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善惡執一念

碧雲庵,古舊的香房,俏生生的少女。

香房裏隻有少女一人。肖凝狐疑道:“怎麽會是你?不對,剛剛我明明聽到了一個沙啞蒼老的男聲。”

“肖捕頭,可是尋這個聲音?”薇兒聲音陡地一變,變得沙啞蒼老,同方才的聲音一般無二,肖凝還是不敢相信地說:“真是你。”

“闖**江湖自然有一兩門絕技,學聲變音就是薇兒最拿手的了。”薇兒乖巧地說。

“你就是我的有緣人,倒是出乎意料的有緣人啊。”黎斯滿含深意地說。薇兒甜美地笑了笑:“人生如白駒過隙,相逢即有緣,所以我們都是彼此的有緣人。”

黎斯淡淡道:“但恐怕你非我尋找的有緣人。”

“相緣乃心,相忘乃念,黎神捕又何苦執著一心念?”

肖凝瞧著少女:“你既然在這裏,莫非那有緣人是你爺爺?”

薇兒笑容甜美親切,並沒有回答肖凝的問題。

黎斯定定望著少女,緩緩道:“我不明白你為何要在這裏。”

薇兒神情稍凝,正色道:“黎神捕的有緣人同樣也是薇兒的有緣人。為了他,我才站在這裏。”

“還有一件事,我想告訴黎神捕。”薇兒聲如黃鶯啼唱,黎斯點頭:“說吧。”

“殺害鄭厚年、商雲和陶楠的人的確不是孟秀,是我。”薇兒輕輕地說完,黎斯知薇兒還待繼續說下去,沒有打斷她。薇兒果然繼續道:“我殺這三人,是因為他們害死了我的爺爺。”

肖凝詫異地問:“你爺爺不是活……”黎斯示意肖凝先不要說話,肖凝將後半句吞回了肚子裏。

“兩年半前,我同爺爺還在青州諸城謀生,一晚大雨我同爺爺沒來得及趕回客棧,就在破敗的城隍廟中過夜。大雨下到亥時,城隍廟裏突然闖進了三個男人。三個男人開始還客氣,但後來他們**邪的目光就在我身上來回轉,爺爺看出三人心有歹意,拉著我便要走,三人打暈了爺爺,然後抱住了我。”薇兒說至此,麵容變得冰寒,平複了下情緒繼續說:“三人按住我的手腳,撕扯我的裙衫。我怎麽抵抗得了他們的暴行,我橫了心如果守不住身子就立即咬舌自盡。昏迷的爺爺這時蘇醒過來,爺爺用長棍打倒了一人,然後把我推出門口。而爺爺死死守在門側,不讓禽獸不如的三人衝出來。”

“我猶記得那晚雨很大、很冰,風像刀子刮在臉頰上,我跑去縣衙報了官。等縣衙捕快趕回城隍廟時,城隍廟裏就隻剩下了爺爺的屍體。”薇兒神情決絕,“我發誓不會讓這些惡人好好活,我要報仇!”

“在城隍廟時,三人中的一人提及要回似水城押鏢,他像是一個鏢師。而其餘兩人也操著宿州之域的口音,於是我來到了宿州似水城。”薇兒喘口氣,接著說:“在似水城逗留了兩個多月後,我終於打探清楚了三人的身份,他們就是鄭厚年、商雲和陶楠。”

真相就是:鄭厚年、商雲和陶楠在諸城偶遇,三人喝得酩酊大醉結果迷了路,誤打誤撞進入城隍廟見到了賣藝爺孫。三人酒後亂性欲對薇兒發泄獸欲,而在被薇兒的爺爺阻攔後,失去理智的三人將薇兒的爺爺毆打致死。

薇兒想起為救自己而慘死的爺爺,眼眶變得紅紅,說道:“我隻是個弱女子,而鄭厚年是殷實的商人,陶楠是不露麵的舞肆教頭,商雲更是武功高強的鏢師,我雖然想為爺爺報仇怎奈無計可施,在似水城待了兩個月也花光了我所有的積蓄。萬般絕望下,我選擇了穿一身紅裙投河自殺,想變成冤鬼去纏住三人。”

