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案:窺之禍1

1

“老板,給我拿一瓶礦泉水!”一個披著波浪卷長發的年輕女人站在便民小賣部櫃台前,一邊用蔥白似的手給自己扇著風,一邊抱怨道,“這鬼天氣,真是要熱死人了!”

陳茂盛從靠椅上站起身,在貨架上拿了一瓶礦泉水,從櫃台上遞過去,並且伸出兩個手指頭說:“兩塊錢一瓶。”

年輕女人伸手接過礦泉水,但很快又重重地扔到櫃台上:“呀,你怎麽給我一瓶沒有凍過的水啊。”

陳茂盛一怔,說:“你沒說要冷凍過的啊。”

年輕女人翻著白眼說:“你有病啊?這大熱天的,誰買水不是要冰箱裏冷藏過的啊?”

顧客是上帝,陳茂盛不敢跟她爭辯,賠著笑臉附和著說:“是啊是啊,今天真是見鬼了,熱得要死,大家都喜歡喝冰水。”他彎腰從冰櫃裏拿出一瓶冷藏過的礦泉水,遞給那個女人。本來他店裏平時賣出的礦泉水,無論冷藏與否,都是一樣的價錢,但這一次,他卻說:“冷藏過的,三塊錢一瓶。”

年輕女人從錢包裏掏出一張五元鈔票扔在櫃台上,說聲“不用找了”,拿起礦泉水一邊喝著,一邊踩著尖尖的高跟鞋,橐橐地走了。

陳茂盛盯著她那兩瓣被短裙包裹得繃緊挺翹屁股,喉節上下躍動,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正看得入神,忽然感覺腳背上一熱,低頭看時,才發現是屋裏的一隻黑貓,傍在他腳邊撒了一泡尿。

“滾開!”他朝那隻貓踢了一腳,黑貓在地上翻個跟頭,“喵”地叫一聲,跑開了。陳茂盛抬頭再看時,那個女人已經款步走進對麵的小區,拐個彎,很快就看不到背影了。“**!”他舔舔嘴巴,悻悻地在心裏罵了一句。

他認得這個女人是對麵中景豪庭小區的住戶,曾聽小區裏的熟人跟她打招呼時叫她“安妮”,據說是一家保險公司的客戶經理,看上去她的保險業務應該開展得不錯,因為經常可以看到一些男人開著豪華小車送她回來。不過她平時進出小區,眼睛根本不朝陳茂盛這邊看,到他的小店裏買東西,這還是破天荒頭一次。

陳茂盛的便民小賣部就開在中景豪庭小區門口的街道邊,一爿小門麵,擺著兩排貨架,貨架後麵放著一張單人床,算是前店後家。陳茂盛今年已經38歲,未婚。沒有結婚的原因是沒有哪個女人肯嫁給他。女人不想嫁給他的原因有兩個,第一是因為他家裏窮,開個巴掌大的小店,養活自己都困難,就更別說養老婆了,第二是因為他的相貌長得有點怪異,小時候家裏的一場火災,在他臉上留下了一塊茶杯蓋大小的黃褐色疤痕,乍一看,像是哪個頑皮的孩子在他臉上糊了一團狗便,看著就讓人覺得堵心。所以這附近認識他的人,都叫他“疤臉陳”。

“疤臉陳,給我拿一瓶礦泉水!”

陳茂盛把那個女人扔在櫃台上的五元錢揣進口袋,剛坐在靠椅上掏出手機準備玩遊戲,忽然聽到櫃台外麵又有人叫喚。他應了一聲,眼睛盯著手機屏幕,順手拿了一瓶礦泉水遞到櫃台上。

“你有病啊?這大熱天的,我要的是冰水。”買水的人大聲嚷起來。

“這就是冰水啊……”陳茂盛一抬頭,這才發現櫃台外麵站著的是侯翔,頓時把臉一沉,揚起手裏的礦泉水瓶作勢欲打,“去你媽的,給老子滾遠點!”侯翔嘻嘻笑著,跑了開去。

侯翔是個瘋子。兩年多前,侯翔還是一名正在讀高三的學生,成績優異,很有希望考上名牌大學。但是高考前夕,他跟班上一名女生談上了戀愛,結果遭到女生家長的強烈反對。那個女孩的爸爸把女孩鎖在家裏,不讓她跟侯翔見麵。侯翔衝動之下,竟拿了一把菜刀要去砍那女孩的家長,結果反被人家揍了一頓。為了不讓侯翔影響女兒的學習,女生家長很快就讓女孩轉學去了另一所學校。

