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青雲
過了幾天,周胤兆就帶著他的女眷回他的封地了。
“三兄,我們在皇城見。”
蕭淺覺得陳止風好像不喜歡她,但每次她倆相遇的時候,陳止風都會在暗中觀察她,等她看過去的時候,陳止風又默默收回了視線。
蕭淺:“……”
四月中旬了。
蕭淺抬頭看了看那顆已經花枝招展的桃樹,樹上花團錦簇,一朵一朵粉嫩的桃花在風中搖曳,花瓣飄落在泥土裏,在湖麵上。
屋裏的花瓶裏插著那個少年留下的桃花。
蕭淺總覺得……
那個漂亮得過分的少年,不是什麽普通人。
所以千萬不要小看女人的第六感。
—
“淮郎?”
蕭淺笑嘻嘻地湊到周銘淵麵前,雙手背在身後,歪著腦袋看著他。
周銘淵:“……有事就說。”
蕭淺一聽,連忙拎著裙子,坐到旁邊的小板凳上,雙手放在桌子上:“淮郎,你有沒有……可以讓我自保的東西啊?什麽小機關就可以。”
之前係統發出警告的時候,蕭淺就想問周銘淵了,隻是當時他倆關係僵持不下,蕭淺也不好意思去找他。
如今關係緩和不少,她這才鼓起勇氣。
她其實有想過習武什麽的。
可是她如今這個年紀,怕也來不及了,哪怕之前上官瑾姝也學過舞蹈,但是在閨中養病的那幾年,已經把她的元氣耗盡了。
除了唯一一點讓蕭淺比較滿意。
身子比較靈活。
周銘淵輕笑一下:“有倒是有。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周銘淵嘴角的笑意消失殆盡,帶著少許冷意的眸子看著蕭淺的眼睛,他道:“隨我去一趟醉紅樓。”
“可以。”
蕭淺的回答快到周銘淵還沒反應過來。
他微微蹙起眉頭:“你知道醉紅樓是什麽地方嗎”
蕭淺輕眨一下眼睛:“……不是青樓嗎?”
周銘淵這下更加疑惑了。
“既然知道,那為何你還願意跟我去?要知道,去到那種地方的女子……”
蕭淺不語片刻,沒回答這個問題。
“我答應了你,不就好了嗎?”
聽周銘淵的語氣,應該是不喜這種地方的,蕭淺也不與他爭辯什麽,至於他為什麽要去醉紅樓,跟她有關係嗎?
沒有關係。
—
紅衣入槳,青燈搖浪。
蕭淺穿著一身霜葉紅的長衫,衣擺上繡著的花朵栩栩如生,長長的披帛在信風中飛舞,帷帽遮住她姣好的容貌。
周銘淵倒是易了容,沒有之前的冷峻,多了幾分柔軟。
“你幫我纏住那些女子便好。”
這是周銘淵昨天說的。
一進去,蕭淺便看到紅紗纏繞著橘紗,銀色的絲線繡成繁華的花紋,在燈光下熠熠發光,女人們嬌軟的聲音響起,一襲襲紅衣襯得她們肌膚更加白皙。
男人有人坐在台下,有人站在台階上,懷裏抱著女人,女人們嬌羞一笑,把剝好的葡萄塞進男人們的嘴裏。
蕭淺皺了皺眉。
哪怕知道這裏是什麽地方,她還是有些難過。
“怕了?”
蕭淺搖了搖頭,小聲說:“淮郎會保護我的吧?”
周銘淵失笑。
那老鴇看到周銘淵懷裏的蕭淺,暗自驚訝,沒想到這小郎君看著年紀不大,也是個會玩的,她倒是沒什麽意見,帶著兩位客人去了樓上。
老媽媽笑著:“兩位,咱們這裏有紅倌和清倌,不知……這位郎君想要哪種?”
“都不用,可否?”
說著,周銘淵遞上一錠銀子,嘴角的笑容耐人尋味。
“可以可以。”
老鴇連連點頭,臉上笑容可掬。
也不知道這郎君是什麽癖好,好好的嬌娘不在家裏疼愛,非要帶到這種地方來。
進了廂房,周銘淵放開了蕭淺。
蕭淺半仰著腦袋,打量著四周,鼻翼間傳來異常濃烈的香薰味,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她嘟囔著,揉了揉自己的鼻子。
還好不是以前,作為十幾年的鼻炎患者,她真的是一刻都忍不了。
這時,從門外慢悠悠地走進來了一個男子,他的懷裏半摟著一個白裙紅裳的女子。
蕭淺扭過頭看著周銘淵。
那男子先開口了,他笑著臉:“九郎好久不見了。”說著,他視線落到蕭淺身上:“這……便是九娘子?”
