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幕後之凶

不動山莊。

樓天舍緊緊依偎在樓天命的身邊,望著外麵漆黑的夜,害怕道:“二哥,我不敢一個人睡。你說爹和大哥的鬼魂會不會在我睡覺的時候來找我?”

樓天命望著竹舍外濃深的夜色,摸著樓天舍的腦袋,道:“不會的。即便真的有鬼魂,爹和大哥也不會來嚇你的,他們會保護你的。”

“真的?”樓天舍抱著二哥的臂膀,開始昏昏欲睡,半睡半醒間還在喃喃著道:“我……其實想見……他們……”樓天命望著睡夢中的妹妹,紫色眸子竟開始閃爍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睡夢中的樓天舍流下了淚水,淚水順著樓天命的臂膀一直流到手上,樓天命輕輕擦拭著淚水,突然間全身竟像是僵住了一樣,動不了了。

而方才還在睡夢中的樓天舍慢慢睜開了眼睛,道:“二哥,對不起了。”

樓天命望著自己的妹妹,淡淡道:“為什麽?”

樓天舍慢慢撫摩樓天命的臉頰,最後停在紫色眸子上,道:“因為你太聰明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件事情可以瞞得過你,我隻能殺了你,才可以保護我自己。”

“你做了什麽?”樓天命輕輕問道。

“你怎麽會不知道?”樓天舍露出一個撒嬌的笑容,搖頭道,“你知道的,你什麽都知道。你從很小的時候就是一個神童,爹說,你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你可以看穿所有人內心在想什麽,對嗎?二哥。”

樓天舍突又笑問道:“二哥,不如你猜猜,你現在為什麽會動不了?”

樓天命目光從樓天舍臉上移下,落在自己手上,道:“是你的淚。”

樓天舍又笑了,笑得像是春天的花一樣嬌豔,道:“二哥,真的什麽也瞞不了你。不錯,我早在我的眼中下了‘煙木粉’,一旦你沾染了,就會全身無力而且動不了。”

“你早就想好了要殺我。”樓天命的紫色眸子似水晶一樣閃爍,道。

樓天舍緩緩點頭,道:“二哥,你已經是我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隻是有些秘密永遠隻能一個人知道,所以你必須要死。不過我不會令你死得難過,難看的。”樓天舍說著,從自己懷裏取出一個綠色的小瓶,輕輕道:“這是曼陀羅花的花汁,它會令你忘卻一切痛苦。而這些花汁一旦遇到了滲入到你體內的‘煙木粉’,就會變成致命的毒藥。二哥,你不需要擔心什麽,你會在毫無痛苦的奇妙幻覺裏離開的。”

樓天舍將綠色小瓶慢慢移向樓天命的嘴邊,樓天命目光裏倒映著自己妹妹的影子,他突然開口道:“天舍,對不起。”話落,樓天舍身後突然現出一人,拿住了樓天舍的雙手。樓天舍驚恐地回頭去看,卻是一身青衣捕服的黎斯。

黎斯目光灼灼,對樓天舍道:“三小姐,久違了,黎某在此恭候多時了!”

樓天舍慘然一笑,回轉目光望著樓天命紫色的眼眸,道:“你安排的嗎?你早知道我要來殺你?”

樓天命還未開口,黎斯卻已經先道:“三小姐,是你自己疏忽大意留下了線索,怪不得任何人。”

“哦,我留下了什麽線索?”樓天舍被迫站了起來,一雙手還是緊緊被握在黎斯手掌裏。

黎斯笑道:“你忘記了這個!”黎斯說著,用一手牢牢扣住樓天舍,另一手從自己懷裏取出一個黃色紙包,慢慢打開。紙包裏有一小段暗色的鐵片,黎斯將它送到樓天舍的眼前,問道:“三小姐,還記得這是什麽嗎?”

