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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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森的辦公室又擴大了一倍,人員也從之前的一百二十人增長到快三百人了。牆壁是重新粉刷過的,地毯也換成了更貴一點的,但風格還是大老板喜歡的簡約風,沒有什麽浮誇的東西。辦公區整體呈灰白色,清清爽爽,一看就是埋頭工作的地方。幾年前大老板送過吳悠一盆盆栽,吳悠臨走時把盆栽又還給了大老板,眼下,這盆盆栽在陽光中活得很好。吳悠來找大老板的時候,正巧撞見了以前的上司Lucas,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吳悠不在,沒人和他抬杠,Lucas看起來胖了不少。見到吳悠,Lucas就忍不住揶揄說:“吳老板來了,聽說你現在公司開得風生水起啊,果然是淺池藏不了蛟龍,當初你這一走還真是走對了。”

“那還不是承蒙您的關照,不然也沒有我吳悠的今天。”吳悠一臉精神抖擻,好讓Lucas自覺慚愧。誰料Lucas直接跳過話題,笑道:“今天你來又是找大老板的吧,他在開會呢,真的是去哪兒都不忘回來看一眼啊!”

吳悠不疾不徐地回道:“吃水不忘挖井人,哎,誰讓之前我喝到的水有些人就是喝不到呢。”

Lucas的嘴角微微**了一下,但也不想和吳悠再爭論下去,畢竟來來往往這麽多人看著他們,他現在也算是大領導了,不能跟這個小姑娘一般見識。他嬉笑著瞪了吳悠一眼說:“你真行!”緊接著,Lucas立馬找了借口說馬上還有個部門會要開,讓吳悠和大老板好好聊。接著Lucas又變成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去指揮人了。海森來了很多新人,有一大半人吳悠都不認識,吳悠坐在靠窗的一個空工位上,那是她以前的位置,現在正好沒人。好奇的人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吳悠滿不在乎地看著手機,眼看大老板下早會,她才起身敲門進去。

抬頭見是吳悠,大老板原本有些陰沉的臉突然露出幾分喜悅,吩咐秘書去衝兩杯咖啡進來,然後給吳悠拉了一把椅子過來。再見到大老板,吳悠覺得那種安心的情緒又回來了。

大老板笑道:“怎麽也不提前打個電話,剛剛我差點沒反應過來。”

“剛好路過附近,想著順道過來看看,要是您忙,我就先走了。”

“不忙、不忙。”這時秘書正好把咖啡送進來,大老板讓吳悠先端一杯,然後關心道,“Evelyn,你是不是最近遇到什麽困難了?有什麽要我幫忙的,你直說!”

“沒有沒有,一切安好,多謝大老板關心!我真的就是順道過來拜訪一下您,畢竟上次公司開業太忙,對您也招待不周,後來一忙,有好長一段時間沒見到您了。”吳悠喝了一小口咖啡,想了想說,“大老板,最近Lawrence有來找您嗎?”

大老板笑了笑,他就知道吳悠無事不登三寶殿,這趟必然是專程過來的。大老板說:“前幾天和他吃過一次飯,然後聽他聊了聊工作的事情,怎麽問起他了?”

“沒什麽,就是最近剛好和奧斯德這邊有一些工作上的聯係,我就想說既然要合作的話,我還是得專程來谘詢一下您,一來奧斯德是海森的子公司,二來我對Lawrence確實不太熟悉,還是想聽聽大老板的意見。”

“是嗎?我倒沒聽他說你們有什麽合作。你來問我,是害怕他在合作中有什麽嗎?”

“也不是,我隻是覺得更了解一下合作夥伴會對工作有所促進。”吳悠一臉真誠,不像是來找碴的樣子,倒像是真心來谘詢的。

“那你想了解點什麽?”

“Lawrence好像平日都是獨來獨往的,似乎從來沒聽任何人提過他的太太和孩子。”

大老板想了想,說:“這個說到底都是他的私事,和你們的合作應該沒多大關係,但出於私下關係,我也就悄悄和你說,他好像一直單身。我也是聽總公司那邊的人和我說的,據說他的太太和孩子在一次意外中去世了,就此再也沒有續過弦。”

“在香港去世的?”

“這個就不清楚了,不過也隻是傳言,就像你知道的那樣,大多數人對他並不了解,如果他自己不想提,其他人肯定也不會去問什麽。”

“那倒是,可就這麽突然空降的一個人,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過去,想一想還挺可怕的。”吳悠想著到底沒問出什麽有效信息,也隻是凝神不語,略有失望。了解一個人必然是從這個人的家事開始了解,但如果一無所知,就等同於霧裏看花,如果真的如大老板所說的那樣,羅任司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那他的過去就一定藏著秘密。

大老板用勺子攪了攪咖啡,接著說:“Evelyn,有什麽項目,也可以和海森合作啊!畢竟是你的老東家,你也不必隻盯著奧斯德那塊。”吳悠聽出大老板是吃醋了,從二人見麵,吳悠問來問去的都是Lawrence的事情。吳悠連忙笑道:“那是當然,這次隻是一個小項目,用來試試水,畢竟您也知道我剛開公司,經驗不足,還需要多磨煉,總不能讓大老板您做虧錢的買賣。”

吳悠說話總是那麽甜,讓大老板也不好意思再吃醋,他把椅子拉近吳悠一點,一手握住吳悠的手,看了看吳悠的臉,然後用略帶心疼的語氣說:“Evelyn,你瘦了,肯定是累著了,要是客戶這邊你有什麽需求,我都可以直接給你介紹的,不必去和Lawrence分一杯羹,你這是何必呢?”吳悠知道大老板是在向自己伸橄欖枝,但她還是把手從大老板的手裏抽了出來,賠笑道:“要是我真的混不下去了,再來找大老板收留吧。”

說完,吳悠起身說:“您肯定還有事,我就先走了,回頭我請您吃飯。”

大老板隻當吳悠害羞,也起身說:“行吧,要不要我叫司機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打車就好。”吳悠給大老板輕輕地鞠了個躬,準備推門出去,大老板突然想到什麽似的,說:“噢,對了,我突然想起一點關於Lawrence的事情。有一天晚上他喝多了,問了我很多關於林安娜的事,我當時也覺得有點奇怪,他笑著說特別想看林安娜從高處摔下來哭泣的樣子。”

“他為什麽會這麽討厭林安娜?”