“我沒有死成,是有緣人救了我。”薇兒眸光迷離道,“有緣人救了我性命,問清楚我自盡的原因後,他表示願意助我報仇。但報仇的事必須按照他的計劃施展,我不可以問為什麽,隻需要按他說的去做。他向我保證,可讓我手刃仇人。”

“我答應了他。於是我到了善流居賣唱敲鼓;於是我一個一個親手殺掉了害死爺爺的凶手;於是我聽從了有緣人最後的安排,站在了這裏,等黎神捕來。”薇兒說完了自己的故事,釋然地笑了笑。

黎斯聽得百感交集,見到天真爛漫的少女變成了殺人凶徒而覺得惋惜,知道殘害少女爺爺的人渣受到了製裁覺得解氣,再想到少女執一念善惡再也無法回頭,不由得胸口揪痛。一時間黎斯也不知說些什麽。

“你爺爺,不,是假扮你爺爺的人去了哪裏?”肖凝眯著眼睛問道。薇兒笑了笑:“他走了,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

“你……”肖凝想要指責少女,但望著少女清澈透亮的眸子卻狠不下心。

“他真走了?”黎斯開口問,少女點了點頭,“假扮我爺爺的人走了。有緣人交代我以他的口吻回答你的問題,若你推斷出了不動山莊尚有幸存之人,我就給你開門。他還有一句話留給你。”

“什麽話?”

“人生聚散本無憑,有緣亦可再相逢。”少女輕輕誦念,念給黎斯聽又像對自己講。黎斯細細回味少女的話,深望少女的眼眸。

再回似水城內已是半夜,薇兒是真正的殺人凶犯,黎斯和肖凝去往大牢放孟秀出來。孟秀竟用襦衣結繩,在牢獄裏自縊身亡,死後他嘴角猶帶著一抹詭異的笑容,似結束了自己無盡的磨難,終獲解脫。

黎斯在黑屋裏檢查了孟秀的屍體,並未有任何發現。黑屋子出來後,黎斯囑咐肖凝一定看管好薇兒,不可讓慘劇一而再地發生。肖凝神色凝重道:“我搬進大牢裏親自守著她。”

“還有,不惜一切追捕盲眼老人。”黎斯頓了頓,又重新說:“不,不是追捕盲眼老人。”

“啊?”肖凝不解。

“要追捕的應該是一個二十歲年紀的俊美青年,重點是他有一雙魅惑的紫色眼眸。”黎斯清楚地說。肖凝先是驚訝,而後是震撼地望向黎斯,問道:“黎大哥,你說的莫非是……他?”

黎斯緩緩點了點頭。

亥時,肖凝府邸廂房。

黎斯將每枚核桃再一次仔細端詳,他凝望著唯一一枚核內不存在鐵屑的核桃。這枚是他剛回到似水城老宅時收到的核桃。

核桃所刻,一個男子穿著捕裝站在桌前,端詳著核桃。男子麵部輪廓不甚明了,隻是一雙眸子還算清晰,這……黎斯盯著核桃,腦中突遭驚雷狂炸。他猛然站起身自語道:“真相原來竟是這樣!”

一月七日醜時三刻,靜夜無聲的庭院裏,他如靈貓跳躍著鑽入了一間黑漆漆的房內。

他站在窗側望著烏雲密布的天幕發呆,許久他緩緩低下頭,就在這一刹那他的身後傳來了一聲沉沉的歎息。

“誰?”他冷冷問。

“我。”發出歎息的人點亮了油盞,豆大的燈光照出了他的臉。細長的眉眼中藏著如大海般深邃的光芒,除了黎斯還會有誰?

黎斯點亮油盞,望著他,輕言說:“我等你多時了。你也候我許久了吧?”

他神情怪異,而後回複了正常,笑笑道:“黎大哥,你開什麽玩笑啊?”

他並非別人,正是似水城捕頭肖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