從這之後,侯翔就變得有點鬱鬱寡歡,神智癡呆。後來的高考,他又發揮失常,連一所普通大學也沒有考上,他的精神就徹底崩潰了,經常跑到大街上去追逐和騷擾那些年輕漂亮的女人。家裏人帶他到醫院精神病科檢查,結果證實他得了精神分裂症,將他送到精神病院治療,他卻又悄悄跑了出來。家裏人拿他沒有辦法,隻好隨他去了。後來他因為在街上騷擾女人被打過幾次,也漸漸老實起來,看見美女,隻是遠遠地傻笑和偷窺,再也不敢上前動手動腳。他家就住在陳茂盛的便民小買部後麵那條巷子裏,他晚上回家睡覺,白天就在附近這一帶轉來轉去,可能是發現中景豪庭進出的美女比較多,最近一段時間,他經常守候在這個小區門口,偶爾也跑到陳茂盛的小店來搗亂一下。

估計是剛才那個叫安妮的女人到陳茂盛的小店買礦泉水時,被侯翔看到了,所以這小子依葫蘆畫瓢,也跑過來學著那女人的口吻戲弄陳茂盛。陳茂盛被這瘋子戲耍了一番,不禁心頭火起,嘴裏罵了一句粗口,差點就要把手上的礦泉水瓶往他身上砸去。

時間已是傍晚,火熱的太陽終於從遠處的高樓背後落下去,晚風沿著街道吹過來,天地間終於有了一絲絲涼意。大街上到處都是神態疲倦步履匆匆的下班族,陳茂盛估計這會兒店裏不會再有生意,於是又舒舒服服地在靠椅上坐下來,繼續玩他的手機遊戲。他最近迷上了一款叫做我是大富豪的模擬經營類遊戲,在遊戲中,他通過買地開店經營公司賺了大錢,成了一個超級有錢的大富翁,然後就開始招聘漂亮的女秘書……

正當他在遊戲中興致勃勃地麵試女秘書的時候,忽然聽到櫃台被人梆梆敲響的聲音,他以為又是侯翔這小子回來搗亂了,並未理會,直到外麵有人叫了一聲“老板”,他才應聲站起,原來站在櫃台前的並不是瘋子侯翔,而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長得白白胖胖,因為是“地中海”發型,頭頂正中就顯得有些鋥光發亮,特別引人注目。老頭旁邊停著一輛還沒有熄火的黑色奧迪小車。

陳茂盛一見生意上門,忙放下手機問:“您想買點什麽?”

老頭四下裏看看,見周圍並無旁人,就把身子從櫃台上探過來,小聲地問:“有**買嗎?”

陳茂盛點頭說:“有的。”

其實一般街邊小賣部都沒有這種東西出售,但是因為總有一些開車進出中景豪庭的男人,中途把車停在便民小賣部門口問陳茂盛有沒有**出售,陳茂盛覺得這是個商機,於是就從平價藥店進了一些盒裝的**放在貨架下的抽屜裏,有顧客需要的時候,就拿出來。雖然售價是原價的三五倍,但因為買家是臨時急需,所以大多也不講價。

陳茂盛拿了一盒**遞給老頭,說:“這種質量比較好,不容易破,六十元一盒。”

老頭伸手接過,揣進口袋,順手將一張嶄新的百元大鈔扔在櫃台上,轉身便走。陳茂盛說:“哎,還沒找錢呢。”老頭頭也不回,說:“不用找了。”彎腰鑽進那輛黑色奧迪,一踩油門,小車快速地開進了中景豪庭。

2

陳茂盛吃過晚飯,天就黑了下來。街上的路燈次第亮起,街邊有一株香樟樹,樹葉繁茂,陳茂盛的便民小賣部正好躲在燈光照不到的樹蔭裏,街燈亮起,他這店麵反而顯得更加昏暗。反正沒有什麽生意,他也懶得去開小店前麵的電燈了。

飯桌上還剩下一個魚頭,他用碟子裝了,準備拿去喂貓,卻發現那隻黑貓已經不見了。他一邊喵喵地叫喚著,一邊在貨架下麵尋找起來。

那隻黑貓叫小黑,是一個朋友寄養在陳茂盛家的。那個朋友的父親去世了,朋友兩公婆要回鄉下奔喪,大概要半個月才能回城裏,家裏的貓沒有人照顧,於是就抱來寄養在陳茂盛這裏,當然,雖然是朋友,但也不能讓陳茂盛白幫忙,臨走時,那個朋友朝陳茂盛手裏塞了兩百元錢,算是請他照看小黑半個月的酬勞。陳茂盛捏著錢,拍著胸口向朋友保證說:“你們放心,我一定會把小黑照顧好的!”

可是現在,他在屋裏尋了一圈,也沒有看見那隻黑貓。小黑平時都挺乖的,一般都待在小店裏,不會亂跑,今天怎麽不見了呢?