“這個我也問他了,但他什麽也沒說,我也是剛剛突然想到這個的。”

“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大老板!”

吳悠堅持讓大老板留步,自己乘電梯下樓,上了出租車。她回想從開始到現在的種種,羅任司所走的每一步棋似乎都在針對林安娜,可是按照大老板之前透露的信息,羅任司七歲時就跟隨父母去了香港,而後在英國長大,除了他祖籍在上海,他與林安娜應該毫無瓜葛才對。

回到公司之後,吳悠迅速在電腦上搜索了與羅任司有關的資料,但所能查到的信息寥寥無幾,她試圖通過杜倫大學的校內網找到一點相關的信息,但是資料庫裏名為Lawrence的學生很多,根本無法篩選。如果不能弄清楚對方的來龍去脈,那要殺個回馬槍必然隻是憑空之想。或許有個人是可以幫她弄清楚一些東西的,她猶豫了下,還是給鄭弋之打了個電話。

“你回來了?”或許是因為太久沒有聽到鄭弋之的聲音,自從那晚不歡而散之後,吳悠就沒有再給鄭弋之發過一條信息,然而鄭弋之那低沉、性感又略帶興奮的聲音突然讓吳悠有點心癢,也讓她把之前的不愉快暫時放下了。

“嗯。”吳悠隻回應了一個字,不鹹不淡,不急不緩。

“今晚要不要一起吃個飯?我下班之後開車過去接你。”

雖然吳悠很想見他,但目前似乎並不是一個特別合適的時候,她無法定義自己現在和鄭弋之是不是還在冷戰,或許這頓飯是對方給自己的一個台階,如果吳悠還在乎這段關係,他們確實需要一個你儂我儂的契機。然而此刻,當然有比兒女情長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吳悠先去弄清楚。

“Jasper,你能不能先幫我一個忙?”

“好,你說。”

“我想讓你幫我查一個人。”

“誰?”

吳悠很快將她所了解到的關於Lawrence的信息都發給了鄭弋之,對像鄭弋之這樣有留洋經驗的人來說,能夠尋找到的有效信息自然比她多。吳悠掛了鄭弋之的電話之後,忍不住在信息的末尾給他發了一句“謝謝”,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對鄭弋之這樣客氣,或許是在某一刻,鄭弋之讓她不自覺地想起了趙開顏,想起了她那晚和鄭弋之的爭論,想起了趙開顏早上和自己說的那番毫不客氣的話,想起了柳晶學姐和自己所說的關於趙開顏的過往,她甚至不清楚趙開顏到底有沒有做好墮胎的決定。吳悠的情緒很複雜,這一係列的聯係讓她頓然感覺自己和鄭弋之之間還是有了嫌隙。工作上過多的繁雜瑣事已經讓她的精神快要抵達極限,生活之中的這些事情更是像在火上澆油般讓她煎熬。

“怎麽突然這麽客氣,那晚上還要一起吃飯嗎?”

“不了,今晚我可能要加班。”吳悠在去與不去之間猶豫了很長一段時間,但最後她還是決定先不見麵了。吳悠原本還想再多說點什麽,但過多的解釋就會顯得她有些欲蓋彌彰了,她索性一句也不說了。隻是吳悠沒想到自己那句發過去,鄭弋之也不回複了,不知道是不是生氣了,畢竟自己托別人幫忙,又拒絕別人的好意,怎麽看來都是自己理虧。吳悠正無奈歎氣,想著不如再找補兩句,這時,費仁克敲門走了進來。

“Evelyn,尤村長那邊打電話來問我們這邊後續的安排。”

“我知道了。”

吳悠給客戶發完了郵件,到樓下買了一杯冰美式,然後乘電梯上了頂樓天台。她趴在欄杆上,靜靜地看著手機上的時間,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直到十點半,手機的微信公眾號一欄,一個小紅點如期而至。吳悠輕輕點開,從頭拉到尾,細細看完,然後露出了滿意的微笑,她的臉上盡是胸有成竹的表情。文章已經發出了,剩下的交給時間,她知道這篇文章會爆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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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迪遜客戶部員工的手機在一周的時間內,不斷瘋狂跳閃著信息,每間隔一分鍾就會新增加一個入群提示,一周之內,整個客戶部的員工成了線上銷售的客服,他們二十四小時在線,回應著各個主動提議要幫助鄉村姑娘走出“例假困境”的誌願者。

柳晶的一篇《例假貧困!絕不該讓血停止我們前進的腳步》迅速占領了整個朋友圈,文章從方方麵麵記錄了柳晶作為采訪者,親臨莫孫縣的真實感受。她以“打破女性因例假而自卑”為切入點,深刻剖析了女性在生理期遭受的不公,以及發自肺腑地呼籲更多的一、二線城市女性能將目光聚焦到那些貧困山區的女孩們身上,她們需要衛生巾,需要被保護。全文夾敘夾議、圖文並茂、有理有據地將貧困區女孩例假期的不易展現在大眾麵前。柳晶直接套用了女孩們最後留給吳悠的那些字條上的話語,加上柳晶嫻熟的文筆,這篇紀實類報道讓不少人聲淚俱下。同一時間,“救助例假貧困”“散裝衛生巾”“月事革命”的詞條也迅速占據了熱搜榜第三名。隨著文章的火爆轉發和備受關注,柳晶在文章最後留下了供誌願者捐助衛生巾的聯係方式,即麥迪遜客戶部的聯係方式。於是,麥迪遜打著公益的名號一下子獲得了無數女性的關注,甚至連當紅的幾位女藝人也相繼轉發了微博,並決定捐款資助這些女孩子。

