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九嬰惡獸

天地寂靜,這荒涼的偏僻巷道如同步入地府的黃泉鬼道,帶著一股讓人腳底生寒的冷意。醜時到了盡頭,從一扇極不引人注意的邊門裏走出一人,麵容藏在亂發裏,遮體的破衣上掛著猩紅血汙。

他就是讓凶猛如斯的黑絲豹臣服腳下的少年,夏九嬰。

夏九嬰要回家了。

從這條偏僻巷道,夏九嬰繼而轉入了另外一條更加偏僻的巷道。他有意避開所有人,像一匹獨狼穿行於黑夜的風中。隻是他不知曉,在某個角落,早有兩雙眼睛鎖定了他。

夏九嬰來到一個村落。

這裏沒有幾戶人家,零零散散坐落於貧瘠的大地上。穿過村落的有一條嫣河細流,河水清澈無聲。

靠近河流的有一座小型的茅草屋,草屋外有一圈木籬笆。

夏九嬰推開木籬笆,茅草屋門口擺著一個碗,碗裏是冰涼的飯菜。夏九嬰沒動飯菜,鑽進了草屋中。

過了半盞茶工夫,一個老邁的婆婆從相隔不遠的村屋走來,瞅見了沒有動過的飯菜,發出一聲渾濁的歎息。

“孩子,不吃飯不行啊。好歹吃點……九嬰啊。”老婆婆苦口婆心地說。

老婆婆無奈地朝自己村屋走去,身後突然冒出兩個人影。

“誰啊?”

兩個人影是跟蹤夏九嬰來此的黎斯和吳聞。

“老婆婆,不用怕。我們不是壞人,是想打聽草屋少年的事。”吳聞把來意說清楚了。

“你們……是什麽人?”老婆追問黎斯身份。

“我們是過河走山的皮貨商人。”黎斯開口道,“我相中了草屋少年,想招他做夥計。但我問他什麽話,他都不說。所以我想找個熟人問問少年的底,看是否跟我們走。”

“哦。”老婆婆點頭,“好心人啊,如果能帶走九嬰,就趕緊帶他走吧。這裏是他的是非地,他在這兒太苦了。”

“這少年叫九嬰?”

“對的,叫夏九嬰。”老婆婆忍不住搖頭說,“這不吉利的名字,也害苦了孩子。”

“怎樣講?”黎斯細問。

“你們是走商,可能還不清楚咱明嶺縣的傳說。”老婆婆一指背後巨大的山影,“我們這個村叫落花村,北頭的山是黑虎山。從祖輩的老人口裏流傳下來,這黑虎山以前並不叫黑虎山,而是叫九嬰山。”

“九嬰山。”黎斯重複道。

“九嬰是上古一頭可怕的凶獸,傳說中它生有九個腦袋,乃是逢水火的怪物……隻要它出現的地方就會有數不盡的災難降臨,天火焚燒房屋,地水吞噬生命。後來九嬰被羿在天河射殺,從銀河墜落凡間。它的屍身一年一年變幻,最終變成了一座大山,就是九嬰山。”老婆婆說出九嬰山的來曆。

“九嬰山的名字同樣帶來了災禍,附近的村落接連被洪水吞噬,人們於是把九嬰山改成了黑虎山。”老婆婆將黎斯和吳聞請進屋。

“莫非夏九嬰的苦難也同這上古凶獸有關係?”

“這還得從夏九嬰出生時說起。”老婆婆講。

“十四年前,夏九嬰的爹娘就住在嫣河細流邊。夏九嬰的爹娘都是好心腸的人,我老婆子年輕守寡,膝下無子無女,他們夫婦兩個就細心地照顧我。”老婆婆繼續道,“夏九嬰出生後,樂壞了夏正夫婦倆。但沒成想在夏九嬰滿月時,夏家突然起了一場大火,夏正將娘倆救出火海,而他自己……則被燒死了。”

“慘啊,整個村的人都聽見了夏正在火海裏痛苦的叫聲,就是現在想起來,我老婆子還覺得心驚膽戰。”老婆婆難過地說,“夏正被燒死後,人們就嘀咕是孩子帶來了不幸,帶來了災難。

“接著在夏九嬰百日,洪水突然席卷了整個村莊,房屋被衝毀了幾十間,還有許多人葬身洪水。

“悲憤的村民無處發泄痛苦,便把矛頭指向了夏九嬰,說他是九嬰凶獸的轉世。”

“夏九嬰比其他孩子都早懂事,這孩子堅強啊。他雖然受盡了別人的白眼,回到家還要笑著安慰難過的親娘婁氏。”老婆婆搖搖頭,“但不幸的事又發生了,夏九嬰六歲時,黑虎山一夥野狼偷襲村莊。婁氏為了追回下奶的老山羊,獨自一人追趕狼群進了山溝子,結果被野狼團團圍住,就再也沒有回來。”

“六歲的夏九嬰就這樣失去了爹娘,成了一個孤兒。”

黎斯臉**了一下:“以後呢?”

“以後?”老婆婆歎一口氣,“夏九嬰失去爹娘,村裏人更把他當成了九嬰凶獸的轉世,說他是天煞孤星,都避著他。可憐的六歲娃娃在村中乞食,竟沒有一個人願意給他吃的,我想收留這孩子,村長就帶了兩個人把我關進了地窖。”

“接下去的一個月,夏九嬰差點被餓死,但最後他活了下來。”老婆婆老淚縱橫,“這孩子是跟野狗搶食,吃老鼠活下來的……我不敢想象,隻有六歲的孩子是怎麽做到這些的。”

“我被放出來後,夏九嬰就變了。他變得呆呆傻傻,他再不會去同人乞討食物,隻去搶野狗叼著的吃食。說也奇怪,那些凶慣了的大狗見到夏九嬰,立刻扔掉食物就跑,像害怕這孩子一般。”老婆婆想不明了地說。

“村裏沒人收留他,他為什麽不走,不離開落花村?”吳聞問。

“唉,這孩子認準了他娘還沒死,說要等他娘回來。”老婆婆說,“他是太想親人,太渴望親人的關懷了。”

“夏九嬰九歲那年,在山坡上殺死了一匹獨狼。從那以後,就沒人敢再罵夏九嬰了。”

“九歲殺了一匹狼,好啊。”

黎斯和吳聞出了村屋,老婆婆相送。

“黎大哥,他在那邊。”吳聞眼尖,發現了夏九嬰。

夏九嬰如同塊石頭,一動不動蹲在河邊,望著草叢中的野花。

“好多天了,不管這孩子多晚回來,都會蹲在那裏待上好久,也不知為啥。”老婆婆說。

夏九嬰沒有發覺黎斯他們,或者發覺了而不予理會。他空洞的眼中有點點遙遠星光般的閃爍,他是否在等待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