞了,準備這幾天重新買一個。這些錢,你不要讓你哥看到,免得他多慮。另外,你要去市區買,去市中心的手機大賣場,越大的越好,最好叫個小姐妹陪你一起去。多逛一些時間,晚點回來。你大概要在後天中午1點出發。”

“這……這是為什麽?”

“你不知道原因,麵對警察的問詢時,說的就完全是實話了,更安全。”駱聞笑了笑。

朱慧如把錢推回去:“不不,您已經幫了我們夠多的了,如果我這麽做是必需的,那我自己花錢買,我不能用您的錢。”

駱聞硬把錢塞給她,道:“拿去吧,這對我沒什麽的。”駱聞在一開始就為他們扔了兩萬五千元了,更不用說兩千元。

朱慧如惶恐不安道:“您……為什麽……為什麽這麽幫我?”

駱聞露出毫無掩飾的微笑:“你放心,我對你沒有抱任何其他的想法。我這麽做,對你們,我是救了兩個年輕的人對未來的希望,對我自己,也許是……嗬嗬,也許是某種意義上的贖罪,或者也是某種意義上對未來的希望。請見諒,我無法告知你我的故事,但我對你們沒有惡意。在這件事結束後,請忘記我這個人,也不要再向任何人提到我。”他誠懇地朝她點點頭。

朱慧如盡管不知道這位大叔口中的“意義”是什麽意思,不過她看得出,這位中年大叔,肯定不是壞人。如果他抱有其他想法,他早就有機會這麽做了。

32

刑偵支隊辦公區內,趙鐵民正急匆匆地往裏走,到了辦公室門口,楊學軍早就迎了出來,道:“你回來得可真夠快的。”

“廢話,你們把那變態佬抓到了,我一聽電話,就馬上趕過來了。”趙鐵民腳步不停,問道,“人在幾號房?”

“二號審訊室。”

“那家夥招了嗎?”

楊學軍搖頭:“沒有,他嘴巴很硬,抵死不承認,硬說不知道為啥我們要抓他。”

趙鐵民停下腳步,皺眉道:“抓進來了口風還這麽緊,該不會真抓錯人了吧?”

楊學軍笑道:“錯不了,在他車後備廂裏找到了匕首和帽子。我們正聯係幾名女性受害人,讓她們過來確認嫌疑人。”

“你們怎麽這麽快就抓到了?”

“我們查到一段兩頭都有監控的路段,從監控裏看到那個變態佬進去後,沒見他出來,不過他進去沒一會兒,監控就拍到一輛寶馬車開出來了,我們懷疑這是那家夥的車,就去調了車牌資料,根據他的住址馬上就把他抓獲了。”楊學軍表情有幾分得意。

“不過,現在還有件事有點麻煩。”

“什麽?”

“剛剛那家夥的老婆到局裏,還帶了電視台的兩個記者,說我們警察亂抓人,光拿了張逮捕令,也沒說原因,莫名其妙把她老公帶過來了,她要來討說法。”

“這樣啊……”趙鐵民眉頭皺了一下,公職人員最煩和媒體打交道,不過他隨即就笑逐顏開了,“你說那家夥不肯招?”

“是,從頭到尾就說幹嗎抓他,不過我看他表情裏透著心虛。”

趙鐵民歡快地道:“你去接待一下他老婆,說等下我帶他過來。”

趙鐵民問楊學軍拿了變態佬的基本資料,此人名叫江德輝,杭市人,四十一歲,家住城西一處高檔小區,開的是輛寶馬,看著是個有錢人。

趙鐵民快步走進審訊室,裏麵的手下跟他打了聲招呼,他點點頭,拉了條凳子坐下,道:“江德輝是吧?這幾個月來多起挾持猥褻女性案是你做的吧?”

江德輝立刻搖頭,道:“怎麽會啊,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趙鐵民笑了笑:“這麽說不是你做的?”

“肯定不是,我怎麽會去做這種事!”