不過一周的時間,莫孫縣衛生巾的眾籌資金就超過了七百三十萬元,這個數字是連吳悠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原本她隻是希望能依靠柳晶的公共影響力幫她減少一點麥迪遜在這次項目上的損失,但沒想到一石激起千層浪,這個話題獲得的關注度和討論度遠遠超過了所有人的預期。許多從鄉村裏走出來的女性發聲,她們表示對這篇文章中的看法感同身受,在她們如今一步步擺脫曾經的自卑的同時,她們也非常願意站出來幫助更多的姑娘看到更大的世界,得到最暖的關懷。

周五的傍晚,上海中心的六十八層,從窗戶望出去是高聳在雲霧之間的陸家嘴大廈群和外灘的全貌,悠揚的音樂不絕耳畔,高低錯落的餐桌之中,柳晶著一身亮白色長裙坐於靠窗的位置,她伸手用鋼叉叉著刺身,望著吳悠,笑著說:“過去這麽久了,你居然還記得我喜歡吃日料。”吳悠莞爾一笑,伸手拿了一塊壽司放進嘴裏,說:“那也要多虧了師姐的那篇文章,才讓我有機會蹭上這頓飯。”

柳晶至今對吳悠這個小師妹仍然心懷某種莫名的欣喜,雖然畢業之後她們的聯係並不多,但柳晶一直關注著吳悠的朋友圈,從吳悠的那些隻言片語和一些圖片記錄裏,她總能感受到吳悠身體裏散發的某種力量。柳晶見識過太多類型的女性,她們有依靠男人的、有工於心計的、有外柔內剛的、有樸實無華的……然而無論哪一種,似乎都很難將吳悠歸類進去。自從柳晶紅後,很多身邊的人都對她有了一種敬畏感,和她說話也戰戰兢兢的,姿態放得也很低,唯獨吳悠始終將她當作自己交好的師姐,不卑不亢,保持平常心。

“噢,對了,師姐記得把銀行賬戶給我,我下周讓財務把廣告費給你打過去。”

柳晶擺了擺手說:“不用給我打錢了,那筆錢也幫我算到眾籌的錢裏吧,既然呼籲了那麽多人來幫忙,我自己又怎麽好獨分一杯羹呢?”

那天得知奧斯德抄襲了她的創意之後,原本想要到互聯網上去討個說法的吳悠突然冷靜下來,她深知硬碰硬無疑是以卵擊石,即使提起法律訴訟,也要耗費大量的時間以及人力、財力。她轉念一想,便給柳晶打了個電話,邀約柳晶寫了這篇專欄,並希望她在三天之內能幫忙發出來。柳晶答應得很痛快,雖然在搜集資料上她花了點時間,但寫一篇文章對柳晶來說毫不費力,不過是一個晚上就能搞定的事情,更何況這個主題極具話題性,是柳晶最愛寫的題材。

“哎,我突然想起來,那天才和你聊起趙開顏,結果我回上海就遇見她了,有時候真的是白天怕說人,晚上怕說鬼,上海這地方說小是真的小。她那天沒認出來我,在隔壁桌談工作呢,走的時候有個男人來接她,還蠻帥的,不過開的是雷克薩斯,稍微掉價了點,我以為她真的像你說的,不說賓利,至少也是坐在保時捷裏的女人了。”

吳悠在聽到雷克薩斯的那一刻,心裏“咯噔”了一下,不過全上海開雷克薩斯的人那麽多,她為什麽偏偏會聯想到鄭弋之?吳悠又覺得自己或許是過於敏感了,於是她沒有過多地把這句話放在心上。末了,柳晶冷不丁地說了一句:“上次和你一起去莫孫縣的那個Frank,好像蠻喜歡你的,你可以考慮一下,我感覺他是個踏實的男人。”這句話倒是一下驚住了吳悠,吳悠立馬笑著搖頭否認道:“不可能啊,他怎麽會喜歡我?”

柳晶以一副看人不會錯的樣子說:“你師姐我見過的男人比你吃過的米還多,我絕對不會看錯的。”

吳悠實在無法想象自己和費仁克像情侶一樣出現的樣子,那太別扭、太生硬、太不堪入目了,她頃刻驅散了腦海裏出現的畫麵,然後轉移話題道:“師姐,你真的不用為我費心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柳晶聳聳肩,說:“多一個選擇永遠不會錯,相信我!”

吳悠佩服柳晶的當然不隻是她的才華和雙商,更重要的是她活出了大多數女人活不出的樣子。自從柳晶不再以主持人這個身份出現在世人麵前之後,就更加自在地按自己的天**,對於物質、男人、財富,她都毫不擔心。畢業之前,柳晶就在上海買了房,接著買了第二套、第三套,從郊區買到市區,從上海買到北京,再從國內買到國外。柳晶是真正用自己的雙手和才華勤勞致富的那批人,三十五歲之前她就完成了財富積累,進而在對男人的選擇上也變得隨心所欲起來,柳晶最狠的是在她和相戀三年的男友分手時,重情重義的她直接把自己名下的一套房子過戶給了對方,了卻了心頭的牽掛,坦坦****地迎接下一段感情。她所謂的選擇全都是靠她自己吸引過來的,所以她總覺得吳悠也可以做到和自己一樣,特別是當她知道吳悠家裏有無數房產,她還執意要來上海靠自己打拚的時候,柳晶內心就把吳悠劃歸到了和自己同類的範疇中。

飯後,柳晶拉著吳悠在國金商場逛了一會兒,隨手便買了一個Saint Laurent(聖羅蘭)的斜挎包和一雙Dior的高跟鞋,還硬拉著吳悠買了一套華倫天奴的裙子。購物讓人舒心,尤其對女人,不管是大學還是現在,柳晶都把男人和物質劃分在一個領域,她認為那是讓女人開心的“物件”。沒錯,她確實說的是物件。

兩人跨過陸家嘴天橋,看著耀眼的東方明珠,柳晶忍不住問了一句:“吳悠,你打算就在廣告界做一輩子嗎?”吳悠看向柳晶說:“我也不知道,目前來說我也沒有別的選擇。”柳晶搖頭道:“中國這幾年發展迅速,廣告已經淪為傳統行業的範疇,雖然談不上日薄西山,但上升空間已經很小了。據我所知,我身邊很多做廣告的都開始紛紛跳槽轉行,互聯網發展迅猛,推廣產品的形式早就不再單一,如果要賺大錢,你是時候要考慮轉型了。現在很多品牌都有了自己的inhouse(內部的)團隊做營銷推廣,廣告公司的職能在不斷被削弱,下一波風口在哪兒,你要看清。”