聞言,他懷裏的女子半眯著眼,嘴角的笑容似是有些詭異。她抬手,掩去那抹笑容。
周銘淵頷首:“程二郎。”
他的視線落到那女子身上,醉紅樓中的女子千千萬,但他還是沒想到程又雋會帶著她,又或者,是她主動來的。
蕭淺隻是乖巧地站在一邊。
程又雋也不當自己是外人,一下子坐在軟墊上,招呼著那個女子:“青雲,來,給九郎彈上一曲。”
聽到這個稱呼,蕭淺微微一愣,她猛地抬眸,緊緊地盯著青雲,身子仿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僵在原地。
青雲?
……婁青雲?
青雲嘴角輕揚,芊芊細手撫摸著木琴,手指輕輕撥弄,清脆的樂符在她手下綻放,隨即她的手指快速地撥動琴弦。
她的背挺得很直。
原本是一曲明豔的豔曲,卻不知為何,少了分嫵媚,多了分清麗。
周銘淵和程又雋相談甚歡,品著清酒,說的盡是些無關緊要的話。
一曲落定。
周銘淵的視線落到青雲身上:“青雲娘子,我與程二郎有要事相商,能否在外間等上一二?”
青雲是醉紅樓的花魁。
在秦北,妓.女的地位,並不低。
青雲樂嗬嗬地笑了笑,一雙狹長的狐狸眼完成月牙,手腕上的金鐲子鑲嵌著紅寶石,光彩奪目,她視線落到蕭淺身上,素手一指。
“那就讓這位小娘子陪妾吧。”
蕭淺和周銘淵對視一眼。
周銘淵答應了,蕭淺正愁沒機會跟這個青雲好好交流一下,確認身份呢。
“四娘,把香爐拿出去。”
蕭淺把香爐放在外麵的桌子上。
青雲窈窕著身姿,撥弄著自己頭上帶著的珠釵,紅唇輕啟:“方才就見娘子這般瞧著我,可是有什麽想說的?”
在這裏已經聽不見裏間說話了。
蕭淺跪坐在軟榻上,試探道:“你跟我一個朋友的名字很像,你……認識她嗎?”
青雲聞言,神色稍頓,似笑非笑:“不認識。”說著,青雲從桌子上端來一盆葡萄。
琉璃盞配紫葡萄。
蕭淺小聲說了一句“謝謝”。
青雲挑挑眉峰。
倒是一個有禮貌的小娘子。
青雲輕笑,慵懶地坐在軟榻上,手指纏繞著自己腰間的紅繩,突然她看了一眼裏間禁閉著的門:“你是那個九郎的娘子?”
“嗯。”
“他待你可好?”
蕭淺很奇怪為什麽青雲會問這些,她回答:“很好。”
“是麽?”
她的神色看不清喜怒,那雙瑞風眼微眯,一眨不眨地看著蕭淺的帷帽:“怎麽不把帷帽摘了?”
蕭淺隨便瞎編了一個理由:“我家九郎不喜歡我在外露臉。”
青雲“哦”了一聲,退回身子,不知從哪摸出來了一把紅色的扇子輕輕扇了扇,語氣有些陰陽怪氣:“你這樣的娘子,來這種地方也不怕髒了眼。”
音落,從隔壁傳來了一些不可描述的聲音。
蕭淺輕咳兩下,耳畔有些發紅。
聽到青雲的話,她蹙眉,反駁:“你不要這樣說。”
似乎看出蕭淺的想法,青雲用扇子遮住嘴笑起來,“像你這樣的娘子還真少見。”說著,她看向別處,似是回憶:“之前在皇城倒是見過一個。”
她的神色很溫柔,隻是這溫柔轉瞬即逝,化作淩冽的風,她的語氣充滿嘲諷:“哼,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娘子。”
蕭淺有些好奇:“你以前……在皇城?”
青雲重新轉過頭看著她,語氣有些歡快,笑容有些詭異:“是呀,我當年可是第一青樓怡香院的花魁。什麽皇親貴族沒見過?”
蕭淺:“那你為什麽要來這裏呢?”
青雲:“因為一個人。”
蕭淺並沒有多問。
青雲笑眯眯地看著蕭淺。
“想出去看看嗎?”
蕭淺不知是害怕看到外麵的場景,還是害怕眼前這個娘子,她想到了正在裏屋談話的周銘淵,搖了搖頭,找了個借口。
“我家郎君不喜歡。”
不喜歡什麽?
青雲臉上陰晴不定,好半晌她似乎自己想明白了些什麽。
她芊芊素手撐著下巴,狹長的瑞鳳眸中帶著心疼,看著蕭淺的目光有些恍惚和癡迷,她用一種篤定的語氣說道。
“他對你不好。”
蕭淺:“……?”