趙鐵民很輕鬆地道:“那很好,你老婆在喊冤,而且還帶了電視台的兩個記者在外麵等你,我帶你出去,等下幾名女性受害人就會到了,讓她們指認一下,如果她們說不是你幹的,我們就馬上放你回去,再當著電視台記者的麵,鄭重向你道歉。”

江德輝聽到“電視台”這三個字時,臉唰一下就白了,再聽到受害人要過來指認時,他嘴巴開始劇烈抖動,說不出話。

趙鐵民笑了笑,道:“怎麽樣,帶你出去,在攝像機前還你清白吧?”

江德輝整個人頓時軟了下來,顫聲道:“能不能……你們能不能讓我老婆先回去?”

趙鐵民笑著攤開手,做出一副束手無策的表情:“你老婆是自己要過來的,可不是我們抓來的,我們公安沒權力要求她去這兒去那兒,沒辦法啊。”

“我……我……”他徹底不知所措。

“你肯交代嗎?”趙鐵民笑了笑,“配合一點的話,我們還會顧全你的隱私。看你老婆的樣子,看來她壓根不知道你會做出這些事吧?”

江德輝整個臉漲得通紅:“我……我,求你們千萬不要說出去,我……我什麽都交代。”

“很好,”趙鐵民對旁邊一名審訊員道,“把手機還給他,讓他跟他老婆打個電話。”

江德輝接過電話,深吸了一口氣,又歎了口氣,隨後撥給他老婆,借口說他有筆經濟案子,恐怕這幾天得待在公安局了,讓她不要鬧,先回去。

等他打完電話,趙鐵民站起身,跟兩名手下道:“問仔細了,等下把口供整理好拿給我。”說完走了出去。

趙鐵民回到辦公室不久,楊學軍進來道:“江德輝老婆接了個電話,後來不知怎麽回事,就自己跟記者說了一通,帶他們離開了。”

趙鐵民笑而不語,其實記者不離開他也能接受,近幾個月的猥褻案搞得滿城風雨,今天當著記者的麵做案情通報也不錯。不過考慮到案件偵查期尚有諸多不便透露的地方,所以才讓江德輝打發他老婆走人。

楊學軍又道:“剛剛兩名女受害人來看過,確認是他。不過我看他那時已經在交代了,口供錄得很順利,不知道怎的他突然就開口了。”

趙鐵民也不多做解釋,今天這家夥口供交代得這麽順利,一方麵還得感謝他老婆,居然帶著記者過來,顯然他很怕萬一電視台把他這個人播出去,犯的是這種案,他都沒法做人了。

現在唯一的麻煩在於,雖然江德輝已經確認是猥褻案的主角,可他到底是不是連環命案的凶手呢?

嚴良一早就下結論說他不是,趙鐵民心中各種情緒交雜,如果這麽個家夥就是連環命案的凶手,警察卻幾年沒抓到他,真像天方夜譚;可如果他不是連環命案的凶手,那麽接下來破案的方向還有哪條路可走呢?

很快,刑審隊的人帶著筆錄過來了:“江德輝對各起猥褻案供認不諱,隻是……隻是他完全不承認他殺了人。”

真的不是他?

趙鐵民抿抿嘴,道:“他的指紋取了嗎?”

“取了,比對後發現他的指紋跟凶器上遺留的不符。”

趙鐵民接過筆錄,翻到案發當晚的那段情況記錄,仔細看了一遍。

當晚,江德輝應酬完幾位客戶後已是晚上11點多,他獨自驅車來到文一西路,下車後戴上帽子做偽裝,在附近伺機尋找獨行的女性下手。其後遇到了那名在酒吧上班的女子,把她挾持到綠化帶中,持刀威脅並進行猥褻。他在**之後,正拉上褲子準備恐嚇幾句再離開,突然看到前麵的一排樹後站著一個男人,相距二三十米,加上天黑光線不好,無法看清容貌,但他記得這個男人大概是背著一個斜挎包。男子手上似乎還拿著什麽東西,但他看不清。他發現男子正慢慢向他走來,顯然是看到他了。此時他很害怕,來不及恐嚇女子,便連忙轉頭逃走了。