陳茂盛忽然想起傍晚的時候,因為小黑在自己腳邊撒尿,自己當時好像踢了它一腳,該不是這家夥受了氣,跑到外麵去了吧?他可是向朋友拍了胸脯作了保證的,要是這貓真的丟了,不但那到手的二百元錢要退還給人家,隻怕還要倒賠人家買貓的錢。他急忙把小店的門掩上,到外麵去尋貓。

貓喜歡爬樹,他先用手電筒朝門口那棵香樟樹上照了一下,沒有看見小黑,又在街道兩邊找了一圈,也沒有看見那隻黑貓的影子。

這條街叫朝陽街,離市中心已經很遠,一到晚上,街上就人車稀少,顯得有點冷清。中景豪庭這種豪華小區之所以會建在這裏,就是看中了這裏的僻靜,“鬧中取靜”這四個字,當初也成了售房廣告上的一個噱頭。陳茂盛看見小區內燈火通明,心想小黑該不是跑到小區裏湊熱鬧去了吧?

中景豪庭門口的兩個保安員經常到他店裏來買煙,跟他也算是熟識了。他跑過去問了一下,一個保安搖頭說沒有看見什麽黑貓進到小區裏來。另一個保安往旁邊指了一下,說傍晚的時候,好像看見一隻黑貓在小區圍牆下溜達,應該是沿著牆根往前邊去了,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隻貓。

中景豪庭坐落在朝陽街拐角處,大門正對著街道,左右兩側是綠化區,種著一些花草樹木,後麵靠著一座小山,四麵的圍牆將這個豪華小區圍成了一個獨立的天地。

院牆外麵的牆根下,是一條用花崗石鋪成的小路。陳茂盛一邊叫著小黑的名字,一邊沿著牆根尋過去,手電筒的光束,不住地朝花壇裏照來照去,幾隻躲在花叢中覓食的老鼠受到驚嚇,突然竄出來,反倒把陳茂盛嚇了一跳。

花壇裏沒有小黑的影子,再往前走,拐個彎,就到了小區背後。小區背靠著一座小山,圍牆與小山之間,隻有一米多遠的距離,這裏平時很少有人來,也沒有清潔工打掃衛生,地上到處都是高層住戶從樓上丟下來的垃圾,甚至還有一些發臭的**。陳茂盛懷疑,這些套套很可能就是從他店裏買來的。這裏沒有路燈,隻隱隱有些光從小區住戶的窗戶裏透出來。

他晃著手電筒,在院牆與山壁夾成的過道裏尋找了一遍,仍然沒有看見小黑。他抬起頭,用手電筒照著麵前那堵高高的圍牆,心裏想,小黑會不會翻過圍牆,跑到小區裏麵去了呢?他正猶豫著,要不要請門口的保安通融一下,放他進去尋找小黑,忽然間看見圍牆裏麵,三樓的一個窗戶裏現出一個年輕女人的身影,屋裏燈光很亮,女人背對著透明的玻璃窗,一頭波浪卷長發自然披散下來,顯得既漂亮,又性感。陳茂盛一眼就認了出來,這女人可不就是白天在他店裏買過礦泉水的那個安妮?

原來這個女人住在這裏!陳茂盛暗自點了一下頭,以前他隻知道安妮住在中景豪庭,但具體住在哪一棟樓幾號房,並不知情。他往大樓兩邊瞧了瞧,在心裏暗暗估算了一下,安妮住的,應該是中景豪庭D幢307房。

他站在圍牆外麵,仰著頭,對著美女默默地欣賞了一陣,然後舔舔幹燥的嘴唇,正準備繼續去找小黑,卻忽然看見安妮雙手交叉往上一抬,竟然把身上那件連衣裙給脫了下來。她靠窗而立,雖然牆壁擋住了她腰部以下的部分,但陳茂盛仍然可以看見她**的上半身,居然連文胸也沒有穿。他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哪裏還邁得開步子?

安妮**著身子,雙肩輕輕聳動,似乎在對屋裏的另一個人說話。然後,就看見一個光著上身的男人——很可能下身也沒有穿褲子,但是陳茂盛看不見——猛然然撲上來,一把將安妮壓在窗台上。男人的臉在窗戶裏晃了一下,陳茂盛認了出來,這家夥居然就是傍晚時候,開著奧迪在他店裏買**的那個老男人。

安妮輕輕推了那個老男人一下,老男人一愣,但安妮很快又蛇一樣纏了上去,老男人回過神來,兩人立即摟抱在一起,就在窗戶前纏綿起來。陳茂盛這個單身漢,忽然目睹這樣一場春宮戲,隻覺得呼吸加速,渾身發熱,手裏的手電筒竟然拿捏不住,“叭”的一聲掉到地上。