吳悠點頭,感謝師姐的提醒。柳晶所說的,她又何曾不知?未來社會,廣告的形式肯定會千變萬化,傳統的模式必將被取代,但產品永遠需要推廣、需要創意、需要營銷模式,萬變不離其宗,她所掌握的依舊可以使用,隻是可能介質平台和途徑需要變換,她也隨時在關注著,所以並不著急。

“但是話說回來,當你真正開始賺錢的時候,也是你越來越身不由己的時候,或許你的初衷會被打碎,甚至做一些你並不想做的事情。像我現在就是,要有人問我快不快樂,我會說挺快樂的。但是我也分不清這種快樂是因賺錢而快樂,還是因做自己在做的事情而快樂。”柳晶嫣然一笑,繼續說,“我接下來可能要做自己的品牌,我在想如果你的合夥人真的退出,你不如到我這裏,和我一起開辟天地。”吳悠這才知道,原來柳晶所說的這麽多,是為了挖她過去埋下的伏筆。

“師姐真看得起我,我會慎重考慮的。”吳悠沒有直接拒絕,畢竟柳晶這次幫了她大忙。

“好了,你說這句話我就明白什麽意思了,哈哈!你不必有壓力,我隻是給你一個選擇而已。”

“謝謝師姐!”

站在天橋下,兩人各自打車離去,吳悠看著時間還早,想著還能去一趟公司。她剛剛上車,就刷到了鄭弋之的朋友圈,是一杯放在玻璃桌上的威士忌,旁邊是熱鬧的男男女女。鄭弋之的攝影技術很好,像是很享受其中的樣子,定位是北京三裏屯的LUXE,像是並不介意吳悠看到的樣子。他什麽時候去的北京,吳悠並不知道。兩個人的信息還停留在一周前的那頓晚飯邀請上,她沒有再發信息過去,鄭弋之也沒有再回複過來。吳悠打開聊天的頁麵,快速地打了好幾個字,思來想去後,她又全部刪掉了,與其隔著屏幕說話,不如好好見一麵。吳悠轉手訂了一張飛往北京的機票,她讓司機掉頭。公司不去了,直接去虹橋機場吧。

這種說飛就飛的事情吳悠不是沒做過。大二那年暑假,羅薇薇在安徽老家,因為父母離婚鬧得滿城風雨,老爸出軌被抓包,老媽一個激動撥打了當地電視台的熱線,這下便一發不可收拾。羅薇薇深夜給吳悠打電話哭訴,說自己回不了家了,家裏都是記者。吳悠二話沒說,掛了電話就訂了一張從深圳飛往合肥的機票,一大早就找到哭成淚人的羅薇薇,嚇了對方一跳。後來吳悠領著羅薇薇回家,把記者趕走,驅散了幫倒忙的三姑六婆,還給羅薇薇父母做了思想工作,認真地幫他們合理分配了家產,然後又站在羅薇薇的立場訴說了薇薇在上海念書的各種不容易,父母有權利將其中一部分資金留給羅薇薇將來做打算。念著吳悠專程從深圳飛來幫忙解決問題,羅薇薇父母也同意了吳悠的建議。就是那次之後,羅薇薇徹底變成了吳悠的貼心閨密。當時羅薇薇說,怎麽有你這種說去哪兒就去哪兒的人啊,嚇死我了,你也不事先打聲招呼,我還以為你開玩笑呢。吳悠說,開什麽玩笑,想見誰就見了,你以為還是幾十年前那種要靠書信你來我往,找不到人恨不得這輩子都找不到了的年代嗎,一張機票而已啊。羅薇薇當時不說,心裏卻想:機票多貴啊。

可現在回想起來,那時候吳悠真的高估了中部地區大部分人的消費能力,對在深圳的她來說,買機票去哪兒都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可對還在合肥的羅薇薇這種每次返校都要靠學生證去買學生票的人來說,吳悠不僅是大膽,更有一種滿不在乎。那一瞬間,羅薇薇非常膜拜吳悠的這種率性而為。可羅薇薇不知道,那時候吳悠買機票的錢是她自己在學校兼職賺的,和自己的父母一點關係都沒有。要是羅薇薇當時知道這一點,估計更是五體投地地把吳悠當成神一樣供奉起來。

下飛機時已經是深夜十二點半了,吳悠剛打到車,就直接給鄭弋之撥了通電話過去,在電話接通的那一刻,吳悠像是耳膜觸電一樣,開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不是在發瘋。

“喂……”

“我在北京。”吳悠降下一點車窗,高速上“轟轟隆隆”的聲音減淡了一點鄭弋之的聲音。

“你在哪兒?”

“我剛落地,準備去酒店。”

“我來接你?還是……你想我直接去你的酒店等你?”鄭弋之的聲音裏明顯帶著醉意,可依舊不失他撩人的興致,吳悠抑製著自己的心跳,她聽到司機建議她把窗戶先關上,她關上窗戶後又回到了真空的狀態,車內安靜如斯,鄭弋之繼續說,“你該不會是專程來找我的吧?”