趙鐵民腦海中將當時的情節回放了一遍,難怪,當時他找受害女子錄口供時,就覺得口供不對勁。後來仔細分析後,發現之前的猥褻案結束時,歹徒都口頭恐嚇一番,隨後很囂張地大搖大擺地離開。而最後一次時,歹徒卻是匆忙逃走的。

原來是江德輝看到了真正的凶手,而且凶手還向他走來。

可是江德輝當時隻看到凶手向他走來,並未看到凶手殺人的過程。江德輝逃走後,受害女子也沒看到有人走出來,說明凶手見江德輝逃離後,並未追趕,自行走了。

從江德輝口中得知,凶手當時背了個斜挎包,可是這也沒多大用處。

之前的監控調查中,沒找出可疑人員,尤其對帶著包等可以存放物件的人員都詳細查了,全部排除了。光知道凶手當時背了個斜挎包,可他平時是怎麽樣的,總不會一直背個斜挎包吧。這點單薄的線索顯然對案子幫助很有限。

除這件事外,江德輝的案子跟命案就沒其他關聯了,江德輝的口供錄得很詳細,沒有隱瞞的成分。他承認威脅女性和在電梯裏大便都是他幹的,他說是因為工作、生活的壓力太大,他特別想幹點刺激的事。但他也知道幹刺激的事有風險,所以他猥褻女性時,並不是強奸,也不是要求對方為他**,而隻是當著對方的麵**,他以為這麽做情節很輕微,殊不知這同樣觸犯了刑法。他做這些事,顯然是有著嚴重的心理疾病,不過這案子接下來該如何處理,是否該為他進行精神鑒定,這些事趙鐵民可沒心思理會。他現在頭疼極了,命案的偵查工作迎來了最大的瓶頸期。

34

傍晚,麵館斜對麵,一輛警車緩緩停下。

林奇正要開門下車,小李指著麵館門前道:“咦,那不是郭羽嗎?他也進麵館了。”

“他就是郭羽?”林奇盯著一個瘦弱的眼鏡男走進麵館,他並不認識郭羽。不過大概是由於職業習慣,他記憶力很好,他記得昨天傍晚他來到麵館問水果刀時,前麵桌子上坐著的就是這個人。

林奇想了一下,道:“他每天都來這兒吃麵嗎?”

小李搖搖頭:“不知道,不過他說他暗戀朱慧如,大概經常來的吧。”

林奇點點頭,道:“那正好,本來也要找他錄指紋。”

隨即兩人下車,走進麵館。

此時麵館生意正好,裏麵坐滿了人,看到兩個警察進來,其他人都抬頭注目。郭羽獨自坐在最裏麵靠近收銀台的桌子上,看到警察,本能地低下了頭。不過這一幕逃不過林奇的眼睛,林奇望了他一眼,轉而裝作沒看到,走到收銀台。朱慧如強裝熱情地迎上來:“警察同誌,要吃點什麽嗎?”

林奇笑了笑:“不用,稍微再打擾你一下,我們錄個指紋,馬上就走。”

“錄指紋?”朱慧如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

林奇哈了口氣,壓低聲音,卻故意又用剛好能讓郭羽聽到的聲音,道:“是啊,我們在現場找到了疑似凶手的指紋,按照調查規定,所有相關人員都要錄指紋比對一下。說來也真巧,你猜我們怎麽找到指紋的?”

朱慧如感覺對方是在試探,隨即道:“不知道啊。”

朱慧如頓時心中一跳,她記得當時她把易拉罐摔地上後,伸手去撿,那位大叔讓她不要撿,說會幫她擦掉上麵的指紋,可是怎麽會有個罐子滾到樹後去了?

當時天太黑,她又緊張,壓根記不得當時的具體細節了。真的有個罐子滾到樹後沒被大叔發現嗎?還是……這隻是警察在試探?

她心中慌亂不已,但臉上兀自強裝鎮定,道:“嗯……那樣應該很快就能把人抓到了吧。指紋現在錄嗎?”