窗戶裏正糾纏在一起的兩個人似乎聽到了什麽響動,同時朝窗戶外麵看了一下。陳茂盛立即蹲在院牆牆根下,用手捂住口鼻,嚇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三樓的兩個人探頭下看,沒有發現什麽,但還是順手拉上了窗簾。等陳茂盛站起身來時,已隻能隱約從窗簾上看到燈光投射下來的兩條合在一起的人影,其他的什麽都瞧不真切了。他不由大感失望,好一場豔情戲,就這樣錯過了。

正自心有不甘,忽然發現那窗戶並沒有關嚴實,也許是為了讓屋裏通風透氣的緣故,有一扇窗戶還留著一條縫隙,夜風吹進屋裏,輕輕掀起了窗簾一角。看著那被風掀動的窗簾,陳茂盛真恨不得自己變成一隻壁虎,能從牆壁上爬到那條窗戶縫隙前,偷看屋裏的**場景。

忽然間,他腦海裏靈光一閃,急忙跑回小店,把平時用來釣魚的釣竿拿了出來。那是一根伸縮釣竿,拉長之後,長度超過八米。他把自己的智能手機用膠布綁在釣竿頂端,又急匆匆跑到小區後麵,但是307房的窗簾上,已經見不到那一對**男女的影子。

難道他們這麽快就完事了?陳茂盛不由大感失望,正要掃興而歸,忽然聽到從三樓那扇窗戶裏傳出一聲粗重的喘息聲,他心裏猛地一跳,知道那個老男人和美女安妮的事還沒有辦完,隻是把辦事的地點從窗戶前轉到了屋子裏。

他頓時又興奮起來,將手機攝錄視頻的功能打開,然後伸長釣竿,緩緩把手機舉到窗戶裏那被風掀起的窗簾角前……

3

這是一間裝修豪華的客廳,頭上的水晶吸頂吊燈將整個屋裏照得亮堂堂的,地上鋪著帶花紋的羊毛地毯,超大的液晶電視對麵,擺著一套歐式大沙發,兩具白晃晃的肉體正在沙發上不斷翻騰著,從這一頭滾到那一頭,然後又從那一頭直接滾到地毯上……

夜裏,陳茂盛躺在**,將偷拍到的那個老男人與安妮在客廳裏上演的**戲,在手機裏反複播放著,隻看得他渾身燥熱,興奮不已,久久不能入睡。半夜的時候,他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變成了這場**戲的男主角,抱著美女安妮,在那間裝修豪華的房子裏上下翻騰。醒來的時候,才發現**已經濕了一大片。

第二天一大早,陳茂盛剛打開門做生意,就看見那個禿頂老頭開著黑色奧迪,趁著早上行人不多,悄悄離開了中景豪庭。陳茂盛盯著那輛車的車屁股看了好久,暗暗記下了車牌號。

從此以後,陳茂盛就開始特別留意起美女安妮的動向和跟她有關的信息來。經過一段時間的暗中觀察,他漸漸發現了一些規律,第一,安妮自從認識這個禿頂老頭之後,就好像辭去了保險公司的工作,不再朝九晚五地出去上班,同時也不再有其他男人開著豪車送她回家,每次她進出小區,都是自己打的;第二,禿頂老頭基本固定在每周五晚上到中景豪庭來,在安妮這裏過一夜,第二天清晨悄然離開;第三,禿頂老頭很低調,每次進出中景豪庭,都選擇早晚路人較少的時候。

每次看見禿頂老頭的黑色奧迪開進中景豪庭,陳茂盛就知道一定有好戲看,心情很是激動,像是去看一場精彩的演出一樣,早早的就關了店門,帶上釣竿和手機,潛藏在小區背後,對安妮與老頭的**表演進行全程攝錄,然後再把自己的“作品”拿回家慢慢欣賞。安妮和那禿頂老頭每次纏綿都太過忘情,完全不知道窗戶縫隙後麵竟然有一部手機在偷偷拍攝自己。

大概兩個多月後的一天,正下著小雨,街上看不到幾個行人,小店的生意就更冷清了。陳茂盛坐在店子裏百無聊賴地看著電視,本地頻道正在播放繡林新聞,其中有一則消息說,昨天上午,江北市衛生係統的領導和專家蒞臨我市,對我市醫療衛生工作進行考察,考察組一行先後來到我市第一和第二人民醫院進行參觀調研……新聞最後,播放了幾個特寫鏡頭,重點介紹了考察組的領導和專家,分別是江北市衛生局局長兼人民醫院院長肖琴、江北市人民醫院常務副院長朱廣明……

當特寫鏡頭落到副院長朱廣明臉上時,陳茂盛不由一愣,鏡頭裏出現的那個老頭,寬皮大臉,頭發稀少,幾根長發搭在腦門上,不正是每個星期五的晚上來找安妮的那個禿頂老頭嗎?想不到他竟然是與繡林市隻一江之隔的江北市人民醫院的領導和專家,真是大有來頭啊!