“我過來出差,剛好看到你也在北京。”

“挑周末出差?我不知道該說是你這個當老板的拚,還是品牌方的老板拚。”鄭弋之一下戳破了她的謊言,可她還是非常鎮定地說:“最近事情太多了,隻能約上這個時間。何況對做廣告的人來說,哪有什麽周末可言?”吳悠倒也不是完全撒謊,北京確實有一兩個品牌方的客戶需要接洽,不過倒不是非得她親自出麵。

“那我會耽誤你的工作嗎?如果你忙的話,我們可以回上海再見。”

“新國貿,我半小時就到。”吳悠說完,聽到了鄭弋之微微的一聲竊笑,他應了一聲“好”,吳悠才意識到他的四周突然非常安靜,不像是在酒吧的樣子,他具體在哪兒,吳悠沒有再過問,隻要他來就行。就像吳悠最初所想的那樣,她不要那麽透徹地了解鄭弋之的方方麵麵,自始至終吸引吳悠的便是鄭弋之語焉不詳的神秘感。

酒店是她上飛機的時候臨時訂的,因為大部分房間都被預訂出去了,她就隻好選了特選套房,這下好像成了吳悠專門為了自己和鄭弋之定的情侶套房一樣。這樣一來,倒顯得吳悠太過主動了,為什麽向前走一步的是她,而不是鄭弋之?可吳悠轉念一想,就算此刻她對鄭弋之沒回信息的事耿耿於懷也沒有意義了,畢竟是自己先拒絕了他。

明明與鄭弋之也不過半月未見,但再見到的時候,吳悠內心竟萌發出一種久別重逢的錯覺。鄭弋之的前刺徹底剪成了寸頭,一身棕色的休閑西裝在大堂燈光下熠熠生輝,他走過來給了吳悠一個擁抱,當看見吳悠並沒有帶什麽行李的時候,他也沒有說什麽多餘的話。二人隨後上了電梯,進房間、沐浴洗澡、纏綿,這一切都顯得那麽的順理成章。

鄭弋之躺在吳悠左側,側著身,一手托著右臉,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他的手在吳悠白皙的背上漫遊,然後笑道:“如果我剛剛和你說我今晚沒空,你打算怎麽辦?”吳悠拉了拉被子蓋住上身,也學著他托著臉說:“那可能躺在你這個位置的就是別的帥哥了。”鄭弋之知道她在開玩笑,但還是有些生氣地說:“是嗎?原來我是可以隨時被取代的。”吳悠不想話題繼續往危險的邊緣駛去,她解釋道:“那也是看你給不給其他人這個機會了。”鄭弋之的喉結看起來是那麽的性感,微微凸起的胸部下是堅挺的線條,他伸手落在吳悠的發絲間,說:“是不是想我了?”吳悠還沒來得及開口,鄭弋之的嘴唇又貼了上去。

深夜,吳悠並沒有那麽想睡,不知道是不是這段時間晝夜顛倒的緣故,她起身裹上睡衣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鄭弋之翻身抱了個空,抬頭看見落地燈下沒睡的吳悠,問了句:“怎麽了?有心事?”吳悠頓了頓,說:“有件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和你說?”鄭弋之緩緩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問:“你這個樣子,不會是想告訴我你懷孕了吧?”吳悠“嘁”了一聲,自從那次吳悠疑神疑鬼之後,鄭弋之每次都做了安全措施,他這麽說也是明知故問。

鄭弋之跟著下了床,一條緊身的三角褲讓他的身材看起來更迷人了些。他坐到吳悠對麵,給自己倒了杯水,說:“是什麽秘密讓吳小姐要這麽謹慎?”

吳悠望著鄭弋之,說:“我覺得Carrie喜歡你。”

“我覺得你說得好像有點道理。”鄭弋之覷了一下吳悠的眼睛,確認吳悠不是在開玩笑後,嘟著的嘴很快鬆開了,他笑道:“就算是,我也不能控製別人喜歡誰吧。”

吳悠也淡淡笑了,反問了句:“那你呢?”

“你覺得呢?”鄭弋之起身從掛著的西裝口袋裏抽出一包煙,然後抖出一根,點上,轉身看著吳悠,“如果你都想通過推測來確定某些事情,那在你心裏不是應該有個答案嗎?”

吳悠多希望鄭弋之在這個時候和大多數男人一樣,把所有和自己曖昧的關係或者流言蜚語撇得一幹二淨,哪怕他直接說“我隻喜歡你”,可如果他真的這麽說了,吳悠必然又會覺得他是虛情假意,和別的渣男毫無二致。吳悠無法敘述此刻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糾結得像是麻繩打了好幾個結一般。女人一旦出現多疑,就是在感情戰場上的露怯,質問隻會將關係推向更緊張的位置,往往在這樣的時刻,不論對方說什麽,女人都會默認為這是一種借口。

她險些就要將趙開顏懷孕的事情說出口了,好在她還算清醒,她伸手拿掉了鄭弋之手上的煙,摁滅,關掉了落地燈。黑暗之中,她將鄭弋之逼回**,用手捂住他的嘴,然後脫掉了自己的睡衣,她千裏迢迢飛來北京的這個夜裏,不該給除開他們倆之外的任何人留有空間。

第二天一大早,鄭弋之被陽光照醒,他微微睜開雙眼,吳悠已經不在身邊了。他看了下手機,早上十點半,他給吳悠發信息問她的去處,沒有得到回應。直到他給前台打電話過去,才被告知吳悠已經辦好退房手續了,並在前台留言說她有事先回上海了,讓他慢慢睡。鄭弋之捂了捂額頭,他的身上還殘留著昨晚吳悠的香氣和餘溫,黑夜中的他們水乳交融,那些帶著情欲的喘息聲,怎麽看吳悠都不像是帶著情緒的樣子。鄭弋之拍了拍腦袋,站起來刷牙洗臉,他又看了一遍和吳悠的聊天窗口,怔怔地發了一會兒呆。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針,鄭弋之突然對吳悠的好感又高抬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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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悠回上海也並非想在和鄭弋之的感情戰場上扳回一局,而是在昨晚,柳晶和一個叫“女人獨大”的公眾號吵炸鍋了,因為那家公眾號引用了奧斯德的街頭廣告文案和照片,質疑了柳晶文章中的各個細節,稱柳晶是竊取了別人的創意,並私自攬財,還說所謂的眾籌棉條一事也是柳晶在打著幌子騙錢,同時曝光了柳晶在上海的幾套房子,對柳晶的種種行為反唇相譏。這下原本支持公益的那些大V也都掛不住了,開始對這突如其來的情況感到困惑。吳悠早上看到那篇文章的時候,柳晶發信息來讓吳悠不要管,說清者自清,她自然有辦法來證明自己,但吳悠怎麽可能坐視不理?所以沒等鄭弋之醒來,她就叫車直奔機場飛回了上海。