樓天舍麵色一變,不再說話。黎斯則道:“如果你不記得了,我可以告訴你。這是你前日裏,繡花時所用的鐵針尾片!而且,這一小段的鐵片已經被證實了乃是出自玄鐵。無堅不摧,世上最鋒利的武器——玄鐵!還有,它是從樓大俠碎裂的心脈裏找到的。三小姐,你記起來了嗎?”

樓天舍的麵色慢慢平靜下來,笑道:“看來的確是我大意了。”

“事實上,在你大哥樓天凡下手殺害你爹樓傲之前,你就已經先他一步下手了。當時,我們的注意力都在場院中紅袍人的身上,而你則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利用玄鐵針刺穿了你爹身上的天蠶衣,也正因為天蠶衣已破,才令後來你大哥的利箭得以刺入你爹的胸膛裏。而在你大哥招認一切的時候,你又悄悄地將刺入你爹胸膛裏的毒針收了回來,這樣你就可以完全消滅一切證據,做到殺人於無形,而讓樓天凡承擔了一切後果。但百密一疏,由於心脈附近兩股內力碰撞,令你的玄鐵針折斷了一小片,而就是這一小片針尾,揭示了你所做的一切。”黎斯盯著樓天舍,頓一下問道:“不過,我還有一個問題始終不明白。”

樓天舍淡淡笑著,道:“我還以為你什麽都知道了,竟還有不知道的事情?”

黎斯將玄鐵針片悄悄翻轉了過來,在其背麵竟有一抹淡綠色痕跡,隻是時間似已久遠,綠色痕跡已牢牢印在了針片上。黎斯指著綠色痕跡,道:“你爹並不是死在你大哥的利箭之下,而是死在你的毒針之下!我想知道,你是從什麽地方得到的天蟲草?”

“死在毒針下?這麽說,就是我殺了他?”樓天舍聽完黎斯的話,竟帶著幾分激動和欣喜,“沒想到大哥煞費苦心安排了一切,竟被我撿到了便宜。”

“他是你們的爹!你們真是如此想他死嗎?”黎斯怒喝道。

“爹?”樓天舍突然笑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殺了他?”

黎斯先是一愣,樓天舍則趁著黎斯發愣的刹那,突然從口中噴出一口綠霧,綠霧撲向黎斯,黎斯身不由己地向後退去,但同時也放開了緊扣住樓天舍身體的手。樓天舍從黎斯身旁擦過,向外奔去,黎斯毫不遲疑地追了出去。

一時間,竹舍中隻剩下了樓天命一個人。而方才還是石頭般僵硬的樓天命突然站了起來,向著竹舍門口道:“你早就知道了這結果,對不對?”

“就算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也還是不能阻止,我為什麽還要知道?”竹舍門口,一身淡裝的青蝶邁步走了進來,道。

樓天命走向門口,似也要追著樓天舍而去,一旁的青蝶則開口道:“沒用的,你是知道的。”

樓天命停住了腳步,紫色眸子凝望著門外夜色,喃喃道:“我現在已經失去了一切,不是嗎?”

青蝶來到樓天命麵前,凝視著他紫色的眼眸,淡淡道:“有的時候,想要得到,就必須先要失去。”

黎斯跟著樓天舍在不動山莊後園轉了幾個圈子,然後樓天舍在山莊最深處的一間破爛屋子前停了下來,而後一閃身進入了屋子。

黎斯微一頓,將佩帶的長刀拿捏在手裏,一矮身,也進了破屋。

破屋裏燃著一盞昏暗油燈,黎斯觀察破屋,整間屋子裏隻有一張幾乎塌掉的大床。此刻,樓天舍側臥在**,背對著黎斯,吃吃笑了起來,黎斯聽得奇怪,問道:“三小姐,你怎麽了?”

“我怎麽了?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麽要殺死他嗎?”樓天舍不停地吃吃笑著,道,“這就是原因!”