就在他這一愣神的工夫裏,電視新聞已經結束。陳茂盛想把新聞重新看一遍,可是他使用的是一台老式電視機,根本沒有回放功能。他想一下,忽然有了主意,用手機上網搜索“江北市人民醫院常務副院長朱廣明”,還真跳出不少過時新聞,大多配有圖片。陳茂盛把新聞和圖片逐條看了,最後百分之百地確定,這個常務副院長朱廣明,就是安妮的那個老男人情夫。

陳茂盛心裏自然已經明白安妮與那個老男人朱廣明之間是什麽關係了。很顯然,安妮是朱廣明最近在這繡林市包下的情婦,或者叫“二奶”。朱廣明是江北市人民醫院常務副院長,在當地認識他的人應該不少,所以他不敢在江北市太過放肆,而是把獵豔的目光投向了與江北市僅一江之隔的繡林市。他不是繡林市人,在這裏認識他的人並不多,隻要他出入小心,他覺得在這裏包養情婦是相對安全的。他每周五傍晚下班後,自己開車來到這裏,與安妮共度良宵,第二天一早開車回到江北市,可謂神不知鬼不覺。隻是他一定沒有想到,竟然遇上了陳茂盛這個有心人,僅僅隻是因為一則電視新聞,就識破了他的真實身份。

陳茂盛記得朱廣明開的是一輛奧迪A8,他用手機上網查了一下,這種進口車,市價少說也在一百萬以上。開豪車,包二奶,這位副院長的消費和資產,明顯與他的合法收入不相符啊。“我呸,這家夥肯定是個貪官!”陳茂盛在心裏暗罵一聲。

外麵淅淅瀝瀝下了一天的雨,陳茂盛小店的生意可以用門可羅雀這四個字來形容,從早到晚,沒有一個顧客上門,也就是說,他今天在店裏白幹了一天。他不由暗叫倒黴,自己開個小店掙點辛苦錢糊口都這麽困難,像朱廣明那樣的貪官卻可以開豪車,包二奶,花錢如流水,這世界真他媽太不公平了。

晚上的時候,他早早地關上店門,在自己店裏拎了一瓶白酒,就著兩個小菜,喝起悶酒來。大半瓶白酒下肚,人就有了些醉意。和衣往**一躺,正要睡去,忽然手機響了,一接聽,是女房東打來的。房東在電話裏粗聲大氣地問:“陳茂盛,你已經欠了三個月店租了,到底打算什麽時候交租啊?”

陳茂盛猛地從**坐起,酒意頓時清醒不少,忙賠著笑臉在電話裏說:“老板娘,最近生意不好做,你就再寬限我幾天吧,過幾天我一定想辦法把店租交給你。”房東在電話裏罵了一句髒話,不耐煩地說:“那就再給你一個星期。如果到時你再不交店租,我可就要收回鋪位了。你要知道,等著租這個鋪位的人還在後麵排著長隊呢。”陳茂盛在心裏說你就吹牛吧,這麽冷清偏僻的鋪位,除了我這樣沒錢的倒黴蛋,誰還會租啊?但嘴裏卻連聲答應,並一再表示感謝。

掛了電話,陳茂盛皺著眉頭,在床邊呆坐了好久。這段時間小店裏生意很差,每月收入除了吃飯的生活費,就沒剩下多少,拿什麽來交店租呢?看著丟在**的手機,他忽然想到了儲存在手機裏的那些**視頻。一個念頭很自然地在他腦海中閃過:如果這些視頻能換成錢就好了!

4

第二天,陳茂盛乘車來到了江北市。他口袋裏揣著自己的手機,手機裏保存著他偷偷拍攝的朱廣明與安妮的**視頻。這些視頻當然不能真的拿去賣錢,但他卻可以拿它來換錢。是的,你猜得沒錯,他就是打算利用這些不能見光的視頻來威脅和敲詐朱廣明。

自從陳茂盛知道了視頻男主角的真實身份之後,就總覺得自己辛辛苦苦費盡心機拍攝到的這些視頻,不能白白浪費。現在,終於派上了大用場。而且他也知道,這是目前他能在最短時間內找到錢交店租的唯一方法了。

他來到江北市人民醫院,找到醫院辦公大樓。辦公樓樓高八層,外牆貼著漂亮的保溫裝飾板,門口站著一個身穿製服的保安,顯得十分氣派。他剛踏上台階,就被保安攔住。保安上下打量他一眼,警惕地問他找誰?