在飛機上,吳悠仔細閱讀了“女人獨大”那篇所謂扒皮的文章。文章其實漏洞百出。首先是圖片裏柳晶的房子,那根本不是柳晶現在名下的住宅,而是她幾年前已經賣掉的房子;其次是針對奧斯德的那幾句文案,矛頭直指麥迪遜,可以看出發布文章的人並不是單純的個人報複;再次是文中對柳晶情感經曆的各種汙蔑,說她先是勾搭上了有權力的高官才能坐上明珠台主持人的位置,而後圈了錢四處買房,勾搭上了投資界的老板,才一腳踢了原本的靠山,這段故事純屬子虛烏有。文章裏還放了柳晶和幾個大佬的照片,都是從當時柳晶出席活動的現場報道裏扒出來的。這些陳穀子爛芝麻的照片居然還能拚湊成一個瓜,下麵的評論裏幾乎都是一片“喊殺”,甚至有人翻出了柳晶在美國參加遊行的照片,附上了自己的上傳鏈接,那場遊行的主題是呼籲環保,居然也被篡改成了支持境外反動勢力。吳悠眼見再這樣繼續下去會越發不可收拾,沒有誰經得起這樣的造謠汙蔑,到時候柳晶百口莫辯,可就麻煩了。

而在香港廣場的辦公室裏,劉美孜正津津有味地刷著指甲油,蹺著腿,哼著小曲,端詳著自己的傑作。突然羅任司推開門,叫了她一聲,劉美孜立馬把指甲油收回抽屜,扯平了後臀裙子上的褶皺,笑著跑了進去。

羅任司把電腦轉向劉美孜,指著屏幕上“女人獨大”的那篇文章問:“這是你找人寫的?”

劉美孜特別開心地點了點頭,說:“是不是有力地回擊了她們?!眾籌算什麽?哼,不過就是打同情牌嘛,說到底還不是利用自己的公眾影響力,我就想看她這次怎麽翻車。”

“你瘋了?!”羅任司“啪”的一下拍響了桌子,嚇得劉美孜的妝都花了,“誰讓你擅自做主去做這個事情的?”

“啊,我……我這還錯了嗎?我這不是為您解憂嗎?吳悠那個綠茶不知道怎麽勾搭上柳晶的,一篇文章就讓她力挽狂瀾了,就這麽放任她們不管,那前麵我們做的那些事情不是白費了嗎?”

羅任司臉色發青,怒不可遏道:“你知道你自己有多蠢嗎?”劉美孜是真的迷糊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這篇隻花了她五千塊錢的公眾號文章就可以攪亂柳晶和吳悠的如意算盤,不僅可以看到柳晶的樓如何塌,麥迪遜如何惹得一身騷,還可以挑撥她們之間的關係,簡直是百利而無一害才對啊。

就在這個時候,朋友圈立馬炸開了,柳晶的一篇自我洗白文上線,其中包含了對扒皮文章的種種質疑,並以實證揭穿了對方的謊言,同時有理有據、**氣回腸地講述了自己的發家史;另一方麵,針對扒皮文章中提到的奧斯德文案,柳晶也直接調出了當時在莫孫縣演講現場的視頻,以及鄉村婦女和姑娘們過來寫字條的實況記錄照片,還附上了莫孫縣尤村長和張老師的一段感謝錄音,同時公開了莫孫縣縣城的舉報電話,讓廣大網友親自去查證。柳晶不僅將自己擇得幹幹淨淨,還瞬間將矛頭指向了奧斯德,問道:“為什麽奧斯德的廣告詞和麥迪遜在莫孫縣搜集的姑娘婦女們的留言一模一樣?”並清晰地拉出了時間線,反將了奧斯德一軍。

羅任司戳了戳自己的手機,說:“你知道你蠢在哪兒了嗎?你現在立馬去把那篇扒皮文給刪掉,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不要讓網友再討論這件事。”

劉美孜嚇傻了,她怎麽會知道柳晶的條理這麽清楚,她本來還想著以看客的心情看柳晶和吳悠這次怎麽收場,這下她反而是惹火上身了,柳晶的文章打了她一個措手不及。

吳悠看到柳晶那篇新文章時,真的想立馬飛奔到她麵前給她一個吻,她真沒想到,“女人獨大”這篇胡謅的稿子幫了她的大忙。吳悠立馬給柳晶打電話過去,看她能不能想辦法擴散這個輿論,這樣奧斯德就不敢再隨便欺負她們了,但柳晶矢口製止了吳悠的想法。

“你知道這件事擴大到最後傷害的人是誰嗎?是你自己。”柳晶在電話那頭語重心長地勸慰道。

“怎麽說?”

“輿論一旦發酵,事件擴大,那麽最後大家就會質疑,到底對方是怎麽拿到你們公司的文案的,如果是內部流出,那就是你們公司內部監守自盜的問題,網友隻會當作笑話來看,並不能幫你什麽。我的建議是,到此為止。”

奧斯德的辦公室裏,劉美孜正生氣地罵著下麵的人,她當然不能承認自己蠢,就隻能把怒氣發泄在其他人身上。羅任司非常頭痛地看著在外麵走來走去的劉美孜,果然有無智商的女人在細小的事情上就能一決高下,再這樣下去,說不定劉美孜可能又會在哪個關鍵的時刻讓自己崴腳。

而在茶水間裏生悶氣的劉美孜心裏責怪得更多的其實是羅任司,當初從前公司把她挖過來,和她說隻要她能幫自己搶到客戶,奧斯德的合夥人和股份就自然都有她的份,所以她來到奧斯德之後一直以預備合夥人的姿態對人對事,哪怕是先她進來的安哲也不被她放在眼裏。而事實上,羅任司並沒有像他說的那樣履行承諾。在客戶這件事上,劉美孜不僅犧牲了自己的美貌和身體,還時常貼錢賺吆喝,在引起安哲那邊客戶部投訴的時候,她還要忍受公司內部的人對她的指指點點,一想到這裏,劉美孜就覺得有些委屈。

