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回靈
風暴漸漸遠去，狂風依舊，幽冥鬼船顛簸於巨浪之尖，或升騰或猛墜。而在最靠近冰寒大海的底艙內，嶽天洪膽戰心驚地講述了所經曆的恐怖一幕。
黎斯神情變幻不定，他無法相信惡鬼的存在，但連一向沉穩老練的嶽天洪亦被驚嚇得語無倫次，又讓黎斯懷疑這艘船裏是否還藏著什麽別的東西。
“嶽兄，先冷靜一下。”黎斯給嶽天洪喝了點木桶裏的水。
“我們五個人進入這艘船後就仿佛走進了一個精心布好的殺局裏，殺局者收攏大網，將我們一個一個網住，屠殺。”黎斯取出藍紙說，“而殺局者也給了除掉他的機會，就是這如死神請柬的藍紙。”
噬影衣嶽天洪也聽聞過，黎斯神情凝重，道：“殺局者應該就藏在剩下的兩張藍紙中。”
嶽天洪接過季明的藍紙：“‘黑暗裏的懺悔者，他將被終身流放於冰寒地獄’，什麽意思？完全沒有頭緒啊。”
海船始終處於陰霾裏，黎斯、嶽天洪、蘇琴閉目養神。嶽天洪一睡著那鬼魅的錦衣白骨就縈繞整個腦海。
嶽天洪倒吸一口冷氣，驚慌恐懼地醒來。
醒來後周身還是一片黑暗，腹中又在作鳴，嶽天洪望向不遠的水池，人臉怪魚漂浮於水池中央，無眼之臉朝著嶽天洪。
——將這魚殺了不就可以充饑了！嶽天洪摸起一塊尖銳木板，走到水池邊緣。
人臉怪魚的光芒射在嶽天洪逐漸猙獰的麵龐中，嶽天洪搖搖頭說：“你不要怪我，我不想餓死在這艘鬼船上。”
人臉怪魚絲毫未感覺到生命之危，緩緩遊到了池邊，停在嶽天洪腳下。
“啊！”嶽天洪用力將尖銳木板砸向怪魚。
黎斯聽到動靜醒來，已來不及阻止嶽天洪，喊道：“不可啊，嶽兄！”
尖銳木板在人臉怪魚頭頂一寸停滯了，但嶽天洪並非因為黎斯叫喊而停手，而是他似可以通過一層皮的眼瞼感受到怪魚體內的悲傷，嶽天洪鬆開手，木板吧嗒一聲落地，兩行淚水從這中年男子的臉頰滑落。
嶽天洪號啕大哭，木訥地將臉靠近人臉怪魚。
人臉怪魚幽怨低鳴之音漸強，十數對深藍色鉤子般的觸角離開水麵，伸向嶽天洪。
“回來！”黎斯一把將就要陷入水池的嶽天洪抓了回來。
“呼！”嶽天洪癱坐在水池旁，感覺到眼角濕潤，茫然道，“我剛才怎麽了，發生了什麽事？”
“你方才想殺了怪魚，但沒想到卻險些被它吃了。”黎斯說。
“我……險些被那人臉怪魚吃了？”嶽天洪拍著腦袋，卻怎麽也想不清片刻前發生的一幕。
“是。差一點你就葬身魚腹了，不過這倒恰恰點醒了我。”黎斯俯視池中深藍之魚，說，“我想，我知道這魚的來曆了。”
嶽天洪也望著水池問：“什麽來曆？”
“原籍殘本《古物紀事》中曾記錄在東海冰寒的海底生活著一種罪孽之魚，名曰：回靈。回靈十年一次繁殖後代，產一卵雙魚，雙魚相伴長至拳石大小後，母體養分殆盡，雙魚互相蠶食。
頑強的魚逐食相弱之魚，吞食。
回靈成熟體形為圓球，具有人之五官獨無目，體表有藍色觸角，在冷暗環境下環射如月芒之藍金光澤，遇強光後隱匿。
回靈行緩體虧，故擁有奇特的捕食之法，依靠內腔震動發出魅惑迷音，令獵物迷失神智，被回靈一點點蠶食而無法反抗。”
黎斯將記憶深處關於回靈的描述一一道出。
回靈魚，還有之前的影石，都是黎斯從大世第一仵作老死頭的《古物紀事》殘本中瞧見的，這古本幾乎絕世，至今留世的不足五本。
“你方才就是著了魅音之惑，若我再遲緩片刻，你就被回靈拉入池內吃了。”黎斯說，嶽天洪後怕不已，但心頭又隱隱有所觸動，為何會有如此奇怪的感觸？
黎斯凝望怪音喋喋的回靈，而後說：“嶽兄，覺得季明的藍紙有所不同嗎？”
“不同？”
“尋找的目標。之前藍紙指定了尋找目標是人，左手三顆痣的人、影子被吞噬的人、擁有三眼的人。而季明藍紙的目標卻是懺悔者，懺悔者可並非一定是人啊。”
嶽天洪似明白了黎斯話裏意思，驚詫道：“你是說……”
“‘黑暗裏的懺悔者，他將被終身流放於冰寒地獄’，所說的正是回靈啊！”黎斯稍微一頓，“無目是黑暗，海底是冰寒地獄，而吞食同胞則成為懺悔者，豈非是回靈之魚！”
“對，就是回靈！”嶽天洪心髒突如插入了一把利劍，瞪大了眼道，“回靈，回……靈，啊！難道，難道是她？”
黎斯靠近一步說：“嶽兄，怎麽了？”
“回靈……是她，果然是她回來複仇了！”嶽天洪失神。
“她是誰？”
嶽天洪全身戰栗地說：“繡女！”
“三眼村是我同繡女相守的地方，繡女也曾縫製過噬影衣，至於回靈，哈哈……”嶽天洪笑容扭曲道，“繡女的真名就叫作慧菱，回靈即是慧菱啊！”
每一條藍紙提示都對得上，操縱這整個殺局的始作俑者會是已經死了二十年的慧菱嗎？是她難以安息的怨靈糾纏嶽天洪，將幽冥鬼船中的每一個人都拖入地獄？
黎斯還待再問，突然海風又猛烈掀動鬼船，黎斯不慎失足，“撲通”一聲墜入池內。
深藍色回靈發出刺耳的尖叫撲向黎斯。
池邊的嶽天洪眼神由駭然轉變為絕然，他望了一眼掙紮的黎斯，如同完全看不到一般，轉身上了木梯。
“等……等！”黎斯向池邊遊去，猝然身體一僵，竟然不能動了。
回靈十數條觸手纏住了他的雙足，觸手尖刺插入了黎斯腿裏，尖刺帶有酥麻毒液，可延緩行動能力。
回靈逐漸勒緊黎斯，黎斯一點點沉入池內。
“蘇琴！”黎斯唯有的救命稻草就是這病倒的女子，他大聲呼喚蘇琴名字，但令黎斯萬般愕然的是——蘇琴不見了！
在蘇琴昏睡的角落裏赫然站著一個黑影，黑影的左手有明顯的三顆黑痣。
“蘇琴……”
黎斯眼前一黑，再次沉淪入冰寒的池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