“我、我找朱廣明,朱副院長。”陳茂盛掏出一包紅塔山,悄悄塞到保安手裏,“請問他的辦公室在幾樓?”

保安臉上終於有了笑容,順手把香煙揣進口袋,說:“你找朱副院長啊?他的辦公室在三樓,你上去一看就知道了,門牌上寫著他的名字呢。”

陳茂盛道了謝,正要上樓,又被保安叫住。保安問他:“你找朱副院長幹什麽?”陳茂盛知道閻王好見,小鬼難當,早就有所準備,從口袋裏掏出一個鼓鼓的紅包在他麵前晃一下,說:“我有個親戚要住院手術,想請朱副院長給安排一個好一點的主刀大夫,這個……你知道的……”

保安看見紅包,心領神會地笑了,說:“這樣啊,那你去八樓吧。”陳茂盛一怔,說:“他的辦公室不是在三樓嗎?”

保安說:“朱副院長的辦公室確實是在三樓,不過那個掛著他名號的辦公室隻是一個擺設,因為一些醫療糾紛,經常有人上門找領導的麻煩,所以那個掛著牌子的辦公室根本沒有領導在裏麵上班。你要找朱副院長,就直接去八樓,出了電梯右手邊第一間房,就是他真正的辦公室。”陳茂盛聽罷連連點頭道謝,真是沒有想到一間小小的辦公室,居然還有這麽多歪門邪道。

他乘坐電梯上到八樓,隻見長長的走廊裏靜悄悄的,看不到一個人影,他不禁有點懷疑是不是自己走錯了。走出電梯,往右手邊看一下,右邊第一個房間的房門緊緊關閉著,門口沒有任何標識,他把耳朵貼在門上,隱約聽見屋裏傳來踱步聲,這才確定屋裏有人,上前敲敲門,屋裏有一個聲音說:“進來!”

陳茂盛推門進去,看見辦公室裏有一個矮胖老頭,正站在窗戶前抽煙。陳茂盛認得他就是自己在電視新聞裏看到的朱廣明,也認得他就是每周五晚上去中景豪庭跟安妮鬼混的老男人。朱廣明雖然光顧過一次他的小店,但顯然不可能記住他,抬頭看著他問:“你是誰?”

“我、我是……”陳茂盛習慣性地低頭賠笑,但轉念一想,又感覺不對勁,自己是來敲詐他的,又不是真的來給他送紅包求他辦事的,為什麽要對他這麽客氣?想到這裏,頓覺底氣十足,挺直腰杆,板著臉冷聲道:“你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你是朱廣明就行了。”

朱副院長不由一愣,見對方對自己直呼其名,頓覺來者不善,上下打量他一眼,皺起眉頭問:“你想幹什麽?”陳茂盛說:“我帶了點東西,想請朱副院長看看。”他掏出自己的手機,打開一段自己拍攝的視頻,將手機屏幕伸到朱廣明麵前。

朱廣明低頭一看,手機裏正在播放一段視頻,視頻中有一對赤身**的男女正摟抱在一起,在沙發上翻滾著……他足足看了三分鍾,才忽然意識到原來視頻中的男女主角,正是自己和安妮。

他頓時變了臉色,伸手欲搶陳茂盛的手機,陳茂盛一縮手,把手機拿回去,笑嘻嘻地說:“朱副院長,別急啊,你每次去繡林市中景豪庭跟那個叫安妮的女人**的過程,都被我拍攝下來了。你要是想看,我可以一部一部地播放給你看。”

朱廣明惡狠狠地盯著他,問:“你、你到底是誰?怎麽會有這些視頻?”

“你不用管我是誰,也不用管我是怎樣拍到這麽**的鏡頭的。你隻要確認視頻中的這個男主角,是不是你朱副院長就行了。”

“你……”朱廣明的臉漲成了豬肝色,半晌才道,“確實是我。你想怎麽樣?”

“我的要求其實很簡單,”陳茂盛旁若無人地在沙發上坐下來,翹起二郎腿說,“給我50萬,我把手機上的這些視頻都刪掉,並且保證除了你和我,絕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如果我不給錢呢?”

“那就更簡單,我最近注冊了一個微博帳號,剛剛學會玩微博,人氣不高,如果你不肯給錢,那我就每天上傳一段你主演的豔情大片到微博上去。我相信對這個感興趣的人應該還是挺多的。”

“千萬別,”朱廣明終於軟下來,低聲道,“你把這個往網上一放,我可就死定了。”

“你知道就好,你們醫院院長是由市衛生局局長兼任的,他應該是個甩手掌櫃,不怎麽管醫院的具體事務,你這個常務副院長才是醫院管事的主要領導吧?嘖嘖,這個職位真是吃香喝辣,好讓人羨慕啊!可是隻要這些視頻流傳出去,你這常務副院長的位子肯定就保不住了,如果驚動紀委的人,再順便查一下你貪汙斂財的事跡,那你後半輩子,隻怕就要在牢房裏度過了吧?所以嘛,讓你花50萬買後半輩子的平安幸福,這其實是很劃算的。”

朱廣明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冷汗就從額頭上冒了出來,問道:“我怎麽相信你會真的把視頻刪除掉呢?如果你另外複製了一份,拿了錢之後,過幾天又來訛詐我,那怎麽辦?”