蕭淺決定還是解釋一下:“沒有,他……”
青雲卻是打斷了她說話,一根手指舉起放到蕭淺麵前。
“我知道。你不用替那些男人開脫。”
蕭淺:“……”
她覺得,這個青雲娘子似乎是……腦補了些什麽事。
青雲愛憐地看著蕭淺,伸手握住了蕭淺的手,她的手很冰涼,蕭淺下意識地打了個寒戰,想縮回左手。
她……不喜歡陌生人碰她。
青雲看著瘦弱,但是力氣並不小。
蕭淺掙紮不開,覺得自己被握住的手隱隱作痛。
隻見她低聲細語說:“放心吧,有我在,我不會讓他們欺負你的。”
蕭淺現在合理懷疑青雲是不是有什麽精神疾病之類的,實在是青雲現在這幅偏執的模樣讓人不寒而栗。
明明她們兩個今天第一次見麵,青雲現在卻對她如此熱情,甚至……有些過分溫柔和溺愛,而這一切……
都是從她說“我家郎君不喜歡”開始的。
就在蕭淺打算開口讓青雲放開她的時候,青雲撒手了。
她的臉上笑容殆盡,仿佛方才那個萬分憐愛蕭淺的人不是她一般,她臉色有些僵硬,很快捂住嘴樂嗬嗬地笑了起來。
片刻後,青雲驀然止住了笑聲。
場麵陷入平靜。
蕭淺深呼吸幾下,視線移到別處,不再打算開口說話。
青雲也不在意蕭淺的想法和態度。
她自己慢悠悠地剝開一顆荔枝塞進自己嘴裏。
蕭淺看了一眼那盤荔枝。
一個青樓……竟然有荔枝?
蕭淺揉了揉眉心,不太想在糾結這個世界的奇怪了。
後麵的時間,都是青雲自顧自地問著蕭淺一些問題,蕭淺並沒有打算回答她,青雲也不介意,還是一副笑眯眯地模樣。
蕭淺猜不透青雲到底在想什麽。
但她可以肯定,這個人不是婁青雲。
好在周銘淵很快就出來了。
蕭淺鬆了一口氣,連忙站起身來,宛若看到救星一般拎著裙子就跑到周銘淵旁邊。
周銘淵的視線在蕭淺臉上停留片刻,伸手拉著她的手腕,有些涼。
他低聲問:“怎麽了?”
蕭淺搖了搖頭。
周銘淵也沒多問,鬆開她的手腕。
“時間不早了,某便先回了。”
程又雋臉龐上是柔和的笑容:“既然如此,那九郎和九娘子,慢走。”
待到蕭淺和周銘淵離開,程又雋立刻把門關上,背靠著門,青雲懶散地跪坐在軟墊上,手指纏繞著自己鬢角的碎發:“該說的話,都跟他說了?”
“嗯。”
程又雋移步向她走去。
“隻是……你怎麽知道晉王殿下的蹤跡?”
青雲抬頭看著愈走愈近的程又雋,男人強勢又帶著壓迫的氣息讓她有些不適,她不著痕跡地蹙眉,又捂住嘴笑著,好半晌臉色冷了下來。
“程家二郎,這不是你該知道的。”
程又雋看著青雲窈窕的身姿,白皙的肌膚,柔軟的臉蛋,白色綢緞遮住了她盈盈一握的腰身,空氣裏彌漫著醉人的香味。
程又雋覺得身體有些燥熱。
他跪坐在青雲麵前,雙手撐在青雲兩側,低頭親吻著她修長的脖頸,聲音低沉沙啞。
“好,我不問。”
青雲沒有任何反應,隻是目光冷冷地看著埋著頭的程又雋,忍著周身的不適,青雲忍不住悶哼一聲,閉上了眼睛。
—
程又雋的私生活,周銘淵不會管。
走在醉紅樓樓下。
蕭淺扶著自己帷帽,回頭看著這座滿目黃金的樓宇。
她身側的周銘淵也回頭。
“怎麽了?”
蕭淺搖搖頭,她輕聲問:“淮郎,你……信命嗎?”
周銘淵神色有些奇怪,他坦言:“信。”
蕭淺還未做出反應,周銘淵突然彎腰湊近她,露出微笑,聲音也變得輕柔:“不過……我不認命。”
蕭淺透過薄薄的帷帽看他。
周銘淵下一秒便抬腳往前走了,落下了一句話,“我會讓他們知道,我周銘淵,不是隨便拿捏的人。”
蕭淺有些疑惑。
……他們?