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嬰 楔子 殘陽血影

暗黑色一攏的山脈欲刺破大地,仿佛由地獄深淵伸出來的黑色巨掌。除了帶來無盡的冰寒,剩下的都是無邊的絕望。

這是山脈下的隱蔽山穀,他同它們對上了。

它們是兩匹狼,怒睜著暗綠色的狼瞳,在微暮天光裏,死死盯著他。

他動了,嗓子裏發出不似人類的吼叫,更像是被逼到懸崖邊的怪物。

他是一名少年,處在環繞的陰影中,無法看清楚他的目光。

兩匹狼被少年的咆哮震懾,如同可以聽明白少年叫聲裏的悲切之意。少年挾風撲了上來,但狼是最敏捷的猛獸,它們更快,兩匹狼跳出了少年的攻擊範圍。

其中個頭稍大,耳朵有殘的一匹狼趁著少年回身不及,張嘴咬住了他的腳踝。

另外一頭尾巴長些的狼張開了血盆大口,躍起咬向少年的脖頸。

兩匹狼已經七八天沒抓到活物了,少年就是它們的目標,殺死他,就意味著可以渡過難關,活下去。

於是,殘耳狼更用力地深咬少年的腳踝,但很快,殘耳狼發覺咬住的根本不像人,像是一塊石頭,堅硬而鋒利的石頭,甚至刺痛了殘耳狼的嘴。

殘耳狼從下往上抬起狼頭,就在暮靄的冷光中,殘耳狼看清楚了少年的麵容。

這是一張怎樣的臉啊,無法表達,臉上布滿了一道道縱橫交錯的傷疤,有些傷疤已經愈合成了黑灰色的陳疤,有些是新的傷口,還在滴著血,緩緩結成痂。

而最令殘耳狼心驚膽戰的是少年的眸子,一雙似浸透了遙遠天山萬年冰雪的眸子,這般望著你,你的身體就會變得僵硬,牙齒就會打戰。

長尾狼瞬間怒張大嘴,撕咬少年的脖頸。殘耳狼沒原因地鬆開牙,少年不管不顧殘耳狼,眼神裏爆射出一道寒芒,在長尾狼咬住他脖子的同一刹那,他也張開了嘴,死死咬住了長尾狼的喉嚨。

血、肉同皮毛混在一起的味道像是無法說出口的魅藥,帶著巨大苦澀血腥,讓少年腦海裏一陣瘋癲。少年稍微鬆開了嘴,露出了牙齒。

一排尖銳似鉤的牙齒,可穿透獵物生命的牙齒,就那麽肆虐地暴露在寒風的山穀中。

少年眼珠子凸出,嘴巴上揚到一個人類無法想象的角度,再一口咬了下去。如果稍微靠近這一人一狼,這一刻你必然會聽到「哢嚓」的悶響,那是皮肉連著骨骼被咬斷的聲音。

果然,長尾狼軟軟鬆開了嘴,從少年脖子上掉了下來。

殘耳狼眼中充滿了仇恨和憤怒,它發出一聲短促的狼嘯,衝向少年。

少年身子突地躥高,半空裏狠砸了下去,砸中了殘耳狼的半邊身子。殘耳狼在少年身下,發出低低的哀鳴,不多會兒,沒了動靜。

少年還不肯起來,足足過了半盞茶的工夫,他才爬了起來,殘耳狼早已暴斃。

遠陽漸落,山穀裏蒙上一片死死的黑暗。這一場人狼之間的血鬥不經意間就結束在黑暗到來的片刻,少年望著倒在血泊裏的兩匹狼,方才冰一樣的目光有了細微的融化,一縷情愫遊動出來,分明叫作憐憫。

憐憫它們,誰又會憐憫自己?

少年看著死狼,更是在望著自己,融化的眼神再一次凍結。

『漂亮!』一個著圓衫的二十歲左右男子,讚賞地從一塊大石頭後麵貓了出來。他心有餘悸地瞧了兩匹死狼幾眼。

『真沒想到,這兩匹狼這麽不頂用。』

『算了吧,不如說是紀少爺眼睛毒,早就瞧出這不祥的家夥能給所有人帶來災禍,也包括這兩匹狼。』

眨眼間,又有兩個男人從大石後晃了出來。一人長了滿臉麻子,另外一人生有一雙針縫眼。

被稱作紀少爺的圓衫青年帶著一抹陰笑道:『做得好,隻要聽我的話,我就會遵守約定。』

殺狼少年身子矮了下去,血鬥凶狼,他耗盡了太多的精力和體力。

鼻尖是濃烈的血腥味,有狼血,也有他自己的。脖子上的傷口仍在冒血,少年簡單用破布包裹了一下,轉了個身,往山穀外走去。

『這家夥到底是不是人啊,你看他身上的傷,沒有一百,也有八十處了。』滿臉麻子的男人搖頭說。

『你不是他,你如果是他,你早就死了。』紀少爺名喚紀梁,紀梁冷冷道。

『他活著,隻因為他是夏九嬰。水火之凶,帶給他身邊所有人災難的大災星。』紀梁說。

『心中一隅的溫度,是我活下去唯一的原因。找到她,哪怕我會死,哪怕她已死。』

——夏九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