“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能做到,錢到手,我就立即刪除視頻,或者把這部手機送給你都行。當然,如果你不相信我,那我也沒有辦法。現在擺在你麵前的有兩條路,你可以選擇相信我,也可以選擇不相信我。”

“那好吧,我相信你。”朱廣明表情沮喪,抹抹額頭上的汗珠,歎口氣說,“不過我最近手頭有點緊,這一時半會沒有辦法給你湊齊50萬現金。能不能寬限我幾天?”

“你幾天能把錢湊齊?”

“五天吧。”

“不行,最多三天。”

“三天真的來不及,”朱廣明朝他伸出四個手指頭,“四天好吧?四天之後,你再過來,我一定把錢準備好,到時我給你錢,你刪除視頻,咱們兩不相欠。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報警,反正我有把柄落在你手裏,報警隻會讓我死得更快,是吧?”

“行,四天就四天。”陳茂盛說,“四天之後,我再到你辦公室來,如果到時再拿不到錢,可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5

四天後,陳茂盛再次來到江北市人民醫院,進入朱廣明位於八樓的辦公室時,這位朱副院長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麵打電話,兩隻腳擱在辦公桌上一搖一晃的,顯得很是悠閑,看見陳茂盛走進來,他隻抬了一下眼皮,在電話裏嘻嘻哈哈地笑著,完全沒有要掛斷電話的意思。

陳茂盛站在一旁,耐著性子足足等了五分鍾,見他一通電話還沒有講完,就有點沉不住氣,敲著桌子問:“朱廣明,我要的東西準備好了沒有?”

朱廣明仿佛直到這個時候才意識到他的存在,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聲再見,不緊不慢地掛了電話,身子往大班椅上一靠,瞧了他一眼,說:“急什麽,你要的東西,我早就給你準備好了。”他伸手從抽屜裏拿出一個信封,丟在辦公桌上。

陳茂盛一看,那信封隻有一本書大小,看上去癟癟的,絕不像裝有50萬現金的樣子,就說:“你又想玩什麽花招?我早就說了,我不要銀行卡,也不要存折,老子要現金。”

朱廣明把信封朝他麵前推了推,說:“是不是你要的東西,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陳茂盛怔了一下,狐疑地看他一眼,從桌子上拿起信封,打開一看,裏麵裝的並不是銀行卡,也不是存折,而是一個比普通存折略大的紅色塑膠本。他把塑膠本翻轉過來,發現封皮上寫著“結婚證”三個字。他有些莫名其妙,翻開一看,裏麵貼著朱廣明和安妮的合照,下麵還蓋著江北市民政局的章。

他的腦子一時間沒有轉過彎來,問:“你把這個給我看是什麽意思?”

朱廣明哈哈一笑,說:“就你這智商,還來勒索別人錢財?我告訴你,我和安妮是合法夫妻,你拍的那些視頻對我根本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威脅作用。如果你敢放到網上,我就告你侵犯我的隱私權,警察馬上就可以抓你去坐牢。”

“安妮是你老婆?這不可能啊!”陳茂盛一看那結婚證上的登記日期,居然就是昨天。

他忽然明白過來,從一開始,朱廣明就沒有打算給他錢。他之所以央求自己寬限他幾天,隻不過是想趁這點時間搶著去跟安妮到民政局辦理結婚登記。隻要有了這一張結婚登記證書,他跟那個女人就成了合法夫妻,自己手裏這些視頻,就幾乎對他沒有什麽威脅作用了。就算自己在網上公開這些視頻,最後承擔法律責任的,隻能是他陳茂盛。

這個朱廣明,可真是老奸巨滑啊!陳茂盛看著那本貨真價實的結婚登記證書,半天說不出話來。

直到這時,朱廣明才把兩隻搖晃著的腳從辦公桌上放下來,走到他跟前,盯著他冷聲笑道:“說起來我還真得感謝你啊。”

“感謝我?”

“我早就想跟家裏的黃臉婆離婚了,隻不過因為孩子的關係,一直下不了這個決心。而安妮那邊,也對我用情至深,一直在催我將她明媒正娶,給她個身份,我一直沒有辦到,心裏覺得很對不起她。現在好了,被你這麽一逼,我不得不快刀斬亂麻,跟原配老婆火速離婚,並且在離婚後的第二天,又立即跟安妮一起領了結婚證。現在我跟她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以後我去她那裏,也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了,你說是吧?”