憑什麽呢?她做這麽多,不也是為了羅任司?!她就犯了那麽一點點小錯誤,她就立馬被指著鼻子罵,玻璃窗外那麽多人盯著她看,她真的是一點麵子都沒了。

劉美孜這個人,最在乎的隻有兩樣——權力和麵子。出生在昆山的她,在北京念書的時候逢人都說她是上海人,有人問她上海人怎麽還要來北京,劉美孜就說她想接近權力最集中的地方,看看祖國最好的城牆是什麽樣子。你問劉美孜的偶像是誰,她會直接告訴你——武則天。

出生在普通工人家庭的劉美孜,從小就被母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加上自己發育早,五年級時,劉美孜就已經亭亭玉立,長得像個大姑娘了。當時很多男老師都不敢對劉美孜多看一眼,生怕觸碰了什麽紅線,劉美孜卻引以為豪,她向來認為自己的美就是資本。那時候她喜歡穿紗製的衣服,一到夏天,就會引起男生的爭論和注意,於是她理直氣壯地讓那些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家夥幫自己做作業。高中的時候,班主任是新調來的師範大學畢業的高才生,陽光、年輕又帥氣,和劉美孜之前接觸的老師完全不一樣。原本已經被班上好多學霸排擠到不行的她突然看見了希望,她當時的成績已經排在中下,但她還是積極參加班上的活動,努力討老師喜歡,她甚至會和帥氣的班主任談論人生前景,讓老師對她刮目相看。班主任因此經常對同學們說班上有事就找劉美孜,慢慢地,同學們也不再因為她的成績一般而看不起她。劉美孜成績不夠,就靠顏值來湊。她提前報了空乘,她個高,人美,嘴又甜,在別人都還在埋頭苦讀的時候,她就已經被提前錄取了。那時候她就把自己高高在上的態度擺出來了,成績沒關係,重點是懂得利用自己的優勢,傻讀書有什麽用啊,腦子靈才行啊。

可這麽多年過來了,劉美孜確實毫無長進。去年她終於花了自己好多年的積蓄給在昆山的爸媽買了套小別墅,算是證明自己這些年的努力。父母當然覺得女兒孝順,但劉美孜私下是真的窩火,當年和她一起當空姐的小姐妹早就勾搭上大老板洗手不幹了,洋房、別墅都有好幾套了。她呢,眼下都三十多歲了,也隻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好不容易等來了羅任司,想著自己終於要翻身做主人了,才知道事情哪有她想的那麽好。

不過,女人隻要還夠美,就有競爭力,其他的都不重要。這個世上,誰會抗拒好看的女人呢?

劉美孜收起那副泄氣的樣子,給自己臉上又補了點妝,她挺著胸,像踩著高蹺一樣,徑直走回了羅任司的辦公室,她知道辦公室裏的人都在看她,她倒覺得越多人把目光放在她身上越好。她推門進了羅任司的辦公室,把門關上,拉下百葉窗,坐到羅任司對麵。當下這個社會,梨花帶雨的戲碼已經過時了,她兩腿一交叉,露出白花花的大腿,雙手一搭,放在腿上,說:“羅總,我反思好了,這次是我多管閑事,總覺得把麥迪遜往死裏整就是對我們自己好,現在我想明白了,力氣用在根本不用放在眼裏的對象上,實屬浪費時間,我不僅沒弄好還偷雞不成蝕把米,還好羅總提醒了我。這個月的工資和年終的分紅我都願意貢獻出來,算是給自己買個教訓。”

“嗯,你想明白了就行。”羅任司好像沒有什麽心思聽劉美孜在這裏談心。

“但是羅總想想,我會犯錯的原因是什麽呢?是因為我確實模糊了自己工作的範圍,一邊要忙活創意部的事情,一邊又要兼顧客戶那邊的關係,對我來說,確實有點超出負荷了。事多易錯,所以,我想和羅總提個申請,把我調去客戶部,讓我專心致誌地維護客戶關係,挖掘新的客戶,創意部總監的位置我想讓給Lisa,我看了下Lisa在公司的簡曆,她待的時間比林安娜還久些,能力也一點不差,我覺得她完全可以勝任。說實話,今年上半年的訂單,基本上一多半都是我找客戶爭取來的,相對於創意,我覺得我的業務能力絕對更適合放在對接客戶上,不知道您怎麽看?”

劉美孜非常自信地說:“這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

羅任司停下手裏的工作,劉美孜這個時候來提調換部門的申請倒也不無道理。雖然劉美孜不夠聰明,但是她所說的也都是事實。客戶部那邊安哲主要靠拉客戶賺提成,而劉美孜因為在創意部,即使客戶是她找來的,也隻能給她基本工資,長遠來看,確實對劉美孜不公平。再加上安哲在公司待的時間久了,業務能力就略顯疲軟,整個Q1和Q2,他隻談下一個大客戶的年框,就基本不動彈了。相比之下,劉美孜確實活泛多了,不把她放在找錢的部門,而放在用錢的部門,確實有點浪費。但如果把劉美孜調去客戶部,安哲的安置就成了問題,畢竟一家公司不需要兩個AD,安哲沒有什麽大的過錯,也無法直接裁掉,可多養一個人,對公司來說就是一筆多餘的開支。

“好了,我知道了。”

第二天,人事部丹尼爾就分別找了劉美孜和安哲談話,相比劉美孜出門時的春風得意,安哲則是跑到了吸煙室裏,抽了半小時的煙。羅任司最終決定給劉美孜和安哲一個考核期,三個月內,誰能讓公司的業績再增長30%,誰就先拿下奧斯德AD的職位,而另外一位則調任到人事部協助丹尼爾。安哲早就知道劉美孜不是善碴兒,但想不到她居然這麽明目張膽地把手伸向了自己的碗裏。安哲回想起當初戴維德要走的時候,問他要不要跟著一起跳槽,他還對奧斯德抱有希望,現在看來,自己已經錯過最好的離開時機了,現在要走等同於被掃地出門。

自從羅任司架空了羅根之後,羅根基本上除了大會,都不怎麽來公司了,而安哲之前還能依附羅根幫他說幾句話,現在也完全不行了。奧斯德內部人都在傳,客戶部的肉已經被創意部瓜分得快沒有了,兩個部門索性合並了最好。好幾個安哲的手下在喝酒的時候都義憤填膺地說自己老大輸給一個女人,真是讓人不甘心。安哲也不止一次地私下警告過劉美孜不要越權,劉美孜就當聽耳旁風似的,說:“能者居上,這年頭,誰顧忌得了誰?”