“對,現在錄。”林奇讓小李拿出一張印紙,讓朱慧如兩隻手都往上麵按。

朱慧如隻好照做。

隨即,林奇又道:“請你哥也來錄一下指紋。”

“我哥也要錄?”朱慧如道。

“對。”

朱慧如轉身進入廚房,說了一陣,朱福來抿著嘴,帶著古怪的表情走出來,隨後略顯緊張地在紙上印上指紋,又充滿關切地望了妹妹一眼,默不作聲地回到廚房去。

林奇微微一笑,給小李使個眼色,小李馬上轉到郭羽那桌,道:“咦,郭羽,你也在?我們調查需要所有相關人員錄一下指紋,麻煩了。”

郭羽有些勉強地朝他笑了笑,把雙手按了上去。

做完這一切,林奇帶著小李離開麵館,他心中隻有一個聲音,可疑,這幾個人的神情舉止顯得很可疑。他們似乎很害怕。一切就待今晚的指紋比對了。

警察走後,過了一小時,背著斜挎包的駱聞出現在麵館,他看著菜單正要點麵條,朱慧如走到他身旁,悄聲道:“剛剛警察來過,錄了指紋,我怕——”

駱聞立刻打斷她:“牛肉麵,我有事先回家,麻煩做好送過來。”

十分鍾後,駱聞開門,看到提著外賣的朱慧如,把她迎進來後,馬上關上門,道:“有話請盡快說,這幾天警察對你們高度懷疑,有可能會派便衣跟蹤,如果發現你在這裏停留時間過長,恐怕會產生更多的懷疑。”

朱慧如更顯緊張,結巴得開不了口。

駱聞略顯尷尬地笑了笑:“大概我的話嚇到你了,真不好意思。”

“沒……沒事。今天,就一個多小時前,昨天的那個警察又來了,他要錄指紋,錄了我、郭羽和我哥的。”

“你哥的?”駱聞微微一皺眉,馬上明白了,“當然,昨天你哥撒謊,他們自然對你哥也起了懷疑。不過這對你們倆沒有關係,畢竟你哥和案子無關,任他們怎麽查他都是和案子無關的。”

駱聞輕鬆地笑了笑:“就這件事?”

朱慧如疑惑不解地看著他:“對。”

駱聞直截了當地說出了她的顧慮:“你擔心我沒看到那個易拉罐?”

“我……我……”朱慧如不知該如何回答,畢竟這一切都是這位中年大叔在幫助他們,即便有疏忽,也無法責怪大叔。

駱聞道:“警察這麽問時,你緊張嗎?”

“我……我心裏有點……緊張,臉上應該還好吧。”

駱聞微微皺眉:“我告訴過你,不管他們怎麽調查,你都絕對不能表現出緊張,甚至害怕。”

朱慧如滿臉都是愧疚:“都怪我,都怪我……”眼見要哭出來了。

駱聞道:“不用自責,是我對你們的要求太高了,畢竟普通人麵對警察的質詢,很難做到一點都不緊張。不過一個人麵對警察質詢時,表現不自然,警察也僅僅會當成感覺上的懷疑對象,當他發現證據都表明案子與你們無關時,他就會把你的緊張理解為普通人遇到警察問話時的正常反應。”

“您是說——”朱慧如眼睛亮了起來。

“對,那個指紋不是你的。”

“那會是誰的指紋?”朱慧如疑惑不解,突然,她瞪大了眼睛,“是……是您留了您自己的指紋?”

駱聞苦笑一下,不置可否地道:“你不用多想了,原本你們昨天就該安全了,但昨天凶器調查時的情況引起了警方的懷疑,你們還需要再熬幾天。明天你去市區買手機的事跟你哥說了嗎?”

“說了,他沒有懷疑。”

“那很好,一切照計劃進行。嗯,外賣時間夠長了,你再不走就奇怪了。”駱聞朝她笑著點點頭。

朱慧如從駱聞家中出來,心中依舊在震**著,留下的指紋……這位大叔為了排除他們倆的犯罪嫌疑,難道真的是把他自己的指紋留在現場了嗎?那他……那他豈不是冒著巨大的風險?如果某一天查到大叔頭上後,他能如何應對?他……他為什麽要這樣幫助他們?