想不到這到手的50萬,就這樣飛走了。陳茂盛又氣又急,想到女房東那難看的臉色,想到自己三個月的店租還沒有著落,他瞪視著朱廣明,忽然惡向膽邊生,猛地衝上前,一把掐住朱廣明的脖子,咬牙切齒地道:“你這個不講信用的王八蛋,快點把錢給老子,要不然老子就掐死你!”

朱廣明嚇了一跳,掙紮著退到辦公桌邊,反手按了一下桌上的一個按鈕,外麵走廊裏頓時響起一陣叮鈴鈴的警報聲,很快就有兩個年輕力壯的保安衝進來。兩人手裏都拿著橡膠警棍,對著陳茂盛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猛揍。

陳茂盛發出一陣慘叫,立即放開朱廣明,抱頭蹲在地上。兩名保安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把他架起來往門外拖去。走到門口時,朱廣明追上來,往陳茂盛口袋裏塞了一張請柬,得意地道:“我雖然是二婚,但安妮是頭婚,她執意要在繡林市辦一場像樣的婚禮,時間地點都已經定好了,就是這個星期六的晚上,地點是繡林大酒店。歡迎你到時來喝杯喜酒!哈哈哈!”

他每說一個字,就在陳茂盛臉上拍一巴掌。幾句話說完,陳茂盛的臉都被他打腫了。陳茂盛雙手被兩名保安死死架住,動彈不得,隻能鼓著眼珠子瞪著他,差點氣暈過去。

他敲詐不成,反而受了一肚子氣,並且還挨了保安的打,回到繡林市,隻覺渾身帶傷,疼痛難忍,又沒錢去看醫生,在**像死人一般躺了一天,才漸漸緩過神來。

想到房東給自己定的交租期限馬上就要到了,自己仍然沒有籌到錢,他再也在**躺不住了。翻身下床,從櫃子裏翻出一隻用毛巾包裹著的玉鐲。這個玉鐲,是他老娘臨終前交給他的,說將來他娶了媳婦,就把這個鐲子給他媳婦戴上。現如今不要說娶媳婦,就連生活下去都困難了,如果交不起店租,這間小店被房東收回去,那他就真的隻有流浪街頭去當乞丐了。

他咬咬牙,把這隻玉鐲子拿到當鋪當了,剛拿著錢回家,就看見女房東雙手叉腰,站在小店門口等著他。一隻玉鐲換來的錢,剛好夠他交三個月的店租。

第二天下午,陳茂盛正坐在自己的小店裏打盹,忽然被幾聲震耳欲聾的禮炮聲驚醒,站起身,把頭探出櫃台一看,隻見對麵中景豪庭門口停著十多輛豪華花車,四周圍了一大圈看熱鬧的人。

陳茂盛一怔,這才想起今天是星期六,正是朱廣明和安妮結婚喜慶的日子。他在心裏悻悻地罵了一通婊子王八蛋,繼續回去睡覺去了。

自從結婚之後,安妮在中景豪庭的住處,就成了朱廣明的家,除了周末他會待在家裏陪妻子,周一至周五工作日,他也會抽空從工作地回來一二次。在小區旁邊的綠化區,經常可以看到兩人手拉手悠閑散步的身影,安妮總是把頭依靠在朱廣明肩膀上,一副夫妻恩愛的模樣。有時候,安妮也會拉著朱廣明一起到陳茂盛的小店買零食。

朱廣明這時才知道陳茂盛原來是這間小店的店主,但他城府頗深,裝出一副並不相識的樣子,還盯著他臉上的疤痕說哎喲,你這臉怎麽弄成這樣?是小時候燒傷的嗎?到我們醫院來吧,我們醫院的疤痕修複專科在全省都很有名的,特別擅長修複你這種燒燙傷留下的頑固性疤痕。修複之後,跟普通皮膚一樣,完全看不出痕跡來。

臉上這道難看的疤痕,一直是陳茂盛的一塊心病,媒人給他介紹相親對象時,人家女方一看他這臉,就連話都不想跟他說了。如果不是自己破了相,隻怕早就娶上媳婦了。聽朱廣明說了幾次,他竟然真有些動心,就問他去醫院把這傷疤去掉,要多少錢?

朱廣明哈哈一笑說:“不貴不貴,很便宜的,大概五六萬塊錢,就可以全部搞定。”陳茂盛這才知道對方是在消遣自己,下次安妮來買零食,他就恨不得在零食裏放上毒藥,最好把這一對狗男女一塊兒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