丹尼爾找他談話,無疑是對他下了最後通牒,如果他幹不過劉美孜,自然不會忍氣吞聲地跑去做行政,到時候他隻能另謀高就了。

原本人人都準備看劉美孜的笑話,誰知這個女人還是段位高,一來一回就逆風翻盤了,原本那些對她指指點點的男人也都不禁對她另眼相看起來。一到下班的點,劉美孜就拎包走人了,比起在辦公室裏坐著,下班後到深夜的那六個多小時才是她真正的工作時間。雖然還沒有正式對外公布,但劉美孜已經和大多數客戶發信息說,接下來她要分管客戶部了。她滿臉得意地打了車去赴一個老板的局。從那天開始,劉美孜就變得越來越豔麗,越穿越暴露,她都省得下班回家換衣服了,平時就直接一身交際裝到公司,也不遮掩,反而引以為傲。

也是這天晚上,劉美孜喝得昏昏沉沉地趴在洗手間的台子上發愣,羅薇薇正好路過,在她旁邊的台子上補妝,結果劉美孜一個沒忍住,“哇”的一聲吐了出來。因為兩個洗手台之間距離太近,嘔吐物一下濺到了羅薇薇的身上。劉美孜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她埋著頭腦袋昏沉著。羅薇薇一邊嫌棄地用濕巾擦衣服,一邊在旁邊嘀咕了一句:“喝不了就別喝,吐在別人身上算啥事啊,惡不惡心?!”

劉美孜第一反應是對方挑事,她抹了下嘴,抬起頭就衝著羅薇薇說:“怎麽就你講究幹淨了?大半夜不在家,跑這兒來穿得花裏胡哨的,還把自己當善男信女了?”

羅薇薇這下來氣了:“說誰花裏胡哨呢,你怎麽不對著鏡子瞧瞧你自己啊,說你是雞都抬舉了你。”

“誰是雞?”劉美孜伸手就把髒東西糊到了羅薇薇的臉上。羅薇薇也不是吃素的,她脫下一隻高跟鞋就往劉美孜臉上扔,結果扔偏了,“嘩啦”一下就把鏡子給砸碎了。

在包間剛剛喝上酒的吳悠,突然聽到走廊一陣**,原本今天是羅薇薇的生日,吳悠許久沒見薇薇,下了班就立馬趕過來了,結果她剛坐下,就出了事。走廊上有人說女衛生間裏有人打起來了,保安都不好意思進去。吳悠聞聲走過去,眼見羅薇薇的妝已經徹底花了,對麵劉美孜的背帶也被扯斷了一根,要不是劉美孜捂著,胸脯都快要露出來了。吳悠二話不說回了包間,拎起一個空酒瓶就過來了,擋在劉美孜和羅薇薇中間,她拿著酒瓶指著劉美孜說:“別發瘋了,還嫌自己的戲不夠多啊!”

吳悠這一聲讓劉美孜和羅薇薇都停了下來,鬧騰的衛生間終於安靜了。劉美孜這會兒酒也醒了,她捋了捋額前的頭發,定定地看著前方,當她看清是吳悠擋在那兒時,她譏笑道:“我當是誰呢,都說物以類聚,還真是了!”

吳悠拉了羅薇薇一把,轉身把紙巾打濕,好好給她擦了下臉,然後拉著她準備回去,結果劉美孜不依不饒地擋在門口不讓她們走:“去哪兒啊,剛剛不是還像母老虎一樣發威嗎?”

“別給臉不要臉啊!”吳悠可不想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在這裏發瘋。

“你給誰臉了?”劉美孜護著自己的胸口沒法動手,隻能擋在她們麵前。羅薇薇一把將她推開,說:“你幹嗎啊,小心我報警告你騷擾。”

“對啊,我沒辦法像你一樣那麽討男人喜歡,我討女人喜歡總不至於搶你飯碗吧。”吳悠順勢反駁了回去。

吳悠已經繞出了洗手間,和羅薇薇往包間走去。劉美孜心裏本來就不爽,要不是吳悠找柳晶來回擊,她也不至於被羅任司輕視。劉美孜走上前一步,非要搶到吳悠跟前,說:“你知道奧斯德是怎麽拿到你那些文案的嗎?”

吳悠突然住了腳,拍拍羅薇薇的肩膀,示意她先進去,然後回過頭,看了一眼劉美孜,說:“你剛剛什麽意思?”

“嗬,看到奧斯德的文案和你拿到的一模一樣,你不奇怪嗎?忍氣吞聲不發作,不就是想親自查出是誰背叛了你嗎?”

“誰?”

劉美孜俯過身,在她的耳邊說出了那個名字,吳悠看著劉美孜得意的臉,輕輕地捏了捏拳頭,她絕對不願意相信劉美孜所說的話,可是劉美孜言之鑿鑿的樣子,完全不像是在說謊。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劉美孜隨後發出的那串銀鈴般的笑聲讓吳悠覺得無比刺耳,就在這時,吳悠的手機突然震動了兩下,她低頭看了看,是鄭弋之的信息:

“你讓我查的那個人我托人查到了,你現在在哪兒?”

KTV裏依舊燈紅酒綠,隻是吳悠知道,她還是不得不錯過羅薇薇這個二十九歲的生日宴了,當然,她也來不及和羅薇薇一起吹蠟燭了。她推開門,把禮物交到羅薇薇的手上,給了她一個擁抱,說:“我有事先走了。”羅薇薇笑著說:“你去吧,反正……永遠有事情比我重要。”

吳悠愧疚地看了羅薇薇一眼,羅薇薇已經轉身開始和其他人觥籌交錯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