35

古法醫一臉嚴肅地走進林奇的辦公室,道:“三個人的指紋都和現場留存的指紋不符。”

“都不符?”林奇有些意外地張大嘴。

古法醫冷冰冰地回應他:“廢話,肯定不符。我早就說過了,朱慧如和郭羽不可能是凶手。案發時間是10點50分,監控拍到他們倆在這之前就離開了,從沒監控的路段折返回來的時間也不夠作案,他們倆有有力的不在場證明。”

“那……那朱福來沒有不在場證明吧?”

“這……”林奇一下被問住了。

“你幹嗎非要揪著這三個人不放呢,好好去找其他線索,別浪費時間了,好嗎?”古法醫今天顯得有點咄咄逼人。

林奇隻好耐心地解釋道:“不,我覺得這三個人很可疑,我認為應該繼續查他們。”他把昨天問凶器時,朱慧如和朱福來截然相反的回答說了一遍。

古法醫冷笑一聲:“就是這樣啊?那明顯是你得了疑心病,代入了主觀情緒,先入為主認為他們有嫌疑了。那把刀買來幾個月了,朱福來忘了是他買的,很正常啊,開個麵館經常買這買那的,他記不清也理所當然。”

“不不不,”林奇直搖頭,“你沒親眼見到他們的神情,他們的表情很可疑。”

“是表現很緊張,說話結結巴巴,像是害怕什麽,又像在躲避調查?”古法醫道。

“咦,你怎麽知道?”林奇好奇地問。

古法醫冷笑一聲:“很多人麵對警察時說話都這樣,我想想就知道,肯定是這樣才讓你覺得他們可疑。我問你,你和你手下三天兩頭找他們,換成任何一個普通人,警察天天上門找,還是調查命案的,他能不緊張嗎?”

“嗯……”林奇反思了一下,“也許是這樣。”

“第一次找他們了解情況時,他們有緊張嗎?”

“第一次不是我去的,是小宋和小李,嗯……據他們倆說對方反應正常。”林奇照實回答。

“那就行了,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了,你這麽個咄咄逼人的警察找上門,換誰不緊張啊?”

林奇尷尬地點點頭,好像是這麽回事。他轉念一想,感覺有點奇怪:“老古,你今天是怎麽了?吃了火藥了?”

“我是嫌你做這種莫名其妙的調查,浪費我時間,害我晚上留在單位加班,我很煩!拜托你,以後核對指紋這種簡單工作,白天拿過來就行了,要麽你自己人看一下也成,比對指紋根本就是些沒技術含量的活,誰都能做。這種事用不著非得要我在報告上簽字吧?”

林奇抱歉道:“好好好,實在對不住老兄你了,以後我絕對改。”

“我認識你這麽多年,你的脾氣什麽時候改過?”古法醫終於笑了一下,道,“不過這案子你也不用操心了,反正憑你的本事也是破不了的。”

古法醫道:“算了吧,就憑你?這案子別說幾個月,就算給你幾年你都破不了。”

林奇頓時紅了臉,很是不滿:“我又不是剛當警察,我的破案率在局裏排第一,老兄!”

古法醫哈哈笑起來:“我知道你破案了得,是分局的破案標兵,那又怎麽樣?你要知道這次的案子是誰幹的,你就不敢這麽說了。”

林奇皺著眉道:“你知道這案子是誰幹的?”

古法醫點點頭:“誰幹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省廳和市局派了大量刑偵專家,大量警力,耗時幾年都抓不到這凶手。”

“怎麽回事?”林奇鄭重地看著他。

古法醫道:“你知道最近趙鐵民在忙什麽?”

“趙隊……”林奇突然睜大眼睛,“你是說……”

古法醫點點頭:“我剛剛無意間翻看了市局下發的要求各分局協查的卷宗,我看裏麵的指紋很熟悉,一比對,那個易拉罐上的指紋,居然是那個抓不到的凶手的。”

林奇頓時挺直了身體,倒抽一口涼氣,咽了下唾沫。

那起連環命案專案組曾經成立四次解散四次,擁有大量經驗豐富的刑偵專家和老刑警這樣的陣容,卻連凶手的影子也摸不著,這次的小流氓被殺案,居然會是那個人幹的!

他感覺喉嚨有點發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