樓天舍將身子讓過,在大床裏麵竟橫臥著一副人的骸骨,骸骨全身呈現令人吃驚的淡綠色。黎斯被眼前的一幕嚇了一跳,搞不明白樓天舍話裏的意思,不由問道:“你說的原因是這個,可它是誰?”

樓天舍將自己的臉貼在骸骨的麵骨上,目中流出淚水,喃喃道:“她……是我娘。”

“什麽!”黎斯詫異地微退一步,道,“她是你娘?你娘不是離開了嗎?”

“哼!”樓天舍微微起身,目光中充滿了怨恨,搖頭道,“一定是我爹告訴你的吧。他殺了我娘,竟還有臉說出這樣的謊話!”

“樓傲殺了你娘?”黎斯想起樓傲曾經對自己所說的,不由內心一陣錯亂,道,“可……他為什麽要殺你娘呢?”

樓天舍笑得淒慘,道:“就是因為你現在所站的這個地方。”

黎斯愣了一下,隨即脫口道:“你是說不動山莊?”

樓天舍重新躺在了屍骸旁邊,伸出雙手緊緊地摟住它,對黎斯喃喃笑道:“黎捕頭,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麽要用玄鐵針殺死我爹?”

黎斯搖搖頭。樓天舍凝望著屍骸,緩緩道:“因為七年前,爹就是用那枚玄鐵針毒死了我娘,我什麽都看見了。爹把娘的屍首埋在了後山,而我又把娘的屍首挖了出來,一直藏在這裏。整整七年了,當我寂寞的時候,我就會來找娘陪我。我恨爹,他竟如此狠心地殺死了曾經他愛過的人。所以,我要報仇,我殺了他,用他七年前殺死我娘的毒針。”樓天舍說到這裏,笑容迷幻道:“黎捕頭,你猜現在那枚毒針在什麽地方?”

黎斯望著樓天舍的眼睛,心裏竟有一絲不安,問道:“它在哪裏?”

“在這裏!”樓天舍微微側身,一枚暗色的鐵針正瞬間刺入樓天舍的胸口。黎斯趕上去,扶住樓天舍肩膀,道:“你……你這又是何苦?”

樓天舍目光瞬間開始渙散,喃喃著說:“爹,娘,我,都死在這毒針之下……這就是所謂的……宿命嗎?”樓天舍語聲慢慢虛弱下去,終於再沒了聲息。

黎斯抱著樓天舍回到了竹舍,竹舍之中,樓天命正自輕彈著一首韻律舒緩的琴曲。黎斯走到樓天命身旁,道:“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了她。”

樓天命望著黎斯,將妹妹接了過去抱在自己懷裏,一隻手還在琴上輕彈,喃喃道:“天舍是一個好女孩,小的時候總是喜歡黏在我和大哥身旁,讓我們帶著她玩,一旦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就會哭,一直哭,她不喜歡一個人,她是害怕一個人的。有一次,我把她一個人留了下來,而我藏在角落裏一直望著她哭,她哭了好久,一直沒有停過,可後來她突然不哭了。我走出去問她為什麽不哭了,天舍告訴我,因為她剛才看見了已經死去的親娘。而從那以後,天舍再也沒有哭過,她悄悄和我說:娘不喜歡她總是哭,娘要她變得堅強,要她一直笑著生活。但我看得出,天舍的笑裏隱忍了許多難過,我曾經盼望過她在我懷裏再痛快地哭一次,把她積攢在心中這許多年的傷心和難過一並哭出來,我不想看到一個表麵笑著而心在流淚的妹妹。”樓天舍伸出另一隻手輕輕地撫摩樓天舍的頭發,微笑道:“我今天很高興。因為這許多年以後,天舍又在我懷裏哭了,不管她的淚水裏有什麽,但我知道,那些眼淚是真的。”

黎斯靜靜看著樓天命閃動的紫色眸子,靜靜地聽著樓天命指下如夜風星辰般流出的絲琴聲,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是多餘的。麵前的兩個人似已占據了所有。黎斯悄悄退出了竹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